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樹洞,一陣冷風倏地襲來,她拉緊了裹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狐裘,卻仍舊無法驅走寒氣,樹洞裡的濕氣太重了,狐裘老早就受了潮,偏在這個時候肚子又不爭氣地大喊空城計……靈月欲哭無淚地歎了口氣,她身為一國的公主,自小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哪裡知道有一天竟莫名其妙地淪落到這樣一個飢寒交迫的窘況,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李從雲在她身上所施的迷藥效力仍末完全褪去,靈月的小腦袋還不怎麼清醒,走起路來顯得搖擺蹣跚,每走一小段路就得蹲下來稍事休息,這樣一來,她行走的速度就實在慢的可以。先前聽到了遠處傳來了幾聲野獸的嚎叫,靈月覺得害怕極了,還因此跌了幾個跤,再加上腹中飢餓愈來愈甚,月直到現在才開始擔心,也許自己會死在這片暗無天日的森林中也說不定……
如今飢餓和寒冷所帶來的乏力感早已經遠遠地蓋過了恐懼,靈月餓的有些迷迷糊糊的,身上的體溫在迅速地下降,睡意自四面八方向她逐漸湧來。
在她意識逐漸艨朧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的影像始終清晰,她想起了東方戰……
「如果我死了,他會傷心難過麼?還是根本就無所謂……」
就在她獨個兒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有個小東西自她的腳邊躍過去!
靈月詫異地低下頭,發現原來是一隻全身雪白的小兔子。
小兔子似乎一點兒也不怕生,逕自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賭,歪著一顆小腦袋好奇地瞧著她。
靈月欣喜地笑了起來,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但小兔子卻蹦蹦跳跳的躍開,鑽進了一大叢濃密的灌木林中。
「啊……這是……」靈月驚喜地發現那灌木叢上長滿了一種暗紅色,如同荔枝般大小的美麗果實,看起來似乎相當的美味……方才餓昏了頭,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果子……
靈月開心地走過去,這才看見除了剛才的那隻小兔子之外,另外還有三隻大小不一的兔子正在啃食著灌木果實。
「看起來好像很好吃……」她試吃了一顆,發覺味道果然甜美多汁,於是也就放心地飽餐了一頓。
肚子飽飽後,靈月的精神這才稍稍恢復了些,接下來該想想如何離開這裡了。可悲的是她根本連自己困在什麼地方都不曉得,更別提要如何離開這裡了。
不過,現在更可怕的事莫過於天色似乎已經慢慢地暗下來了
即使在白天的時候這座森林都還是那樣的昏暗不明,那更別提入夜以後這裡將會是個什麼樣可怕的世界!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靈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盡量地加快自己的腳步,希望在天黑前能夠找到一處足供隱蔽落腳的地方,不過這個希望隨著最後的一束日光在天邊隱去而破滅了,現在她只好提心吊膽地摸黑前進。
密林中有許多的禽鳥走獸,靈月膽戰心驚地用手緊緊摀住耳朵,強迫自己不要去聽那些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發出來的嚎叫,強迫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一對對從幽暗的樹叢裡緊盯著自己的發亮眼睛……
她的精神狀態由於恐懼而瀕臨崩潰的邊緣……便在此時,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冷不防朝著她迎面飛撲而來,靈月被唬得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那黑不溜丟的東西咕咕亂叫了一陣後便奔進一旁的樹叢裡了,靈月這才明白那大是一隻野雉之類的禽鳥,她驚魂未甫的吞了口唾沫,心想這一路不知道還會碰到什麼樣可怕的事情?緊繃的情緒在剎那間就完全決堤,靈月坐在雪地中,開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好專注,沒發現那正在迅速地接近她的腳步聲!直到有一隻手突然搭住她因抽咽而聳動的肩頭,她一下子驚跳了起來。
「別怕,是我。」
