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下來,文彤輝不管睡著醒著,都想著同樣一件事,就是為皇上挑選美人,就像關雎詩中所描述的一般,為了國家大統,為了宗廟社稷,賢能的后妃要為君主求取淑女,專心一意地,就連睡夢中也想著這事。她就是如此。
不過,當然文彤輝是另有目的啦!求得了能伺候皇上的美人,怎麼她夜裡也可以少受點罪。就算這麼做有一點點自私,看得出宮妃們都還挺喜歡皇上臨幸,唯獨她例外,那麼她也不必太過愧疚,她和那些後宮美人們可說是各取所需,互蒙其利,誰也不坑誰。美人得到寵幸,皇上得到滿足,她皇后照做,夜裡也樂得輕鬆,多好!
可惜,郭捻香、鄭美鵑排擠其他妃嬪。戚清野心不小,手段卻太過偏邪。連依伊和陸雪蓮兩人又鎩羽而歸……想起來就火!是她為兩人做的安排,到頭來她們竟然不來請示她這個皇后的意見。就這麼打了起來,真是丟臉。追根究底,她這個提拔她們的皇后也跟著臉上無光,失策啊失策。
還有,皇上的眼光也真是,怎麼淨選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女子臨幸?
算了!文彤輝手撫一下情緒。
既然五名女子沒一個可堪造就,召見八十五名新選侍就成了當務之急。還好選侍裡還有年蓉以及方萱梅一樣出眾的女子值得她期待,多選幾個值得造就的,機會也就更大。
等著瞧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皇上抵擋得過這連環美人計。
踏進鳳禧殿,十名選傳正跪著恭迎她,文彤輝見著了年蓉和方萱梅,一時高興,出口喚道。
「年選侍,方選侍,別來無恙?」
「謝娘娘,托娘娘福,年蓉一切安好。」
「萱梅亦是,謝娘娘。」
兩人恭敬地回話,文彤輝愈著愈喜歡,更是把注意力放在這兩人身上。
「年蓉,那天你可受了驚嚇,臉上傷還好吧?」文彤輝記得她當時被郭捻香打了一巴掌。
「娘娘差人送上的藥物相當靈驗,一敷見效,已經無礙了。」年蓉對於這位待人親切的文皇后很有好感。
「萱侮,你呢?腿傷無大礙了吧、」記得她也被鄭美鵑踹了一腳。
「已經全好了,娘娘的藥酒很好用。謝娘娘恩典。」方萱梅對於文皇后也是好感愈增。
「就好。」文彤輝也不再偏心兩人,開始關照其餘八名選侍。
甄選合適人才,不外乎問些身家、習性,或者嗜好與專長,文彤輝邊談邊琢磨,像是個求才若渴的賢君,一心巴望著能選出賢人。不同的是,她選的是美人。
「皇上駕到——」
鳳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文彤輝本能地起身恭迎,心中警鐘大作皇上來做什麼?選侍們從未見過皇上,陽廷煜的出現著實引起了十顆芳心一陣大大的騷動。皇上年輕俊秀,傳聞已久,如今只一個照面,不敢久看,丰神俊朗的聖顏已教這十顆芳心亂成一片,低垂著的十張面孔,雖是戒慎恐懼於初次見面,一雙雙眼睫下,怎麼也擋不住美目偷掃過去的一道道傾慕秋波
好個人中之龍!她可有機會陪伴在這樣的君王身側?十名女子不禁同時醉倒在陽廷煜審視的目光之下。文彤輝對於選侍們的態度瞧得一清二楚。就連年蓉和方萱梅,竟也免不了動了芳心,真是個竊心賊!皇上不好美色?難說哦!
陽廷煜的容顏文彤輝早看習慣了,所以不至於像選侍們這樣芳心動,除了床上,其他的時間,她面對皇帝丈夫可都是四平八穩。只是奇怪了,皇上忙於國事,怎會突然有興致來瞧瞧她和選侍們的會面!這等芝麻小事他不是早交給了她嗎?
