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這個意思,你別太多心好不好?」張康祺搖了搖頭,「今天中午我跟董事長一起用餐,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化,我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
「喔。」糖糖笑嘻嘻的說:「那我老爸一定跟你談了不少囉!」
他與董事長之間的談話,張康祺不難想像她一定全盤知悉。「那你一定也知道不少囉?」
糖糖凝視著他,「你到底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一點也不好玩……喔,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的身份給你太大的壓力?那沒關係,我離家出走,今後就跟你綁在一起,那總行吧!」
「當然不行!」張康祺不假思索的說:「你千金大小姐之軀,我哪養得起!何況我也不想背負任何臭名。」
糖糖大眼一瞪,正想有所回應時,張康祺又適時開口:「算了,別再談論這種無聊的話題。你吃飽了嗎?想去哪裡玩?看場電影好不好?」
「什麼?又是看電影,為什麼每次我們約會你總是帶著我看電影?難道就不能玩一點新鮮的嗎?」
「你想玩什麼新鮮的?」
「嗯……對了!我們去PUB跳舞。我知道忠孝東路上新開了一家,那兒的氣氛不錯呢!」話聲剛落,糖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連附餐的飲料甜點也不吃了。
張康祺隨後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帳單走在她身後,只有不停的搖頭。
一整晚下來,蜜雪兒只是枯坐在沙發上,一個人胡思亂想著,連電視也不曾打開過。
此次台灣之行她滿懷憧憬,一心希望爹地能多陪陪她,多關心她一點,即使只有短短的三個月也會讓她感到心滿意足。然而,事情的發展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他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啊!
可是也不對啊!假使他不關心她,那他下午又為什麼打電話給她,問她「一整天跑去哪裡?吃飽了沒有?」這些話。
蜜雪兒迷惘了,尤其是當她想起昨夜與他同床共眠時,他所做出的舉動,她的心到現在還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雖然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間,可是她仍然強烈的感受到他那隻手彷彿帶著某種電流似的席捲她的全身。當時她沒敢亂動,更不敢睜開雙眼,但她的心卻能瞧見他那雙眸子所流露出的是怎樣的情感。
早在兩人尚未見面前,這十四年來蜜雪兒只是在父女之間的夢境中穿梭遊走。她渴望見他一面,盡可能的照顧他,讓他在有生之年不會抱有某些遺憾。
受人點水之恩,本該泉湧以報,這是為人處事最基本的道理。可是當她見到張康祺,確定他就是認養自己的那個人後,她的想法立刻改變,速度之快,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
雖然她不曾交過男朋友、談過戀愛,也完全不明瞭當一個女人處在戀愛階段時的心情感受。但她心裡那種極其詭異複雜、激盪不已的感覺,卻又教她自己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愛上這個第一次見面,而認養了她十四年的男人。
這種愛已逾越她心中的父女之愛,她甚至已經開始在幻想為他生好幾個孩子,心甘情願的服侍、照顧他一輩子。
為什麼會轉變成這種心境?蜜雪兒想不通。還是因為感激而衍生出的心情變化?她找不到答案。
迷惑、茫然、矛盾已經困擾她一整個晚上,直到大門傳來一陣聲響時,她才從自己的思想世界裡漸漸回過神。
「爹地,你回來啦!」蜜雪兒快步迎向大門,先送上一雙拖鞋,再接下張康祺手上的公事包。
這是什麼陣仗?張康祺不免為之一愣。
「謝謝。」他猛地回過神,穿上拖鞋,然後走向客廳沙發。
他這個單身漢一個人住慣了,如今突然受到這種待遇,不禁讓他足足愣了十幾二十秒。
蜜雪兒先將公事包放妥,接著送上一杯水,然後才坐在他身邊,轉頭笑望著他。
「爹地,你喝酒啦?」
「嗯。」張康祺點點頭,將上身癱在沙發上,伸手解下領帶。
蜜雪兒接下領帶。「爹地,喝酒不太好,你喝了很多嗎?」
「沒有。」張康祺知道她是出於關心,可是他自認是個懂得節制的男人,他當然知道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的這個道理。
「你吃飯了沒有?」張康祺反問一句。
蜜雪兒搖搖頭,「還沒吃。」
「什麼?」張康祺坐直了身子,一臉詫異。「都十一點半了,你到現在還沒吃晚飯。」
蜜雪兒聳聳肩,笑著說:「外面天都黑了,我路也不熟,本想等你回來帶我去吃的……」
這些話說得張康祺一臉的愧疚,登時說不出話來。
他和糖糖在外頭吃牛排大餐,之後又去PUB瘋了整個晚上,卻忘記家裡還住著一個她的這件事——他怎麼可以原諒自己?
她才剛到台灣第二天,這裡對她而言顯而易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怎麼可以不事先為她介紹附近的環境,而當作沒她這個人存在呢?