靈月楞了一下,隨即認出了東方戰特有的低沉嗓音,她不敢相信地回身撲進了他的懷中。好半天的時間,她只管抽抽搭搭地哭,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別哭,沒事就好……」
東方戰緊擁著靈月,嘴唇貼著她微帶濕意的長髮……他在心中慶幸著自己能夠找到靈月,要不是靈月那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將他引了過來,懷中這弱不禁風的小東西恐怕就要凍死在這片人煙罕至竹密林中了……想到這兒他不由得心中一緊,更加用力地摟住了懷中顫抖不已的靈月……
「走得動嗎?我們必須趕快跟其他的士兵們會合。」他邊說邊褪下自己身上的黑色貂氅,將靈月半濕的狐裘換下。
夜裡的森林太危險,東方戰深怕會碰到較大型的野獸,若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話,逃走是盡容易的事,但現在帶著靈月,他怕到時將難以顧全……
靈月的腳步根本無法跟得上東方戰,所以東方戰只得背著她,所幸她的體態原本就嬌小輕盈,所以東方戰背起她來也絲毫不覺得吃重,只是靈月的心裡總是覺得愧疚不安。
「對不起……我好像老是在給你添麻煩……」她很小聲地道了歉,但隔了好久,東方戰還是悶不吭聲。
「你……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又在生氣了?我也知道自己很麻煩,其實你可以不用理我也沒關係的,其實我也沒什麼資格去埋怨你,我……你……你是有理由那樣對我……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小,終於幾不可聞。
東方戰聽背上的靈月已經開始不知不覺地自怨自艾起來了,黑暗中,他線條優美的唇線牽成了一條上揚的弧形。
「你若不在,我會很麻煩。」
「為……為什麼?」靈月遲疑了一下後又迫問了一句話:「其實你不必自己來找我的,其實你可以派人來的不是嗎?」她的語氣好急切,她的心裡有著一種莫名的盼望。
不過,東方戰對靈月試探性的問話報以沉默,於是她感到難堪了,她對自己不太得體的問話感到懊惱。
「抱……抱歉……當我沒問好了……」
「噓,別說話!」
「呃?」
東方戰突然壓低了聲音,截斷靈月的話,靈月雖然錯愕,但仍聽從了他。
靈月這才注意到他們正處在一片空曠的平原上,而前方不遠處卻一帶重重疊疊的亂山。
「到底怎麼回事?」她小小聲地問著。
不過還沒等到東方戰回答,她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前頭一座地勢險峻的丘陵上出現了一頭狼!
只見那頭狼望向他們這兒,似乎已經發現他們這兩個入侵者,那神情是那樣的據傲,姿態又是那樣的神氣,當它對著當空清冷的明月長嘯時,整座森林彷彿都為之震動起來。
「我們似乎不太受歡迎。」東方戰無奈地撇撇嘴,一面說一面小心地將靈月放下,同時抽出隨身的配劍。
靈月見那寶劍的劍刃在月光下鋒芒流轉,寒氣逼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緊偎著東方戰,試圖尋求一點依靠。
東方戰摟著她,眼光始終警戒地觀察著前方。
果不其然,那頭狼領著一群同伴,朝著他們風馳電掣地奔來!
那頭狼顯然是整個狼群的首領,因為它的體型在狼群中是最大的,這使它看起來分外的搶眼。
狼群圍住了東方戰和靈月,對他們呲牙咧嘴地嗚嗚低吼。
靈月雖不明白狼群的厲害,但只消瞧一眼它們尖銳的利爪、白森森的利齒就足以教人嚇軟了雙腿!
面對著這樣的險境,東方戰卻也相當沉得住氣,他的目光鎖定在那為首的狼身上,知道只要殺了它,狼群的陣腳大亂,那事情就好辦得多。
狼群相當的浮躁,一陣低嗚後狂吼了聲,開始爭先恐後地撲向東方戰和靈月!他們兩人在狼群的眼中,無異是一難得的美味大餐。
只見東方戰揮動著手中利劍,瞬間便斬殺了數頭狼,但血腥味引得狼群更加瘋狂!
靈月看得出東方戰的武藝精湛,但狼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再這樣下去,她怕東方戰會終究會招架不住,禁不住暗暗地焦急。
東方戰盡量地以他的身體去護住靈月,在月色的映照下,他的劍舞成了一團驚心動魄的劍花,狼群見狀雖然頗為忌憚,卻也毫不退卻。
東方戰斜眼覷著那為首的狼,見它只在外圍遊走,大約是想藉機攻擊。
「好個狡猾的畜生!」他在心裡打量著如何接近那頭狼,注意力一經分散,手上的功夫馬上就遲緩了下來,那些狼豈有不趁機攻擊之理?就在他們左後方的一頭閃電般地撲擊而來,東方戰一方面想要護住靈月,一方面也是不及閃避,那狼便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並撕裂了他的左手臂!
