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行徑鬼祟,非偷即盜。
冰焰突然想到,她人在「雲門」裡的射擊場——在雲門重重機關的守護下,別說後進的雲海居,就連前進好像都不可能有賊人摸得進去。
然跟前毫無疑問是張陌生的臉孔。
「我不是壞人……我……我是……」冰焰迫人的氣勢讓麥克語調結巴,揉著冒出手汗的掌心打了個寒顫。若是她大小姐手指頭有個不小心,他的小命不就就此玩完,向這美麗的塵世說拜拜?
「壞人會自己承認嗎?」冰焰冷冷譏誚。
壞人要是對別人承認自己是壞人,不是腦筋有問題,就是處於某種情勢下別有居心,想博取別人同情或生存機會——像現在小命有虞的他。
斬軍崎教她槍法,主要原因在於——就算她不涉身鹽城幫的是是非非,她仍是他斬軍崎的「妹妹」,她的存在會招惹有心份子覬覦,企圖以傷害她威脅鹽城幫,所以讓她練槍防身、防暗手自是有其必要。
不過冰焰心性不愛招惹是非,深入鹽城幫也是這一年來的事,所以倒未曾真用槍傷過人,自然也不會輕易對人開槍,通常只是做做樣子,樣子倒是足夠唬人。
她習慣與人群保持疏遠的距離,天生就有股冷漠氣質,眼神降到冰點時冷若寒霜,舉起槍光氣勢就足以懾人。
看她的手似乎動了下,麥克幾乎嚇出冷汗,急忙道:「我真的不是壞人,至少不是雲門的敵人,不然我怎麼能進得來。」
相信她也清楚,雲門的機關重重,沒有外人能夠擅自闖入。
此刻他能站在這裡,代表他是雲門的客人。
有一瞬間,忘了小命堪虞,他為她這冷艷的風采錯愕,心跳怦然。他從不知道東方女子會散發這種美得炫目的感覺,充滿令他好奇的神秘感。好美,真的好美好美!瞧她剛才在練習中發現他的存在,旋身舉槍對上他時,那一氣呵成的流暢動作,多美呀。
光看她站在那裡舉槍對著他,畫面就像一幅現代的美女圖。感覺上她的氣質融合西方與東方色彩,調和得天衣無縫,創造出她自己的風格。
「那你偷偷摸摸地來做什麼?」他的話是沒錯,一如她所想。
冰焰收起槍不再對著麥克,終於讓他鬆口氣。
「不是的,小姐。」麥克著急的解釋:「我是看你練射擊練得那麼專心,不好打斷你,所以才想在一旁等你。」雖然她的口氣嚴格說來仍不友善,但至少解除了他的危機警報。
冰焰沒有再開口,冷冷的眼神彷彿在問:素不相識,你等我幹嘛?
「美麗的小姐,請相信我真的沒惡意。剛剛經過這裡時,我看見你開槍的動作好美,所以我不禁想認識認識你。」
麥克的反應還不算太慢,不等她開口就自動解釋。
不為愛瑪麗的請求,他也對自己的任務認真起來。
無聊男子!冰焰微皺眉頭,為自己竟浪費時間聽他解釋暗自不悅。
再不離開,她會懷疑自己是否太閒了。
「啊,小姐!你別走呀!」看她說走就走,招呼也沒打一聲,麥克急急忙忙追上去,剛要碰到她的手,卻被她一記冷瞪逼回。
「閃開!」冰焰美麗的黑眸沉得更黑,語調不帶任何音階,卻彷彿在說……好狗不擋路,擋路你是找死。
管他是不是雲門的客人,她不打算討好人就是不打算。
麥克本能的退開,讓她毫無阻礙地離去。
遠望著她窈窕的背影,麥克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聰明點,就別去招惹她。
那就錯了,厚臉皮可是他麥克的看家本領。
***
「你可不可以叫那牛皮糖少來黏我?」
冰焰受不了了,直接指著雲龍的鼻頭火氣十足地怒問。明明是商量,卻一點也讓人感覺不到有商量的餘地。
在雲龍面前,她早就棄甲投降,不在乎是否「熱情」十足。
冷漠?先去借點北極雪來給她降降溫再說!
