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戰雖然沒有輕易地將他的感情洩霹在臉上,但柳太醫能從他充血的眼睛和紊亂的呼吸中察覺到他情緒焦躁澎湃的內心。
「她到底怎麼樣了?她人還好吧?」
「太……太子妃……命……是保住了,但……但……」
「為什麼她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面對著東方戰氣勢洶洶的質問,柳太醫嚇得面如土色。
「回殿下的話,太子妃的命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大傷元氣,恐怕……恐怕得費心地調養好一陣子才行……」
「是麼?」
「是,是,老臣開一帖藥子,太子妃只要按時服用,身子自可慢慢地痊癒調養過來。」
東方戰點了點頭,臉上緊繃的線條稍稍舒緩了些。
「只是,老臣有一句話……」
「怎麼?」東方戰才鬆開的眉頭又迅速地蹙緊。
「這……」柳太醫緊張地了口水。「盡……盡量不要再讓太子妃受到太大的刺激,過度的操煩對她的身體很不好,依老臣看來,太子妃的身子一向弱,就是為了用心太過的緣故……」
東方戰低頭沉吟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將藥交給帶你過來的韋延巳吧。」
「是,是。」柳太醫逃命似地急急退下了。
東方戰轉頭望著沉睡中的靈月,撫摸她散落長髮的手,竟微微地顫抖。
「靈兒,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
他出神地凝視著靈月雪白的臉,爾後喃喃地說道:「我說過,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答應給你……」
他的嗓音那樣低柔,那樣深情,那樣帶著一種沉沉地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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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大亮,可那窗屜上的紙也已經隱隱地透進了清光,屋外的樹上好像有不少的小雀兒也正在唧啷啾啾個不住,靈月慢慢地醒了過來,掙扎地坐起了身子。
有個男人背著她坐在窗前,好似正在打盹兒,屋裡是幽暗的,並未掌燈,靈月無法瞧得真切。
「誰?是誰在那兒?」
那名正在打盹的男人震動了一下,大約是被靈月的聲音給驚醒了。
「公主,您醒了?」
「咦?你是……」
「公主,是我,您忘記了麼?」
「李……李從雲?李從雲?是你!居然是你!」靈月不敢置信地摀住微張的嘴。
李從雲的樣子變得太多,靈月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一來他瘦了許多,鬍子也長得亂糟糟地,人明顯地憔悴了,這和原本奕奕神采的那個青年將軍在相去甚遠,再加上屋裡的光線昏暗,難怪叫靈月認了好半天。
「謝天謝地,你怎麼逃出來的?我一直都好擔心你!」
李從雲瞧著靈月又驚又喜的模樣,胸口暖哄哄地,公主畢竟是關心自己的……
「公主,您快先趟下休息吧,這事說來話長,往後我再慢慢地跟您解釋。」
「休息?」一句話倒提醒了靈月。
「我不要休息!我的孩子沒事吧?」她驚慌地盯著李從雲,急於要從他的表情中尋找出答案來。
「公主,您先休息吧,您得先把身子養好……」李從雲為難極了,他實在不忍心在這樣的情況下將事實告訴靈月,他真怕靈月承受不住這樣子的打擊,而且除了這件事,恐怕她還得再接受另一件更嚴重的消息……
「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說話?」瞧李從雲的態度,靈月也猜得到結果,可她無論如何就是沒有辦法接受……她掩著嘴,哽咽難言,那淚有如走珠似地滾落了下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才買了幾塊綢子,想……想替他縫雙小鞋……縫件肚兜兒……」
靈月心碎地哭個不住,李從雲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他知道勸是沒有用的,靈月高要藉著哭泣來宣洩滿心的悲傷。他安安靜靜地守著靈月,不說話,也不安慰,直到靈月的哭聲漸止,情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李從雲站起身替靈月蓋好了被子,接著溫言道:「公主,您身子還弱,再歇息吧,末將差人替您熬藥去。」
「不,你留著,告訴我你是如何逃出來的?」靈月抹去淚痕,決絕地問道。
「這……」
靈月回這話還真難住了李從雲。
皇城大牢中的守備最是森嚴,更何況李從雲還是重犯,身上重重數道的手鐐腳銬就足以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如何還能衝過看守嚴謹的守衛逃出來呢?
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是自己逃出地牢的!
