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昊在桌上翻了又翻,還把整個公事包給倒了過來。可惜裡頭除了滾出一枝原子筆、一台計算機、還有半個三明治以外,就再也沒別的東西了。
唐月影站在一旁觀看了許久,若非身為一個「能幹」又「體貼」的助理,她實在不想打斷他難得一見的手忙腳亂。
「冷經理——」
「啊!對了,我昨天把它帶回家了。」冷天昊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要不是今早「那個人」突然出現,做事向來有條有理的他,也不至於糊塗到把那麼重要的文件忘在家裡頭。這下麻煩可大了,待會兒的早餐會報要是少了那份資料,他辛苦了幾個月的實習成果報告不就要開天窗了?!
這次的會議,嚴重地關係到他是否夠格在海外經營分公司,所以就算是一丁點的差錯也是不容許的。
冷天昊一把掃開桌上的垃圾文件,找到電話直接按了內線。
「小劉!小劉在嗎?」他對著話筒喊道,「什麼,他今天上晚班?那小楊呢?」
「砰」的一聲,他又摔回了話筒。
不用問也知道,天昊想找的兩個人都不在。
「冷經理——」月影被他嚇了一跳,忍不住把自己想像成那個話筒——
冷天昊接著又蹩眉沉思,然後,突然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轉頭很認真地對她說道:「月影,我現在要回家一趟,待會兒有人找我,你就說我正在和客戶談一個很重要的case。記住,千萬別讓任何人進來,更不能說溜了嘴!」
「回家?可是你二十分鐘後不是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嗎?」
而且聽說今天連老董事長都會出席呢!
「我知道這個會議很重要,所以我得趕緊回家拿資料。月影,拜託你,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千萬別亂跑,絕對不能漏接了任何一通電話,OK?」他對她實在不是很放心,只怕他前腳一出,她後腳就跟著溜到員工餐廳買早餐去了。
喂喂喂,人家到底是哪一點讓他這麼不放心了?
月影嘟起了嘴,深感自己的「專業素養」受到嚴重的侮辱。
「什麼資料?告訴我,找去拿!」她腳一伸,小小的身軀便整個擋在正要出門的冷天昊面前。
「你別鬧了,我現在真的很忙。」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誰鬧你了?我是說真的。身為一個『能幹』又『重要』的助理,這種小事算什麼?快!鑰匙給我,我幫你跑腿。」
冷天昊低頭看著她煞有其事的認真模樣,感覺甚是欣慰。
不過,現在可不是什麼風花雪月、談情說愛的時候。他像哄小孩般伸手摸摸唐月影的頭,然後側個身,繞過她往門口走去。
啊?月影伸出的細白小手但在半空中,鑰匙咧?
「不讓我去也行。」她轉身,露出無比奸詐狡猾的笑容,手叉著腰,氣定神閒地看著背脊突然間僵直的冷天昊。「待會兒,我打電話通知每一個人,就——說冷經理跑回家睡覺去了。」
只見,那寬闊的肩膀顫了顫,似乎在微微抽搐著。
「你,非要如此不可嗎?」他……他實在太感動了!
「沒錯,誰教你小看了我這個『能幹』的秘書。」面對這樣「老眼昏花」的主管,她不得不再一次鄭重地強調自己的重要性。
於是,冷天昊便把家裡的鑰匙交給了他衝勁十足的「能幹助理」。
「快去快回啊!還有,我家有客人,你過去前最好先按個門鈴——咦?」跑那麼急幹啥?她到底有沒有聽見啁?
冷天昊聽著唐月影咚咚咚離去的腳步聲,擔心之餘,心底卻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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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啊。
月影一踏出百貨公司便後悔了。
明明可以待在涼爽的辦公室裡讀小說、吃零食的,卻偏要幫人家攬下這個鳥工作,這下可好了,她手邊甚至連把遮陽的傘都沒準備。
無聊,根本是自討苦吃!
