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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淚 第二章 新娘被擄(1) 作者:於佳
    「這怎麼可以?」宜世堅決不答應,「我未過門的妻子被人綁了票,哪有要你去贖的道理?」

    「正如小叔所說,你是乜家的當家人,乜家需要你。我就不同了,反正離死期也不遠了,早幾日或晚幾日又有何區別呢?我即便就此……『去了』,也沒什麼可損失的。」宜寞淒然一笑,最後幾句說得幾兄弟差點垂淚。

    然而這正是梓爺想要的結果。

    他們兄弟四個最適合去完成這項危險任務的人就數宜寞了,撇開他的短命不說,老大宜世有他要背負的責任;老三宜幸成天吃喝玩樂,五萬兩銀子到了他手上,保不齊還沒交到仇天命手裡就被他給花了個精光;至於宜馭……梓爺私心裡不想看到他身處險境。

    知道這個決定會讓宜世過意不去,梓爺替他向宜寞作揖道謝:「一切就拜託你了,宜寞。」

    宜世還想再議:「小叔,這不行……」

    「就這麼決定了吧!」宜寞開始計劃交贖款的諸項事宜,「小叔,你派些人押送銀車,二管家你去準備一下,稍後領我上山——行動越快越好,時間拖得越久,我未過門的大嫂所受的危險就越大。」

    「宜寞,你叫大哥說什麼才好?」

    握著老二的手,宜世深覺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兄弟情分自是不比一般,關鍵時刻還是同母弟弟肯為他捨得性命,「這份情大哥定將銘記一生。」

    宜寞淡淡地搖了搖頭,想了想忽而冒出一句:「大哥,這次上山我就不帶藉卉了。若我回不來……她一個人悶在院子裡,得空你派些個丫鬟陪她坐坐,畢竟這些年她盡心盡力地伺候我、跟著我。雖說是主僕,可心底裡我早已將她當成了家人。」

    宜世一愣,週身在二弟提到藉卉的瞬間僵硬了。梓爺心細地瞧出他的變化,趕緊接過話匣子,「你放心吧!藉卉那邊,我會多加照應的。」

    事已敲定,梓爺領著下人開始籌集贖款,直忙到午夜方才得空吃上幾口意棲送來的早已冷了的飯菜。

    熱茶澆在飯上,梓爺快快地扒拉了幾口,略歇了歇忽而問起:「最近下人們中間有沒有什麼流言?」

    「梓爺不是向來最嫉恨蜚短流長的嗎?」意棲捲了本書歪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的話,全然沒有一點身為下人的自覺。

    「你只答我便是。」

    意棲抬了抬眼皮,眼珠子忽悠一圈似想到了什麼,「你想問的是大爺跟藉卉有染的流言嗎?」

    果真有事?「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當他是探子啊?意棲才不會沒事嚼舌根呢!「我一個小廝怎好混在丫鬟中間聽那些女人閒言碎語?」他雖生得單薄,卻從不擠在脂粉叢中。

    「你就沒聽三爺說些什麼?」宜幸是個包打聽,對正經事不感興趣,這種歪門邪道的玩意他最是好奇。

    他有前言,意棲必有後語頂回去:「你不是不讓我多跟三爺來往嗎?」

    「你何曾聽過我的話?」都是他平日把意棲給慣壞了,慣得他毫無下人該有的規矩,成日裡跟宜幸混在一起,外界都傳他們有斷袖分桃之癖。

    越想越氣,梓爺忍不住歎了一聲:「早知道當初就不把你帶回乜家了,還不如送你進外頭的私塾呢!」

    「你帶我進乜家可不全是為了我,你讓我給四爺當書僮,本想著我能和四爺多親近。誰知偏生我跟三爺感情更好,這是你沒算到的。」

    以書卷遮了臉,意棲說這話的時候沒讓梓爺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這幾句已經讓梓爺嚇了一跳,「意棲,你……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聽說了什麼?有些什麼我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嗎?」他反問他。