他回想起前晚……東方戰對他所說的話猶在耳邊……
「你走吧!我的人會帶你到你的公主身邊去。」
「什麼?」李從雲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照顧她,若出了什麼岔子,我唯你是問!」
李從雲摸不透東方戰這麼做的用意,但這節骨眼兒上也容不得他細細地思考推敲了……
「我不懂你到底是什麼居心?但你若想不利於我,我也不怕!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帶公主回雍國的!」
東方戰盯著李從雲,黝黑的眸子裡有著明顯的輕蔑與嘲弄。
李從雲不懂東方戰冷笑什麼?正待追問,東方戰已經站起身,轉進後面的屋裡去了。
東方戰一離開,立即有兩名侍從過來將他帶走,其中一名對他還算和善,一上來就和李從雲客客氣氣地敘話道:「李將軍,你這回大難不死定有後福,咱哥倆這會兒就帶你見太子妃去,哪,這包金子是殿下吩咐要交給你的,以後還會按月令人送去,不夠用的話儘管開口,只是別叫太子妃知道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從雲真的是被搞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問我們怎麼回事?瞎!這咱們哪裡曉得?李將軍,咱們在宮裡辦事的,最忌諱知道上頭太多的內情,一個不小心,腦袋是要搬家的!」這侍從倒沒瞎說,他們還真不曉得太子殿下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前陣子是聽說過殿下要廢掉太子妃,可那也只是聽而已,倒沒真的有什麼詔命傳出來,但奇就奇在這兒,雖然沒有詔命,太子妃無緣無故地離開皇城了。若太子妃真是被廢了,那也是應該移往冷宮才對吧?又怎麼會出走皇城呢?這事大夥兒早就滿腹疑惑啦,可也只能擱在心中,誰還真有那個膽子說出來追根究?
「唉,老陳,咱們趕著辦正事要緊,你今兒話倒多!」另一名侍衛不耐煩地催促。
「急什麼?我看這位李將軍還挺人眼的,不過多聊兩句,又能擔得了多少時間?」說罷將兩隻眼珠兒滴溜滴溜地四下瞟了一遍,確定果真無人,這才神秘兮兮地聲道:「李將軍,算我老陳今日多事,奉勸你一句話,殿下要你去伺候太子妃你也只管將這事辦妥吧,別盡想著回雍國啦,這雍國啊我瞧你多半是回不去啦!」
「什麼意思?」李從雲聽這話,覺得不太對勁。
「告訴你也無妨,才不過幾天前的事而已,你們雍國的王韓煜莫名其妙地就駕崩啦,有個名字叫做張繼儒的大臣就乘勢興風作浪起來了,現下不知道亂成個什麼樣子呢?」
「什麼?你說的都是真的麼?」李從雲大驚。
「老陳,你還說!」
「好,我不說,我不說。」老陳總算閉上了嘴巴,但李從雲卻早被這一番話攪得心亂如麻了……
「李將軍,李將軍,你怎麼啦?」靈月輕聲地喚回沉入了思潮裡的李從雲。
「喔,公主,真對不住。」
「你怎麼魂不守舍的?有心事?」
「不,不,我真該死,讓公主替我擔心了。」
靈月朝著李從雲柔柔一笑,他不禁心中一蕩,忙道:「公主太過勞累了,快歇著吧,待養足了神,我再慢慢地將事情地始末說給公主聽罷。」
靈月緩緩地點了下頭,李從雲的心也跟著舒展了些,待靈月躺回床上,他便細心地替靈月嚴嚴地蓋上子,然後才放輕了腳步退出。
「李將軍。」李從雲正要跨出門檻,靈月忽然喚道。
「是,公主,還有吩咐麼?」
「我險些讓東方戰強擄了去,是你救了我麼?」
李從雲微一遲疑才道:「是的,公主。」
「真要向你道謝了,若不是你,後果真不堪設想。」
李從雲赧然一笑,匆匆忙忙離開了。
靈月悄悄地歎口氣,心中有著強烈的失望與落寞。
「我明明有聽見他的聲音的……難道是我聽錯了?我還以為……還以為是他來了……」
靈月反反覆覆,一次又一次地念著東方戰的名字,腦子裡充滿了他那總是淡漠的神情,眼淚跟著無聲無息地滑落……
「如果他知道孩子沒了,會不會有一點點的難過呢?會吧?也許會有一點點……一點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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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雲覺得情緒複雜極了,他竟然欺騙了公主!這麼做名目上雖然是為了順著東方戰的要求,可他真不希望公主老記掛著那個人……他一面想著心事一面不停腳地振步疾行,他要在公主醒來前替她抓幾副藥,另外還得備辦點補晶,公主需要多吃些好的養養身子。
正盤算間,忽見道旁幾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高談闊論,他忍不住豎起耳聽他們談論的內容。
那其中的一名書生先道:「我國的大軍今兒凌晨已經出發了,還是太子殿下親自掛的帥,這雍國咱們已經是勢在必得啦!·
另一個道:「可不是!張繼儒已經將雍國上上下下弄得雞犬不寧哩,我國和雍國是連了親的,豈能坐視不管?」
「那這麼說,我國要算是援軍羅?」
「那當然!」有人大聲地附和了。
李從雲見那幾個書生講的是口沫橫飛、眉飛色舞,真是愈聽愈火大,但對於自己國家的不爭氣又感到莫可奈何……也罷,如今也管不了那麼多,當務之急還是先照顧好公主要緊。想著想著,腳下的步伐不知不覺變得更快更急了。
要不了多少的時間,李從雲就抓好了藥,回頭又在肉鋪子裡買了一副豬腰,另外還有一隻大肥雞,匆匆回到客店,將買回來的各樣東西拿到廚房裡,吩咐廚子整治妥當,待公主一醒過來就送去給她。
才一陣子不見公主,她那瘦津津的憔悴模樣兒,李從雲只要一想起來就要心疼上好半天。
等他一回到飯店,就看見靈月趿著雙鞋,正焦急地在房門口四顧張望。
「公主,怎麼不多睡會兒?站在這兒仔細看閃著風,回頭又要喊頭疼!」
「你上哪兒去了?」看見了他,靈月忙迎向前。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李從雲發覺靈月的聲音聽起來不太穩定。
「你告訴我,父王真的死了麼?父王真的死了麼?你一定知道吧?為什麼要瞞著我?你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靈月揪緊了他的衣袖倉惶問道,她不太能夠承受住那麼大的情緒波動,就在李從雲的面前緩緩地癱坐在地。
李從雲默然地將靈月扶進房裡坐下,靈月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還真讓他招架不住。
「公主,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這麼說,這一切都是真的了?」靈月含淚顫聲問道。
李從雲噤聲不語,他瞧了靈月一眼又低下頭去,拖了一段時間才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所有的事情在此刻都得到了證實。
靈月閉起了眼,彷彿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都抽乾了似地,看起來好蒼白……乍聽來送點心的婦人談起這件消息,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一切。一種她說不上來的痛楚襲擊著她,讓她的頭發昏,四肢癱軟,她就這樣靜靜地將身子斜靠在椅子裡。
「公主……」李從雲一臉的煩惱,他是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喉嚨偏偏梗住
一直過了好久,靈月抬起臉,朝著李從雲虛弱的笑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瞧,我看起來不頂好麼?」
李從雲勉強擠出了一抹微笑,靈月故做堅強的模樣反而讓他更加心痛!
