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一種難分難捨得近乎戀愛的感受,難以回到過去的感覺,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心口為那男人所燃燒,靈魂被他所牽動,從頭到腳都只想著他,跟他在一起時很開心,說再見時很難過,深夜一個人想起他時很甜蜜。
莫日麗發現,她沒有真正與楚拓風成為男女朋友,但卻比過去所談的任何一場戀愛來得更幸福。
楚拓風總會自動出現,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他總能輕易逗笑她,就是只坐在車裡面兜風,也有聊不完的話。
他的車上有她忘記帶走的髮夾,他的家裡多了一套她專屬的碗筷,她的店裡為他準備一個茶杯,店門口有個地方專供他擺放他的腳踏車……
他們品嚐彼此之間的曖昧,任由愛情流竄,他們不關心門,不阻擋,任由對方在自己心裡生根發酵,任對方佔有的領地越來越大,不費一兵一卒,只要一個微笑,自己就俯首稱臣了。
很快一個多月過去,到了莫仲陽的婚禮。
當天天氣很好,莫日麗早早搭高鐵回鄉,婚宴辦在一家傳統老餐廳,共擺了十六桌,除了主桌外,新郎新娘的好友同事各佔一桌,其他剩下的全是老一輩的親戚。
婚宴已經開始,莫日麗忐忑的坐在主桌一角,唇邊掛著微笑,內心緊張,剛剛在會場已經遇見好多阿姨叔叔,他們抓著她問什麼時候換她,有意無意又提起過去事件希望她放下……
儘管已經先做好心理準備,她還是沒辦法的感到心情低落,尤其看見弟弟與弟媳笑得幸福,在台上閃耀著光芒,除了為他們高興的心情外,心裡難免也因此感到惆悵。
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永遠沒有這一天?
以前沒想過結婚這件事,而經過那次事件後,便再也不敢奢望幸福了,她變得有些怕人,刻意將生活範圍縮小到只有家裡跟店裡,沒有機會認識新朋友,自然也沒有新戀情。
有時候,會想自己這樣下去對不對?是不是就一輩子守著這間店,一個人過下去?
但又沒有勇於突破的勇氣,她的天空已經被烏雲擋住,這麼多年了,連陣風也沒有,烏雲始終佔據著天空。
腦海裡,突然躍入一張黝黑的臉龐——
自從楚拓風進入她生活裡,她漸漸發現,他真的人如其名,是陣風,吹去她的烏雲,她覺得一陣清明,儘管所處的婚宴會場是這樣吵雜,眼前人來來去去,婚宴已近尾聲,許多賓客來回敬酒,她卻覺得耳邊嗡嗡響,全心全意只想著一個男人。
旁邊,老鄰居許媽媽抓著母親哈哈閒聊,擔任司儀的大伯有點喝茫了,拿著麥克風吟起老歌,這一片熱鬧中,只有莫日麗一個人定定坐在位子上,不時看著表,想著什麼時候可以逃離這裡。
「麗麗啊……」
她轉頭,看見向來最疼她的大阿姨;大阿姨拉住她的手,就著不知何時空了的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大阿姨。」她淺笑,由著阿姨握住她的手。
「好久沒看到你啦……工作順利嗎?」
她點頭。「很好。」
大阿姨微笑,眼角露著細紋。「那感情咧?仲陽都結婚了,你啊,讓大家都擔心。」
莫日麗還是笑。「我知道,大阿姨別擔心,最近身體好嗎?」
「老樣子,早上起來腰總會酸疼。」
「看過醫生了嗎?」
「看過了,醫生說這是老化的關係,你啊,看大阿姨都老了,所有表兄弟姐妹都結婚了,就剩你,我很擔心啊,你這麼好的女孩子,一定會有人愛護你一輩子的。」
莫日麗聽著,偶爾點點頭,沒答腔,旁邊,二舅舅不知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他臉紅紅的打了個酒嗝,大嗓門道:「麗麗啊~~快點找個男人嫁了吧,你條件又不差,不要管那些以前的事情啊,我好朋友的兒子也還沒結婚,我介紹你們認識,說不定又可以再喝一次喜酒啦!」
然後,一個接一個,三舅舅、大舅媽、五姨丈……全湊過來跟她耳提面命,她聽著,覺得很累,很多賓客都漸漸散去,就剩她一人被眾親戚包圍,她看著眼前一張紙熟悉的臉,輕歎了口氣,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脫身。
整整被念了近一小時,大家才累了,漸漸道別散去。
莫日麗拿起包包,找到了還在會場的父母,父親正在入場處的長檯前查看簽到簿,旁邊的母親則拿起禮金開始整理。
才走過去,父親便發現她了。「麗麗,脫身啦?」
她苦笑,找了空間的椅子在旁邊坐下,凝視父親睿智的眼眸。
「你媽剛剛才說呢,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才能脫身。」莫父爽朗的笑一陣。「但大家都是關心你,我本來也想跟著勸你幾句,但我想那些叔伯姨舅應該把要說的都說完了吧?」
莫母補一句:「上次你二舅才說,要幫你介紹什麼他朋友的兒子,他有沒有跟你說?」
「有。」
「回掉了?」
「對。」
「就知道你會回掉,唉,我知道你二舅要介紹誰給你,那男人條件不錯的,你不考慮看看?」
莫日麗苦笑。「媽,我一個人很好。」
「很好個頭!」莫母手伸過來,掐了下女兒的手臂。「太瘦了,我跟你爸都很擔心,你會不會照顧自己啊?」
「會不會照顧自己跟有沒有對象沒有關係的。」她淡漠道,心口悵然。