「皇上好大興致,什麼風吹動聖駕來到鳳禧殿?」文彤輝表面巧笑倩兮,肚裡滿腹狐疑。
陽廷煜悠閒地踱步至文彤輝方纔的位子上坐去。
「沒事,一時興起,想起御妻正為朕的」小星們」大傷腦筋,不知該為她們做怎樣的安排,就順道過來看看,幫御妻分憂解勞。「沒事?為了抽出時間來插手管這件事,他連著三日挑燈夜戰,把該做的事情提前做完,才挪得出時間來,他的愛後還真以為他閒著沒事幹?
夫為日,妻為月,妾為小星,稱選侍們「小星」意義上是沒錯,禮數上總有些調笑與不莊重,文彤輝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狎笑,微感不滿。
「怎麼,皇上可要親自和眾位選侍談談?」文彤輝探問。
「也好啊?」陽廷煜笑嘻嘻地起身,在眾家低著頭的選侍面前來回晃了晃,突然伸出手,托起其中一名選侍的下巴。「嗯,好一個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他左右端詳,手上所碰觸的容顏已經紅得發燙。
「臣妾方萱梅……」美人兒怯生生道,難抑害怕與羞怯,還有一絲興奮。
好巧挑上了她,正中文彤輝下懷,可是奇怪了,文彤輝不如預期中般高興,甚至還覺得皇上的輕浮態度,著實可惱!
「很好很好……你呢?'陽廷煜又轉向她身旁另一目標,這回是捉起了美人兒白嫩的玉手輕撫著。
「臣妾年蓉……」
端莊沈穩刺史之女呀!令文彤輝讚賞有加的泱泱大度呀!竟也在陽廷煜灼熱而逼近的目光之下,什麼教養都化做一陣風,身軀倒快要化為一灘水,本不記得該適時抽回自己的手以示莊重。
即使對方是皇上,也該略表抗拒,以示貞烈的德行嘛!文彤輝真是失望透頂,枉費她還很看好這兩名官家出身的選待,誰曉得見了皇上,她們就全忘了爹娘,不像話!
最不像話的當然是陽廷煜這個頭號色鬼,還說他不好色呢!文彤輝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就這樣-一與選侍們」打招呼」,弄得眾家女子嬌呼吃笑,芳心怦怦跳。
「御妻上回安排伺候朕的兩名官妃,朕不是很滿意。朕看這樣,你也別忙了,忙到頭來朕還是一樣孤枕到天明,唉!」陽廷煜裝模做樣搖頭歎息。「誰來憐惜朕啊!嗚呼——哀哉——」
一國之君活像唱大戲似,越來越不像話了!文彤輝臉色難看得發青,她的皇帝丈夫似乎沒瞧見,逕自逗弄著美人們,玩樂玩得高興。不是她說,簡直就像沈迷美色的昏庸亡國君。哼!
「你憐惜朕嗎?美人兒?」
這回陽廷煜竟然伸出健臂,一邊一個,摟住了兩名不知名選侍的柳腰,還在兩人粉額上各自偷了個香,弄得其他選侍們嬌聲驚呼,既是羨慕又是嫉妒。而遭到「龍吻」的兩位美人兒則薄嗔輕怨著,小鹿亂撞,都要撞樹啦!