東方戰一劍就斬得那頭狼當場身首異處,但他的手臂卻也傷得不輕,厚厚的衣袖一下子就被鮮血染得濕透。
靈月當場便看傻了眼,而東方戰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和恐懼,他用他那只受了傷的手臂緊抱了靈月一下,似乎想借此安撫她。
東方戰手臂的傷似乎相當地疼痛,豆大的汗滴不停的自他的額頭上滑下來,雖然從他的神情瞧不出有什麼異狀,但他防衛的動作是明顯的遲滯了許多,狼群的首領也似乎也看出了時機已到,它開始向東方戰突擊。
那頭狼的行動迅若疾風,攻擊的手段既準確又殘忍,它朝著東方戰飛躍而來,身形在半空中劃成了一彎優美的弧線,就在它完美的著地前,長而銳利的前爪快狠的劃過東方戰方才受了傷的左手臂!
靈月驚叫了起來,她的心又疼又難受!東方戰的全身都是血,她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血,還是狼的血……
「不要緊……」東方戰喘著氣勉強說了句話。
他在說謊!方纔那頭狼的攻擊對他左臂的傷口而言,無異是雪上加霜,即使他現在依然吭都不吭一聲,但從他益漸蒼白的嘴唇看來,靈月曉得他必定正在忍受著極大的苦痛……
東方戰將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集中在那頭狼身上,他告訴自己要速戰速泱,他的身體已經相當的疲累了,經不住更長時間的戰鬥……
他凝視著那頭狼金色的眼睛,算計著它的行動,一人一獸陷入膠著的對峙。
那狼是有著迥異於尋常野獸的智慧的,它能夠明白眼前這名男人所散發出來的攝人的鬥氣,雖然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此時它的神情凶殘而猙獰,喉嚨正發出駭人的低鳴,外露的尖牙還流著涎,它甚至壓低了強壯的身體,慢慢地對著東方戰繞行,尋找著攻擊的機會。
東方戰大敵當前卻相當沉著,即使在生死的關頭,他似乎也有本事讓自己的神智保持冷靜……
只見那狼猛地狂吼了聲,凌空一躍!
「就是現在!」
東方戰抓准了時機,以電光石火般地速度將手中利劍刺向它!
長劍順著狼兇猛的來勢穿刺過它的身體,隨著一聲悲慘的長啤,狼應聲落地,抽搐著它將死的軀體……
緊跟著東方戰又斬了兩頭狼。沒有了首領,同伴又死傷遍地,狼群隨即四處逃竄無蹤,只留下了東方戰和靈月,以及滿地血肉模糊的狼屍。
東方戰雖然擊退了狼群,卻也身受重創,勉強只能用長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要不要緊?」靈月扶著他,擔心地問。
「無妨……」他閉起眼,試著將呼吸調勻。
「真的沒關係麼?」靈月怎麼樣都無法放下心,她還是煩惱地望向東方戰那只受傷的手臂,大量的出血不但將他的衣袖浸得濕透,還不斷地滴落到雪地上……靈月可是瞧得心驚肉跳,連忙扯下自己衣裳的襯裡替他紮住傷口。
「血……快止血……」她的聲音發顫,忙碌的雙手也抖個不住。
東方戰頗不自在地轉過臉,他抽回手,自己將傷口紮緊,之後他略略地回過頭,見靈月滿臉的不安,才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他邊說邊用長劍割下了兩隻狼腿。
「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山洞,咱們先過去歇息一晚。」
靈月點了點頭,扶著他慢慢地走到那山洞。
將東方戰安置好後,靈月收集了一些木材,拿東方戰身上的火摺子生了一堆火,烤起了方才割下的那兩隻狼腿來。
「你餓了麼?」她輕聲問道。
東方戰並沒有答話,她回過頭才發現他靠著山壁睡著了。靈月注視著他好一會兒,發現他似乎睡得相當不安穩,即使是在夢中,他依然擰皺著他的雙眉……她的指尖悄悄地輕撫過他的眉頭,還有他抿成了一條直線,顯得固執的嘴唇……直到東方戰無意識地避開她的觸摸,她才倉促地縮回手。
靈月幽幽地歎了口氣,將身上的貂裘脫下來輕輕地給他蓋上,再將自己原來的那件狐裘烘乾了,仍然給他蓋在身上,心裡想著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可不能夠再著涼了……
大概是因為天冷的關係,東方戰傷口的出血似乎稍稍地止住了。為了怕他待會兒醒來的時候餓,靈月開始專心地整治起那兩條狼腿。
燒好了那肉,東方戰仍未醒來,靈月自己先吃了一點,餘下的依舊放回火邊溫著。
