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夫人給您送來的便當。她說您總是忘記按時用餐。」秘書戰戰兢兢的低語。
「夫人?」他皺起眉,那個女人還不死心?
「扔了它。」筆直坐進辦公椅後,他冷漠的打開電腦。
「是……」秘書小姐惶恐的拿起飯盒,遲疑的看了他一眼後,走出辦公室。
她在門口遇見了風熏。風熏低頭掃了一眼她手裡的飯盒,走了進去。
「我說過以後進我辦公室要敲門。」
「可是門是開著的呀。」風熏一臉無所謂的走向他堂哥,看到他一臉嚴肅的表情。
「這麼快就回來了?二叔那裡的事都已經解決了?」風熏的父親一直坐鎮在日本總部,最近遇上一點小麻煩。
「我又多了個小妹妹。」風熏坐進他對面的皮椅裡,笑容滿面的說。
風浩臣抬頭看他一眼。「她的資質如何?」
「才這麼點大,你不會也想把她訓練成『鬼』吧?」風熏比了個手勢。
風浩臣倏地收斂起目光。「我們從出生開始就是魔鬼。」
「我可不這樣想。」風熏蹺起二郎腿,漫不經心的說:「身為風家繼承人的你所受的訓練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再加上你有一個充滿仇恨的母親……」風熏看著他的眼睛,一點也不害怕。
「她是個被炎家拋棄的女人,為了報復才選擇嫁給你父親。她的心態根本就不健全,完全被扭曲。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還放不開?」
「因為她是我母親,不是你的母親。」風浩臣面色鐵青的看著他。
「但她已經死了十五年……」
「可她永遠是我母親,而且……」他停頓了一下,雙眼射出詭異的光芒。「對炎氏一族的仇恨在我的血液裡流竄,你血液裡也有仇恨的因子。」
「我知道。」風熏點點頭,在他臉上流露出一抹悲哀。「我們誰也逃脫不了。但起碼……」他神情嚴肅。「起碼你可以不必活得這麼辛苦,接受芳菲的愛有這麼困難嗎?」
「風熏,你知道你的弱點在哪裡嗎?你太有感情,時常會影響你的判斷力!」
「但你的弱點就是雖然你表面上無情,可是內心卻強烈渴望被愛,不然你不會一心想要討好你母親,把自己逼人絕境!」風熏一針見血。」
風浩臣冷冷笑著,黑眸裡射出凜冽的光芒。「你以為你很瞭解我?」
「瞭解你的人是芳菲。」風熏坐直身體。「她才是那個瞭解你的人,所以才會無怨無悔的愛你。即使你已經離開她,她的心卻依然在你身上。你不明白嗎?這就是五條件的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你。」
他閃爍的黑眸籠罩著掠奪者的神情。「你可以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你很愚蠢?這世上還有人願意愛你你就應該感謝上天了。像你這種可怕的男人,除了芳菲,還有誰會真心愛你?逃避她的感情不代表你有多偉大,我只看見你的怯懦,你只是害怕被愛而已,你根本就是在逃避……」
風浩臣霍地站起,冷然凝望著他。「說夠了沒?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你忘記我們的族現嗎?」
「我沒有忘記。」風熏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我只不過是想提醒你。」
風浩臣繃緊臉龐。「我要提醒你,炎天集團這段日子已經開始有所動作,和我們為敵,這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
風熏也站了起來,把雙手插進褲袋。「不需要你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
「很好。」風浩臣微微點頭。「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風熏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則坐在窗前發呆,忘記了手邊的工作。
***************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二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每天都會有一個飯盒擺在他的辦公桌上。不管他如何禁止,那個飯盒還是會出現在他眼前。
他從來沒有打開來過,也不知道她每天變換菜色,更不想知道裡面的內容,這飯盒對他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他又把它扔進了垃圾桶,她這種幼稚的行為當然不可能影響他!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那個飯盒再也沒有出現在他桌上。他把主管們呈上來的文件全都摔在地上,憤怒的對著他們吼叫。
這一整天,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一向陰沉得可怕,卻不曾這樣咆哮過。大家都害怕走進他的辦公室,裡頭的低氣壓簡直可以窒死人。
甚至連一向笑容滿面的風熏也變得陰沉,難道是因為這些日子來他們和炎天集團的競爭嗎?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炎天對他們投資的案子都深感興趣,打算在各個領域跟風際集團暗中較勁。
或許這就是原因吧?
