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咬牙,豁出去的說:「幾年不見,你惡劣的性子也不遑多讓、變本加利,以前只是有點討人厭,現在簡直徹底的妖魔化!使這種手段耍得我團團轉,你開心嗎?」
新仇舊恨全湧上心頭,所有為了這個「奧客」做盡的冤大頭鳥事,她預備逐一清算。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俗到爆的一萬朵紅玫瑰,我得在凌晨一點和花店人員跑花市,跑了近十家花店才把花湊齊;為了你大爺的善變,不要花園自助餐要改成法國廳的套餐,我得去請求原本訂下法國廳的客戶讓位或改期,一一道歉奉上禮物……推翻或改變一件企劃的內容只要客戶們的一句話,但是牽一髮動全身,你以為執行起來很容易嗎?」
「你們飯店做起事來都是如此嗎?到底是太有信心還是太過草率?只要完成企劃,客戶都得沒有異議的照單全收?」
「如果你不使用特權乖乖排隊,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企劃準備,這種讓你們有強迫中獎感覺的憾事就不會發生。要馬長得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你這種行為才是另類虐待!」
「所以?」他挑眉看向她。
「所以這種從構思企劃到呈現成果只給五天時間的案子,只能請客戶將就。」
「我做任何事從來都不勉強自己。」像是不打算再多談,他站了起來。
「我知道,所以你另找飯店合作了不是嗎?」
風劭棠乾笑一聲,「你們公司的員工也太不上道,你就只會卯足全力寫企劃嗎?有時美麗的女人應該有其他利害武器可以爭取案子成功吧。」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董茗菲氣得漲紅臉,瞪視著風劭棠,她渾身因怒火而發顫,得努力的深呼吸才能順過氣。
她慢慢的站起來,走向他。
他玩味的笑了。「看來……是開竅了。」
她瞇了瞇眼,下一秒突然一巴掌掃向他,可惜動作中途就被攔阻。「你放開……放開我!」
女人的力道怎麼及得上男人?她的手腕被他緊抓住,完全掙脫不了。
「董茗菲,看來我們認定的『厲害武器』有出入,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我以為的是什麼。」他將她用力扯向自己,唇隨即壓上她的,輾轉反覆的吮吻,懷中嬌軀使盡全力的抵抗,得了一個空檔,接著他便感覺臉頰一麻,被結實的賞了一巴掌。
董茗菲紅著眼眶,退開他懷抱後,手背拚命地擦著自己被吻的唇瓣,胸口起伏得厲害。「你到底……在幹什麼?」
風劭棠笑笑的看著她。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
「一個已經妖魔化的男人,還有什麼不可以?」他笑了。「瞧你氣的……」
對啊,明知道自己被整了、被佔便宜,明明氣到炸,可她又能怎麼樣?他想做什麼,又有誰阻止得了他?還不是想吻她就吻?
就拿壽宴的事來說好了,他了不起賠一些違約金,再在電話中口頭向她老闆致歉一下就能解決事情,她能拿他怎樣?
真可悲,氣得跳腳的說了一堆,結果她確實不能怎樣。
這讓她想到宋家不讓她見孩子時,她除了憤憤不平的數落,也拿對方沒有辦法。在他們這種豪門大戶前,她太渺小,而感覺自己無能為力,她難免就會好希望自己能有個可以倚靠的對象。
「你這個人實在是很可惡!」
「所以呢?對我這麼可惡的人,你想怎樣?」
「就是不能怎樣才教人難過。」她彎身收拾那些憑著一股傻勁寫下的企劃,一個不小心滑落了幾張在地上,紙上的那些文字像刺到她的眼,她邊撿拾邊被扎得眼眶一陣熱痛。
直起了身子,她很快的轉身,快步往門口走,一秒也不想再多留。
董茗菲離開後,風劭棠拾起一張她落在桌下沒帶走的紙張,那是一張企劃草稿,每個段落都有她習慣用來代替句號的「☆」符號——
文章寫得不精彩沒關係,一堆星星閃呀閃的,好像就可以代替缺憾。我心情糟的時候也會畫星星,畫著畫著,感覺就又燃起希望了……
看著十幾顆「☆」在紙上跳躍,看來她是很認真的在做企劃,即使她心情顯然不太好。
他為什麼要用這些手段去欺負一個早沒關係的女人?
