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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 第五章 作者:林淮玉
    「怎麼只有你?王兄呢?」

    榮敬和坐在一處樹下看著夕陽西下,遠遠瞧見玉允兒含淚跑來,他急著上前探問。

    「無情之人始終無情。」說著說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

    「王兄不相信你?」

    她怔然地看著他,「你怎麼……」

    他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是華冀萊說了謊,你和他之間是清白的。」

    「只可惜,相信我的人是你。」她苦笑著。

    「王兄被怒氣蒙蔽了,他敵視華冀萊,所以才會失去理智。」彼此有過節,一時也難排解。

    他們倆往崖下走去,天空突地飄起雨來。

    「咦……怎會這樣,方才彩霞滿天,現下居然下起雨來,咱們得回無求崖山洞避雨去。」

    可她猶豫著。

    「淋得一身濕,著了涼反而得不償失。」他勸說。

    其實她從來不是任性的人,現在卻像孩子般任性起來,她到底是怎麼了?

    這時,他們聽見一陣快馬奔來的聲音。

    是他!不過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馬兒停在他們兩人面前。

    「下了雨,為什麼不回頭?」他在馬上,居高臨下。

    「王兄……」

    「雨勢那麼大,若她害了風寒,你擔待得起嗎?」看著她和敬和站在一起,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這不干榮大哥的事,不回頭是我的主意。」她提高聲調。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無法心平氣和。是轉了性嗎?她素來不願與人結怨,更不曾刻意激怒人,除了他。是他讓她變了個人。

    他拉緊馬轡彎腰,一把將她拉上馬背,不顧她的掙扎,策馬而去。

    他把她抱入無求崖的山洞,洞內燃起數十枝火把,使得她身上寒意盡去,蒼白的臉蛋漸漸有了血色。

    「你怎麼把榮大哥一個人丟在雨裡?」她有些擔心。

    「一會兒你就可以看見他了。」他丟給她一件長衫。「換上它,以免著涼。」

    「不需要。」她不想與他過於親密。

    他也不勉強她。

    「隨便你,身子是你自己的,若生了病,受苦的也是你自己。」

    說歸說,他還是忙碌地生火、添柴薪。

    榮敬和在這個時候衝進山洞避雨。

    **

    雨下了一個時辰才停。

    「你騎著我的馬先回皇宮。」榮敬懷向榮敬和道。

    聞言,玉允兒跳了起來,對著榮敬和說:「我和你一起回去。」她不想和他孤男寡女的獨處在山洞中。

    她的請求自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榮敬和走後,她恐懼的望住他。

    「為什麼不讓我走?」

    「我沒那麼蠢讓你同敬和共乘一騎,你和華冀萊傳出不名譽的事,我已經夠丟臉了。」他陰沉的說。

    「我不要做你的妃子。」

    「由不得你。」

    「何必呢?你心裡有疙瘩,放了我也是放了你自己。」

    「放了你?怪不得你稱敬和一聲大哥,你是存心的。」他的黑瞳中有著深深的不諒解。

    她往洞外走。

    「你要上哪兒去?」他一把扯住她。

    「雨停了,我要回若雲閣,小鶯、小雀不知道我離開皇宮,她們會擔心。」她顫了一下。

    「敬和會處理。」他注意到她對他的觸碰十分敏感。

    「放開我!」她怕自己會失控的尖叫。

    「你在怕什麼?」

    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她想甩開他,可徒勞無功。「不要這樣!」

    「我是你的夫君,你要習慣我。」他好笑的看著她。

    她抗拒著。「你以逼迫人為樂嗎?」

    「封你為妃是你的榮耀,你別不識好歹。」他的心成了一片荒漠。

    向來不愁沒女人的榮敬懷,哪裡忍受得了這女人給他的挫折?

    「逼我走上絕路對你並沒有好處。」

    「難不成你想尋死?」

    「後宮美女如雲,少我一個對你沒有損失,成全了我,這個世上也多一個自由、快樂的人。」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我可是照你爹的要求依漢人的婚儀迎你入門,現下你竟開口閉口向我要自由?」

    「如果你不肯放了我,那麼讓我住在露妍別苑吧!就當我們從來不相識。」

    「來不及了。」他的黑眸釋放出慾望的光芒。

    「人世悲歡都是由執著而起,只要你現在……」

    他搖搖頭,訕訕然道:「人人稱我為王,你卻不以為然。你待我以平等心,就是以世俗的眼光看我,既是世俗眼光自是應該視我為夫君。你是我的妻,這一生怕是改變不了的,你還是死心吧!」

    「讓我走吧!」她說得可憐兮兮。

    「為什麼?女人見了我不是傾心取悅就是曲意奉承,你卻一心想離開我,為什麼?」他覺得挫敗。

    「我不想為情所困。」她答得乾脆。

    「為情所困?你被困住了嗎?」

    她避開他炯炯的目光。「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你說我杞人憂天也好,但我不能不未雨綢繆。」