「告訴我,他……他已經出發了麼?」
李從雲瞭解靈月指的是東方戰,他深深地、探索似地注視了靈月不安的表情會兒。
「是的,聽說凌晨時就已經出發了。」
「那麼,他打算怎麼做呢?他會怎麼做呢?他會傷害皇族麼?」
「我想不會的。」
「你怎麼那麼確定?」
李從雲肯定的語氣顯然大有安撫的作用,靈月緊繃的神經時緩和了不少,但她的口氣仍舊帶著些許疑惑。
「公主,濰陽國這回是以姻親的身份張著討伐張繼儒的旗幟,又怎麼會去傷害皇族來打自己的嘴巴呢?」
「是這樣麼……」
李從雲見靈月兀自思索,也不再開口話,他靜靜地坐著,瞧著窗外濛濛的細雨交織而成的淡淡輕煙。涼冰冰的水霧隨著一陣侵肌刺骨的冷風自窗口漫進了屋裡,四周時變得又濕又冷。
他走近窗戶,碰的一聲將窗子關上,下了決心似地背著靈月說道:「公主,戰事不會持續太久的,等一切都結束後,我們就離開這兒。」
他翻過身,灼灼的目光裡帶著濃濃審判的意味,他不願意錯過靈月臉上任何一絲一毫的細微神情。
「上哪兒去?」靈月心不在焉地問。
「咱們離開濰陽國,到南邊的國家去吧,那裡的氣候四季如春,對公主的身子也好。」
「別……別吧……咱們待在這兒就好……」
「為什麼?」他毫不留情地追問。
「我……我捨不得皇族的幾個妹妹,我想……呃……戰事一結束,我想確定她們平安無事。所以……嗯……咱們看看情況再做決定吧。」
李從雲見靈月心虛地隨口胡謅,心裡也就有了譜。不知道為了什麼,他感覺到心中有一種模糊的、難以言崳的空虛感,那感覺就像窗外白濛濛的雨霧般,淡淡的、飄渺而又難以捉摸……
他明知道靈月是為了東方戰而留下來的。雖然不想承認,但靈月確確實實是愛著那個男人的……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公主,咱們明日就離開客棧吧。」
「嗯?上哪兒去?」靈月問。
「公主放心,我在附近找到了一處還不錯的屋子,咱們先遷進去吧。」
「哦……是……這樣啊……」
靈月為自己的過度反應紅了臉,她想李從雲並不笨,也許已經知道了她的心事也說不定……這樣一想,她的臉也就燒地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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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些天,靈月和李從雲才正式遷進了那所宅院。果真如李從雲所言,那是所相當清幽的好地。
宅院座落在一片蒼翠的竹林中,屋後有一處小小的花園。也許是久無人居,以致牆垣斑駁,階石斷缺,且滿佈著斑斑點點的苔痕。所幸李從雲早讓人先行打掃過了,所以屋內還不至於有潮濕的霉味。
靈月四處瀏覽了一下,發現宅院裡其他地方的佈置都好簡單,唯獨最裡邊的那間屋子,顯然細心叫人收拾過了。雖然沒有擺設什麼貴重的古董珍玩,相當地雅潔可喜,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架上甚至插了一瓶子紅艷艷的山茶花!