是……嫉妒吧?嫉妒那朵驕傲的玫瑰在沒有他的呵護後,還能開得如此美麗,絲毫不見摧折,於是……他想看她低頭。
回到總裁辦公室,他關掉電燈,佇立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頭的車水馬龍。
外面正下著雨,有少數人在街頭狂奔起來。
秘書敲了下門,旋即推門而入。「總裁……咦?怎麼是暗的?」一會兒後,她才發現落地窗前站了人。「總裁……」
「別開燈。」
「是。」秘書走了進來。「外頭下著雨,我為您準備了雨具。」
「嗯。」
處於黑暗中的人通常不愛人家打擾,秘書欠身告退,打算下班了。
她走到門口,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迷惘的語調包含外人無法解讀的心情。
「天上看不到半顆星該怎麼辦?」
「呃……」怎麼辦?這種天氣看不到星星很正常啊!在都市裡,即使不是陰雨天,因為過度的光害也常看不到星星。
「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告訴我,她很喜歡畫星星,畫得滿天星斗心情就會變好,所以她總是在紙上畫滿了星星,也會折一顆顆立體的紙星星。」
「那個人是誰?真有趣。」秘書真是太感動了,她從不會和自家上司這樣親近的話家常,只是……頭兒身邊有這樣的一號人物嗎?她以為他身邊不是大企業家就是富二代咧。
風劭棠懶懶的開口,「是很有趣……到目前為止,還沒哪個女人敢當著我的面罵我『你大爺的』,還說我性子惡劣、徹底妖魔化。」
秘書的嘴巴在黑暗中張成「O」字型。「那個……」那個人在罵完他之後,還健在吧?
「放心,她還好好的活著。」
咦?大總裁妖魔化到有窺伺別人心事的「他心通」了嗎?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他在說那句「放心,她還好好的活著」時的語氣,似乎是不怎麼生氣……可被罵了還不生氣,是她的幻覺嗎?
上司不正常的反應,令秘書更加戒慎恐懼了。
「遇上那個人……無論分隔多久,她總能不斷在我生命中添加創舉。」
即使對總裁口中的「創舉」真的很好奇,可秘書也只敢想不敢問,免得那位「創舉小姐」的創舉又多了一項——讓總裁在遷怒之下辭了她這個好奇的秘書。
風劭棠不再說話,外頭的雨勢更大了,這樣的夜晚好像特別適合懷念,懷念已經逝去的,懷念不會再回來的,懷念……那絕無僅有的甜蜜……
打從風劭棠大三那年幫父親公司拿到一筆大訂單後,這些年來,父親便不斷交給他一些困難的業務,他知道父親在為自己五十五歲的退休計劃做準備,所以目前才二十六歲的他活該忙得像顆陀螺在打轉。
出差近一個月回國,趁著好天氣,他將冷落在車庫許久的跑車開出來繞繞。
他住的別墅在山邊,車庫裡雖然有除濕裝備,可車子太久沒啟動,裡頭仍有一股隱約的霉味。他在行進中將車頂的天窗全開,一邊聽著優雅的古典樂,很滿意在流通的空氣下霉味一點一滴的變少。
行經一處社區時,他放緩了車速,就以往的經驗,這個社區的巷子裡常有突然轉出的人、車或畜牲,他最好小心點。
他之所以喜歡不時來這裡繞繞,是因為這個社區的綠化做得很好,家家戶戶陽台都種有各種花卉及綠色植物,整個社區更是被數十株櫻花樹圍繞。
尤其在櫻花盛開的季節,這種碧樹成蔭,粉色、紅色、白色的櫻花點綴了整個社區,風景美不勝收。
他放緩車速右轉,卻有不明水珠飛入車內,正奇怪大太陽天哪來的雨水時,抬頭往天窗看,毛茸茸灰白色的不明物體從天而降——
「哇!」他直覺的低下頭,急踩煞車。
「喵嗚……喵……喵嗚!」
一個軟柔但有力的東西掉在他頭上,週遭一切倏地靜止,一時間,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受到驚嚇的他呆了幾秒後,才驚魂不定的找著「肇事者」,只見副駕駛座上端坐著一隻很肥的貓,在他打量它的同時,也用碧綠色的眼眸看著他。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盤踞了他的心,但貓兒懶懶睨他一眼後,便開始用他的真皮座椅磨利爪。
「啵啵啵啵……」
「喂,別太過分!」他鼓起勇氣要驅逐它,可他才一湊近,貓咪就忽然變臉的「喵」了一聲,而後伸手抓了他一巴掌,全身毛還豎起似的威嚇他。
「哇!」頰上一陣刺痛,顧不得愛車受損,他連忙下車拉開自己與貓的距離。他從小怕貓,寧可對手是個人也不願是隻貓。
「糖糖?糖糖?」一道柔軟的嗓音由遠而近的傳來。「糖糖你在哪裡?糖……」