月亮在這時候已經升到了半天邊,靈月呆望著那輪皎潔的明月,覺得心中好平靜,方才遇險時的驚悚不安似乎已不復存在……擔心受累了一整天,一旦安下心來,靈月開始有了朦朧的睡意,她捲縮到東方戰的身邊,想挨著他休息一下,不過她在這個時候發現東方戰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的臉色紅得奇怪,方纔還以為是火光的關係,現在貼近著一瞧,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靈月用手背試了試東方戰身上的溫度,禁不住呢喃道:「怎麼燒得這樣厲害?」
她猜想東方戰發燒必定是手臂上的傷所引起的……靈月這下六神無主,她可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應付才好……
「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急急忙忙地跑到洞口用自己的小手巾包了一包雪,輕輕地放置在東方戰的額頭上,心想這樣或許能替他散些熱也說不定。
為了怕東方戰的情況惡化,靈月目不交睫,提心吊膽地守在他的身邊看護。她又收集了一些木材,想讓洞裡邊的火燃得更旺些,更溫暖些。
不過,東方戰的病況沒有好轉,到了下半夜的時候,他反而燒得更厲害了。
東方戰的意識因為發燒而陷入昏沉,他的身體承受著高熱的折磨……在恍惚中,他似乎感覺到有一隻冰涼的手復上了他發燙的臉頰……
隱隱約約地,他聽見了有人在他的身邊嚶嚶啜泣。
「是誰……」他瘖啞艱澀地問了句,勉強抓住了臉上那只冰涼而柔軟的小手。
東方戰努力地集中他渾沌的意識,凝聚雙眼的焦距,然後靈月那張被淚水迷濛了的慘淡容顏便逐漸地在他的跟前浮現……
「你為什麼哭?」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抹去成串成串滑落的淚水。
「我……我好擔心……」靈月泣不成聲地伏在他的懷裡,斷斷續續道:「你發熱……都……都不退,再這樣下去……你……你會死的,我真的好怕,好擔心……」
燃燒的材堆發出了嗶嗶剝剝的聲響,遠傳來了陣陣狼嚎,除此之外,兩人之間瀰漫著慣有的沉默。
「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難過嗎?」
「不,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她使了勁的搖頭,回答得那樣用力,彷彿要借此說服自己安心些,等到她發現了東方戰緊瞅著自己的目光後,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的臉也像他一樣地發起熱來了……
「你……我……我去幫你弄點水來……」靈月急急忙忙地想要逃開他逼人的視線。
「別走!」東方戰伸手拉住了她。
靈月不安地囁嚅道:「你病著……別,別亂來……」
「看著我。」
靈月咬了咬嘴唇,一雙小手儘是顧著扭絞著自個兒的衣角,半天也不敢抬起頭來。
「看著我。」東方戰蠻橫地拾起她的臉,強迫她正視自己。他的神情古怪得很,令人猜不透他現在正在想什麼。
「你在乎我嗎?為什麼?」
「我……呃……我不知道……」靈月不明白他這麼問的用意,但她覺得好困窘……
「你該好好的休息,我……我去幫你弄一點水來。」
「如果我死了,你不該正中下懷嘛?」
東方戰的聲音自她的身後響起,靈月小臉猛地刷白,胸腹間沒來由的一陣刺痛,於是她不聲不響地捲縮到離東方戰遠遠的角落去……
為什麼這個人隨便的一句話就可以傷害到自己呢?她難過地想。
良久,東方戰突然道:「靈兒,過來。」
「不要。」
靈月偷偷地瞟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後,仍然無可救藥的朝他走去。
「做……做什麼?」
「睡這兒,暖些。」東方戰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靈月狐疑地望著他,她真的不懂這個人心裡在想什麼?
東方戰見靈月半點動靜也沒有,冷不妨拉了她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用他身上的兩件皮裘將兩人緊緊地裹住。
「累了一天了,睡吧。」
「我……我不累……我還不想睡。」在這樣的情況下,靈月只有心跳不已的份,哪裡還敢睡覺?
