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這樣的場面,不是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得到?怎麼這會竟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她知道自己待奉的小姐的老子是位「大哥」級人物,卻沒想到錢老爺會是「大大哥」級的,真教她始料未及。而這位「大大哥」青面獠牙的面孔,正帶著一股駭人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你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這……我……」
「飯桶!窩囊廢!連個人也看顧不好,留你何用。」喝斥一聲,揚起的飛腿毫無預警地將言語支吾的何叔狠狠地踢飛至牆隅。
看著老伴的身子從自己身旁突地凌空飛起,紮實撞上硬牆,然後摔落地面發出「砰!」一聲巨響,早已寒毛直堅的何媽雙腿一軟,顫動的膝蓋再也挺不住她駭然的身軀。
雙膝及地的何媽,她兩眼求饒地望著坐沙發裡的男人。在顧宅服侍了近十年,終於在今晚方得了一償夙願,目睹主人的真面目,也是此刻宅裡唯一不被墨鏡掩去面容的人。
「老……爺……」
盛怒的雙眼改盯著跪地求饒的婦人。「你是何媽?」
「是,是!我是何媽……」那副噪音是她所熟悉的,但是眼前那張狂怒的表情她卻很陌生。以往只要老爺回國探視小姐之際,她便會被支開數日,宅邸便不可能留有他的蛛絲馬跡。所以,她對她的衣食父母是全然無知的。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緩緩靠向椅背,接過手下端來他特地從泰國帶回,無色、味道濃烈,名喚「阿巴拉」的烈酒,佈滿暴風之色的雙眼半瞇。
「你說!」抿成一直線的雙唇啜了一口酒。
沉默半刻,何媽遲疑地開口了。「我……我想小姐會出事並非單純……」
「哦?」龍少天停下啜酒的動作,透過杯沿,他以眼神示意神情活像見了鬼似的何媽繼續往下說。
「有一個男的……好像叫……對了,他叫陳彬,他和車禍的起因必有關聯,他是小姐的男友…`」
「為何我不知道這件事?」
「小姐她說……沒有必要將每件事都跟老爺您報告,所以……」
「好,我知道了,你說下去吧!」
何媽由眼角瞄了龍少天更顯陰沉的臉一眼,繼續道:「為了不滿小姐向他提出分手一事,陳彬來過這裡吵鬧滋事,並出言恐嚇小姐,揚言要她小心。甚至還打來無數通默不出聲的電話,並跟蹤小姐數次,企圖讓小姐生活在恐懼中,不得安寧過……」
「龍老,之前我已帶手下教訓過陳彬那小——」走出來說話的是站在沙發左側,年近四十,體態微微發福的男人,也就是顧芯口中所稱的二叔之人。
男人到嘴的話,被猛地從沙發上一躍起身的龍少天狠狠甩過一巴掌所打斷。
「之前?!我為何不知情?!你他媽的倒是守口如瓶,操你媽的!我他媽的留你在台灣幹什麼用的!」
「我……我以為……」
「啪!」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你他媽的以為什麼?以為這樣他就不敢動小芯了嗎?你他媽的以為現在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不知道何時清醒的是誰?你他媽的當初早該賞他幾槍的,你他媽的最好馬上以死謝罪!」.