風浩臣坐在辦公椅上,他的頭髮凌亂,領帶歪斜。第十天了,他沒有看到飯盒,心情顯得異常焦躁。
他知道自己手邊堆著炎天集團的重要報告,可卻無心閱讀,連碰也不想碰。已經十天了,這幾個月來不曾間斷的飯盒為什麼會消失?
不論他在哪、裡,我的心都會跟隨著他。這是她說過的話,可是現在,他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她的心呢?
她打算放棄了?原來這就是女人的堅持,四個月?對一個女人來說可能已經夠長了吧?
我還會在這裡等他,等他一生一世。這句話又驀地壟上心頭。
他X的,他低聲詛咒,拉下領帶扔在桌子上。到底出了什麼事?十天,什麼事都可能會發生,如果芳菲出了什麼事……
他猛捶桌面,巨大的聲音迴盪在四周,向他壓迫而來。他幹嗎這樣焦躁擔憂?她的生死都與他無關,他已經說過他不會再回去……
但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又怎能得到蕭氏的財產和她父親的幫助?現在炎氏已經開始行動,最近風際本打算標下的一塊土地,就被炎天集團捷足先登!炎天的主席炎煌特別聘請了一位神秘人物——玄炯,這個人的能力不容小覷,而且身份也極為神秘,所以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了,他必須積極應對,努力反擊!
他得去確認一下芳菲是否安好,得去確認他的計劃不會遭受到任何阻撓,因為他不能失敗。
穿上外套,他向門外走去。
***************
黃昏寸分,斜陽滿天,太陽最後的金光毫不吝惜的灑向大地,染亮了四周。
風浩臣跨進正門,容廳裡一個人影也沒有。他雙唇緊閉,神情嚴峻,嚴厲的黑眸閃了一閃,緩緩掃視。
他向樓上走去,逕自走向她的房間。房門處掩著,他輕輕一推就應聲而開。
房裡依舊空無一人,打掃得纖塵不染,東西的擺設都跟他離開前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任何改變。他走進房裡,目光掃過陽台上敞開的落地門,然後他目光一斂,專注的看著陽台上一角。
他大步走去,陽光正好直射在這個角落,讓他可以清晰的看見聳立的畫架和上頭未完成的畫。
畫上的男人有著一張英俊而稜角分明的臉龐,沒有任何的烘托渲染,畫布上只有男人的臉部素描,陽光在他臉上投下了陰影,把他照得栩栩如生,而畫上的他,正對著太陽微笑。
他在微笑!看著自己的笑臉,風浩臣有瞬間疑惑。他何時這樣微笑過?但這個微笑的男人分明是自己。那高高的顴骨、寬闊的額、那雙凜然閃光的眼眸、還有略微凌亂的發、高挺的鼻樑和薄唇
他有些遲鈍的看著畫像,腦子裡一片空白。因為這笑容竟如此熟悉,熟悉到讓他感覺溫暖……這是芳菲畫的嗎?她什麼時候捕捉到他這樣的笑容呢?他幾乎已經忘記微笑的感覺了。可是她卻記了下來,用她的真心。微蹙起劍眉,心底有一種異常的感動原本就不該屬於他的感動。
房門再度被人推開,他可以清楚的聽見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聲壓抑的驚呼傳來,腳步聲戛然而止。
不用回頭,風浩臣也知道來人是誰,因為他聞到了屬於她的清新氣息,有如春天午後天空般晴朗的氣息。他的雙手竟微微顫抖,剎那間沒有勇氣回頭。
夕陽西下,陽光緩緩移動,在他的臉上灑上金光。
腳步聲再度響起,遲疑的,躊躇不前的,她似乎走近二步,卻又驀然停止。
他回過身去,表情是強裝出的冷硬,他終於看見她,震撼的無言以對。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起來十分辛苦的站在他面前,眼裡閃動著讓人心痛的淚水。
「你……」他深深呼吸,啞聲說:「你懷孕了?」
淚水淌下臉頰,芳菲露出一朵欣喜的笑容。「是的,已經六個月了。」
「六個月?」他驚愕的婦視她,緊緊皺起雙眉。
她的笑容從唇邊消失,看著他的眼眸裡盛著哀傷。「你……為什麼回來?是回來拿東西,還是……」
風浩臣向她走去,看著她全身顫抖了一下,默默停在她眼前,眉宇深鎖。「我回來……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出什麼事。」
她低下頭,看來脆弱而易碎,緩緩搖頭。「我沒事……只是前些日子感冒,醫生要我好好休息,他說胎兒不太穩定……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既然你沒事,那麼我……」他應該離開,不管她是否懷孕,他都應該離開。他回來不是只為了確定她是否還安好嗎?為什麼此刻,看著她脆弱的容顏,他竟有種擁她人懷的衝動!