    意棲茫然的表情讓梓爺不忍再追問下去:「沒什麼。」

    就這樣吧!梓爺常想就這樣一輩子也挺好,什麼都不知道,也就什麼都不計較。誰也無法預知秘密揭開後的下場,索性將它蓋起來……一輩子。

    二人間再無多話。

    宜寞進了山,偌大的院子裡就藉卉帶著幾個丫鬟、小廝在做活。藉卉看著他們又是掃塵,又是澆花,自己則取了針線做起女紅來了。

    日頭不錯,連帶著她的心情也不錯,嘴裡跑起了小調,手上的針線也跟著小調飛舞起來——

    「小哥哥你走了幾個山彎過幾道坡,瞧你的鞋兒襪兒嘍,快脫了來讓妹繡來,針針線線繡出妹妹的心兒哦……」

    「咳!咳!」

    「梓爺,您來了?」藉卉連忙收了小調,起身給梓爺讓座,「石椅上涼,梓爺您就這墊子坐吧!」

    「不忙不忙,宜寞出去了,我來看看,怕那些下人們疏懶。剛才唱的小調挺有意思的,打哪兒學來的?」

    他話裡話外都將藉卉排除出了下人的行列,可她自小養成的謹慎個性卻來不得半點鬆懈,「藉卉放肆了,這種小調不該唱的。」乜家雖算不上書香門第,但家規森嚴,唱這種小調已接近淫詞蕩曲了。

    梓爺擺擺手,笑得極寬厚,「不礙事,不礙事。這些年你陪著二爺四處走,聽些唱些大江南北的小調實屬正常。」左手拈起一朵廊外盛開的花,梓爺握成拳的右手反剪在身後,「對了,你陪著二爺都去過哪些地方?也說來給梓爺聽聽,好讓我們見識見識。」

    「還不就是遊山玩水,走到哪兒玩到哪兒,也沒什麼值得提及的。」

    「喀嚓」一聲,藉卉手裡的剪刀剪去了梓爺手邊的枯枝,動作之快讓他來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除了玩就沒做點別的?」

    「梓爺,您是知道我們二爺脾氣的。這麼些年了,自打知道自己命數有限,便斷了一切念頭,就是遊山玩水也不曾盡過興,哪裡還有心思做別的?我這個做丫頭的平日裡冷眼瞧著,都覺得我們二爺怪可憐的——這話也就在您老面前說說,在二爺跟前是斷不敢提的,他最怕別人用憐憫的眼神瞧著他。」

    這丫頭嘴裡頭吐出來的話初聽似無關緊要,細想來卻是字字珠璣。梓爺知道從她嘴裡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索性不再浪費心思,復轉到今天來此的正經事情上。

    「你剛剛是在做女紅呢!」梓爺抄過她手中的白錦略瞄了瞄,頭也不抬地問道:「你這繡的是鴛鴦戲水還是……還是水中寒鴨啊?」

    藉卉心頭一怔,連忙低垂著頭輕問:「藉卉不會繡亂繡罷了,繡出什麼便是什麼,梓爺,您瞧著……覺得藉卉繡的是什麼?」

    「我瞧著更像早春淌水的寒鴨啊!不都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嘛!」

    都是明白人,他沒必要把話挑明了說,想她心裡也清楚。他鬆開手,那條白錦又回到了她的手裡。

    「我若記得不差,你是十六年前被當時才十歲的宜世從人口販子那裡買回來的,那時候你才多大?五歲?六歲?我只記得你瘦精精的,就那麼一點,卻睜著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望著週遭的一切。宜世跟我說,他花了一年的零用錢才夠把你買回來,他還想把你送還給你的爹娘,你怯生生地告訴他,你爹娘都不在了。你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我到現在還記著。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藉卉丟開白錦站起身來,「梓爺,乜家和大爺對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記著,您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他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其實也沒什麼,你也希望大爺幸福,對嗎?你也知道,身為乜家的當家人,乜家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你會成全他的,是嗎?」旁的他就不再多說,也用不著說些什麼了,她是聰明姑娘,他一直都看得出來,「我還有事要忙,你坐著,別送了。」