她徘徊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為了自己的面子著想,她深吸口氣,兩隻手往頭上一遮,便頂著烈日,往冷天昊的住處一路飛奔而去——
十分鐘後,停滿大小車輛的小巷子裡。
月影上氣接不到下氣地站在老舊的房舍前喘著氣,她頭髮散亂、髮夾歪斜,臉上還沾滿了剛剛某處工地裡揚起來的灰塵。現在的她,用「狼狽」兩個字來形容是最貼切了。
順了口氣,她低頭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插進鎖孔,咦!
大門居然役有上鎖?!這個冷天昊也末免太迷糊了點,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也不見得一定安全呀!
她一手推開門,探頭探腦地走進了屋裡。確定裡頭真的沒藏了什麼壞人之後,才放心開始動手翻找著冷天昊開會要用的資料。
「有了,原來是這一份啊!我的電腦裡頭就有啦,也不先問問我,真白目。」她搖搖頭,將資料放回牛皮紙袋裡。
此時,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自她背後響起。
「你是誰?」
「哇——」月影給嚇得一顆心臟差點就鬧罷工。
該不會是闖空門的吧?她緊緊地摀住狂跳的胸口,眨著眼,緩緩地、怯生生地回過頭去,畏懼的眼神緩慢地由下而上,最後,停駐在那人的臉上。
「唰——啪噠——」
手中的牛皮紙袋滑落在地上,唐月影懷疑地揉了再揉自個兒的眼皮,不可能,她這不是在做白日夢吧?!
冷學長?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去歐洲了嗎?他——
冷天旭靜靜地俯視著眼前這名女子。她——很出色,很脫俗,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乾淨的氣質,是個難得的模特兒。
他研究著她,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
他把視線往下移了幾寸,看見她左胸上掛著的識別證;看樣子,這女孩應該是天昊公司裡的同事。
「你是天昊的朋友?不好意思,剛才嚇到你了。」
他淺淺地笑著,眼光和緩了不少。
月影張著嘴呆了好久,久到冷天旭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客廳,她才驚訝地回過神來。
「冷——」冷學長?
人咧?她慌忙地四下張望,他剛剛說了些什麼?
好像是跟她道歉什麼的。
他——好像不認識自己了耶!
「怎麼會呢?」她懊惱地伸手耙過一頭糾結的亂髮,然後狐疑地一路摸上自己髒兮兮的臉。
哎呀!真糟糕,竟然讓他瞧見了這副狼狽相。
洗臉、洗臉,趕快找個地方洗把臉、梳個頭,然後再去找冷天旭,說不定這樣他就能想起來了。
咦——
突然間,她低頭,瞪著腳底下那軟墊似的東西
月影的心瞬間涼了半截。文件!她忘了她是來拿文件的。
她彎身將它撿了起來,抱在胸口。
這份文件很重要。很重要,如果沒有它,冷天昊也許會挨上司的罵,搞不好,還會害他升不了官,說不定連工作都會丟了!
她想著,鼻尖冒出點冷汗。
管他的,就——就讓他去挨罵吧!誰教他自己犯糊塗?
