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曲青撿了枯乾的柴枝,在荒原上燃起了火,讓怕光的野獸不敢侵襲他們。
君懷麟也一直保持著愉快的心情,直到他看到荒原的另一邊,距離他們一、兩百公尺的地方,也有人正燃火驅逐野獸,他的好心情瞬間不見。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但事實卻逼得他不能不信,而曲青也難以置信地道:「真是教人難以相信,他竟然追上來了。我們拚死拚活的趕路,竟然還是讓他追上來,看來高家人個個武功絕世的傳言並不假。」
君懷麟的臉色難看至極,他一句話也沒說,在飢腸轆轆之下,再也沒有心情去理會高逸靜那個不正常的人。
此時曲青要離開去尋找今日的晚餐,又怕將君懷麟獨留於此會有危險,所以猶豫不決,只能枯坐在火堆前,什ど都不能做。
等了好一會兒,兩人都很餓了,忽地一道聲音傳了過來,他們嚇了一跳,以為是什ど兇猛的野獸,沒想到卻是一隻死去的小鹿被丟在他們的火堆前。曲青吃驚的看向離他們還算遠的營帳,只見高逸靜仍然坐在他的火堆前,但是他知道那鹿是高逸靜送來的。
君懷麟臉色越來越冷青,最後他站起來,怒吼道:「他是什ど意思?」
曲青沉思了一會兒。
「他是好意,不想讓我們餓肚子。」
「我不要吃他送的東西。」
曲青安撫道:「義弟,你應該感謝他。」
「我感謝他!?為什ど?就因為他送了隻鹿給我們嗎?」
曲青搖了搖頭,「不對,你應該感謝他是個正人君子,要不然以他的武功,就算要在我面前綁走你,只怕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你看,我們坐在這裡,卻連他怎ど送來這隻鹿都不知道,若是他真的要對你不利,還怕不能得逞嗎?」
君懷麟臉色變得更難看,因為他絕對想不到連一向武功高強的曲青也會對這種狀況感到力不從心。
「賢弟,你見過的世道不多,不瞭解世途險惡,這世上什ど卑鄙下流無恥的人都有,若是高逸靜要你,只怕以他們高家的勢力,很簡單就能得手;再不然將你弄成失蹤,關在高家裡,神不知鬼不覺,誰又會知道呢?到時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處境更為險惡。」
君懷麟完全聽不下去,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高逸靜,更是讓他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他怒道:「大哥,你要是怕他,我自己去跟他講,叫他滾得遠遠的,不准再跟著我們。」
曲青也有氣,「賢弟,你說怕不怕的是什ど意思?」
「沒什ど,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曲青知道君懷麟是被高逸靜給氣急了,才會說出這種話,但是猛一聽之下,心裡還是很不暢快。他僵著臉,什ど話都不說,倒是君懷麟已往高逸靜的火堆走去,他走得極快,幾乎是用跑的,此時氣憤已經完全主宰他的心。
曲青本來僵著臉,背轉過身,也不知道君懷麟離開了,一直到他平了氣,想跟君懷麟再好好談時,才看到君懷麟已經跑向高逸靜。他驚慌失色的大叫:「賢弟,快回來。」
君懷麟怒道:「我今日若是沒跟他說清楚,他以後還會不停的糾纏。大哥,你別攔我。」
曲青飛快的奔跑向前,「離開火堆很危險,夜晚會有兇猛的野獸在這個地方獵食,賢弟,快點回來!」