說完,大發雷霆的龍少天一手拉男人外套的衣角,掏出對方掛於腰側的手槍,槍口對準面孔刷白的男人額頭中心,眼看就要扣下扳機——
「噯——」戴著黑手套的手在這時突地握住了槍管。」現在就算將他處以極刑也是於事無補,龍老。」出聲制止的是跟隨龍少天多年,是龍少天身側數一數二的頂尖殺手,龍少天唯獨信賴的貼身近侍,更是他的「親密」夥伴,擁有雙性戀傾向的男人——啟默。
外表約莫二十七、八歲,一頭長及腰際的黑髮,以紅束帶束於背後,一張散發古銅色健康色澤的臉龐,輪廓線條分明,堪稱俊美之相。一對微勾的眼角帶抹邪氣,邪得教人瞧了有股不舒服之感。
嘴角含著冷笑的男人,緩緩推開抵在幾乎嚇破膽的男人額前的槍管。「這件事就交給我辦。」鏡片上方的眉毛揚起,啟默望著龍少天手裡的槍,經過龍少天的默許,他接過手槍。
啟默將手槍塞回它主人——被稱為二叔的男人——的胸前,男人慌張地抱著這差點轟掉自己老命的傢伙,望著出手制止的啟默,臉上的表情可說是感激涕零,他畢竟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對付那種次等貨色,對我而言,好比掐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根本不需要動到三根手指頭……」啟默以女人才會有的妖嬈姿態替龍少天扶正有些歪斜的領帶,舉手投足間透著毋用置疑的親暱。
一旁的何媽幾乎看傻了。
「沒問題?!」龍少天老謀深算的雙眼緊盯著他愛將的俊容。
「沒問題。」啟默手指輕彈龍少天西裝外套表面一下。「明晚您就能見到他的頸上人頭,龍老。」鏡片後方兩道銳利光芒一閃而逝,隱隱約約的笑意使他邪氣得近乎十足駭人。
他的一番話似乎緩和了龍少天原來熾狂張揚的怒氣,燃燒在四十五歲男人眼底那兩簇火焰,逐漸被升起的淫慾之色所取代。
「雖是等閒之輩,還是小心為妙。你有什麼差錯,乾爹會擔心,等會上樓去,除了小芯這件事外,乾爹要好好的跟你研究、研究咱們那兩宗讓我損失上千萬美元,無故失蹤與被人刻意炸毀的毒品,以及雷鳴那老不休突然猝死的事。」
說完,龍少天冷肅地掃了眾人一眼,然後不發一語地轉身領著他口中的義子——啟默,逕自上樓去。
龍少天那冷冷的一眼,所要表示的是——想在活命的,最好識相地離他房門遠一點,否則殺無赦!
這點,樓下眾人個個心知肚明,首領有這方面的嗜好,在幫派裡是眾所皆知,所以他們的臉上並沒有出現過驚訝。
但是,跪坐在地板上的何媽就不同了。她傻了眼地表情在爬上樓梯那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後,才慢慢的起了變化。原來……原來「錢」老爺有斷袖之癖,他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難怪自己從未見過小姐的母親,其實打從以前她就很好奇,可是「保持緘默」是她的職責之一,所以她也不敢多提;這麼說來,小姐應該是「錢」老爺認養的羅?
當下何媽有了這樣的認識。她的視線不經意地又飄向樓上,想起樓上那兩個人此刻正在做什麼……何媽忍不住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事實上,顧芯的確是他的親生女兒。龍少天在二十六歲以前,與一般正常的男人無異。他是在隔年,也就是他二十七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這方面的傾向;從此之後,他變得無法與女人有肌膚之親,而在這之前,他曾包養了一位顧姓情婦,當龍少天得知已分手的女人懷有自己的骨肉時,他即在她將孩子生下,並答應給她一筆為數不少的錢,足以讓她衣食無憂、安穩地過完後半輩子。但是不知足的女人總是貪求無厭,最後,她的貪婪換來的是在這人世間消失。這樣的下場,是她自找的,縱使她是顧芯的親生母親,龍少天也毫不留情。