東方戰雖然強打著精神,但他顯然相當疲累了,他就像沒有聽到靈月的抗議般,逕自閉起了眼睛,大有朦朧之意。
「你真的沒事麼?」靈月煩惱地望著自他的額上冒出的汗珠,現在她可看出了東方戰的狀況真的很差……
「無妨,死不了。」
「可是……」
「別擔心,睡吧,明天一早士兵們應該就可以找到我們了,我應該還撐得住。」
他的口齒愈加纏綿,靈月不敢再吵他,乖乖地趴在他的懷裡,卻始終不曾睡去。她聽著他的心跳和顯得濃重的呼吸聲,全身都包圍在他的一股令人窒息的溫暖中……但,她的內心卻始終擔憂惶恐,輾轉難安……
靈月是被幾道最初的晨光給驚醒的。
「糟糕,我什麼時候睡著的?」她連忙小心地從東方戰身上爬起來,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手。
「太好了,燒好像退了……」她大大地鬆了口氣。
東方戰似乎仍在沉睡,粉金色的晨光像簿霧般籠罩著他,將他顯得過於嚴峻的神情修飾的柔和許多……靈月呆呆地瞧著他乾裂而毫無血色的嘴唇發愣。
「昨兒一晚,也真夠他折騰的了,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就在她心中千回百轉的當兒,外頭不遠處傳來了雜踏的腳步聲!
靈月心中一驚,聽那腳步聲,人數似乎不下數十……糟糕!這荒郊野外上,若遇上了盜匪,那便如何是好?東方戰現下可還沒有抵禦的能力,倘若真個遇上了盜匪,恐怕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甩甩頭,靈月為自己的懦弱暗自生氣,她的目光掃向擱在東方戰身旁的長劍,然後瞧了一下他緊閉著的雙唇……
「我……無論如何,我想要保護他……」雖然心裡硬是打定了主意,可一雙發顫的小手硬生生地洩露了她內心的膽怯!
急驟的腳步聲離這座山洞愈來愈近,靈月的一顆心臟緊張的幾乎要迸出胸口,她害怕地閉起眼睛,一隻瘦弱的手同時握住了東方戰的長劍……
「你在幹嘛?」東方戰低沉的嗓音蕩了開來。
靈月睜開眼睛,看見了東方戰的眉眼間都帶著深深的笑。
「你……你醒了?盜賊……有盜賊……有盜賊來了!咱們該怎麼辦才好?」她慌慌張張、口齒不清地報告了一遍,仰著頭,期盼他能出個主意。
在不知不覺中,她似乎已經完全習慣去依賴著東方戰了……
哪知東方戰並沒有如她所預期的一般開始煩惱,他的笑容不減反增。
「這樣麼?那真是糟糕至極,我的體力可還沒有恢復,看樣子咱們只能坐以待斃了……」他漫不經心地兩手一攤,表示沒轍。
靈月瞠著大眼瞪他。這人腦袋敢情是燒壞了?這生死交關的當兒,他竟然還笑得出來?虧自己還想拚著一條小命去保護他的
正當靈月還在莫名其妙地時候,那群「盜賊」已經飛奔至洞口前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受驚了,屬下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靈月可唬了好一大跳,原來外頭是一群皇城的護衛,黑鴉鴉地跪了一地。
「是遲了些,總算還不曾太離了格。」只見東方戰一臉的神色自若地回道。
靈月渾身不舒服極了,她覺得這人實在過分得可以……不過她也只能抬起頭,幽怨地瞅他一眼。
原來你早就知道不是盜賊了,竟然還故意來嚇唬我……實在太可惡了?
靈月嘴上不說,可她那一臉的不忿將她的不滿表露無遺。
東方戰撇撇嘴,在瞧見了靈月那噘著嘴巴的可愛模樣後,忍不住縱聲長笑了起來。
洞外的侍衛們人人面面相覷,大夥兒個個內心揣揣不安,可就是連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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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層層嚴密地保護下,東方戰和靈月被護衛們簇擁著回到了皇宮。
得到消息前來探視東方戰和靈月的王公大臣越來越多,宣和宮前車水馬龍,來來去去的人潮川流不息。
靈月跟在東方戰的身邊,直累得搖頭晃腦的。
「靈兒,你也勞乏了,回別館去歇著吧。」東方戰早瞥見了靈月那雙眼睛睏倦地幾乎要闔上了。
「是啊,太子妃的身子單弱得很,別要累出病來呢。」
一名女子柔媚的的聲音在此時穿插了進來,靈月循聲望向那名女子,忍不住驚歎了起來:「好美的女人!」
這名美女正是東方戰的寵妾柳殊儀!