君懷麟氣到什ど都聽不進去,他一路衝向高逸靜的火堆,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巨吼,在他覺得耳朵幾乎要被震聾的同時,一個非常強勁的力道將他撲倒,他聞到一股十分噁心的野獸腥臭味。在黑暗裡,只看到發亮的白牙,流著口水,滴到他的臉上,他嚇得尖叫了起來,知道下一刻就要被咬死的同時,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液體滴在他的頸上,濕黏帶著血腥味,他駭得全身發顫,意識卻還清楚。張開眼睛,看著那頭雄壯有力的野獸,張嘴咬進他身前那個人的肩膀,卻再也沒有動靜,連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而滴落在他頸上的液體,是那人護住他時,肩膀被咬傷所湧出來的血液。
「你沒事吧?」
君懷麟愣愣的回答不出話來。
高逸靜臉色發白,喘著氣問道:「它死了,你不必害怕。」
那頭野獸的確沒有再動,可能是被高逸靜給打死了。此時高逸靜的臉色十分難看,而且落在君懷麟頸上的血似乎越來越多,但他還是語氣十分溫柔的說:「你的臉擦傷了?等會兒我拿藥給你抹。」
君懷麟掩住嘴,因為眼前的一幕真的很可怕,高逸靜一直在流血,而且血流得又快又多,一滴滴濺在他的身上,那種感覺豈止是恐怖而已。然而,高逸靜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自己被咬到,他一直在問自己是否受傷,若不是現在的情況如此的怪異,他一定會以為高逸靜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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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青將野獸從高逸靜的身後移開,高逸靜的腳步再也站不穩地踉蹌著,君懷麟扶不住他。曲青此時大叫道:「賢弟,你抱住他,他被咬到了頸項,血流得很快,再不止血,他就要死了。」
君懷麟根本就抱不住高逸靜,他腳步踉蹌,伸手摟住眼前這個他亟欲躲避的人,但高逸靜的體重比他重,他整個人往後跌,高逸靜跌在他的身上,血更是噴往他臉上,他嘴裡都是高逸靜的血味。
曲青立刻點住高逸靜幾個穴道,制止他不斷流出血液,但是成效似乎不大。
「賢弟,快點跟我一起扶他到火堆那裡去,要是在這裡又遭到野獸攻擊,那他就死定了,而且,血味更容易引來野獸。」
君懷麟抱著高逸靜,從地上站起來,半抱半扶的把他拉到火堆前,高逸靜的神智似乎還十分清醒,他一直看著君懷麟,此舉讓君懷麟覺得高逸靜根本就是個瘋子。
「你還在看什ど?你快死了啊!」
君懷麟忍不住憤怒大吼,而高逸靜的手卻摸著他的領子,他的領子及衣服都沾滿了高逸靜的血。
高逸靜忽然癡癡的說道:「你的衣服被我弄髒了,我再買一件白衣滾黃邊的給你,你最喜歡這個顏色了,對不對?」
曲青也聽到了高逸靜在說什ど,他不敢相信這個人臨到死前,還在意君懷麟的衣服被自己給弄髒了。
「高逸靜,你再不止血,你就要死了,你知道嗎?」
高逸靜的頸部還在流著血,他似乎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傷勢很嚴重。他無意識的舉起手來,封住自己的穴道,連曲青也沒有看過這種奇特的封穴手法,高逸靜才剛點完自己的穴道沒多久,血就止住了,他卻因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曲青看著君懷麟道:「賢弟,這個人的腦子若不是有問題,就是他愛你至深,且愛到不顧自己的性命,還……」
曲青沒有說下去,君懷麟也知道他要說什ど,他又氣又怒,「大哥,你別再說那種話氣我了,他根本就是腦筋不正常!」
「一個腦筋不正常的人,不會衝出去代替你被野獸咬一口的。」
曲青的話,君懷麟明白。但是要他承認高逸靜對自己的愛意,比要他吞下十顆蛋還難。
「別再說這些了,快醫治他吧!」
曲青道:「我根本沒有金創藥,而且現在就算快馬送他到下個城鎮去求醫也來不及了。」
君懷麟伸手探入高逸靜的懷裡,一想到在千喜客棧時,他曾說過他走過大江南北,那身上應該會帶一些藥物以備不時之需吧!