    梓爺去了,留下藉卉獨自坐在秋日的飛花裡。

    「我會成全大爺的,我會的。」

    她手中的針戳進了食指裡,染著白錦一片刺眼的紅,一幅絕佳的鴛鴦戲水圖——污了。

    此刻的宜寞正邁著沉重的步伐穿行於山林之間,帶著五萬兩白銀和成堆的護衛在山裡逛了三日,卻始終不見那幫山賊的身影。這樣亂走下去也不是事,他想要帶著銀子下山,卻又放心不下被綁的滿人新娘。

    這回被仇天命綁在手上的可不止是一位異族姑娘,更是乜家的生死存亡。

    正躊躇間,一陣狂亂的馬蹄聲踏著荊棘而來,踩亂了山林間本應有的平靜祥和。

    「你是乜家來交贖款的?」

    「你是仇天命?」

    「正是。」

    宜寞處變不驚地望著馬上向他叫囂的蒙面男人,「勇者無畏,你若是好漢,又何必蒙著面來見我?」

    「跟你們乜家還有什麼道義可講?」拍馬上前,男人只問他要銀子,「五萬兩銀子——都帶來了嗎?」

    「我要先確定那答兒的安全。」是叫這個名字吧?聽著有點奇怪。

    男人的眼中綻放出輕蔑的笑意,「你以為你有能力和我談條件嗎?」

    宜寞手無縛雞之力,在這荒蕪人煙的山林裡,他和那些個護衛的力量更是渺小不堪,可他也不會束手就擒。從懷裡掏出打火石,他鎮定地望著蒙面男人,「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這幾個箱子裡裝的是你要的五萬兩白銀,你可以拿了去。可這幾個箱子裡也裝滿了火藥,只要我一點火,咱們便同歸於盡了。」

    他這麼說了,男人還是不慌不急,反倒感歎了一聲:「看不出你還有幾分膽識,你是乜家老幾?」「乜家老二乜宜寞。」

    「我們劫的是乜家老大的新娘,怎麼由你這個老二來送贖款,你不怕我殺了你?」

    「怕?」宜寞淡然一笑,手中仍緊握著打火石,「宜寞注定活不過二十五歲,你殺不殺我都一樣,我願意用我的命換那答兒平安進入安北城。」

    「就衝著你這份膽色,今天我就讓你見到那個滿人。」

    蒙面的仇天命大手一招,幾個漢子推了一個穿著異族服飾的女子出來。她眼大鼻挺,雖是滿身狼狽,看上去卻仍是比中原女子壯碩些。

    宜寞也不急著上前救人,先開口問道:「我是乜家二爺乜宜寞,敢問小姐是滿州哪支旗主的女兒?」

    「我阿瑪是滿州鑲藍旗旗主。」她說的雖是漢語,聽著卻有點彆扭,一字一字像是嚼出來的。

    這就對了,總算見到正牌那答兒了。宜寞將她拉至身旁,拱手對馬上的仇天命說:「人我帶回,銀子你拉回,我們就此別過。」

    「慢著。」

    「莫非你要反悔?」

    「我只說讓你見到這個滿女,我可沒說你可以領她回去。」仇天命笑得陰冷極了。

    從他的眼底,宜寞看到殺意,將那答兒護在身後,若是她有個好歹,那乜家跟滿清的結盟可就徹底崩潰了,反過來明朝廷也不會放過他們。到頭來落個爹不疼、娘不愛,乜家必死無疑。

    宜寞試著跟仇天命說理:「你要的五萬兩銀子我一個子兒不少地給你,如今你卻不肯放過我們,這可並非綠林好漢該有的作為。」

    仇天命手下的漢子們紛紛叫了起來:「我們本就不是綠林好漢!用不著跟你講道理。」

    仇天命大手一揮,手下的人頓時噤了聲。仇天命下了馬走到宜寞面前,魁梧的身形與瘦弱的宜寞形成鮮明對比。

    「你們乜家倚仗著家大業大,把整座的山頭包給那些礦主,他們為了開採鐵礦強行炸毀我們賴以活命的家園,逼著我們這些失去土地的農民去做礦工。我們這些人每天起早摸晚,捨了命掙回來的那點銀子卻連妻兒老小都養不活。