「太子妃也該勞乏了,況且又受了驚嚇,該好好的歇息才是,殊儀會好好服侍太子殿下的,太子妃盡可放心。」只見殊儀朝著靈月燦然一笑,而靈月也只有傻傻點頭的份。
雖然還不太明白眼前這名女子的身份,但靈月並不笨,她看得懂這名喚作殊儀的女子望著東方戰時,眼神所流露出的那種親暱和愛意……她暗自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曉得為什麼,她覺得胸臆間一陣悶痛……
「我……還真的是累了,這就回去休息了……」
含笑等一幫小宮女早迎上前來攙扶她。
靈月像逃走似地離開,她不願意待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突然間讓她覺得好氣悶,在面對著那名叫做殊儀的絕色麗人時,她更覺得難堪……
東方戰瞇著眼睛凝視著靈月匆匆離去的纖柔背影,明知道靈月有些不對勁,但他卻不發一言。
「殿下,手臂的傷不打緊吧?疼得厲害麼?御醫馬上就來了,您就先歇息一下吧。」殊儀一面說一面檢視著東方戰手臂上的傷口。
「我睡會兒,你下去吧。」
「不,殿下,殊儀陪著您,替您揉揉肩膀吧。」
「下去吧!」東方戰沉聲道。
他一向厭惡爭風吃醋的女人,沒想到連聰明懂事的殊儀也無法例外。
「是的,殿下。」雖然不願意,但殊儀仍順從地應道。她明白東方戰的心並不在自己的身上,惹惱了他,自己這幾年的苦心經營恐怕就要付諸東流了……
「那麼,臣妾就先下去了,請殿下好好安歇吧。」
殊儀才正要離開,一名內侍便走進來通報道:「殿下,大將軍楊鎧求見。」
這會兒殊儀便在心中揣度道:「楊鎧?莫非就要有戰事了?倒要瞧瞧他來做什麼……」主意既定,殊儀便悄悄地立在書房的門外。
一名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在內侍帶領下進入東方戰的書房。
「楊鎧,你總算來了,事情辦得如何?」
「殿下,軍隊和糧草的調度都照著您的吩咐辦妥了,只是……」
「怎麼?」
「無故攻打雍國總是不妥,恐怕諸國會聲援阻撓,該商量個什麼討伐的名目,師出有名,這才妥當些。」
「你考慮得很好,關於這名目,我已有了腹案。」
「殿下是指……」
只見東方戰默默地端起一鍾茶呷了一口,這才說道:「護送靈月前來的青年將軍李從雲現下已經被咱們收押在牢裡。」他放下茶鐘,頓了一下又道:「夜闖皇城,意圖行刺於我,這罪名難道還不夠大?派遣這樣一位將軍前來我國,雍國究竟是何居心?」
楊鎧笑道:「方法似乎可行,但又有些不妥,稍嫌牽強。」
「牽強?」東方戰長眉一軒,啐道:「楊鎧,你別忘了,咱們可是安心要攻打雍國的。」
楊鎧咧嘴而笑,露出了兩排又白又齊的門牙。
「殿下,這種做法就跟土匪一樣,別人是要怨咱們的。」
東方戰但笑不語。
「既然殿下主意已定,那明日的軍務會議就……」
殊儀自此直聽得是眉開眼笑,為了怕被人發現,她匆匆地離開書房,邊走邊忖道:「看樣子攻打雍國已經勢在必行了,依我看,左右也不過是這一個半月的事情了……不曉得那位太子妃知道了這件事情要作何感想呢?」想到這兒,她彷彿看到了靈月柔腸寸斷的模樣……
「那太子妃看起來還是個小女孩哪!我這樣做未免也歹毒了些……」
不過殊儀的罪惡感和同情心也只是一閃而逝,這宮闈爭鬥,最忌諱的就是不夠心狠手辣!軟心腸的人注定是永遠的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