雲龍帶著不變的溫和,笑笑道:「多了一號仰慕者,不好嗎?」
原本追隨愛瑪麗進入雲門的麥克,對冰焰驚為天人而情別戀,從此糾纏不休。
這些事,他這雲門領導自然不會漏知。說是糾纏,麥克也從未有越矩的動作,只是很愛出沒在有冰焰出現的地方而已。
冰焰走到哪,麥克就慇勤跟到哪,像只有雷達的蒼蠅般。
「你是在幸災樂禍,還是存心等著看好戲?」她的心直往下沉。
好歹她也是他老大名正言順的未婚妻,連夫妻之實都有,他就這麼輕鬆看待別人「纏」她,不打算多管?不說一個男人對心愛之人的覬覦者該有的嫉妒防心,身為雲門領導,自己的末婚妻被別的男人纏上,就算沒有其他八龍的霸氣……他連捍衛所有物的自尊心都沒?
更何況……不提愛不愛,她以為他是「喜歡」她的。
雖然永遠謙和,待人處世都是不慍不火,但她能感受到雲龍對她和對愛瑪麗隱約有些微的不同,像是他從來就沒吻過愛瑪麗。
不然她不會以為他對她至少有「喜歡」的感覺。
「你說呢?」雲龍的注意力回到今早剛送進雲海居等他裁決的急件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反問。
除了她,以往若無允許,絕對沒有人敢在他工作中像個憤怒女神般闖入這個空間。就連愛瑪麗,他也「提醒」過她,這是唯一不可犯的忌諱。
他喜歡專心,很專心地工作。
「我在等你說。」冰焰的臉色更加難看。
將問題丟回給她,並不能解決她的疑惑和任何事。
「說什麼呢?」這回答顯得心不在焉。
他曾思索雨老先生繼愛瑪麗後又送一個外人進雲門的動機,但一如以往,他並沒有多作反應,更沒出現任何反彈情緒。換作其他八龍,怕不早就發飆;不過待日子一久,認定雨撒手不管後,他肯定會將人踢出雲門是無誤的。
任由時間推動,很多事總會水落石出。
不枉為九龍中對週遭人和事物看得最雲淡風輕、鮮少傭人自擾的人,雲龍等著真相自動浮上檯面。
以靜制動,他等著看見不得他們輕鬆的雨這回又玩什麼把戲。
「你還問我說什麼?你——,你——」冰焰氣結,更有些心灰意冷。
難道他對她……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放心,你忘了你是誰的未婚妻嗎?」處理著手上的急件,雲龍總算不再逗她,邊工作邊抽出空檔,不慌不忙地提醒她事實:「除非失去判斷能力!否則他很清楚,他不能對你怎樣。」
覬覦雲龍末婚妻的下場會有多不樂觀,麥克兄應該很清楚。就算雲龍撒手不管,雲門人也不會放過他,甘心忍受自家老大受此羞辱。
「你就這麼放心確定?」這不就是說,她得繼續跟麥克耗下去。麥克那傢伙沒碰她,就算不得有罪、他老大就不管是吧?
他不愛她,一點也不愛。頓了許久,她忽然一點一滴領悟。
他的溫柔,依舊是種假象,一直是她自作多情。明知不真,寧信其有,是她打了自己一記重巴掌。最初,她就明白不能愛上他這種男人,然而不知不覺中,她還是一頭栽進愛情之海,是她太笨太疏忽。
「沒什麼好不放心確定,我相信你。」他抬起臉,深深望她一眼。
只要她不動搖,他就不會擔心,也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你相信我?」冰焰美麗的臉孔彷彿氣得有些變形。
她根本不懂他相信她什麼!
「彼此信任,我們才能相安無事、長長久久,不是嗎?」
雖說信任,雲龍的語氣卻像在告訴她不管是否情願,她必須有身為雲龍未婚妻的自覺,最好懂得自愛。
「好啊,我讓你相信。」冰焰忽然陰惻側地笑起來,轉頭就走。
會找他處理麥克的事,算她愚蠢!
怪她不該認定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怪她傻到在不知不覺中付出真心;怪她以為他終究有些不同;怪她沒有堅守心防……
怪不得別人,只怪是她答應這樁可笑的婚事!