眼淚一顆顆淌下,她抬起頭來,嘴角帶著一抹虛弱的笑。「你要走了?」
他點點頭,雙腳卻像被釘住般無法移動,風浩臣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容顏上,那裡清楚寫著對他的深情。他本來可以讓她不再哭泣,可是卻為了一些可能永遠不會發生的事而拒絕她,讓她傷心!他怎麼會變得這麼軟弱?
她哭得更凶了,淚水不斷滑下臉頰,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地。
他握緊雙拳,她的眼淚忽然流進他心裡,融化了那些地用來保護自己的剛強外表。他鬆開手,輕輕捧起她的臉,用幾乎不屬於他的溫柔聲音說:「我現在不打算走了,我要留下來,留在你身邊。」只要留在她身邊,他的敵人就沒有機會利用她來威脅他!他也不會給他們這種機會,他會好好呵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他對天起誓。
芳菲緊緊閉上眼,淚珠成串滾落,染濕了他的手掌,那淚水是溫熱的,讓他忍不住輕輕顫抖。
「是因為孩子嗎?」她輕聲問出口。
「我是為了你。」他深情低語,將隱藏在心底多時的感情傾瀉而出。
張開眼睛,她茫然哀戚的望著他,往後退開一步,放開了他的手。
她的撤退讓他胸口一緊,她的眼神更熾痛他的心,他顫抖著,如果芳菲不相信他的話怎麼辦?
芳菲用手拭去臉上的淚水,但新的淚水又再次滑落,她有些懊惱的看著自己,輕聲說:「我哭不是因為我難過……而是因為我高興,很高興你願意留下來……」眼淚卻怎麼也無法遏制,不斷的流出眼眶,她傷心啜泣著。
「芳菲……對不起……」他跨前一步,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安慰她。
她直直望著他,睜大了眼眸。這個男人在發抖!他是風浩臣呀,是那個呼風喚雨,睥睨天下的男人呀!他怎麼會發抖?他總是那麼堅定,冷硬的不讓人親近,但此刻他居然在顫抖!
「你願意原諒我嗎?原諒我的殘忍與自私,原諒我所有可怕的行為,原諒我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也不懂得如何被愛……」他的手摟住她的腰,輕輕的把她抱進懷裡,吻著她的秀髮。
芳菲眼裡流下的淚水染濕了他的白色襯衫,她緩緩伸出手來,撫上他顫抖的背脊。他的話灼傷她的心,因為那些痛苦的話語。有人不懂得如何被愛嗎?那是因為沒有人愛他的緣故,從來都沒有人真心愛過他嗎?