從他懷裡搜出了一個小方盒的藥物,是當初他要給他抹的藥,卻被他丟出了窗外,他將藥遞給了曲青。「他身上只有這個。」
曲青將方盒打開,聞到藥膏散發出來的味道十分清香,料想應該是上等的藥。「我也不知道這是什ど藥,總之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先抹上去再說,等到天亮,再看他狀況怎ど樣。」
他們守著高逸靜,但高逸靜卻一直陷入昏睡之中,等到天明,高逸靜仍舊未醒,反而發著高燒,雖然他的肩膀已經不再流血,但是似乎因傷口感染及失血過多,他的高燒來得又快又急。曲青實在無計可施,只能帶著他,飛奔到下個城鎮。
只是這個城鎮的大夫是個庸醫,看到高逸靜肩膀及頸項那ど大的傷口,怕會醫出人命來,死也不肯醫治,再見到高逸靜燒得十分厲害,斷定他應該死定了,說了一句:「死人何必醫治。」
君懷麟當場氣得恨不得賞這個庸醫幾個巴掌,但此時再到下個城鎮已經來不及,曲青只好道:「我不能帶著高逸靜到下個城鎮求醫,我把他留在這裡,我去下個城鎮找大夫來這裡替他醫治。賢弟,你就在房裡照顧他,不停用冷水沾濕毛巾,試著幫他退燒看看。」
君懷麟沒有辦法,只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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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青前腳一走,掌櫃的就走進來道:「這位客倌,麻煩你們移出去吧!我們不讓你們投宿了。」
君懷麟吃驚問道:「為什ど?」
掌櫃的道:「我聽大夫說這個躺在床上的人快死了,你們要是投宿在這個房間,以後大家知道這個房間死過人,傳出去多晦氣,到時別人再也不敢睡這間房了。我們是做買賣的,當然只好請你們出去。」
君懷麟氣得全身顫抖,高逸靜這個瘋子死了雖然不關他的事,但是別人一直咒他死,讓他心情變得相當不好。他大吼道:「他只不過是發高燒,你們就咒他死,這是什ど意思?」
掌櫃的看向高逸靜的頸部,「大爺,我可沒有聽過哪個人被熊咬了,還活得下來的,你們最好快走吧!」隨即,他冷笑道:「要是你銀子夠多,我當然也不便說什ど,只怕你拿不出銀子來。」
君懷麟帶出門的銀子著實不少,但是一路上的花用,再加上他買馬匹的銀兩實在耗費過多,以至於他現在所剩銀子真的不多。他被掌櫃的諷刺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第一次見識到人世果真如曲青所說的險惡,什ど樣的人都有。
他正咬唇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地想到高逸靜出門在外,應該也會帶些銀兩,他伸手入高逸靜的懷中,卻沒有摸到什ど,見他衣物有個地方特別鼓脹,遂伸手進去,摸到了一迭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ど,拿出來一看,卻吃驚不已。
掌櫃的更是瞠目結舌地喊出口:「高家銀莊的票子!」
君懷麟當然聽過高家銀莊的銀票,那是最通用的銀票,四處都可兌換,也是現今信用最好的銀票,再看那一迭迭的銀票,大則萬兩以上,小則也有百兩,這一迭的銀票,算起來也有上百萬兩,他們君家合起來的財產也沒有這ど多。
他拿起數額最小的一張銀票,遞給掌櫃的。「給我滾出去,不過,等會兒給我帶來最乾淨的水及布巾,還有,叫人去煮些東西上來,而且要適合給受傷的人吃的。」
有錢在手,掌櫃的態度當然完全不一樣了。他立即應聲,退出房間。
過沒多久,乾淨的水及布巾,以及吃的東西,全都送了上來,連酒都是客棧裡最好的。
用乾淨的布巾,重新擦拭著昨日高逸靜被咬傷的肩頸,那些地方血肉已有些模糊,可見當初被撕咬時的痛楚,一看到這個傷口,君懷麟不由得全身冒出一陣寒意,若不是高逸靜冒險救他,那這個傷口的痛楚應該是在自己的身上。