靈月感動地笑了笑,知道這定是自己的屋子,難得李從雲一個大男人,卻能有這一份貼心。
「喜歡嗎?」李從雲的聲音自身後傳了過來。
「嗯。」
靈月走向前將窗子推開,外頭是一片陰陰翠竹。附近似乎有溪流,水流聲琳琳琅琅,偶而還夾雜著將溶的碎冰叮叮噹噹相互碰撞的聲音。
「有河?」她問。
「只是一條小溪。」他答。
「這附近的景致真美。」她沉醉在窗外綿綿密密、朦朦朧朧的雨景裡。
「還有需要什麼?」
「不,這已經夠好了。」
李從雲的眼角有溫柔的笑意,他的公主在物質上似乎很容易滿足。不願再打擾靈月,他悄悄地退了下去,留給靈月一屋子的寧靜。他知道靈月需要時間,單獨去沉澱心中紛亂無序的心情……
李從雲一離開,屋裡立即變得好寂靜,靈月再不需要辛苦地偽裝自己的感情。
漸漸近黃昏了,天陰暗沉黑,雨滴竹梢,更倍感淒涼。
靈月也不掌燈,任由黑暗逐漸地將她包圍,耳邊聽著雨聲,流水聲,還有那夜風穿過竹林所發出來的聲響,她在這兒整理她傷痕纍纍的心……明霞別館這幾日總是籠罩在一片低靡的氣氛中……
入夜後,靈月獨自歪在睡塌上,神情木然地盯著桌上一盞火光跳躍的蠟燭,她下意識地按著自己的小腹,笑了,笑容顯得苦澀。
「從去書房找他的那天算起,不曉得有幾日沒見到他了?」一想到那晚,靈月的心便隱隱地扯痛,成串成串的淚水延著面頰滑落,浸濕了大片的枕頭和床單……
「也許我嫁到濰陽國來,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錯誤……」靈月抹了抹滿臉的淚水,昏昏沉沉地想:「我沒有勇氣完成父王交代給我的任務,最後反而愛上了東方戰,甚至還懷了他的孩子……如今連行動都要受制於人……我真是自做孽!」
面對著自己無法掌握的未來,靈月的心裡有著難言的恐懼……只要想到東方戰,她就會感到一股錐心的疼痛,但他卻不明白這心痛到底所為為何?是因為國家即將淪亡呢?亦或是因為東方戰不愛她?也可能兩者兼而有之……也許吧……對靈月而言,為了什麼原因而心痛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因為現在的她根本無力解決任何的問題,她只能束手無策地哭泣罷了……
腦子裡纏繞著自己無從解決的問題是一種折磨,但她卻又無法不去想著,不去愁著,所以她很痛苦,她想要逃避……
睡意悄悄地向靈月襲來,她揉揉因哭泣而紅腫的雙眼,胸腹間劇烈的絞痛好像因為睡意而減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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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房裡各處點起了大紅蠟燭,照得滿室明燦燦地。
在例行的兵務演練後,東方戰悄然走進靈月的房中,來到她的床邊,而她睡得正沉,蒼白而美麗的小臉上仍舊交織著晶瑩的淚痕……
眼見兵發雍國在即,他每日處理軍務,就如同以往無數次準備出征前一般,可唯獨這回,他覺得很累、很倦……
他想著靈月……想著她那雙溫柔明澈的眼睛,想著發自她身上的那股甜甜的花香……想著她伏在自己懷裡時那份特殊的、安適的感覺……靈月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每一根的思維,就像他沒有辦法不去呼吸一般,他也沒有辦法不去想靈月,沒有辦法不去惦著他小小的,軟弱的妻子……
就著燭光,東方戰仔細端詳著多日不見的靈月,然後他怫然不悅的蹙起眉。
才數日不見,她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就瘦了一大圈?她應該會胖的,不是嗎?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燭光下,靈月頰邊殘留的淚滴晶亮晶亮地,東方戰抬手想要替她抹去淚。
又哭了?為什麼她總是那麼愛哭?
他的手冰冷冰冷地,睡夢中的靈月因他的觸摸而瑟縮了,長長的睫毛顫顫地動了幾下,緩緩地醒了過來。
「你來了……你為什麼要來?」
「怎麼,不歡迎我?」
「我……」靈月說不上來心裡的萬般滋味……有些甜甜的,有點酸酸的……但,更多的還是苦澀……
「這麼早就睡了?晚膳吃了沒?」
「吃過了……」靈月隨口便答。
「是麼?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吃了些什麼東西?」他朝外頭喊道:「含笑,你進來!」
聽見東方戰的叫喚,含笑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垂手問道:「殿下,您有什麼吩咐?」
「我問你,太子妃今天吃了些什麼東西?」
「這……這……」含笑見東方戰寒著一張臉,心裡暗叫不妙,半天也回不出一句話。
靈月見含笑急得滿頭汗,心下愧疚,只得替她解圍道:「別逼她,是我自己不想吃,可怨不得她。」
東方戰俊眉一挑,冷然道:「做不好份內的事,這樣的丫頭留著又有何用?」
含笑聽這話頭不好,嚇的跪伏在地,顫聲道:「太子殿下饒命,太子殿下饒命,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太子妃,再不敢有一點閃失。」
東方戰冷哼了聲,並不答言,含笑只得對著靈月投以央求的眼神。
靈月見含笑急的要哭,心有不忍,只得細聲請求東方戰道:「別怪她吧,這幾日我總是渴睡,她們也不大敢吵我,況是我自己懶怠食慾,原也怨不得她們。」
「懶怠食慾?」東方戰聽這話顯得更不高興了,他火道:「什麼叫作懶怠食慾?你別忘了你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
「我……我知道……」靈月的聲音黯淡了下來,她悶悶地想著:「原來……原來他只是關心我肚子裡的孩子……」
「含笑,將晚膳傳過來。」
「是,是,太子殿下,奴婢這就去準備。」
含笑巴不得一聲,飛也似地趕忙傳飯去,不一會兒便備好了一桌豐豐盛盛的飯菜,倒讓靈月瞧得直反胃。
「我不想吃,你怎麼逼我也沒有用。」
「孩子話!」東方戰板起了臉。
靈月還真的不吃就不吃,瞪著滿桌子菜餚,她索性扁起了一張小嘴。
這下東方戰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明白硬來是不成的了,只得按著-肚子的火哄道:「靈兒,聽話。」
靈月和他僵持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拿起碗筷,這會兒也不忙著吃東西,她眼望著東方戰,輕聲問道:「你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在乎我吃不吃飯?」
東方戰皺起眉頭,不曉得她問這個做什麼?