「嗯哼!皇上,請自重。」終於有人能從這迷魂陣中清醒,出言撐持場面。還有誰?當然是天下婦道的表率「皇后嘍!」
「嗯'!御妻有話直言無妨,朕聽得見。」陽廷煜看也不看她,正忙用鼻子嗅著美人兒的髮香。嗯,醉人啊!他暈陶陶晃著腦袋。
文彤輝壓抑下怒氣,平聲緩氣道:「看來皇上對這幾名選侍倒挺滿意的,這樣吧!就挑一兩個今伺候皇上,皇上以為如何?」氣歸氣,正事還是要顧。
「好是好……可是,選誰呢?」陽廷煜皺起了眉,撫著下巴,在選侍們的面前走來走去,一臉猶豫不決。
可別又要叫她們自己「協議」,十個女人打起來可怎麼得了?文彤輝一想起這個可能就頭疼。
不待她提議別的法子,陽廷煜伸手從一名選侍懷裡摸出條絹帕,還弄得人家尖叫連連,面紅耳赤。
「這樣吧!朕把眼睛蒙起來,捉到誰,誰今晚就陪朕,好不好啊?」「啊!」
隨著陽廷煜的淥山之爪所到之處,諸位女子不顧形象地尖叫出聲,碰撞推擠間,個個玩的是欲擒故縱的把戲,誰都想獲得這個年輕英俊的君王一夜恩澤,但又不敢做得太過明顯。
「既然皇上決定要這麼做,臣妾就將這事交給皇上,不多干涉了,臣妾告退。」文彤輝怒氣沖沖拂袖而去,乾脆眼不見為淨。
在嘻皮笑瞼地蒙上眼前,陽廷煜還是偷瞥了文彤輝那張發怒的黑臉,此時耳邊傳來愛後不悅宣告,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良心,腳步聲遠去後,他解下絹帕,浮起無奈的笑。「各位美人兒,聯實在是命苦啊!剛剛皇后好像生氣了,朕要先去哄哄皇后,改日再來陪你們,你們別太想朕哦!」
「皇上!」諸女期望落了空,看著遠去的陽廷煜,嬉鬧過後的興奮情緒也逐漸清醒。真是掃興啊!清醒過來的年蓉與方萱梅,除了羞赧於方才脫序的行為,同時也對傳聞有所領悟。皇上真的很在意文皇后,傳言既是真的,怎麼她們在宮中可有未來?偏偏皇上真教人意亂情迷……
而遠去的陽廷煜追著了愛後嗎?沒有!此時的文彤輝正在氣頭上,他只不過是拿愛後來當借口,躲開這群鶯鶯燕燕罷了,還沒敢拿自己熱臉去貼愛後的冷屁股。更不想前去面對愛後的質疑,招認他氣走她的真正意圖。他今天就是不要女人陪,怎樣?
打道回金龍殿!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文彤輝赤著腳下了床,連鞋也沒穿,獨自步至窗欞前。
求不到美人,就連覺也睡不著了?說來她可算是個心胸寬大的皇后,真正做到了不妒?
文彤輝很慚愧地閉上眼。不!她很清楚今日皇上在她跟前與選侍們嬉鬧,已經惹得她妒意萌芽。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啊!怎麼可能呢?她早已知道身為皇后,未來必須面對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也從來不以為這有什麼好嫉妒的,甚至她還想借助她們來逃避一些身為妻子的責任。所以只要她坐穩後位,其他的當然就由得皇上。
但,既然是意料中的事,何以眼所見,竟然容他不下?
也許就因為從來沒有親眼見著,一時間刺激太過而失控了吧?
應該是。她所受的閨訓,身為一國之後的儀節,自是少不了這一項。與妃嬪們和樂相處,不妒不怨,是身為皇后應有的態度,之前她都做得很好,之後應該也沒問題,沒必要因一時失控而慌了陣腳,庸人自擾!
沒必要。
她所要的權勢地位都已到手,剩下的便是小心翼冀地去維持,並且好好撫養自己的子女成人,繼承大統。至於皇上,信任她就已足夠,寵愛她倒可以折半,白天就行,晚上就不必了,他可以找別的女人,只要她沒看見,應該就不會令她像今天一樣失了方寸。
應該不會了。
輕輕推開窗,讓夜風微微吹在臉上,月色傾灑內室一地。文彤輝搬張椅子正對著窗坐下,雙手支著下巴斜倚著,好舒服啊她閉上眼享受短暫的涼爽,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等會兒就上床去躺著。
這一閉眼,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竟是在陽廷煜的懷抱中!