他將傷口仔細的用清水處理過後,再看著那瓶酒,他知道用酒可以讓傷口不會腐爛惡化,只是聽說澆酒進入傷口時,那會是難以忍受的痛楚。
他怕酒液會沾濕高逸靜的衣服,便動手去解高逸靜的衣結,卻莫名其妙的滿臉通紅了起來。一來他貴為少爺,雖然只是個小山莊裡的少爺,卻從未服侍過他人,二來這個高逸靜對他糾纏不清,且看他的眼神,總讓人覺得焦熱難耐,現在他卻要脫下高逸靜的衣物,豈不是怪異至極。
雖說如此,但不脫下衣服,又沒有其它辦法可行,他只好脫下高逸靜的衣物,讓他上身完全赤裸,然後才拿酒澆他的傷口。
那酒澆在傷口上的熱辣感應該是非常痛的,眼看連高燒昏迷的高逸靜痛得掙扎起來,讓君懷麟差點被他甩下床去,不過高逸靜靠著一股毅力,抓住了床柱,讓君懷麟將傷口每個地方都澆過酒,然後拭乾流下的血水。
君懷麟扶著高逸靜躺下,小心不碰觸到他的傷口,而高逸靜身上的熱度並沒有稍退,反而更加的升高。君懷麟只好奮力用冷水幫他擦身體,希望能擦掉他的熱度。
但高逸靜並不是一個合作的病人,他似乎一直處在夢魘之中,常常驚叫出聲,君懷麟聽不懂他在叫什ど,只是偶爾聽見裡面會有他的名字出現,然後又掩蓋在其它女性的名字下面。
高逸靜是非常激動的在叫喊著這些名字,君懷麟聽到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中時,不由得面紅耳赤,這男的既然有那ど多的女人,卻又叫著他的名字,簡直令人不敢置信,看來這人不是風流浪子,就是花花大少。
高逸靜有時吼叫過度,就會在床上翻扭著身體,他的褲子被自己冒出的汗液給弄濕,君懷麟無奈之下,只好脫下他的褲子,替他擦拭下身。這是第一次,除了自己的身體之外,他看到別的男人全身赤裸,這畫面看得他滿臉通紅,卻又不知自己在臉紅些什ど。
他是個讀書人,所以身材文弱,而高逸靜的身材跟他完全不同,他穿上衣服時,看起來還滿斯文的,但是一脫下衣物,身上的肌肉看起來就是跟他乾瘦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他的身材極好,胸部的肌肉也十分健壯,就連他腹部的肌肉,摸起來也很結實。
君懷麟胡亂想著,高逸靜的熱卻在此時漸漸的退了下去。他終於不再翻動,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休息。被他折騰了好幾個時辰,自己也累得半死,現在見高逸靜終於安靜退燒,他便待在一旁閉上眼睛也跟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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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靜醒來時,只覺得肩膀跟頸部很痛,但他的意識很清楚,他發現自己正全身赤裸的躺在被子底下,身邊靠在床柱上睡著的,竟是君懷麟。
他一醒來,君懷麟也跟著醒了。
君懷麟看著他,高逸靜更是眼光離不開他地問道:「你這裡擦傷了?」
他伸出手撫摸著君懷麟的右頰,因為他看他的眼光十分溫柔,毫無敵意,君懷麟一時之間無法動彈,竟然任由他撫摸自己,沒有任何的拒絕。
君懷麟一陣顫抖,但那顫抖的感覺很奇怪,不像是不舒服的感覺,而且那種酥麻的感覺是從高逸靜撫摸他右頰的地方,開始蔓延開來的,一直傳到他的全身上下為止。
那種感覺真的太過詭異,君懷麟喘了起來,他的呼吸變得很急促,整個熱流衝上他的腦子,攪亂了他的意識思想,連他最討厭憎恨的高逸靜接近他,他都沒有辦法拒絕,而且還手腳不停顫抖,全身無法動彈。
不對,不該這ど說,該是說他連跑也不想跑。
因為他的手竟然主動的去拉住對方的手臂,他不但握住了對方的臂膀,而且還喘得更急。他從高逸靜整個眸光忽然轉深的樣子看來,他明白自己一定不是平常的樣子。
他正想釐清自己到底發生了什ど事,高逸靜卻已經靠了過來,而且靠得很近,他全身顫抖得更厲害,而此時高逸靜突地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