「為什麼?你瞧你現在這副樣子有辦法把肚子裡的孩子好好的生下來麼?」
「只是為了孩子?」她小聲地追問。
「就當作是吧!」東方戰煩躁了起來。
「只是為了孩子……」靈月的胃又是一陣翻絞……原本希望他對自己能有些關心的,期盼他能夠在乎自己,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靈兒,你究竟是怎麼了?」東方戰勉強地忍住脾氣,他真的弄不懂,只是吃飯而已,真的有這麼困難嗎?還是這小妮子真的打算餓死自己?
只見靈月深深地吸了口氣,迷惘的大眼裡蓄滿了淚水……
「怎麼又哭了?」東方戰的臉色更難看了些,他覺得今天的靈月比平常更加地彆扭,難道每個女人懷孕後都是這個樣兒?
「我會聽你的話,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
靈月說到這兒便遲疑了起來,而東方戰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
「你想說什麼?」
「如果我肯將孩子生下來……請你……請你放了李從雲……」
「你說什麼?」
「我說,請你放了李從雲。」
「什麼?」東方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話……
「你竟敢拿孩子來要脅我?」
靈月不安地將身子往後,東方戰的神色看起來好怕人……
「如果我不答應,你便要如何?」他抓住了靈月的手臂,語氣出奇的沉靜,但靈月卻能感覺到在他沉靜的外表下,那即將爆發而出的騰騰怒火……
「如果你不答應……」靈月使勁地掙開他的手,那跟淚便像斷線的珍珠似地,滴滴答答往下掉……
「如果你不答應放了李從雲,那麼從現在起,我會開始停止進食……」
東方戰鎖著靈月的目光在簍那間變的凌厲無比!他出手捏緊了靈月脆弱的下顎,用一種很壓抑地語調問著:「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靈月挺直了她的背脊,不願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懦弱,她勇敢地迎視著東方戰駭人的眼睛,努力地讓自己不至因為懼意而畏縮
靈月倔強的模樣引得東方戰怒火更熾!
「那個男人比孩子重要嗎?」東方戰紅了眼睛,刻意壓抑的低沉嗓音裡充滿著深沉的怒意與痛苦,靈月為此而感到心驚了。
「你……你廢了我吧,我沒有辦法再繼續當你的太子妃……」
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卸下肩頭沉重的負荷,不需要再去為雍國的存亡與否感到內咎和自責。
「好,既然你那麼想要離開我,我就讓你如願!」
東方戰甩開了靈月,瘋狂似地一腳翻滿桌子餚饌。
靈月倉皇地往後退去,看著東方戰反常而狂暴的舉動,她驚駭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怕東方戰在這樣狂怒的情況下不知道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事情來,下意識緊緊地護住了自己的腹部……
「滾!滾到我看不到你的地方!」東方戰背對著靈月低吼,現在的他活像一隻受了傷的猛獸,瘋狂卻又無助,而他顯然不願意讓靈月看穿了他狼狽的橫樣,他像一陣暴風似地逃離了別館!
