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敏兒急忙將他扶起來,關切的問:「怎麼樣?哪兒傷到了?」
他只是搖搖頭,但眼裡有著來不及掩飾的難過。
「好,沒事就好。」說是這麼說,但她臉色揮揮,讓看慣了她笑臉的錢牧廷也有點兒怕怕。
而下一瞬間的變化,更讓四周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大大的嚇了一大跳。
她竟然先給了一旁水果攤老闆綻碎銀子後,就拿了一顆橘子,往婦人丟過去,正中婦人的頭!
「啊!痛死了!誰?是誰?」婦人氣呼呼的又轉過頭來。
就見霍敏兒笑咪咪的揮揮手。「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而你也真的沾到錢家的霉運了,要小心點啊,免得待會兒又有蘿蔔、西瓜砸到你的頭!」
「你、你!分明是你故意扔的,哪來那麼多借口!」婦人橫眉豎目的怒道。
霍敏兒冷笑,「對啊,你腳拐了一下不也是故意的?你腳邊哪兒有石頭?有本事就衝著我來,別以大欺小,那很丟臉!」
婦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知理虧,她咬咬牙,就要走人。
「慢著!還有一件事,牧廷是我的家人,你最好記住,你欺負他,就是欺負我,而我絕不會善罷平休!」
明明是個嬌小纖細的女子,可此刻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凜然威儀,還真攝人,婦人狼狽的牽著女兒匆匆穿過人群。
錢牧廷抬頭看著她許久,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扞衛之光,他胸口暖暖的,不自覺的,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她一楞,低頭看他,這該是他們相處這些時日以來,他頭一次主動呢。
她對他嫣然一笑,「走吧,回去吃晚飯。」
他用力點頭。
京城裡吃飽撐著、嚼舌根的人不少,不過一會兒,霍敏兒護衛錢牧廷一事己傳遍大街小巷,就連剛回到店舖,準備拿錢花用的錢,少倫也自說得口沫橫飛的帳房口中聽到。
「她真的說了絕不善罷干休這句話?」他勾起嘴角一笑,對她的怒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對她能將那悶葫蘆帶出門更覺不可思議。
「是啊,少奶奶出名了,每個人都讚她好有氣魄!」老帳房也感到與有榮焉。
「少奶奶跟小小少爺回來了!」一名夥計興奮的大叫著。
錢少倫望過去,果真見到兩人手牽手走過來。
那小子竟然讓她牽手?!他難以置信。
老帳房看出少爺的驚愕,笑著道:「這段日子,少爺老往外跑,但少奶奶卻是往西院走,跟小小少爺的感情頗好,今日,能帶他出門,更是讓大家驚喜。」
霍敏兒帶著錢牧廷進店舖,看到錢少倫倒是一臉意外。
「牧廷,你的腳沒事吧?」他蹲下身來,關心的問。
他眼中的心疼她沒錯過,這個男人內心果然還是有良善體貼的地方,除了那些鶯鶯燕燕外,他還是會在乎其他人的。
錢牧廷搖搖頭。
「沒事就好,先去洗個澡,吃完飯,早早休息。」
對這個侄子,他是不捨、疼惜的,可是,他沒有跟孩子相處的經驗,再加上錢牧廷是悶葫蘆悟性,他除了逗逗他、買玩具跟書給他之外,實在也不知怎麼表現。
錢牧廷雖然點頭,可眼睛卻看向霍敏兒,像在詢問她的意思。
他也注意到了,抬頭以充滿興味的眼神看著她,但她眼神看的卻是他手上的那一小袋銀兩。
他有點不開心,但想到她護衛侄子的行為,還是主動釋放善意,「你真有勇氣,常家的八婆原本就是個討厭鬼。」
不過她沒回答,目光只是盯著他手上的銀兩,最後,無力的看向老帳房。
老帳房這才恍然大悟。糟了!他忘了少奶奶的交代,少爺要銀兩,得先知會她,他愧疚低頭。
他還沒瞎呢!錢少倫見她與老帳房交會的眼神,哪會不懂?他俊臉一沉,「怎麼樣?我拿錢不行?」
「沒有不行,只是除了拿錢之外,也希望你將一些心思放在家人或家裡的生意上。」她刻意壓低音量,想為他保全一點面子,但他顯然不在乎。
「又來了,你煩不煩?這句話說了多少遍了!」他火大咆哮。
「我說了又說,是因為你不曾放在心上,」她冷冷駁斥,「還玩不夠嗎?!我早問過旁人,你的朋友儘是些狐群狗黨,只會吃喝嫖賭,甚至是大奸大惡、仗勢欺人、流里流氣的人,沒一個正派的,所謂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又如何?女人,你休想要我改變我的生活!」
他真的火大了,他如此浪蕩不羈自有他的目的,他可是花了好幾年的歲月,才能打入她口中那群狐群狗黨的圈子裡!