文彤輝惺忪睡眼裡誇飾著不解與愕然。
「聯吵醒你了?就算吵醒你,也不能再讓你穿成這樣'睡在窗邊吹風,會著涼的。」
清晨一大早,獨眠於金龍殿的陽廷煜起得比誰都早,經過鸞和宮時不巧瞧見了扇微敞的窗,皺著眉靠近,正巧逮著愛後臥睡於窗邊的慵懶睡姿,他瞧得幾乎眼睛發直!她穿得太少了!
意識到這一點,陽廷煜難抑心中怒氣,左右張望一會兒,確定值班的侍衛們並末靠近這兒,應該沒人瞧見,忙緊閉上窗,驅散侍衛後推門直入,抱起愛後上床去睡。
「皇上?現在什麼時辰了?」文彤輝朦朧間下意識問道。
「剛寅時,還早,天還沒大亮,你再睡吧!」陽廷煜輕輕將她放下,拉起棉被為她蓋上。
「才剛寅時?」文彤輝伸手揉揉眼睛,迎上陽廷煜火熱的眼眸,低頭一瞧,才知自己衣衫已敞開,連忙鑽進被裡,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皇上起得真早。」這麼一來,她的睡意也減了大半,腦子想得也就多了。昨夜,是誰侍寢?
對於文彤輝明白的躲藏,陽廷煜什麼也沒表示。這樣也好,免得他不小心侵犯了她,然後他愛後接連又是幾天的不理人,或者乘機勒索。遮起來也好。
「正巧讓朕瞧到你這副模樣。」陽廷煜呵呵調笑。
「彤輝,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見你的人離開床時,是穿這麼少的,幾時也有這樣的興致,想夜裡放縱一番?下回別忘了提前告知朕一聲,朕一定排除萬難來陪你」
說到後來,聲音愈是低沈沙啞,聽得文彤輝耳發紅。
「皇上,請恕臣妾失禮了,下回會注意的,皇上別開臣妾玩笑了。」
他的愛後又回復道貌岸然模樣了,陽廷煜失望在心,只得勉強略去。
「算了,你睡吧!朕不吵你。」
「皇上……」文彤輝眼睛漆黑晶亮,哪有一絲睡意?
「嗯?」
「皇上睡得足嗎?起這麼早?……」文彤輝琢磨間,還是問道。
陽廷煜那嘴角,及時上彎成菱角狀。嘿……打探昨晚來著?
「朕一向少眠,你也是知道的,尤其是獨眠,可真是早到姥姥家去了,天還沒亮就起來,這麼多年都已經習慣了。」他一臉抑鬱道。
「這怎麼行?睡這麼少,國事這麼繁忙,皇上身子怎應付得來?」文彤輝有絲憂慮。
「也沒辦法。朕喜歡抱著人睡,有人陪著,睡得才香濃啊!」陽廷煜故作無奈。
「難道皇上昨夜……沒睡好?」文彤輝索性道出疑問。
「沒羅!那些個選侍見了朕就跑,沒一個有心肝的。」陽廷煜搖搖頭,還打了個呵欠。他確實沒睡好,孤枕難眠嘛!
明知他說的是玩笑,也不曉得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才又讓他這樣嚷嚷。文彤輝莫名的欣喜中還帶有一絲心軟,她掀開被子。
「這樣吧!皇上,才寅時初,上來睡一會兒吧!時候到了,臣妾會叫您的。」
「真的?」陽廷煜大喜。
「嗯!不過……」文彤輝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朕知道,朕發誓只抱著你就好,絕不會謀不軌。」
陽廷煜五指向天,文彤輝拉了下來。「不過是睡個覺,發什麼誓?」
陽廷煜高高興興地脫下外衣,鑽進他愛後暖暖的窩裡。嗯!溫暖的嬌軀,久違了!雖然不能亂來,勉強也可以解解饞啦!不過奇怪的很,愛後今天特別好說話!以往,想上她床幾乎都要用強……
文彤輝躺在他的懷中,也想著同樣的問題。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主動讓他上她床?隱約中,她似乎也在摸索什麼,一種撲朔迷離的茫然,她對他們既有的夫妻關係產生一抹迷惘。害怕?恐懼?還是慌張?見到他原來也有風流的一面,促使她也想碰觸他、抱緊他,從他溫暖懷中找回些什麼……
承諾?鴛盟?夫妻之情?