大家都擔心她,大家也都關心她,奇怪,參加婚禮才不過幾個小時,怎麼已經感覺這麼疲憊?那種從身體裡面泛起難以忽略的煩悶感,如抹輕煙,緩緩染上身體。
繼續忍受父母有一句沒一句的關心,等到後續工作都整理好後,莫父將她送到高鐵站,讓她下車。
等車的時候,日麗靠在月台的躺椅上,覺得有陣虛脫。
歎口氣,呼出的氣呈一小團白煙,熏在眼前,真的好累……
等回到台北時,已是傍晚六點多,天色漸黑,已然暗去的天空,讓城市變得漸寒,風撲上她的臉。
她黯著眼色,步伐緩慢地走在街頭,先繞道店裡看了看,再慢慢走回家。
她心情很差,沒有胃口。
親人的關心是種否定,他們只看見她缺少的婚姻,沒看見她努力過生活的勇氣,大家永遠要她去拿到她所沒有的,但又談何容易?這些關心像枷鎖,沉硬地壓在肩上,她……真的很累。
在回程的途中,她想了很久,鼓起勇氣細想過去事件,那段讓曾經光明的歲月蒙上灰的事件,徹底的讓她從一個開朗的人變成一個孤單的人,讓她失去社交,失去快樂……直到最近兩個月,楚拓風的出現讓她變得開心了,甚至會期望他的到來,有事沒事都想著他。
是,她愛上他,卻不能不想到他曾說過已有心儀的女人。
所以她努力掩飾自己愛上他的事實,要自己表現得像個熟識的朋友一樣,時而笑鬧,就是不要讓自己有被拒絕的機會,這太難堪……
而今天,她心情很差,如果心是一個杯子,她感覺那裡頭已被親人的關懷給斟滿,而且就快要破裂了,那裂縫越來越大,擾得心也痛了!她皺著眉,覺得天空又被一片烏雲給掩住。
她需要一陣風,需要那個高大的身影,他會是她的定心丸!
莫日麗轉過腳步,走向楚拓風家,心口染上一股緊張,帶一點慌,有些些亂,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更不知道他現在在幹麼?她會不會吵到他?
這紛擾的心情卻在到了楚拓風家門前時,煙消雲散。
見是見到了他,但他高壯的身影卻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旁邊,站著一個窈窕的女人,穿著緊身短裙,長腿裹著性感的靴,美麗的長卷髮隨風揚。
女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笑著,兩個人站在門前都是一臉的笑,偶然的拍肩膀打手舉動,顯示他們的親暱。
莫日麗只覺得心口很痛……
才剛提起勇氣敢為自己的感情踏出一步呢,命運就給了她答案,讓她看見事情的真相。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女人,美麗無雙,笑燦如花,看起來開朗又能幹……
「我花了好大一番工夫,讓我爸空出畫廊一個角落掛你的畫。」
楚拓風看著鄧潔。「喔。」
今天她興奮地來電,說有好消息要跟他講,還堅持要跑這一趟,看看他有沒有什麼作畫進度。擋也擋不住的,傍晚五點多,鄧潔開著艷火色房車來到他的工作室,看過了他的一些作品後,告知他這個好消息。
「不高興嗎?你知道我爸是誰吧?」鄧潔看著他沒啥表情的臉。
「高興啊。」
「屁咧!」她爆出不文雅的字句,不滿地說:「你這樣子叫高興喔?告訴你,無論是新藝術家或新畫家,從以前到現在,沒有一個可以在我家畫廊佔有一席之地的,甚至連一些中生代的都要排檔期才可以,就算你曾經在美國參與過展覽,上過國際報紙,依然是個新人,現在畫廊除了台灣畫家外,也有很多大陸藝術家的作品,所謂僧多粥少,所以你現在知道有多難了吧?」
「我知道你家畫廊是國內頂尖的。」楚拓風聳聳肩。「但我知道真正昂貴經典的作品其實都不會展掛出來,所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曝光量,但這也間接顯示我的作品其實還不值錢。」
「當然不值錢。」鄧潔哈哈笑。「不錯嘛,你還知道這些。沒錯,畫廊掛出的畫只是一部分,真正會花大錢的鑒賞家都不會像尋常散戶這樣到畫廊來逛,所以……我找了個位置給你,你沒猜錯,是在打你的知名度,不是要賣那幅畫,而是要讓人來詢問你接下來的畫作。」
她笑嘻嘻地撥了撥頭髮。「一般新畫家都會用大堆頭的聯展來增加知名度,或者一些學術性的工作,我不讓你做這些,我一開始就要你靠著自己的才能打開知名度,所以呢……交幅能一炮而紅的畫給我。」
鄧潔推開門,楚拓風跟著走出來,站在騎樓,冷風吹著臉,他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鄧潔,問:「你相信我有才能?」
「廢話,你認為自己沒才能?」那可不行,藝術家一旦開始懷疑自己,情勢不是大好就大壞。
「怎麼可能?」他嗤笑。
她跟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吧!」
待鄧潔走後,楚拓風一手插著口袋,站在門口待了一會兒,他看著眼前稀落的車潮,一輛懶洋洋的腳踏車騎過,擋了他的視線,幾秒瞬間,他好像看見對街有道熟悉身影。
腳踏車過後,對面空無一人。
他呆了呆,剛剛那道纖瘦的身影是莫日麗吧?她說今天要去參加弟弟的婚禮,回來了嗎?
但,如果是她,又怎會不過來?
轉過身,他蹙著眉頭,還在遲疑要不要打通電話問她,下一秒,就見到右方走廊,莫日麗正緩步往他走來。
他愣了一下,猜想剛剛她可能正好過馬路,才會失了她的身影,隨即他笑了,開心的迎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