「我沒有要你改變生活,只是希望你可以重新分配或檢視自己的人生。」
她語重心長,他聽來卻是不以為然,「你分明在訓我!」
「我是在提醒你。」
「不對,我明明才提醒過你,我才是一家之主!」
「那一家之主就該有一家之主的樣子,錢府現在是岌岌可危,當省則省,當然,更需要你。」
「需要我?」他一楞,但隨即邪邪一笑。是啊,這陣子,他沒在床上餵她嘛!
他肯定想歪了!霍敏兒見了他的表情臉上酡紅,但也立即斬斷他的邪惡思想。
「對,我需要你,我想去拜訪此地的商幫和會館,為店舖拓展一些生意,但京城我不熟,而可以花上千上萬兩銀子包下青樓,宴請三教九流的你,應該很熟。」
他臉上笑容馬上僵在嘴角,忿忿的道:「對,我很熟,但抱歉的是要厚著臉皮請別人關照生意,不是我的強項。」他又沒瘋,一起享樂快活多好,幹什麼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她看得出來他是全然的排斥,想著勉強無益,她冷冷的道:「罷了,你要我這個妻子不對你抱任何指望,我接受,但求你不要再隨意拿好不容易賺來的錢,我便額手稱慶!」
這話可沒壓低聲音,事實上,夫妻倆吵起來了,聲音早是一句比一句大,店舖裡的每個人都聽見了,所以,她此話一出,倒抽涼氣聲可是接連響起。
這個有魄力的女當家,可真直截了當!
「我是錢家主子,拿錢家的錢,天經地義。」他說得振振有詞。
這樣的敗家子,她何必再費唇舌。「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奢侈浪費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大門就在那兒,恕妻子還有事要忙,不送。」
大門就在那——他咬咬牙,這話她也敢丟出來?!錢少倫眼中冒出火花,「出嫁從夫——」
「那也必須是這個丈夫頂得了妻子頭上的一片天!」她直視他冒火的黑眸。
天啊!又是一片倒抽涼氣聲。
今天若易地而處,或是發生在其他男人身上,錢少倫還會大讚她極有勇氣,不過,今天被指著鼻子罵的是他!他相信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如此強勢的女人!
「好,我走,我也不想看你這張臉!備車!」他氣呼呼的用袖,不一會兒,便坐上馬車。
店舖內靜悄悄的,連根針落地的聲音恐怕也聽得見。
霍敏兒看著馬車漸行漸遠,這才回過身來,看向呆若木雞的帳房掌櫃跟夥計們,柳眉一皺,其他人見了這個動作才回神,刻意低頭,裝作忙東忙西。
此時,她已恢復理智,覺得自己剛剛太過衝動,這下子,可將錢少倫推得更遠,令他更有流連在外的借口,也更別想讓他浪子回頭了……
只是,店裡連個客人也沒有,這樣下去,難道只能等著關門大吉?
驀地,有人伸手扯扯她的衣擺,她低頭看到錢牧廷,一臉歉然,「抱歉,讓你看到不堪的畫面,我氣昏頭了,都忘了你在身邊。」
他搖搖頭,但眼眸仍是濃濃的擔心。
「別擔心,我沒事,也不生氣了,只是覺得很遺憾,上天給了你叔叔一張好容貌,擁有外人所欽佩的錢家獨家繡法,合該是個很有才氣的人,他如此頹廢度日,太不值了。」說到這裡,她陡地住了口,笑了笑,「你那麼小,我怎麼丟這麼沉重的事兒讓你知道,走吧,我們去用膳。」
他點點頭,但眼裡還有擔心。
她眼中的笑意更濃,「放心吧,我在你這年紀時就看了好多好多的人,你家叔叔終會浪子回頭,我對他有信心。」
他的眼睛瞬間一亮,用力點點頭。他不希望嬸嬸討厭叔叔,這個家裡,叔叔還是比爺爺、奶奶更常往他那裡去,只是送的玩具常常很無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