擔心自己遭受冷落嗎?
何時起,她堂堂一國之後竟也有了這樣沒把握的一刻?
不想了,睡吧!
溫暖的軀體相擁,睡意又再度來,文彤輝昏然欲服,全然忘了這副軀體曾讓她畏懼不已,曾她一碰觸便感作嘔,這前所未有一刻,竟是如此教人眷戀!
這是她頭一回睡在他懷中,沒有背對著他。
這也是人人稱道的明君陽廷煜登基半年以來,頭一回沒準時赴早朝。
冬差狩裝,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親口說了放下,不再為皇上安排選侍,可也不能完全不聞不問,悉數置之不理。身為後宮之長,她這個皇后,依然得時常和後宮妃嬪們交流,以維持後宮的和睦氣氛,這是她的責任。
只是,熱衷的情緒不再。
也許是受了陽廷煜的影響吧!一旦發現原本不怎麼好美色的皇帝丈夫,原也有荒唐風流的時刻,讓文彤輝選美人的熱度消了大半。
陽廷煜不是沒說過,一朝他老眼昏花,也有可能沈迷於美色,不如事先杜絕所有機會,專寵她一人。文彤輝當時不以為然,相處了四年的丈夫幾乎和她一樣完美,不愧百姓對他以明君稱頌,哪有可能說變就變,突然換了昏君面目?
現在情況不同了,文彤輝的顧忌多了起來。
琴聲甫歇,明明沒有往日的空明澄淨,既是雜亂又無緒的調子,正好符合她魂飛天外的意境說。意境還算好聽的,根本就是荒腔走板,眾妃嬪們卻此起彼落地輕輕拍掌,嘴上忙著稱頌。
「皇后娘娘的琴技堪稱宮內第一,意境悠遠,如飛龍在天,又瞬間遁地,忽高忽低,忽遠忽近,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戚清拜服!」打從皇后娘娘動手撫琴起,她就開始思索稱讚詞彙了,至於一曲聽進了多少,不重要。
「娘娘的琴音如空谷足音,聲響一回蹙之十回,餘韻裊裊,如同炊煙繚繞,散之於天地間,成為想當然爾之天籟。」說話的是年蓉。要論花樣翻新,她可也不弱。
文彤輝笑了,很勉強的笑,很寒心的笑。既是鄙夷出聲者的鑒賞能力和馬屁功力,也是嘲諷自己日漸疏懶的琴技。若不是靠她頂上的后冠,能得到這些稱讚嗎?
不再積極於挑選美人,也就更為客觀且冷靜。戚清固然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只要能達到目的,拍馬屁這點小手段當然不算什麼。然而,早先她讚賞有加的年蓉竟也變了面目?挺值得研究。
初見面的年蓉不卑不亢。見了皇上的年蓉失魂落魄。今天的年蓉,又是怎麼了?