雲龍聽出她話裡的挑釁有著濃厚的賭氣意味,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會這麼孩子氣嗎?令人拭目以待。
***
以行動實踐「諾言」,冰焰不再排斥麥克的接近,避也不避了。
人多的時候,是麥克滔滔不絕的說話,想盡辦法討她歡心沒錯,不過,在有些「必要」的時刻,她會偶爾回應麥克幾句。
對麥克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進步。
要知道啊,之前他纏了大半天,冰焰不是不說半句地給他冷臉色看,讓他活像對著北極冰的熊熊,不然就是以槍直接威脅他滾。
聊天?瞭解她的個性之後,麥克從末奢想那麼快就能和她產生互動。果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皇天不負苦心人哪!不諱言,他早就為冰焰的冰山魅力所迷眩,根本忘了和愛瑪麗的約定,以及死求唐傲雨讓他進雲門的初衷。
如今麥克的心完全放在冰焰身上,在愛瑪麗誤以為他在演戲時,掏心掏肺地對冰焰示愛,從早情話說到晚,完全不負他自詡為多情種的驕傲。
雲龍和冰焰絕對想不到,就算她是雲龍的未婚妻,麥克還是會照追不誤。只要她不排斥,他絕對會把握機會「親近」她;尚未無禮,是因為他以擁有君子風度為傲,不做勉強淑女的事。沒錯,他的確愛惜小命,生活優沃,不免有些紈褲子弟貪生怕死的通病;然而在他的觀念,套句中國話還是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太好了,那兩人走得愈來愈近,麥克果然還是有點用的。眼看著情況發展如她所願,愛瑪麗眼裡滿是壞心和計謀得逞的快意。
不是每個女人都排斥有人滿嘴超然的甜言蜜語。
哈,冰焰那種假清高、老對人擺冷面孔的女人,果真就吃這一套。們是不是很相配?」故意拉著雲龍走到可俯瞰雲海居西角院落的窗邊,愛瑪麗沒有洩露心底的得意,無意似地指向花園的一角。
她吩咐過麥克,得在這時間拐冰焰到那個位置,最好輔助點暖昧的動作。此刻冰焰就坐在院中的長椅上,背對他們仰視笑容滿面、正在對她獻慇勤的麥克。愛瑪麗就怕雲龍沒看見那由她精心設計所達成的畫面。
雖然看不到冰焰的表情,但瞧麥克那副開心的樣子,也讓人曉得冰焰沒有為難他,不然麥克不會是堆上一臉討好式的笑容。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忘了嗎?」雲龍配合地朝愛瑪麗所指的方向望去,心底明白她的企圖,不禁有些失笑。
「亞屺大哥不願意的話,那種婚約隨時可以取消;若是他們兩情相悅,我們總不能棒打鴛鴦,何不成全他們是不是?」她把話說得更明瞭。
愛瑪麗在說話的同時,故意把胸脯往雲龍身上貼,就不信他會毫無反應。說他是同性戀她也就認了,不過既然會對小籠包感興趣,那肯定他不是。說到底,她就是不相信她天生的「利器」會比不上兩個發育不全的小籠包。
我們?值得琢磨的字眼。雲龍不動聲色地打量跟前的小女人,懷疑她是否早就打定主意,千方百計地想要取代冰焰的位置。
「瑪麗,我不想取消婚約,也不認為我會棒打鴛鴦。」雲龍的話淡淡帶過,是第一次對她明示。
顯然,愛瑪麗受到不小的衝擊,用起少動的大腦深思起來。
不以為他會對冰焰有多深的感情,頂多喜歡而已;一直以為他是無所謂、也沒有理由才一直沒解除婚約的想法——是錯誤的。
極困難地吞下口水,她才面如死灰地問:「你……你愛她?」
「為何不呢?」雲龍隨她猜測,話說得簡單,倒不像在作感情告白。
「不,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愛瑪麗搖頭,失控的喊著。
「難道你比我清楚我的感覺?」在溫柔的嗓音下,他是殘酷的。
「不!你喜歡我的對吧?亞屺大哥,你也喜歡我的對吧?你會答應和那個女人訂婚,只是不想違抗唐叔叔的命令,明明是這樣的!」她堅持著自己的想法,但慌亂的聲音卻不再那麼確定,反倒像種祈求。
祈求他認同她說的話……
否則一直以來,她的示愛那麼明顯,為何他不曾露出厭煩的臉色?她不相信雲龍對她沒好感,沒有半點感覺。
「瑪麗,我對你並沒有喜惡之分,這你應該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不然她早就會是他的女人。
依舊是溫柔的笑容,愛瑪麗感受不到暖意,體認到他在說: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可有可無,談不上任何感覺。
「至於和焰兒訂婚之後,若是會因為她而改變心意,我不會等到現在才想解除婚約。」雲龍不疾不徐的繼續說著。
他要愛瑪麗明白,要麥克去纏著冰焰,不會讓他改變娶她的決定。他還不忘明示自己很清楚麥克接近冰焰的動機,希望愛瑪麗最好懂得適可而止。
雖未曾拒絕她的親近和追求,然而雲龍難得對她多話至此。今天他的心情或許不錯,好到願意和她多聊幾句,然而她的心愈聽愈沉,俏臉一片死寂。
此刻的雲龍,帶著溫和無害的語氣、笑臉,若無其事說著狠心絕情的話,讓她感覺陌生又遙遠,像天邊引人遐想卻摸不著的可恨星星。想當初,她就是愛上雲龍深沉不可測的東方味,然而這份神秘的不可測,在她揭開後傷人好痛。
咬著牙,愛瑪麗盯著雲龍一貫的溫和笑臉,沉默許久後思考產生偏差,漸漸將心底滋生的恨意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一定,一定是「她」的存在害的!