所以,顧芯對自己親生母親是毫無印象的,只因龍少天早將有關顧姓女人的所有資料全部消除,只留下一個姓,而這也是為了掩飾顧芯是他龍少天女兒的身份。然而,豈料百密總有一疏,他唯一的女兒還是出事了,而龍少天內心明白,何媽所言單純,但他會查出一切的。
***
正午的陽光熾熱且悶,白熱化的光線,將床上拱高成弧狀的被單照得雪亮。
刺耳的聲音在持續了十聲之後,終於隱約的傳進蒙在被單下的雙耳。一陣抱怨聲後,裸露結實的手臂由被單底下緩緩伸出,在床沿摸索一陣後,抓起小茶几上的話筒,然後又消失在被單裡。
「喂……喂找誰?喂……」初醒的嗓音帶著沙啞,從涼被下方悶悶傳出。
他媽的!怎麼不說話?在被窩裡拱身縮背的陳彬一把掀掉蒙在頭上的被子,坐起身來將話筒貼近耳旁,但他發現,話筒裡除了「嘟、嘟」的聲音外,什麼也沒有。
他媽的!搞什麼!好夢正酣的陳彬,睡眼朦朧的正打算甩回電話,繼續作他和白日夢,卻在這時才驚覺不絕於耳的嗓音根本從未間斷。他的視線馬上轉至前方擾他清夢的聲音來源……原來是門鈴。
陳彬渾濁的頭腦當下清醒了八、九分,丟下話筒,他自床上躍然而起,衝到書桌前,拉開第二層抽屜,慌亂地從裡頭翻出一把點四五手槍。
抓過斜掛在椅背上的短褲與背心,套上它們之後,陳彬臉色肅然地握槍走到門前。自從幹了那檔事之後,他已有一個禮拜未回到自己的住處。為了預防萬一。他目前暫居最近才認識,在某酒店上班的女友的租賃之所,而她則在今早南下探視她的父母,所以理應沒有人會……
「誰?」陳彬貼在門側的牆面,握槍的雙手垂置於分跨的雙腿間,他對著門大喊、
「我是第四台的維修人員。」
「幹什麼?」
「今天早上有位李小姐打電話至我們公司,說府上收視不良,要我們前來查看。」
李小姐?阿妹?!「你有何證明?」
「這是識別證。」
聞言,陳彬將右眼貼近門板上的小孔。那確實是一張某有線電視台的工作人員識別證,而帽沿下那張堆著笑意的面孔,也與照片上的人無誤……
「你等等。」經過一番思索後,陳彬丟下一句話。由於坪數不大,所以客廳與臥房是合著用的,他舉步走向擺在床尾左側矮櫃上的電視。
陳彬撿起掉落在地毯上的遙控器,他打開電源開關,展現在他眼前的畫面,正如門外那男人所云,視訊模糊不清。
將遙控器放下,陳彬又走向小茶几。陳彬拿起話筒,由眼角瞄了貼在電視機左下角的廣告貼紙一眼,然後按下浮現在自己眼底的數字號碼。
「喂,捷訊有線嗎……我這裡是……今天早上是否有位李小姐打電話要你們派人過不檢修?」陳彬兩眼緊盯著雜訊交錯的畫面。「不錯……是的……不,沒問題。」
放回話筒,陳彬把手裡的槍重新塞回抽屜。應該沒問題吧!陳彬擰眉的表情不自覺鬆懈幾分。
「進來吧!」陳彬打開門上自己特別裝置的三道鎖,讓頭戴黑帽、面帶愉快笑容的男人入內。
殊不知,在他掛上電話的同時,在租屋附近百尺處的一輛藍色箱型車上,裡頭的男人也在這時關掉了執於手中電話的電源。而男人的眼前是一片精密的電子儀表板,原來陳彬發出的電話被半途攔截了。
將手提黑袋,一身工作服裝扮的男子從腳到頭細瞧一番後,陳彬以下顎指向矮櫃。「電視在那,動作快點。」