文彤輝對她,從欣賞到失望,而現在,是惋惜。
「兩位姊妹謬讚了。本宮久不碰弦,琴技也差了,擔不起各位的稱讚,受之有愧。」文彤輝道。
「敢問娘娘可是有心事?」方萱梅突然道。
「哦?何出此言?」文彤輝起了點興致。
「娘娘琴自然不差,只是,似乎心事重重,琴音……有些跳高原意,臣妾大略猜測娘娘也許有心事?」
在方萱梅怯怯地進言之後,妃嬪們無一不朝她瞪眼,似在責怪她不該得罪皇后娘娘,弄得方萱梅頭低了下來。
文彤輝笑著搖頭。「方選侍多慮了,本宮琴技年久失修,如果這也算心事,就算有吧!」她不想承認。
看得出方萱梅的鑒賞能力不差,琴應該也不弱,更重要的是,她夠誠實,比之她這睜眼說瞎話的皇后老實得多,比起些逢迎拍馬的妃嬪更是可愛。意輿闌珊的文彤輝,開始用另一種面目看待方萱梅。
「請娘娘再為大家彈一曲吧!」妃嬪中又有人道。
「是啊!娘娘不如再彈一曲,以饗我等」當然少不了附和者。
文彤輝搖頭。「這麼多姊妹在場,總不成全聽本宮一個人彈?多無趣!不如,就請方選侍來奏一曲吧!」
「好啊!既然方選侍能挑出娘娘的碴,想必藝比娘娘還要好,就彈一曲來聽聽吧!」這是鄭美鵑,曾經踹了方萱梅一腳的宿敵。
「我不是挑碴……」方萱梅辯解著。
「別說了,就你彈吧!」文彤輝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眾妃嬪也以為方萱梅觸怒了娘娘,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方萱梅先是膽怯,終於鼓起勇氣,紅著臉低頭彈了一曲。
文彤輝靜靜地聽著琴音,注視著方萱梅。往昔在年蓉的光芒下,方萱梅是略顯遜色了些,然而,今日她是對她另眼相看了。
「皇上駕到!」
琴聲甫歇,太監尖銳刺耳的傳報隨之響起。怪了,最近老覺得這句話格外不順耳?文彤輝暗忖。
她覺得不順耳,所有妃嬪可是驚喜交加,文彤輝沒忽略妃嬪們的反應。
陽廷煜一出現,還帶著稀稀落落的掌聲而來,瞬間,所有妃嬪們的心似乎也被掌聲鼓動了。
所有人同時行了禮。陽廷煜笑吟吟地湊向他的愛後。「御妻的琴技愈來愈好了,可否再為朕彈奏一曲?」
文彤輝頓了頓,笑道:「皇上,方才不是臣妾彈的,是方選侍,您可要再聽一曲?」
「方選侍?」他順著愛後的指示,瞧見了一旁低著頭的方萱梅。
「萱梅,還杵著?再彈一曲請皇上聽,彈得好本宮有賞!」文彤輝鼓勵道。
陽廷煜無言地看著他愛後,又忽然轉向方萱梅,笑開了一張俊面。「說得好!方選侍要是彈得好,朕一樣有賞。」說罷,他差人在文彤輝的身邊擺上椅子後坐下。
眾妃嬪此刻的心情可以用餿了餡兒的餅來比擬,夠酸啊!早知就不該煽動方萱梅彈琴,讓她因禍得福,得了娘娘和皇上的注意,平白將好運送給她,失策!
方萱梅在帝后的鼓勵下,放縱指尖滑行於琴弦之間,錚錚,奏出一段段悅耳的調子,敲打著文彤輝和陽廷煜的心弦,世讓天地一同沈醉在此活躍飛揚的琴聲中
一曲奏罷,陽廷煜和文彤輝毫不保留地一同拍掌,拍得眾妃嬪心有不甘,也不好發作。她們一致在心裡認為,方萱梅彈得未必是最好,只要自己肯表現,這回獲得掌聲的該是自己?