    「就這樣還不夠,我們多少兄弟都死在礦上,那些礦主為了少賠點銀子隱瞞不報,草草埋了屍身了事,還對家屬說人走丟了。有些家屬不服,聯名告到衙門裡,可又有什麼用呢?你們早就把衙門上下打點好了,一頓暴揍將家屬趕走或是收監——這就了了你們的麻煩。

    「你們這分明是不給我們活路走,我們這些人這才走投無路做了山賊,這一切都是叫你們給逼的。」

    說著說著,仇天命手下的那幫山賊竟紛紛紅了眼眶。

    他五年未歸家,不知道家裡發生了這麼多事。雙手作揖,他代乜家人向大夥兒賠不是:「宜寞久不理家事,你們說的這些我並不知情,初來乍到的那答兒更不可能知曉。你們若對乜家有意見,我可代為轉達,一切有商有量。若你們非殺個人才解恨,我是乜家人,你們的刀儘管衝我脖子砍下來。她與此事無關,你們放了她。」

    「放心吧!我不會殺她的。」仇天命壓根沒有正眼瞧過那答兒,一雙鷹眼盡停留在宜寞的臉上,「要說你們乜家膽子也真夠大的,居然敢娶個滿女當大夫人,這分明是私通外族,說到朝廷裡夠滅你們九族了。所以我不殺她,我等著她帶著你們乜家通通掉進墳墓裡。但我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你,這讓我怎麼跟手下的這幫兄弟交代?」

    話未落音,殺氣已起,眼見著手起刀落就要結果了宜寞的性命,那答兒嚇得閉上了眼睛——

    卻見一頭熊,一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有一人高的大白熊晃晃悠悠地走到仇天命跟前。

    一雙人眼,一對熊眸互相對望了良久。

    忽然,一隻熊掌拍下去,沒等仇天命反應過來即刻暈倒在地。

    仇天命手下的那幫弟兄個個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那一刻,從那白熊身後鑽出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連纖纖十指都畫出十種斑斕色彩。

    「都說要你別亂跑吧!才離開我幾日,就差點丟了小命。」她小手一拍宜寞的肩膀,他頓時感覺一陣陣的酸痛自四肢積聚到胸口。

    衝著她慘歪歪地一笑,宜寞知道這回又欠下她一命,更難擺脫她的掌控了,「你還是打扮得這麼……妖嬈。」這是他可以找到的形容她此刻裝扮的最好的詞了。

    那答兒也覺得奇怪,不都說中原女子素淨尚禮,眼前這女子好似要將全天下的色彩都彙集到自個兒身上,絢爛得叫人睜不開眼。還有那頭……是熊嗎?熊不該是灰黑色的嗎?這頭白白的東西真是熊嗎?書裡沒寫過,那答兒不敢肯定。

    「你怎麼來了?」

    「我自有我的消息網,你來交贖款這麼危險的事,我怎能不跟來。你若死了,不顯得我神卜兮時浪得虛名。別忘了,你二十五歲以後的命都是我的。」

    「前提是我得活過二十五歲。」

    「你還是不信我的能力。」

    「那倒不敢,只是如天是你師父,沒道理師父不如徒弟的。」

    他們旁若無人地聊著,那頭大白熊就坐在仇天命的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爬上他身的螞蟻,螞蟻拍死幾隻不知道,直拍得仇天命嘴裡冒出白白的東西,這看著倒是挺分明的。

    那答兒看傻了眼,那群山賊也亂了。一群人聚過來要救下他們的頭頭,卻又畏懼坐在老大身旁白乎乎的龐然大物。

    起風了,兮時那身花衣裳被風吹起,如花般開滿每個人的眼,她卻皺起了小小的眉頭,一朵小雛菊開在她的眉心裡,「我不想繼續待在山裡,我的衣裙都吹皺了,我得重新換一套。」

    「我也有意下山。」宜寞喃喃,家中的人怕是快急瘋了。

    「那還不快走!」兮時向山下走去,不用招呼,大白熊自動自發地跟著她去了,那群山賊總算可以救回自己的老大。

    二管家領著家丁緊追著宜寞問:「那這五萬兩銀子……」

    「給他們吧!希望能化解他們跟乜家的仇恨。」只怕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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