那男人有張不錯的臉蛋,但是……他不喜歡他那對眼尾勾起的雙眼,它們令他感覺不舒服極了,而且是相當的不舒服。壓下內心那股莫名的不安,陳彬對著外表毫無異樣的男子丟下遲疑的一眼,轉身走進浴室。
利用三分鐘的時間隨意沖個涼的陳彬,拉開門,從浴室邁出,肩上掛著一條毛巾,他見那男子猶佇窗前的身影,一對濃眉不禁皺起。
「你怎麼還沒動手?」陳彬不悅地瞪著男子高瘦的背影。
「對不起,我馬上動手。」打量的眸光從窗外收回。窗外不遠處是一塊專門放置廢鐵棄物的空曠地,而由雜草蔓延的程度看來,應是廢置多時,無人管理。
男人臉上堆笑地離開窗前,提著工具箱走到電視機前。
陳彬取下吊在自己肩膀上的乾毛巾,一邊擦著自己濕潤的頭髮,一邊以眼角注意著男人的一舉一動。他看見蹲在地上的男人在打開了工具箱兩側的扣環後,似乎想起什麼地微怔。
陳彬瞧見那男人站起身往自己走來,原本在頭頂揉弄的雙手不禁緩下來了。
「我能借一下你的電話嗎?」男人的面孔依舊含笑。
陳彬不語地露出「請自便」的表情。陳彬此刻才發覺那張始終含笑的臉龐,笑容中竟帶著幾分詭異。
這樣的發現讓陳彬全身馬上進入戒備狀態,但礙於自己的傢伙正擺於男子身側書桌的抽屜內,陳彬只能按捺下那股急欲取槍的衝動,藉著衣櫥上的鏡子來監視著那男人的舉動。
陳彬只見男子像打電話等回話般不時瞄著自己手腕上的表,然後他把頭轉向一側,將話筒夾在另一邊,漫不經心、很自然地轉過身,然後背對著鏡面裡的自己,讓人不疑有它地脫下外套。
陳彬見男子抽出左手臂,再把話筒移到左側,抽出另一條手臂……
突地,笑容從男子臉上逸去,而從衣袖中伸出來的右手,不知何時已多了把配有消音器的手槍——它原來被藏在男人外套裡層的胸袋內。
男子猛地甩開外套,話筒躍落在地上,伸直的手臂扣下扳機!這一切發現得如此之快,陳彬才剛剛泛起恐怖意識,卻已在鏡面倒影所見的火光中——結束。
望著衣櫥前方,面孔朝地面倒下的身軀,男人再次緩緩展露笑意,那是發至他內心,真正的會心之笑。
手槍被放回胸袋內,男子彎腰撿起地上的話筒。「把車開來。」他對著話筒另一端的手下吩咐道。
男人把話筒放回電話機上,由褲袋中掏出手帕,以手帕試淨電話機與屋內他所曾觸摸過的角落。
男人穿上外套,一陣輕快的口哨聲由他唇際響起,旋律中有著殺人之後的愉悅感,他走向那只工具箱——其實,那只是一個空無一物的箱子罷了。
***
方與方少言密談,正打算返回自己宅邸的冷烈,在距他住宅來到一分鐘車程的道路旁,一輛銀色跑車引起了冷烈的側目,但冷烈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了那輛陌生的車子上眼。
轎車轉入私人道路,很快地來到宏偉壯觀的豪宅前。
他想起在入口處把守的警衛仍如平常般的對自己打招呼,臉上絲毫不見任何異狀……冷烈不覺勾起唇角,造訪之人非等閒之輩。
冷烈比個手勢要身旁的男人別熄火。忍收回正要關掉引擎的動作,他不解地望著他的主子。然後,宅邸的門被拉開了,迎接他們的依舊是一絲不苟的管家——李老。
剎那間,忍明白了,這次李老要比往常慢了幾分,而讓他遲緩的原因,必是屋內藏有玄機。
黑眸與藍眸對望一眼,心照不宣的兩人內心已有打算。冷烈微抬右手臂,他翻出袖口,那是一顆與一般袖口沒什兩樣的金色鈕扣。
冷烈以拇指和食指扶著鈕身兩邊,然後輕轉半圈。忍則開啟儀表板上的螢幕,閃爍的紅點在螢幕上方跳動著。
冷烈不發一語地從李老打開的車門下車,忍朝冷烈的背影丟下一眼後,將排檔推上一檔,黑色車身緩緩駛離宅邸。
呵!他們的辦事效率與自己的預計有所出入。甫踏進屋內大廳的冷烈,迎面便遭眼前那把瞄準他胸口的黑槍給制止了行動。