她閉上眼睛,將牛皮紙袋往茶几上一扔,想要裝作不在意。然而,望著偌大的房子,她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樣,遲遲無法跨出一步。
還是不行。她答應了冷天昊要將東西送回去的,她不能言而無信,昧著良心先辦自己的事。
望了一眼昏暗老舊的房舍,唐月影抱起文件,頭也不敢回,快步走出了冷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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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了一整天的主管會議終於順利地結束了。
此刻,日影西斜,人聲漸歇。月影低著頭,在冷天昊辦公的內室前,來來回回踱著步。
她維持這樣的動作已經超過了二十分鐘,就差沒將地板上的地毯給磨出一個洞。
「嘖,怎麼聊天聊這麼久,又不是生離死別、再也見不到面了,就不能長話短說嗎?」她艷紅的唇緊抿著,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咕噥道。
眼看就快要六點了,冷學長他不知道走了沒,偏偏那裡頭的兩個人還在嘻嘻哈哈地聊個沒完,一點都沒有要結束的意思,真是急死人了。
叩、叩、叩——
猶豫了一會兒,月影終於忍不住敲了門。
「哪位?」裡頭傳來冷天昊不耐煩的聲音。
「冷經理,我是月影。」
門被用力推開的瞬間,冷天昊和年輕的女業務經理都愣了下。
只見唐月影面不改色、筆直地一路走到他們中間,然後,動手收抬起茶几上早已經空了的杯子。
「這個也不需要了吧?我一起收走了。」就連茶几上剩餘的茶點她也不放過。
「喔,麻煩你了。」冷天昊愣愣地看著她進來又出去,完全搞不懂她在做什麼。
「您的助理——真勤快呀!」年輕又漂亮的女經理呵呵訕笑道。
「大概吧。對了,我們剛剛聊到哪兒——」
冷天昊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又繼續他們未完的話題。
什麼?這樣你們還聊得下去?!
唐月影趴在門外,聽見裡頭再次傳出該死的笑聲,氣得她在外頭直跳腳。
好,沒關係,我還有別的方法!
接下來的半個鐘頭,月影每隔十分鐘便進去「干擾」一次。
她,先是拉著吸塵器在裡頭轟隆隆地吸完整片地毯;接著,又帶著三四個工人架起了鋁梯,開始更換起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最後,她乾脆請來一群人,把整個辦公室郡給搬空了。
「唐月影!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冷天昊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中央,氣極敗壞地大吼道。
「沒有啊,我覺得這裡頭好像有跳蚤,所以找人來徹底消毒一下。」月影一會兒搔搔頭,一會兒撇撇嘴,笑得可大真了。
「消毒?!那也不能選在這個時候呀!你沒看見我和張小姐在談事情嗎?」
這小妮子擺明了在消遣戲弄他嘛!瞧她還一臉的幸災樂禍,一點悔意都沒有,冷天昊恨不得立刻就掀了她的裙子打屁股。
「沒關係啦,冷經理,我改天再來拜訪好了。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還得進公司一趟呢。」張經理很識趣地拿起了被工人隨意擱在牆角的公事包,撣撣上頭的灰塵。
「那麼,關於今年中秋節的促銷活動——」
「喔,那個啊?我們改天再聊吧。」既然,他已經有個比「母老虎」還恰的女朋反,那麼一切就再談吧。
送走了他們最大牌的廠商代表,這下冷天昊終於可以摩拳擦掌、專心地對付仍站在門邊竊笑的唐月影。
他緩緩地深吸了口氣,然後拉開嗓門就咆哮道:「你說,你到底是有什麼問題?怎麼一點禮貌都不懂。得罪了張經理這個大客戶,公司要損失多少錢你知道嗎?你這個助理是怎麼當的?是不是我平常太寵你,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冷天昊氣極敗壞地吼著,連四周的木製隔間牆都被他震得微微顫動。
我的媽呀!月影來不及找傢俱掩避,一顆頭被他恐怖的嗓門給震得七葷八素。
他——怎麼這麼粗暴呀!
月影突然覺得好委屈,早上的委屈加上現在的委屈,全部一股腦兒地發洩了出來。
「你幹嗎這麼凶?你很了不起嗎?誰教你們聊無聊這麼久,我著急嘛——」說著說著她竟哭了起來,她很少掉眼淚的,都是他啦!