鉛雲滿天,北風虎虎。
東方戰躍上一四黑色駿馬,策馬向東疾馳。那駿馬奔出皇城十數里,疾風似地攀上一處險峻的懸崖,他猛地勒緊韁繩,駿馬仰天長嘶,前蹄高高立起。
遙望皇城,只見一片黑沉沉的夜幕在他的面前無垠無涯地伸展了去……
沒有了盛氣凌人的驕傲,如今只剩下蒼茫蕭索的孤寂逐漸地向他包圍、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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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城西側的偏門在靈月的身後重重地闔上,靈月咬咬牙,她終於只剩孤單的一個人了……
這正是初春時節,空氣裡仍舊是冷,天空看起來還是又低又沉,雨水裡夾帶著大量冰雪,打在人身上就像無數細針毫不留情地扎來……靈月將斗蓬的兜帽戴上,卻依然抵禦不了這濕冷的寒氣,小小的嘴巴不時地替一雙凍得紅紅的手呵著暖氣,腳下的步伐又滯又緩,一如她現下的心境……
「該往哪兒去好呢?」她遲疑地往前走去,驀然站定,又回頭瞧丁一眼身後巍峨雄恃的皇城,只見石牆聳天,綿延無際,除了一座又一座的碉堡,靈月瞧不見厚厚的城牆背後那重重疊生的殿闕樓閣。
「走吧,還留戀什麼?」她在心中催促著自己。
「天色也晚了,先找個落腳的處所吧。」
所幸皇城的四周端的是熱鬧非凡;商市、沖道、屋舍,還有一座座達官貴人的園林別墅,全都規劃得齊齊整整,來來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真不愧為濰陽國的首要大城,靈月想要在這樣繁華的大城裡找間客棧投宿,那是件盡容易的事。
臨行前,含笑將一包銀子塞給了她,原本她是堅決不收的,因為那是含笑她們幾個人在宮裡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薪餉,但含笑卻板起了臉,鎮重的告訴她:「收下吧,一個女人家孤身在外,需要銀子。」
靈月無言以對了,她還能說什麼呢?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她收下了那包銀子,也幸好她收下了那包銀子,現下她暫時還毋須為生活感到煩愁。
很快的,靈月找到了一家名為「雲集」的飯,暫且要了一間次等些的客房,房間雖然略嫌簡陋,但還算潔淨,只是沒有了火盆,房裡未免顯得冰冷些。
「姑娘,茶水已經給您添上了,還有什麼吩咐的沒有?」店小二是個又黑又瘦的年輕小伙子,笑得和煦,看上去挺親切。
靈月心道:「晚了,也該吃點東西。」雖然是這麼想,不過其實也不怎麼餓,這裡可不比宮中,銀子可得省點用;不過轉念間她又想到了腹中的孩子,自己不吃,可孩子不行哪!
「這兒有些什麼吃的?隨便拿些來吧。」靈月自幼長於深宮大苑內,她可不曉得乎民老百姓都吃些什麼?
「是,是,一會兒就給您拿來。」店小二逕自去了,須臾,果真替靈月拿來了幾張麵餅、一碟炒得噴香的餡料,另外還有一大碗又燙又辣的牛肉湯。
「姑娘,天冷,喝些熱湯,咱們店裡這牛肉湯可是出了名的好!」店小二邊說邊張羅,一面還不時地拿眼偷覷著靈月,心裡暗自讚歎:「這樣美的姑娘還真不曾見過!」
店小二離開後,靈月慢慢地將桌上的食物吃了。熱湯下肚,週身頓時暖和了起來,她倦意陡生,心裡想著睡一會兒也好,於是在床上躺下,將自己的斗蓬也蓋在棉被上。
「明兒該怎麼辦呢,總不能在這兒一直待著……」
想在皇城附近找個處所住下……但,再過些時候,她也許連吃飯都要成問題了,那裡還有能力找個什麼處所呢?這樣一想,她就有點兒輾轉難眠起來。
「唉!罷了,明兒再想,明兒再來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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濰陽皇城的吉祥閣中永遠是一派溫馨柔婉的氣象,空氣中永遠瀰漫著一股濃濃冽冽的花香。
柳殊儀坐在鏡前,手裡拿著一個金質的粉盒,正專注地勻著臉。
「明珠,快替我梳頭,太子殿下說不定一會兒馬上就要過來了。」她嘴裡使喚著侍女,手邊還忙著在自己的一雙腳踝各繫上一串銀質鈴鐺。
今天她要在東方戰的面前獻舞;她會舞得既靈動又曼妙,而一串串清亮透明的銀鈴聲將會吸引住他全部的視線!當然,她有絕對的把握,東方戰不會再想起韓靈月那個小女娃兒的,他們之間不會再有其他的隔閡!東方戰將會再度地專寵於她,一如以往……
殊儀得意地笑了笑,待她的侍女明珠將她的長髮梳好後,她起身套上一襲淡紫色、薄如翼的雲紗質地舞衣。
裝扮妥當後,還要檢視今晚的菜色。她讓服侍她的丫頭將菜單呈上來,逐一增減菜式;她可不能遺漏任何一絲一毫的小細節。
一切就緒後,就等東方戰來了。
今晚,她一定要再次緊緊地抓住東方戰的心!
不過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東方戰始卻終沒有出現,殊儀心等得有些心焦。
「環翠,你去殿下的書房那兒探琛,瞧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絆著了?」
那名為環翠的丫頭應命忙忙地去了,但殊儀還是覺得不放心,她倚在門邊,左等右盼,就是不見東方戰的身影。
寒風側側,殊儀身上的舞衣顯得單薄,但她毫無所覺。
「姑娘,天冷的很,咱們裡頭等吧,殿下一會兒就來的。」明珠看不過去,手裡拿著一件皮袍替她披上。
「不,我就在這兒等。」
「可殿下這些時候總是忙……」明珠的意思原是要勸她,東方戰今晚很可能是不會來了,但瞧著殊儀癡然而立的模樣,這話誰還說得出口?
