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怎麼了?斜倚在他辦公室厚實的橡木門上,他輕鬆的看著正站在窗前凝視的男人。
風浩臣的確是望著窗外,可眼前浮現的卻是一張白皙恬靜的臉龐!他的妻子。最近他時常想起她,在不經意間……
從日本回來後,她就悄悄走進他的生命。他曾經以為,這一生都不會與人分享一切,喜怒哀樂他都只能獨自品嚐。他也從來不會打開心門,但這一次,他卻失算了,也迷失了……當他意識到時,芳菲已經進駐到他心裡。
但他真的希望這樣的情況發生嗎?對他來說,生命裡除了復仇之外又多出一個女人,這究竟是好是壞?
他隱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巨大的波動在他一向冷靜的心海裡翻騰,彷彿醞釀著一場未知的風暴。
「從日本回來後,你整個人都變了。這是惟一一次你沒有在那裡待滿一個月,你打開心結了?」突然的聲音讓他回頭,他竟然沒聽見風熏的開門聲和腳步聲?
他迅速恢復平靜,故意忽略風熏的問題。「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趁你發呆的時候。」
戲謔的聲音讓他不快。「馬上要開會了,你上來有什麼事?」
風熏聳聳肩膀,大咧咧的露出潔白的牙齒。「我有點好奇,你的變化都是因為芳菲嗎?」
「變化?怎樣的變化?」他臉色陰沉,嚴肅異常的望著他。
「你現在每天都會回家,而且據我所知,你跟她睡在同一個房間裡。」
「這是我的私事,你沒有權利過問。」他不悅的瞇起雙眼。「如果你有多餘的時間來打聽別人的私事,我很樂意替你增加工作量。」
「我說對了?」他笑得更加開懷。「她真有辦法,可以融化你這座冰山。我覺得風家人都應該感謝她,你終於變得比較像是一個人,有了人的感情。」
感情?風浩臣皺皺眉宇,他不喜歡這個詞彙,因為只有軟弱的人才會有感情,多年來他一直記得母親說過的這句話。
電話在這時響起,他嚴厲的看了風熏一眼,還是拿起電話。「風浩臣。」
「浩臣,是我。」
「芳菲?有什麼事嗎?」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念出這個名字時,那變得柔和的臉部線條,可風熏卻看在眼裡,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現在就在你公司對面的百貨公司裡,我買了許多繪畫的工具,準備重新開始畫畫。」
「這很好。」他瞥一眼風熏,用手指指門外。
小聲嘟囔了一句,風熏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門去。
「……我可以到你公司找你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
「我等會有個重要的.會議。」他斂下眼。
「這樣啊……」她更加躊躇,聲音裡有著濃濃的失望。
「你可以先到我辦公室來等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是她失望的語氣讓他覺得不忍心嗎?
「好。」她立刻精神十足的回答他。「那我掛電話了,我還要再逛一下下。」
「隨便你。」他掛上電話,準備前去開會。
芳菲背著新買的畫具,愉快的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想要幫他買一樣小禮物,從他們婚後她都沒有送過他任何禮物。買什麼好呢?她有些躊躇,微微蹙起柳眉,浩臣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正在思索寸,大樓裡忽然響起可怕的警鈴聲,震耳欲聾,異常尖銳響亮,那是火警警報嗎?芳菲驚訝的睜大眼睛。
風浩臣正聽著上半年度業績的綜合報告,他對旗下一些子公司的營運狀況非常不滿,會議進行時,忽然聽到對面大樓傳來的刺耳警報聲。
「那是什麼聲音?」他忽然警覺的望著窗外,黑眸裡閃著異樣的光芒。
「是火警,可能對面的百貨公司失火了吧……」他的秘書回答。
「失火……」風浩臣忽地站了起來,臉色看來有些蒼白,眼裡也閃著不同以往的奇異波動。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風熏也緊張的站了起來,很少看見他這個鎮定自如的堂哥有這樣神情。
「芳菲……她在那棟大樓裡。」他瞇起雙眼。
「什麼?」風熏驚訝的瞪著地。
他忽然拿出電話,撥了她的號碼。
芳菲跟著一群人正準備從大樓疏散,這時電話卻響了起來。「喂……」她大聲叫著,四周全是喧嘩聲。
「你在哪裡?」電話裡傳出他嚴厲的低沉聲音。
她心情一鬆,在這種緊張的時則可以聽見他的聲音真是太好了,她欣慰的停下腳步。「我還在大樓裡……」
「立刻給我出來。」
「我正在往外跑……啊……」她本能的尖叫一聲,因為突然有人撞到她,撞飛了她手裡的電話,把她嚇了一大跳。等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後,準備拾起時,電話又不知被誰踢了一腳而不見蹤影。
電話的那一頭,風浩臣就只聽見一聲驚慌的叫喊聲,接著是嘈雜的驚呼聲,然後就斷了線。
他啪的一聲合上電話。「這裡你主持。」扔下這句嚴厲的話後,他頭也不回的跨出會議室。
「這是怎麼了?」
底下傳來各種議論紛紛的聲音,風熏卻笑得異常詭異。「大家安靜一下,我們繼續開會。」
風浩臣線條僵硬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他只是心急的一路往下,雷厲風行的走出電梯,逕自走向人群竄動的對街,彷彿隱隱聽到自己失控的心跳聲!