    「除非你……對我有情,不然怎會有此感受?」

    「不,我怕終會有那麼一天,愛上一個身為帝王的男人是女人的悲哀,只能依著男人想要的方式度日,永遠只能愛他,同時等待他的垂憐,我不願成為其中之一。」

    「你還說沒愛上我,你不是已為這事起了煩惱心。」他笑。

    「不,棄愛絕情本是我人生的路,是你阻斷了我。」

    他托起她的下顎,定定的審視她。

    「你很特殊。」

    「請你成全。」

    「成全你棄愛絕情的夢想?」他正視她。

    「是的。」

    「即使錯失一樁良緣?」

    她深吸一口氣。「緣來緣去都會消逝,生命太短暫了,我沒有非擁有不可的癡心。」

    「你沒有,我卻有。我有這份癡心,也請你成全我。」他半真半假的道。

    「不怕後宮佳麗為此爭執?」

    他若有深意的看著與眾不同的她。

    「如果你願意取代她們,為了你廢掉整座後宮又何妨?」

    「我不想取代她們,我沒有那個野心。」她不想找麻煩,這個男人並不好伺候。

    「難怪華冀萊不敢要你,他承受不起你的特別。」

    「華族長要的是夜光杯和夜明珠,不是我。」

    只見他吼道:「夜光杯和夜明珠是我花剌國的寶物,他憑什麼向我索討?」

    「他說那兩件寶物原屬於哈斡赤。」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哈斡赤部族的先祖將那兩樣寶物輸給了花剌國的祖先,沒有理由還給他們。」

    「他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你想說什麼?」

    「華族長的妹妹華幸葳對你一往情深,她說是你辜負了她。」

    他一改前一刻的怒容滿臉堆著笑,「幸葳嗎?從小她就想做我的妃子。」

    「為何不封她為妃?」

    「我只封了你一人,結果你不領情。」

    「所以你應該找心甘情願接受的女人。」

    他撇了撇嘴。「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就在不久的將來,你會是心甘情願服侍我的女人。」

    「今生是不可能的了。」

    他控制住即將爆發的脾氣,他這輩子要得到的女人沒有得不到的,當然包括她。

    「如果你願意留在我身邊,那我就答應你的要求,不出兵攻打哈斡赤。」

    她的心緒波動了下,很令人心動的交易,可留下來之後呢?她得付出什麼代價,是她能接受的嗎?

    「為什麼你總是在談條件?」她不畏地問。

    「大膽!」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肩。

    「乾脆的答應我不是更慈悲嗎?」她不放棄一線希望。

    「你真貪心,要我完全依你的心願,卻不願有任何讓步,天下豈有如此便宜之事?」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殺人是造孽,我不希望你造孽,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

    「放肆!」他打斷她,火氣上揚。

    她僵在原地,迎上他狂怒的眼。

    「別再說了,我的條件就是你留在我身邊一生一世。你改變不了我的心意,我也不想再聽廢話,現在回答我,要或不要一句話。」他態度堅持,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咬了咬下唇,「我做不到……」