沒多久,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焦慮地跑近,東張西望的邊跑邊找。她越過跑車十來步,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又忽然折回。
貓是她的嗎?風劭棠蹙起眉。
秀麗女孩走回跑車旁。「你……你的臉是被貓抓的嗎?」這男人右臉上有幾條細細的血痕,看來很有可能是糖糖的傑作。
「……貓是你的嗎?」
「喵嗚……」不甘寂寞的貓在車內發出聲音。
「糖糖?」董茗菲聞聲訝然轉頭。「糖糖,你怎麼會在車裡面?」
她方才在廚房倒飼料要喂貓,一出來找遍房子各角落卻都不見貓蹤,又看見通往陽台的紗門開了一小縫,便知道愛貓又逃家了,所以趕緊出來找。
「我沒抓它,它是由我車頂天窗掉進來的,我要趕它出去,它還很凶的抓了我一掌。」
還有,可不可以不要「棠棠、棠棠」的叫,他會很想回答,因為親愛的祖母到現在還會這樣暱稱他。
「一定是你試圖要抓它,糖糖不給陌生人接近的。」
開什麼玩笑!他就樂意接近它嗎?他最討厭貓這種陰森的動物了。「它正破壞我車裡的皮椅,如果是你,不會想趕走它嗎?」
董茗菲望著他好一會,忽然想起這男人是誰了——是那個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偶然先生」!
怪不得剛才她就覺得像是在哪兒見過他,上次見面是在KTV,大廳的燈有些暗,所以她才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他。
可能真的很怕貓,這位先生的表情很僵呢。她故意說:「結果你也沒能把它趕下車,還被它抓傷了,不是嗎?」
這是什麼話?「你的意思是我應該什麼都不做的任它破壞嘍?」
「若是這樣,你臉上就不會有傷了。」不理會他更臭的臉色,她逕自打開車門。「糖糖,過來!噢,寶貝糖,被壞人嚇壞了呴?」她看了下皮椅……嘖,還真是慘不忍睹。
風劭棠冷眼看著這對主人和寵物,他是壞人?她養的這隻貓才叫刁貓好嗎?還有,像她這種沒是非觀念的主子,叫惡人先告狀!
沒關係,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待會兒他就要她賠皮椅的錢,給點教訓,讓她知道什麼叫做養虎為患。
被抱出來的胖貓看到陌生的風劭棠,又開始在主人懷中掙扎,董茗菲忙著安撫它,「糖……好乖,愛你唷!茗菲最愛你了,寶貝糖……」
棠……好乖,愛你唷!茗菲最愛你了,寶貝棠!
風劭棠雞皮疙瘩掉滿地,忍無可忍。「可不可以不要棠棠、棠棠的叫?」
董茗菲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好奇怪,我家糖糖打小叫糖糖,我不叫它糖糖要叫什麼?」
「胖貓。」
「它不胖,只是壯。還有,我糖糖、糖糖的叫,礙到你啦?我就是要叫!糖糖……糖糖……寶貝糖……」
賴在主人懷中的貓熱情回應,「喵嗚……喵……」
這女人實在可恨!
此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風劭棠看了一下陌生的號碼,接起電話,「喂,我風劭棠,你哪位……」
董茗菲心口一跳,原來他叫風劭棠?怪不得他聽她糖糖、糖糖的叫會倍感刺耳。
一想到方才自己還親密的「寶貝糖」、「最愛你了」的叫不停,她忽然覺得尷尬起來。
風劭棠結束電話,發覺幾分鐘前還伶牙俐齒的丫頭竟然臉紅了?她怎麼了?
「第二次見面,終於知道你叫風劭……咳……糖。」
風劭棠想起接手機時,他好像報了自己的名字。「第二次,我們之前見過面?」其實他也覺得她面善,只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很久前在KTV見過一面。你說,如果第一次是偶然,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的必然?」
兩句話聯結了所有的記憶,風劭棠想起來了,那年在大學同學會聚餐後的續攤KTV,當他在大廳等人時,一個臉上有些稚氣,卻令人無法忽略她美麗的女子,忸怩緊張的來到他面前,不時的偷瞄小抄,想對他「告白」卻連話都尷尬得說不下去。
……我想你一定沒有我愛你,但我願用畢生填滿你不足的人生,請允許我這樣自私的擅作主張,請你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