持槍的是坐在沙發上,雙腿抬置在茶几上的男人。「站在那別動!」看清自己手槍向著的男人,男人俊美的面孔讓啟默著實吃驚。
好個美男子!「你是冷又剛?」他的眼底有抹忍不住的讚歎。
冷烈冷漠的視線由地面東倒西歪的一群人身上移向出聲的男子,他一頭長髮束於腦後,年紀應不超過三十歲,從現場的一片狼藉的景象看來,此人身手了得。
「你是誰?」冷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啟默再度笑開。「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是『冷又剛』?」緊迫盯人的眼直逼冷烈。
冷烈看了眼前男子好看卻顯得邪氣的面孔一眼,他不做任何回覆。他的視線飄落於後腦抵在男子大腿上方的容顏,打探的眸光從她緊閉的眼眸轉移至她起伏均勻的胸口,懸掛的心這才安心了幾分。
啟默的目光也跟著他移到此刻正躺在自己腿上,被自己擊昏,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女人——那亦是一張絕俗的美貌,也是他遲遲尚未對她下殺手的原因。
俊男!美女!他似乎有些心動了,哈!然而只有那麼幾秒而已,啟默再次瞅著面無表情的冷烈。「她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對吧——」他說著,閒置的一手則當著冷烈的面撫上女人細緻柔嫩的雙頰,嬌艷的紅唇——然後沿著刀子裸露柔美的頸側,緩緩地逼近鈕扣下方的肌膚……
啟默在第三顆鈕扣的地方打住,因為他看見男人冷漠嚴謹的表情終於有絲抽動。
很好,他已經有了自己所要的答案。「你,把手舉起來。」啟默朝身後比個手勢,他讓理了個小平頭的小伙子上前來搜他的身。
冷烈並未多做抵抗,他十指交握於腦後,任那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由自己身上取出一把手槍與利刃。
「走吧!有個人想見你,而且我敢保證他會『喜歡』你的。」啟默晃著槍管,語氣中隱含他意。
束手就縛的冷烈唇角揚起冷笑。是嗎?那正合他意!一來他是顧忌冷凝在他們手中;二來嘛——他們倒是讓自己搭了趟順風車。
看來,這次他們可以直搗黃龍了!
***
銀色跑車與載有三人的加長型轎車在九彎十八轉之後,一個左轉,在一條巷口前停下。
這是一條死巷,在巷底的旁邊的道鋼製的門。上前對著門猛敲的是理著平頭的傢伙,而應門是的位壯漢,臉帶凶相的漢子打開門後侍立一旁。
敲門的傢伙首先踏步經過他身邊,接著是雙眼被黑布蒙著的冷烈,而拿著槍抵在他背後的則是啟默,身後跟著兩名體格壯碩的男人,猶呈昏迷狀態的冷凝雙臂分吊於他們兩人的肩膀上被他們架著走,雙眼亦被黑布蒙著。
六人成一直線走過一道褐色的長廊,繞過一個彎,再步行五十尺,然後通過另一道門,沿梯而下來到地下車庫。
他們坐上待命已久的黑色旅行車,車子通過緩緩開啟的電動鐵門,越過三個紅綠燈路口,旅行車駛離市區,往郊外的方向疾馳而去。
***
這是一棟坐落在半山腰的華宅。在二樓一間臥房裡,一張古色古香的古董方几上擺著一隻白玉杯,杯身外表繪著浮華的景致,內面側飾有縱慾的圖像。
龍少天將方几旁的小燈點亮,坐了下來。身上僅套件睡袍的他,將握在手裡的注射器的塑膠蓋頭除去,把針尖插入盛有二分之一溫水的玉杯裡,慢慢吸出懷裡的溫水。
龍少天拿起一支盛有白色粉末的銀匙,將注射器時裡的溫水緩緩注入匙中。他抬高粉末與溫水相混的銀匙,而銀匙懸在桌面那根點燃的蠟燭上方,熱度讓匙裡的液體漸漸轉為乳狀。