    「好!我知道了,看來這一仗非打不可。」他鬆開她的肩,往洞內走去。

    「難道……」

    「閉嘴!」

    只見他繼續盤腿閉目,不再言語。

    半個時辰過去,一陣馬蹄聲打破沉寂。

    洞外來了六名大漢,「王,我們來接你和玉妃。」

    榮敬懷睜開眼,看也不看她,只說了句:「跟上來。」

    玉允兒起身,依言跟上,他突地握住她的手,攔腰抱起她走出洞外,翻身上馬。

    「抓緊了,摔下馬我可不負責。」他冷冷的道。

    「洞內的余火記得弄熄。」

    簡單交代了句,旋即拍馬而去。

    **

    回到皇邸,小廝將馬牽走,榮敬懷看了玉允兒一眼。「若沒有肯定的答案,別再試圖說服我,我不會改變決定的。」

    她內心掙扎得厲害,哈斡赤的百姓、花剌國的百姓……他們的命運全在她一念之間。

    榮敬懷轉身往「如歡殿」走。

    「請等一下……」她叫住他。

    他停住腳步,但未回頭。

    「我、我……」她困難的說不下去。

    「下不了決心?拿不定主意?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他又往前邁了幾步。

    「我答應你就是了。」她認命了。

    他的臉上立刻浮起勝利的笑容,緩緩轉過身。「一言為定。」

    她知道,因今日許下的承諾,未來的日子將有很大的不同,她堅持了十多年的理想,終將成過眼雲煙。

    「我有一個請求。」

    「說。」他會考慮答應她。

    「給我時間適應,我不希望一下子改變太多。」

    他失笑道:「放心,我的後宮不只你一個女人,我不急著要你。」

    她酡紅了臉,心跳飛快。

    「我會等你準備好,當然,別讓我等太久,反正你並非毫無經驗的處子。」

    她明白了,他還是不相信華冀萊和她之間是清白的。

    可她累了,不想再多作解釋,時間會證明一切。

    **

    若雲閣裡小雀、小鶯、三張焦急的臉對著玉允兒。

    「您可回來了,那個榮敬和匆匆忙忙告訴我們您和王在無求崖聊天,什麼也沒多說就走了,沒什麼事吧?」好奇地問。

    她搖搖頭答道:「會有什麼事?」

    「沒事就好,小雀、小鶯也可安心了。」朝兩個丫鬟點了點頭。

    「小姐要先用膳還是沐浴?」小鶯問。

    淋了雨,身子有些不舒服。「先沐浴吧!」

    「好吧,你們伺候玉妃沐浴,我去準備晚膳。」自告奮勇地說。

    「姑娘,你不能做咱們下人的事,要是給萬大人知道可就糟了。」小雀忙不迭地道。

    揮了揮手,不在乎地道:「放心,我充其量不過是個看守馬廄、羊圈的小人物,不會有人在意我做這些小事的。」

    不一會兒,端著滿盤大魚大肉的邊走邊哼著小調兒,是首男女對唱的情歌。

    「挺愜意的嘛!」

    望向來者,揚起下巴不理人。

    「你現在橫豎也是個小官,走起路來都有風了喔。」榮敬和欲上前幫她端托盤。

    她機伶的閃開。「不敢勞煩大將軍。」

    「少挖苦我了,你是不是還在記仇?」

    她聳聳肩,似笑非笑。「我沒那麼小心眼,何況花剌國王待我不錯,好歹有吃、有喝、有地方住,現在做的事又是以前擅長的,若是還記著當日的仇,不是顯得我沒風度?」

    「你們女人的心思沒個准的,複雜難懂。」他笑笑。

    「你閒著沒事做是不是?」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熱心的問。

    但見她橫了他一眼,越過他往若雲閣走,不再理他。

    他追了上去。「玉妃可好?」沒話找話說,在皇宮,他並無太多和女人相處的機會,因為這裡的女人不是丫鬟就是王兄的侍妾,他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和女孩兒做朋友哩。

    「你自己不會上若雲閣問去。」

    「玉妃是王兄的妃子,我在若雲閣走動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說。

    她笑他,「哦,原來是怕閒言閒語,一個大男人別彆扭扭的,像話嗎?」

    「但是人言可畏啊!」

    她扮了個鬼臉,「怕什麼?若雲閣裡又不是只有玉妃娘娘一個人,還有兩個丫鬟,要是真有什麼閒話,你就說你喜歡上小鶯還是小雀不就得了?」

    「可這樣不好,怕會引起姑娘家的誤會。」

    「你真是麻煩,看不出來你的原則這麼多。」

    「原則多不好嗎?」

    她想都沒想道:「不好。」

    「像王兄那樣,後宮女人一多是非就多,才死了一個美人,下午又有個美人鬧半天,鬧得萬總管都快受不了了。」

    「你怎會知道?」

    他無奈地道:「王兄尚未立後,後宮佳麗也只封了玉妃一個妃子,今天王兄在無求崖練功,後宮總管萬大人拿不定主意,而我正好回皇宮,萬大人要我代替王兄處理。」

    「你把她給殺了?」她瞪住他。

    他搖搖頭。「如果爭風吃醋就得死,後宮大概很快就空無一人。我試著以勸說的方式開導她,居然還有點效果。」

    「她們趁王不在時大吵大鬧有用嗎?」

    「她們不敢在王兄面前吵,因為吵翻天也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反而會被逐出後宮。」

    「為何不乾脆早早立後,好管理後宮呢?」

    「還不是因為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說著、說著,兩人已走到若雲閣外。

    「我不進去了,替我問候玉妃。」他有禮的道。

    「你很奇怪耶,一整個下午不就是你陪玉妃娘娘上無求崖的?還問候的不夠嗎?」

    他未答腔,頭也不回地走了。

    「怪人!」她啐了句。

    走進了若雲閣,只看見小雀、小鶯。

    「玉妃娘娘呢?」

    「娘娘睡下了。」小雀回話。

    「啊?不吃東西就睡了?」

    「娘娘累壞了,又淋了雨,身子有些不舒服。倒也是,小姐從小到大沒在一天裡走這麼多路過,折騰死人了,要是讓將軍和夫人知道,可不知會怎樣心疼呢!」

    小鶯說道。

    「若以她的嬌弱體質來說,你家小姐挺行的,聽說用走的上無求崖要花半天的時間,要是我大概走到半路就放棄了。」拿起羊腿就啃,她實在餓壞了。

    「姑娘慢慢吃,可別噎到了。」小鶯嚷著。

    「放心啦,你們也快吃啊,別客氣。」嘴裡咬著東西,口齒不清地招呼著,能吃能喝,什麼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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