「對不起,蜜雪兒——走,我現在帶你去吃點東西。」張康祺一把拉著她的手,準備站起身。
「沒關係,爹地,我不餓。」蜜雪兒坐著沒動。
「真的不餓?」張康祺凝望著她。
「嗯。」蜜雪兒點點頭,接著又說:「爹地,你一定很累了,我幫你放洗澡水好不好?」
不讓他有說「不」的機會,蜜雪兒已動作飛快的站起身,準備走去浴室。
她快,張康祺的動作顯然比她猶快上半拍。「蜜雪兒!」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皺著眉說:「請你別對我這樣,真的。」
蜜雪兒甜甜一笑,「這沒什麼不對啊!女兒幫爹地放洗澡水,將來你如果老了,我還是一樣的照顧你,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任憑他抓著自己的手,站著沒動。
張康祺搖著頭說:「我認養你真的算不了什麼,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我其實不是你真的爹地啊!」
他的這番話猶如一道利箭般刺穿她脆弱的心靈。她忽然重重地甩開他的手,轉身走去客房,砰的一聲,將房門反鎖。
張康祺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什麼她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可是剛才她轉身時,他很清楚的見到她臉上的眼淚。
想想似乎不怎麼對勁,張康祺還是站了起身走到客房門前,略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敲了敲房門。「蜜雪兒,蜜雪兒,你先開門,我們好好的談談。」
等待了十幾秒,房內仍是不聞任何回音。
張康祺加了三分力道的邊敲著門,邊說:「就算我要道歉,你也該讓我知道我說錯了什麼,你就這樣半聲不響的,我又怎麼搞得清楚!」
約莫過了七、八秒,房內終於傳來蜜雪兒哭泣的聲音:「我一個人孤獨無依,期盼了整整十四年,一心只想見你一面。我一再地告訴自己,當我這輩子有幸見到你時,我一定也要跟別人的女兒一樣,幫爹地做做事,跟爹地撒撒嬌,可是在你面前,我什麼都不是啊!」
張康祺渾身一顫,被她說話的內容給完全震懾住了。
蜜雪兒繼續說道:「昨天見面的時候,你就一再強調你沒把認養我的事放在心上,我就知道你心裡根本沒有我,你早就把我這個女兒給忘了。我幫你做事你嫌,想跟你撒撒嬌也不行,如果你今天真的要這樣對待我,那當初又何必要答應跟我見面?你……你把我辛辛苦苦所建立的、唯一擁有的夢一下子全部都打碎了,你知道嗎?」
「我……」張康祺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用力地敲著房門。「蜜雪兒,你先開門,你聽我說……對不起,蜜雪兒,我不知道說那些話會傷你的心,我向你道歉,你聽到了沒有……」
半晌過後,門忽然打開,迎面站著一個哭得傷心欲絕的蜜雪兒。
張康祺不料自己的無心之語會令她如此傷心,眼下見她這副模樣,他不禁打從心底的說:「對不起,蜜雪兒,我發誓以後我說話一定經過大腦,以後我……」
他的話尚未說完,蜜雪兒已一個箭步的撲入他的懷裡,放聲痛哭不已。
張康祺忽覺一陣心痛,情不自禁地抱緊她。「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
蜜雪兒緩緩地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注視著他,喃喃地說:「爹地,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張康祺渾身一顫,在他懷裡的是一個軟玉溫香的身軀,在他耳畔響起的是一陣似乳燕輕啼的呢喃;剎那間,他整個人皆為之迷醉,他忽然興起想吻她的念頭。
昨夜趁著她熟睡時,他曾不自禁地偷偷輕撫她的肌膚,但此時此刻,彼此的距離是貼得如此的近。他實在不能再抗拒自己的意念,也不想再做這種無謂的內心掙扎。
他將她抱得更緊,同時慢慢的低下頭;他準備放棄所有一切的掙扎,盡情的將她吻個徹底。
蜜雪兒已然察覺出他的意圖,她更不想掙扎,反而輕輕喘息著,將兩片花瓣般的嘴唇慢慢的張開。
而從她嘴裡吐出的是如蘭花般的芬芳氣息,讓張康祺在頃刻間完全迷失了。
兩人貼得更緊……四片火熱熱的唇也愈靠愈近……
然而,就在這要命的節骨眼,張康祺忽覺腦袋轟然一響。天啊!我在做什麼?
她是我女兒啊!他漸漸的恢復理智,動作輕柔的推開蜜雪兒的身子,暗吸一口長氣,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我是你爹地,你是我的女兒……」他雖然故作鎮定,但他說話時仍在輕喘息著,這一點絕騙不了人。
他不敢再看她一眼,咬著牙說:「那好吧!我交代你兩件事,第一:先去幫我放洗澡水,謝謝你為我做這件事;第二:今天晚上各睡各的,如果你想吹冷氣,我可以把房間讓給你睡。」
蜜雪兒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慢吞吞的走去浴室,臉上則帶著一抹如玫瑰綻放般的笑容。
她笑,那完全是因為她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離她預定的目標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