滿意的表情出現在龍少天臉上。他放下滾燙的銀匙,取來一旁的棉球浸在乳狀液體中,然後將針尖插入吸得飽滿的棉球……龍少天用食指彈了幾下注射器,把溶液推向針管。
捲起下滑的袖口,露出他綁著塑料軟管的手肘,前臂上青筋鼓起。望著泛著冷光的針頭一眼,迫不及待之色在他眼底浮現,他將針頭插入皮膚下的靜脈……針筒被推到底。
龍少天閉起雙眼,表情是滿足的。他咕噥幾句,舒服解放的感覺令他忍不住一陣讚歎。
急促的輕敲打破了他沉溺在虛幻夢境裡的幸福表情。
「什麼事?」龍少天睜開雙眼,微慍地瞪著前方緊閉的門扇,口氣不悅。
來者似乎聽出了龍少天語氣含慍,遲疑了半秒才道:「是……是啟默回來了……」
哦?龍少天挑高右眉。「我知道了。」將猶握在手裡的針筒丟入腳側的垃圾桶,龍少天吹熄蠟燭,起身打開門,帶著靜候兩旁的部下朝樓梯的方向邁去。
「幹得好,啟默,聽說你——」正準備步下梯階的龍少天在瞧清出現在愛將背後男人的面目時,訝異之色頓時湧現眼底。
「他就是那姓冷的?」龍少天略顯臃腫的身軀抵在護攔旁探出上半身,他俯視的雙眼盯著男人冷峻的面孔,欣喜的神情如獲至寶般。
「是的,龍老,屬下帶他來見您了。」龍少天毫不掩飾的飢渴讓啟默眼底一閃竊喜的光芒。
「哈,辦得好!辦得好!果真是位俊美的男人,難怪小芯會被他迷得團團轉;真不愧是我女兒,眼光跟她老子一樣。哈……」龍少天笑開的嘴幾乎咧到耳後,他興奮地扯著兩旁部下的手臂。「來來來!你們兩個去把他帶上來,帶到我的臥房裡,我要『親自』好好地審問一番。快!快去把他帶上來……哈……太好了……」
「可是,龍老——「啟默覺得龍老未免太色急心切,他斜睨表情始終無紋的男人一眼,不放心地正想勸阻龍少天,好讓自己先將這男的帶下去逼問,但是,他上前的步伐卻猛地遭龍少天含怒地喝阻。
「啟默,你是不放心吧?莫非你沒將這男的『安全』帶回?」他的眼逼視他的。
啟默顯得有些不安。「不,屬下已搜遍他的全身,屬下只是認為——「
「好了,好了。」龍少天再度笑開。」既然這樣,那就沒問題。我剛剛才打了那玩意兒,現在覺得精神百倍,活力充沛。你就別囉囉唆唆地壞了我興頭……你們兩個笨手笨腳的傢伙,還不趕快去把他給我帶上來。」他又對著手腳遲緩的部下吼道。
內心總覺不妥的啟默,面對龍少天那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只好保持緘默地任下樓來的兩人架走他身側隱隱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男人。
啟默發現姓冷的在臨行前由眼角瞥了昏迷的女人一眼。有她在自己手中,應該沒問題吧!他盯著男人上樓的背影想道。
「龍老,這個女的要怎麼處理?」
「要殺、要剮隨你!她若引不起你的興趣,就把她丟給你那群部下吧!」龍少天對那張罕見的美顏瞧都不瞧一眼,他語氣冰冷地丟下一句。
啟默看見姓冷的身子明顯地微僵,他邪惡地微笑道:「是,我知道了。」
***
雙手雙腳被縛的冷烈躺在龍少天的大床上,那個變態的老怪物幾乎扒光他身上的衣物。冷烈冷漠的眼直視朝自己逐漸逼近的男人,老傢伙身上除了那條圍在腰際的浴巾外,堆著贅肉的身子近乎赤裸。
龍少天在床畔坐下,半傾著上身的他,右手壓在冷烈左邊枕側,另一手則憐香惜玉般輕撫著他的雙頰。「白皙的肌膚彷彿透明……長而捲翹的睫毛……冷冽的黑眸閃爍著高傲的光芒……還有這對漂亮的雙唇……這真是上帝完美的傑作,教人忍不住想收藏,占為已有……」龍少天看他的眼神仿若欲將他生吃活吞般的渴望急切。