她的心好痛,為了他而痛苦不堪。她更緊的擁抱住他,想要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愛他……可是她卻不出話來,彷彿被大石壓住喉頭,發不出聲音。
「你懷孕了……你居然懷孕了……」他眼眶微微濕潤,眼裡泛著血絲。「為什麼不告訴我?」
芳菲昂起頭凝視著他,澄澈的眼眸裡閃動著光華,她看見了他眼角的淚水,她伸出手去,默默的為他擦拭,淚水的溫度燙進她心裡,留下永不泯滅的烙印。
「我跟你說過,我要我的孩子在愛裡長大。」她的聲音沙啞而輕柔。「可我不知道他是否會是個受歡迎的孩子,不知道他父親是準備好好愛他,還是要把他當成復仇的工具,所以我只能等待他父親回來,等待他來愛他……」
「我愛你。」風浩臣閉眼,再次張開時,眼裡閃著純淨透明的光芒,靜靜凝望著她。
她用手摀住嘴,害怕自己的啜泣聲會破壞這動人的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在這一刻終於到來的瞬間,她還是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她可以相信嗎?張著淚水盈眶的眼眸,她呆呆望著他。
「我愛你,芳菲!」他俯下頭來,與她對視。「我不知道自己何時瞭解到我愛你這個事實,只知道我早就愛上你了。只是我太過小心,也太膽小,我害怕這份愛會消失,害怕我所期待的永遠不可能得倒。」
芳菲哭著抱住他,緊緊擁抱住他,用力搖頭。「浩臣,我好愛好愛你,這一生一世我愛的人只有你,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不會獨活在這世上……」
「我們不會死的,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他以同樣的熱情摟緊她,嘴唇貼在她的髮際。「還有孩子,我向你保證,他會在愛裡長大,我不是我父親,而你也不會是我母親——」
芳菲忽然痙攣了一下,猛然抬頭,焦慮的說:「浩臣……風家的仇恨……你說過,風家是被詛咒的……那我們的孩子也要背負這份仇恨嗎?」
他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陰暗,忽然抿緊嘴唇,下定決心說!「風炎兩家的仇恨會在我這一代結束,這個仇恨已經延續了太多年,該是它結束的時候了……」看著他眼裡陰狠難測的目光,芳菲渾身打著冷顫,她握住他的手,感覺到他全身的冰冷,急切的說:「怎麼結束?你準備怎麼結束,浩臣,你不要嚇我,我不要你有事,你和孩子都不可以有事,你們是我的命呀……」
「我不會有事的。」他斬釘截鐵的發誓。「為了你跟孩子,我不會有事的!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結束,但我有預感,是它該結束的時候了!」
芳菲忽然害怕的看著他,她不喜歡他被仇恨淹沒的表情,但她明白這個仇恨已深深刻在他們血液裡,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答應我,不准做出任何傷害你自己的事。」
風浩臣小心的摟住她,慎重的點頭。「我答應你。」然後他低下頭,熱情的吻住她。傾盡所有壓抑已久的熱情,他正吻著他最愛的女人,一個可以五條件愛他,也被他所愛的女人。
芳菲所有的理智都淹沒在這個吻裡,她所愛的男人,終於對她說出那三個字,聲音有如天籟。
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到陽台上那幅畫的旁邊,夕陽已經完全西下,只剩一絲餘光還照著他們,在他們四周嵌上金邊。
「你居然可以畫出我微笑的樣子。」他感歎的看著畫上的自己。「我不知道我也有笑得這麼自.然的時刻。」
芳菲雙手撫上他的臉,輕柔的摩挲著。「只要你願意,你以後都可以笑得這麼自然。」
那張一貫冷漠無情的臉上緩緩綻出一絲笑容,牽動了他臉上僵硬的線條,他俯下頭去,聲音消失在她嘴角。「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女人可以讓我微笑……」
她摟住了他的脖子,帶著陶醉的笑享受他的吻與愛撫。
太陽下山了,可是他們的愛卻在黑夜裡繼續延續著,溫暖彼此的心靈,直到天荒地老……
屬於他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但風炎兩家的故事卻正要開始,在未來的日子裡,又有多少痛苦與考驗等待著風炎兩家的子孫?仇恨是否有化解的一天?
芳菲不知道,風浩臣也不知道……他們此刻只要擁有彼此,就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愛,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題,而不應該是仇恨。
風浩臣在尋覓了三十二年的歲月後,終於明白這一點。現在他要緊緊握住手裡的幸福,再也不會放手……他愛他甜美迷人又寬宏大量的妻子,更感謝上蒼讓他在有生之年裡可以跟她相逢相戀,並且相守一生一世!
他緊緊握住了芳菲的手,也等於掌握了幸福。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