「不錯,確實不錯!」
陽廷煜招了方萱梅過去,待她一靠近,便被他一把擁入懷中,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她那慌失措的模樣逗得陽廷煜哈哈大笑,氣黑了妃嬪們一張張俏臉,而文彤輝面無表情。
「皇上……」方萱梅滿面通紅地掙扎,氣弱得像落人陷阱的小兔。
「美人兒,你叫萱梅?方萱梅?」陽廷煜總算記得她的名字了。
「是的……」
「抬起頭來告訴朕,想要什麼賞賜?只要朕做得到,都由得你。」陽廷煜嘴角上揚,極盡魅惑。
方萱梅一抬頭,目光接觸到陽廷煜雙深沈而烏亮的眼睛,便再也離不開了,只剩唇瓣不由自主動了動。
「臣妾想要伺候皇上一輩子。」這個聲音,陌生得不像她。
眾妃嬪嘩然,就連陽廷煜也征了怔,沒料到方萱梅會有這樣的要求。該說她有膽識?
「你真想伺候聯?」他恢復平和的微笑。
「嗯!」方萱梅紅著臉點頭。
要後悔也來不及了,話既然收不回口,乾脆就錯到底吧!她原本怯懦的性子也不知啥時激起,要求侍寢的心願在迷糊間脫口而出,氣煞一干紅了眼的妃嬪,也暗暗出了自己一身冷汗。
文彤輝喝口茶,冷眼旁觀。
陽廷煜突然冷起了臉。「你好大的膽子!」迎上方萱梅隨之慌亂後悔的面容,他又緩下道:「不過,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既然願意伺候朕,那好,聯答應你,就今天。」
所有的妃嬪簡直可以氣急敗壞來形容。
文彤輝放下茶杯,笑道:「恭喜你,萱梅,你還沒領本宮的賞賜呢!想要些什麼?」
坐在陽廷煜懷中的方萱梅,很謹慎地低著頭。「萱梅別無所求,謝娘娘厚愛。」
「別這樣,本宮就賜你……西域進貢的西方珍品,一瓶鈴蘭花露如何?今晚用得上。」文彤輝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
方萱梅紅透了臉,忙道:「謝娘娘賞賜!」
「好個皇后,真是善待朕的美人,也真會為朕著想。」陽廷煜笑著看了文彤輝一眼,便對著方萱梅呢喃。「今晚初更,到朕的金龍殿來,嗯?」
聲音不大不小,剛容得下身旁兩步之內的人包括文彤輝——聽見。
「是!」方萱梅的心雀躍著。
噹一聲,悅耳的破碎聲敲擊著地面,文彤輝鎮定著請罪。「恕臣妾失手了。」
「無妨」
陽廷煜不以為意地放開了方萱梅起身,從容地起離去,帶走了方萱梅的,也敲碎一地妃嬪們的芳心。
良久,文彤輝道:「眾位姊妹們可要繼續咱們的琴宴?」相較於妃嬪們的不甘與嘈雜她這個皇后依舊端莊沈穩。
不待她們的反應,文彤輝的手指舞動了起來,舞了一曲狂亂的征戰之歌,吼著砍殺嗜血的仇恨。更狂亂的是才幾段,琴弦「啪」一聲忽斷!
「娘娘!」嬌采趕緊上前,妃嬪們也從心不在焉轉而吃驚。怎麼回事?
「娘娘可受了傷?」方萱梅也忙問道。
「沒事。」文彤輝將手指含在口裡,吮著鹹腥的血,望著斷了的琴弦許久許久
「看來,這琴宴是無緣繼續了,斷了弦的琴,太不吉利,送下去燒了吧!」文彤輝淡道。
琴宴解散,眾妃嬪平白看他人飛上枝頭,卻輪不到自己,討了個無趣,便意興闌珊地紛紛行禮離開了。
文彤輝一路無語,也打道回鸞和殿。
斷了弦的琴,一把火燒掉,一了百了!
碎了的杯,乾脆也丟掉,一乾二淨!
果真,妒心也可以燒掉、丟掉,成灰也罷,看不見更好,她這個皇后是否依然稱得上是個俯仰無愧的賢後?
她沒有嫉妒!真的沒有?
因為她沒有說,所以沒有人知道,所以——
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