兩人沒等到東方戰,環翠倒氣喘墟噓地跑回來了。
「怎麼啦?」明珠忙問。
「殿下不在書房呢,也不在教練場,我問了一下府裡的溫總管,他說殿下沒有在府中,一整日都沒見著人!」
「這……怎麼會呢?」
殊儀不發一言,但明珠和環翠瞧了她臉上的神情後都感到不寒而粟。
好可怕!原本那麼美的一張臉現在竟然被劇烈的仇恨扭曲得不成人形!那根本是一張夜叉的臉!
「明珠,將樂師遣回吧。」
「是,奴婢這就去。」明珠哪稍有遲疑?趕忙傳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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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殊儀一個兒躺在床上。隨著思潮的洶湧起伏,她的臉色陰晴轉換不定,胸口隨著劇烈急促的呼吸而不停地上下起伏。
「他一定是去找韓靈月那女娃兒,錯不了的!錯不了的!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我究竟是哪一點比不上她?沒錯,也許她是比我美,但她畢竟還是個女娃兒呀!我真的不懂,她究竟是憑著哪一點得到殿下的心的呢?」
殊儀想的心頭激動不已,她翻身下床,在房裡踱起步來。
「不,不,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想個法子,得想個法子,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將殿下的心再拉回來!我不能沒有殿下!我絕對不能失去殿下!」
殊儀披散著頭髮,咬著指甲,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一個在她腦中慢慢成型的可布想法讓她的行為顯得好癲狂……
「殿下,殿下,是你逼著我這麼做的……是你逼著我這麼做的!我不能沒有你,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
殊儀洩了氣似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空洞而無神,但只是一會兒,她便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無神的眼睛一下於燠出了異樣的神,那是一種混和著絕望、嫉妒、痛苦……還有殺意的神采……
「殿下,你別怪我心狠手辣,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啊!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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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醒來,靈月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噴嚏;她的雙手環抱在胸前,秀眉顰蹙,清麗的容顏略顯憔悴。
「屋裡沒有燒盆火是冷了點。」她低聲嘟噥了句,計算著待會兒拿些銀子讓那店小二替她打點些。
吃過早點後,靈月略歇了歇,這才慢慢地踱到大街上。天寒地凍的,她將身上的披風拉得更緊些,沿著大沖,尋找著店小二所告訴她的那間店面。趁著孩子還沒出生的這段時間,她打算剪些布料,替孩子縫些肚兜、小鞋。
在宮中,針黹女紅等活計自有底下的宮人會去負責,當然無須靈月操煩,不過,她自小就對宮女們所繡的那些精美絕倫的活計有著極大的興趣,每每要她們傳授自己一兩樣技巧,閒時也常繡些小東西聊以自娛,久而久之,靈月的繡工早已是一絕。
當初學女紅不過是聊以消遣罷啦,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場,她不禁自嘲地笑了一笑。
好容易找到了店舖,靈片剪了好些素面的緞子,又揀了幾色絲線,心中打量著要繡些什麼花樣兒才好。她一面走回客棧一面想著女花樣兒,卻沒有發現就在不遠處,有個男人亦步亦趨地跟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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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一打開房門,靈月就看見了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驚呼。
原來這人竟是東方顯!
「怎麼,不歡迎我?」東顯一臉不懷好意地走近靈月,而靈月警覺地退後,直到靠住了她身後的一堵牆。
「你來做什麼?」
「做什麼?嘿,你問這話未免矯情。」他暖昧地笑道:「你會不知道我來做什麼?」東方顯雙臂一張,撐住靈月身後的牆壁,將靈月密密實實地圈在牆壁和他之間。
靈月大駭,身子一縮便欲從東方顯張開的手臂下鑽過去,無奈東方顯的身手矯捷得多,攫住了她的手臂,硬是不放她逃走。
「放開我!」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靈月檀口一張,死命地咬住東方顯的右手虎口!
東方顯吃痛狂吼連連,畢竟力氣仍大了靈月許多,奪過手「啪」的一聲,火辣辣地摑了靈月一記耳光!
「賤貨!你還當自己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個低賤的下堂婦!」
東方顯心痛地看著正慢慢沁出血來的傷口,看不出靈月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撒起野來倒也難纏得緊,太可惡了!