芳菲走出大樓,在警察引導下離開危險區域,猛一回頭,竟在人群裡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浩臣?這怎麼可能?她的心臟猛烈的跳動,她忽然急切的向他奔去,大聲喊道:「浩臣……」
風浩臣回過頭來,臉部緊繃的看著她。
「浩臣……」她撲進他懷裡,緊緊將他摟住。
他伸手把她抱得更緊,雙唇緊抿成直線。
芳菲微微喘氣,一點一滴平復自己紊亂的心跳和胸口的緊張,眼淚掛在眼角,她輕聲說:「我剛才真的有點害怕。」
還好她沒事!抱住她柔軟顫抖的身軀,他呼出一口長氣,強自鎮定的說:「不必害怕,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
她點點頭,破涕為笑的抬眼看他。「你特地來找我的嗎?」
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的表情,他並不是一個輕易將情緒示人的男人,他用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她,並沒有回答。
芳菲莞爾一笑,彷彿明白他的答案。「你開完會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
風浩臣渾身一僵,不悅的感覺流竄至身。他居然在會議中退場,留下一室的高級主管,這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風!在他心中,工作一向比任何事情都來得重要,更坷況是這麼重要的會議?
他到底是怎麼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放下手邊的工作。這根本就像是乳臭未乾的高中生才會有的行為,不像是他風浩臣會做的事。
他放開她,眼神讓人捉摸不透。「你先回去,我還有工作要做。」
芳菲清澈的眼眸閃了一閃。「我去你公司等你?」
「不。」他飛快的反對,表情更加奇怪。「我今天要工作到很晚,你一個人先回去。」
「那好,我做宵夜等你。」她嘗試著露出微笑,但他此刻的表情卻讓她異常緊張與焦慮。他忽然變得疏遠,又躲在面具背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浩臣沒有多看她一眼,倏地轉身大步離開。
芳菲皺了皺眉,剛才受的驚嚇還留在心底,新的陰影又沉重的壓在她胸口。自從回到台灣後,她以為他們之間有了改變,充滿希望和未來。但剛剛他卻又露出那種無法捉摸的表情,讓她感到顫慄。
風浩臣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他是怎麼了?居然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甚至不顧一切的衝出去。這太不像他了,這種失常的行為讓他害怕。從什麼時候起,他變得這麼在乎她?
不,他不能這樣下去,如果他開始在意她,看重她,她就會成為他的弱點,而他的敵人就會利用芳菲來威脅他:如果他陷的太深而無法自拔,或許有一天他真的會為了她放棄自己的責·任……
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還沒有沉淪以前,他必須抽身而退!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影響他,也沒有人可以控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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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坐在客廳裡,已經過了凌晨一點,他還沒有回來。不知為何,她的眼前總是浮現他離去時那冷漠的表情,令她深深不安。
就在這樣的忐忑慌亂裡,她聽見汽車滑進車庫的聲音,浩臣回來了!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卻又緊張的坐下,雙手緊握。
他走了進來,絲毫不顯疲憊與睏倦,冷冷的瞥她一眼後,選自走上樓。
「浩臣……」芳菲驚詫的叫了一聲,跟著他上樓,他看她的眼神……讓她渾身發冷,沉入冰點。
站在房門口,她只看見他拿出旅行箱,把衣服一件件整齊的放進去。
她顫抖著聲音,眼眸深處閃爍著困惑。「你在做什麼?你要出國嗎?有緊急的事情要處理嗎?」
風浩臣並不言語,繼續把東西放進箱子。
「浩臣!」她淒厲的叫了一聲,走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告訴我你要幹什麼!」