***
天上飄過一朵白雲,在朗朗的晴空下仰望,有人羨慕在心底呀!不平衡的心態,讓冰焰覺得它顯得過於優閒。
獨來獨往悠遊自在,多美好的景象,可惜她蠢到陷自己於不義。
本來她可以過著像那朵白雲一樣逍遙自在的步調……
冰焰再也受不了耳邊叨絮不停的鬼話,懷疑跟前這個白目麥克怎能發明那麼多噁心巴拉的詞彙,何不乾脆去出本心情話大全?
合上手中的書籍,她從原木長椅上站起身,丟下錯愕的麥克離去。
當然沒忘了命令他不准跟著她。這種白目的傢伙,不把話說明,永遠不會懂別人的意思。不命令他留在原地,他鐵定繼續當他的跟屁蟲。
好歹也算順他的意跟著他在外頭美麗院落中,享受了數小時什麼鬼浪漫氣氛,雖然她一點也不覺得邊聽他廢話連篇邊看書到底有何浪漫之處。
踏著重步,冰焰的情緒惡劣到極點。
想不通,她幹嘛要應付麥克,做這種心不甘情不願的事?就為了和雲龍賭氣?孩子氣到她暗罵自己無聊。
無聊,她白癡到極點的無聊!
「地面和你沒仇吧?」
突然響起的調侃害冰焰低抽口氣,嚇落手中的書。為了避開麥克,她直接走進隔開中院的松林中,沒想到會冷不防出現個冒失鬼。
「你想嚇死我,直接省去休未婚妻的麻煩和程序嗎?」罪魁禍首出現,讓她不見得好的心情更差。
雲龍挑起眉淡笑,「奇了,沒聽說過末婚妻可以休呢。」
訂婚充其量不過是個形式,並沒有法律效用。未婚妻,字面上也很清楚,是指末過門的妻子,既末過門,怎麼休呢?
「你管我怎麼說,太閒可以去陪你的小瑪麗,別來煩我。」明知道是愛瑪麗去纏他的,就像麥克纏她一樣,她就是感到不平衡。
「焰兒,我是不是嗅到了酸味?」他賊賊的笑著,笑窩清楚浮現。
「我還聞到了脂粉味呢!」發現自己所流露出的嫉妒味,她心慌地硬轉撇清,沒注意到他親暱的稱呼。
誰知雲龍當真拉起衣服聞了聞,擺明一副作賊心虛樣,不知剛和別人做了啥好事。
冰焰感到一陣窒悶,氣自己還是跳不開迷障。剛才不是下過決心,他愛和誰做啥好事,她都決心不管了嗎?一切竟只是空想,她根本沒有控制自我的能力。
「我今天還沒碰你呢,有脂粉味嗎?」雲龍忽然自言自語般低喃。
他是在聞有沒有她的味道?
一陣紅赧飛上她的雙頰,不知是什麼樣的悸動,她急著想走開。
轉身太快又心神不寧,她踩滑了地上的落葉。
「啊……」她驚呼閉上眼睛,數秒後,沒有疼痛感才緩緩張眼。及時拉住她手臂免去她摔跤命運的人,正笑容可掬地瞧著她尷尬的臉。
見她無事,雲龍才輕聲道:「小心滑倒了。」
「哼,不要你管。」她都已經滑了一跤,何必要他多事提醒。
簡直是諷刺!
「不用我管,摔傷摔死是你的事,對吧?」好久不見的倔強語氣,有點懷念。近來,她很少要他不管她了。
冰焰愣住,感覺和他雷同,很久沒聽見他這樣的調侃,有些懷念。
「別鬥氣了,我沒和你生氣,你氣什麼呢?」見她扁著嘴,顯然因堵住話而不高興,雲龍好笑的勸撫。
「你要生什麼氣?」冷挑著眉,她倒好奇了。
「你整天沒理過我,一直和別的男人在外頭賞雲看花,我不該生氣嗎?」身為她的未婚夫,他顯然有生氣的權利。
醋意?在那極緩、極輕的語氣下,或許是有那麼一點……但若非心思細密的人,恐怕難以聽得出來。平靜的態度下,如雲龍對愛瑪麗戲謔過的話;誰能比他清楚他的感覺?正是這道理。
冰焰以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確定的心再度微微動搖起來。
他……終於也會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