唐月影像個孩子般抽泣著,惹人心疼的晶瑩淚珠滾落臉頰,沾濕了她的衣襟。
冷天昊見狀,一時之間竟也忘了生氣,他著急地慌了手腳。
「你——你別哭啊,我不是罵你,我只是——只是一時激動,所以聲音大了點,不是罵你呀,你別哭了!」他轉身想找面紙盒,無奈身後除了一隻搬不走的空壁櫥以外,什麼也沒留下。
他頭一低,看著身上雪白昂貴的絲質襯衫,二話不說便脫了下來。
「你不高興我和別的女人說話,可以直接告訴我,用不著這樣。」他抓起一隻柔滑的袖子,忙替她拭去粉頰上殘留的淚水,見她眼睛都哭紅了.他真的好心疼好心疼哪。
他知道,現在的她一定很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
但他卻只是捧著她柔嫩的臉蛋,細細擦著,不敢逾矩。
「誰不高興你和她說話了?」月影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雨過天晴的臉龐紅通通的,煞是可愛。
「真的嗎?那你剛才是怎麼了?」那麼大費周章地趕人家走,不是吃醋才怪呢!這回,冷天昊可是十分有把握。
「你別想歪了,我、我是有事情要問你啦。」月影心虛地低下了頭。
「喔?那肯定是非常、非——常『緊急』的事嘍。」
聞言,月影怔了一下。
她可以直接問嗎?問他有關冷學長的事情?
不,那可不行,簡直是太危險了!
要是讓冷天昊知道,她竟然為了別的男人的事情,胡搞瞎搞地把他的客戶給趕走了,那他不發更大的火才怪。到時候別說是耳膜了,連頭都會被他轟砹。
惟今之計,可能只有——
「我——我記得你之前曾經說過,想租一個空房間給我。這句話,不知道還算不算數?」只有用美人計,才能輾轉問得冷學長的事了。
冷天昊聞言先是怔愣了一會兒,接著他椰揄地、瞭然於心似的,揚起了性感的唇角。
好好笑,真是個差勁的借口。
不過沒關係,這可是她自己挖了個陷阱往下跳,是死是活怨不得別人。
「當然算數噗,我家隨時敞開大門歡迎你。」他答應得極為爽快利落。「那麼,你準備哪一天搬進來呀?」
他渾然沒有察覺月影異樣的心思。
「啊——等、等我準備好了——再說吧!」她笑得十分虛弱。
完了,這個借口好像並不怎麼明智?她瞪著冷天昊有如陽光般的笑容,背脊卻是一陣涼颶颶的。
「還有什麼要準備的?我那裡什麼都有,你只要把行李收拾好,我星期六就開車去幫你載過來。」開玩笑,肉都到了砧板上,豈有讓它溜走的道理?
「這、這麼快?我原先的租約還沒到期呢,還有一個月的押金——」她忽然發現住進他家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抉擇。
「押金送他了,從我這邊扣。」
「可是——」
「別可是了。既然你這麼急著問我這個問題,那肯定是在原來的地方住得不開心了。既然如此,那就趁早搬過來吧,房租我會算你便宜一點的。」冷天昊拍拍她纖細的肩膀,開心極了。
「也、也對。」月影機械化地點著頭。「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早上去你家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先問了再說吧!
「一個人?喔,你是說我大哥呀?放心啦,他只是回來住一陣子,很快就會離開了。」他那個大哥神出鬼沒,自閉得很,就算他住家裡也未必見得著他人。
是嗎?!「他、他真是你哥?」月影兩眼一瞠,臉上表情迅速地由悲轉喜。
他們是兄弟,兄弟耶!
這麼說來,老天爺果真聽見她每天每夜的祈禱了?
太棒了!真是歪打正著,這會兒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近冷學長了,怎麼辦?她高興得都快得內傷了。
「你很高興嗎?」冷天昊點點頭,笑咪咪地看著她。「我也很高興。」冷天昊不明白地心裡的愉悅是所為何來,逕自打起他的如意算盤。
聞言,唐月影笑容一僵。
糟糕,她一心只想著冷學長,卻把眼前這個人給忘了。
冷天昊人是不錯啦,可惜她只能把他當成一個朋友,若要談到感情,她的心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給了冷學長,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月影抬眼,有些抱歉地望著頭頂上那張明亮如朝陽般的笑臉。
總之,她和冷學長之間的事情得快點兒解決。
天昊是她的朋友,她真的不希望傷害到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