他甩開她,深不見底的黑眸閃過決絕的光,沉聲說:「我要離開這裡。」他不能讓她再繼續影響他下去!惟一的辦法就是離開她,不再受她的蠱惑。
「離開……」芳菲痙攣了一下,寒冷直沁心窩。「離開是什麼意思?」她沙啞著聲音。
他合上箱子,忽然轉身面對她,面無表情的說:「離開就是不再回來的意思,不再回到這間房子。」他環顧四周,冷硬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不再回來……」她神情倉皇的看著他,彷彿無法理解他的話。
緊抿雙唇,他提起旅行箱準備離去。
「為什麼?」她忽然大喊著攔住了他,晶亮的眼眸有如黑夜裡閃爍的星辰,直直瞅著他。「為什麼你不再回來?」
「因為我已經厭倦你了,不想再見到你。」他飛快的回答。
芳菲搖晃了一下,顯示出內心的脆弱,可她還是直直望著他,淚水無聲的滑出眼眶。
「我們不能離婚,所以我只能離開。我跟你說過,你還是我的妻子,但也僅止於此。除了這個頭銜之外,我不會再給你其他東西了。我們……結束了!」風浩臣與她對視,清晰而平靜的說著。
「你在撤謊。」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她口氣堅定。「什麼叫除了這個頭銜以外,你不會再給我其他東西……你已經給了,怎麼收回?」
「我沒有給過你其他的……」
「你有——」她堅決的打斷他,嚴厲的聲音讓他眼裡閃過一抹詫異。「你給了我你的信任,讓我分享你的痛苦和過去。我們一起分享孤獨和寂寞,還有你心中的那些仇恨。」
芳菲微微停頓,嚥下喉間的哽咽。「你還給了我你的關心,你其實很關心我,不然下午的時候你不會衝上街找我。」
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動,轉過臉去,側對著她。「我不是關心你。我是怕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沒辦法得到蕭氏企業的幫助。」
她被打倒般的後退,睜圓驚慌的眼眸,恐懼吞噬著她的心。「浩臣……」她喃喃低語。「你別說這麼殘忍的話,我知道你根本不是這樣想的……你為什麼要說這麼殘忍的話?」
「因為這就是事實!」他異常冷酷的面對她,整個人彷彿成了寒冰,沒有一絲溫度。「你早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如果你還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那都是你自作自受。」
「不對,不是這樣的……」她瘋狂的搖頭,搖碎一串透明的淚水,為什麼她會覺得靈魂正逐漸抽離、輕飄飄的離她而去呢?她的雙腳明明踩在地板上,卻毫無真實感。
「你需要我,你明明需要我的愛,需要我陪在你身邊,為什麼你不願意承認?我說過永遠不會離開你,還說過要替你生兒育女……」
「隨便你怎麼想,我都不會在意。」扔下這句冷酷的話語,他轉身朝外走去。
「我愛你。」這句輕柔的話宛如利箭般穿透他的心,他不自覺的停在門口。
「我愛你!」芳菲抬起頭,眼裡流下冰冷的淚珠,她不知道淚水原來是如此冰涼的,冰凍她的心,麻木了她的神經。
「我知道你的心已經被仇恨佔滿,可我還是愛你,永遠愛你。我不管你把自己看成什麼,在我眼中只有一個我愛的男人,我看著他在痛苦裡掙扎,所以我不會離開他,不論他在哪裡,我的心都會跟隨他。」
風浩臣的眉峰緊緊聚攏,臉龐隱在陰影裡讓人看不真切。
「我還會在這裡等他,一生一世。」她的決心如岩石般不可動搖。
他嘴角緩緩露出一抹微笑,元滿嘲諷識刺,緩緩回過頭來,冷冷直視她。「如果你還是這麼愚蠢,我也沒有辦法。」
芳菲平靜的點頭。「為了心愛的人,做一點蠢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笑容凝在他的嘴角,他的神情僵硬,毅然轉身。
她聽見他下樓的腳步聲,卻依舊僵直不語。直到那聲音消失,她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她走到窗口,虔誠的仰首望天,淚水不住的從空洞的眼裡流出,沾濕了她白皙如雪的臉頰。
她會等下去,一直一直等下去。因為她相信在風浩臣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顆溫暖的心。雖然她的等待可能終究只是一場空,可能永遠都等不到他回來的那一天!她心痛的閉上雙眼,內心的顫抖如排山倒海般向她湧來,攪得她五臟六腑都劇烈的疼痛起來。
她知道他可能真的不會回來,但她不能放棄,放棄就輸了,失去她此生惟一的愛戀,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愛情除了等待,更應該是無悔的付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