原本他以為靈月應該會感激涕零地投入他的懷抱的,誰知這個不識時務的賤女人竟還敢反抗他!既然她這麼不識好歹,那就別怪他東方顯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靈月抖抖索索地捲縮在牆角,半邊嫩臉已經又紅又腫。
「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想怎麼樣?哼!方纔如果你乖乖地同我回去,說不準我或許還會好好地疼愛你,不過,瞧你把我的手咬成什麼樣兒!」他一臉凝重地舉起手在靈月的眼前晃了晃又說:「哪,你瞧,可流了不少血呢。」
靈月嫌惡地扭開頭,東方顯卻粗暴地扳住了她的下顎,所以靈月不得不正視他面目猙獰的臉。
「如果你的脾氣不這麼拗,我會疼惜你的,嘿嘿……不過,我現下改變了主意……」東方顯的嘴摩挲著靈月嬌嫩的臉蛋,吹氣似地輕聲道:「折磨像你這樣一位絕世美人一定有得緊,你說呢?嗯?」
「我不會同你回去的,除非你殺了我!」靈月的聲音幽幽地、細細地,彷彿只是在說給自己聽般。
東方顯雙眉一挑,朝門外厲聲道:「來人啊!」
一語未畢,門外衝進來五六個滿臉橫肉的膘悍豪僕,對著東方顯齊喊:「公子!」
東方顯手指向靈月喝道:「給我拖出去,帶走!」
眾僕得令,暴雷似地應得一聲,身手便往靈月的身上胡亂地拉扯。
靈月自幼便是錦妝繡裹的嬌貴身份,幾時見過這番陣仗?自是嚇得心膽具裂!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救命啊!」她聲嘶力竭地哭喊,如困網之魚般地掙扎。
靈月的哭喊當然引來了店家和人客的注意,不過人人見那悍僕橫眉突目的凶相,都心生畏懼,也不敢真的來救,個個都站得遠遠地。
那些高頭大馬的悍僕團團圍著靈月,都假意地來捉拿她,你一推我一拉的,倒將靈月的衣裳撕下了好幾塊。
靈月知道他們是存心侮辱,又羞又氣卻又英可奈何。在一個猛力的衝撞後,她忽然感覺腹間一股撕裂般地痛楚……
「不要……求求你們……」靈月又驚又懼,因為腹部的疼痛正在慢慢地加劇;她悲鳴、哀求,但東方顯卻無動於衷。
「好啦,你們還要玩到什麼時候?還不趕快給我拖回去!」畢竟是眾目所視、眾手所指,大庭廣眾之下東方顯仍然有所顧忌,倒是先將靈月帶回去再慢慢地整治她也還不遲。
群僕哄然應命,其中兩個揣住靈月的胳臂就要往外拖,靈月疼的花容慘淡,再沒有力氣反抗。恍惚中,她感覺到兩腿間有一股黏膩燒灼的熱流……
·孩子,我的孩子……」靈月既驚且痛,霎時眼前一黑,就此暈蹶過去。」公子,她暈過去了。」
「甭理她!帶走!」
大群人馬正要離開之際,突然一個人聲冷冷地響起:「把人留下。」
「誰?」東方顯道。
人群中,東方戰緩緩地走出來了。
「是你!」
東方顯多麼驚訝,他怎麼樣也想不到東方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
「把人留下!」東方戰又重複了一次他的話,這次的語氣更加的冰冷而嚴峻,且帶著濃濃命令的意味。
「為什麼?這個女人已經是我的了,是你自己不要她的!」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東方戰睨視著東方顯的目光像刀般凌利,口氣也明顯地不耐煩。
「你……哼!」東方顯氣得火星亂迸,無奈對東方戰著實忌憚提懼,終究不敢真的去違拗他,只得又惱又恨地掉頭離去。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一定要出胸中這口惡氣,否則他不甘心!他絕對不會讓東方戰就一直這樣得意下去的!
不等東方顯率眾離去,東方戰連忙大踏步地走向躺在地上的靈月,一把將她抱起。
「靈兒!」他輕拍了拍靈月蒼白冰冷的臉,不過她一點意識也沒有,他的眉間不禁蹙攏了起來。
「靈兒,怎麼了?醒醒……」突然間,他感覺抱著靈月的手掌心一片的濕熱……
「血?」
他一時還領悟不過來,直到議論紛紛地人群中有一名婦人尖聲喊道:「哎喲,那位姑娘小產啦!快叫大夫來呀!」
「小產?」東方戰心中驚駭,一時之間竟無法拿捏主意,所幸他很快地使鎮定了下來,朝屋外狂喊道:「韋延巳!」
「公子!」東方戰一位在外頭待命的侍衛匆匆地走了進來。
「把柳常卿給我叫來,快!」柳常卿便是宮中那位專替靈月診治的老太醫。
「是,公子!·那侍衛當下也不敢延遲,風馳電擎的回宮辦事去了。
打從靈月一離開皇城,東方戰就後悔了,他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擔心著她。不知道她夜裡睡在哪兒?挨餓了沒有?受凍了沒有?這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她拖著那樣一副嬌弱的身子能走哪兒去?他曾經嘗試著將靈月自腦海中摒除,但失敗了……
濃濃的暮色自窗口湧了進來,房裡昏暗迷濛的。
東方戰看護著靈月,臉色那樣凝重,那樣焦躁。
靈月緊闔著的兩排睫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是因為沒睡好麼?她小巧的下巴似乎也變得尖削了些;從他離開別館的那天開始也不過是幾天的時間,為什麼靈月一下子就變得形銷骨立……
「靈兒,我不該放你走的!我不該放你走的……」
靈月像小貓般呻吟了一聲,東方戰幾乎以為她要醒來了,但靈月不只是不停地喃喃囈語,她的額頭上佈滿了細細的汗珠,鎖著眉峰,痛苦的模樣兒緊緊地揪住了東方戰的心……
「可惡,韋延巳究竟在做什麼?」東方戰的心像刀割似地痛楚,他緊緊地咬著嘴唇在原地打了一個轉。
「孩子……孩子……」靈月的哭泣的嗓音利箭似地射穿東方戰的胸口。
「可惡!」他重重地捶了一下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