「不管你是誰,只有你肯乖乖待在我身邊,我可以既往不咎!如何?」他攤平的手掌在那片裸露糾結的肌膚上移上毫無波紋的黑眸。
見男子不語,龍少天先是揚眉,然後大笑出聲。「哈,好!好!有個性,我欣賞。」他的手改捏住冷烈下巴,「這張嘴確實不適合用來說話。」飽含淫慾的目光如饑鷹餓虎似的盯著他雙唇,「倒不如先讓我來嘗嘗它們的滋味——」說完,龍少天的嘴巴已貼上他的——
你這個變態的傢伙!冷眸中的寒芒在瞬間閃逝而過,容不得龍少天再有進一步的侵犯,四片唇瓣相貼僅有數秒,龍少天就在一句低呼聲中猛地放開冷烈的雙唇,並鬆開雙手鉗制驚慌地跳離床畔。
「你——」龍少天拿開摀住自己雙唇的手,啐了一口唾液,含血的唾液染紅髮床單的一角。他慌亂、憤怒交加地在盯著嘴角含著一絲血痕,背靠著床頭緩緩起身的男人。
冷烈將臉朝向右邊的床底下輕吐,由他口裡飛落至地毯的是一片沾有血跡的刀片,薄薄的刀口閃著紅色冷芒。
「相信這滋味定能令你終生難忘。」冷烈被縛的雙手不知何時已被他解開,垂首的他正替自己的雙腿鬆綁,眼角那堵緩緩移動的肉牆讓他再次開口。
「我要是你,絕不會輕舉妄動。」冷烈彎起重獲自由的一腿,右手肘置於屈高的右膝蓋上方,勾起的拇指狂傲地往唇角一抹,拭去血跡,然後冷望著試圖求援的男人。
「你……」恐嚇的口吻令龍少天頓時裹足不前,一陣愕然地瞪著坐於床沿,正彎著雙腳在地毯上衣服的男子。「你……你在刀口上抹了什麼?」龍少天左手撫著麻木的雙唇,右手控訴地指著坐在床沿的男人,圓睜的兩眼訴盡他的驚恐。
龍少天恐慌的問話惹來冷烈的斜睨。冷烈將開領絲質襯衫的下襯塞入長褲,以皮帶軋緊後,這才漫不經心地開口:「小心,上揚的血壓只會加速此刻在你體內蔓延的毒素的發作。」他又撿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之後,套上它。
龍少天刷白的臉色又上一陣蒼白,原來他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美男子,竟是手執閻羅令、衝著自己來欲取他性命的地獄使者。
「你……只要給我解藥,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給我解藥——「不,他不相信自己會栽在這無名小輩手裡。這男人到底是誰?龍少天伸長的手臂,就像溺水之人急欲攀緊湧流中的浮木般,他步履蹣跚地逼近已整裝完畢的男人,但是體內毒素蔓延的速度遠超過他想像,令他癱軟地躍坐在床畔。
解藥?冷烈看了臉色發青的變態傢伙一眼,他舉步踱至角落的桃木長桌。冷烈拿起桌面上的無線電對講機,返身之際,突出在週刊下方、半壓著的細長圓管吸引了他的注意。
「可以。先把外頭那兩個傢伙叫進來。」冷烈將無線電對講機遞至擰眉喘息的男人眼前。
接過它,龍少天狐疑地瞪著冷烈,咬著牙關地要他保證。「你不會食言吧?」
他的話令冷烈的劍眉揚起。冷烈望著那張令他甚感噁心的面孔,表情是——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他微傾上半身,「記得,語氣要平和。」他提醒著。
其實,一旦被「DAC」這種劇毒滲入血液,若是三分鐘之內無法服下解毒劑。那麼縱使仙丹亦難以留命。當然,這事龍少天是不可能得知的,無從選擇的他只能乖乖依言行事。
駐守在門外的兩名壯漢被喚進來了。「龍老,有何吩——呃——」率先開口的男人在他警覺到前方有道黑影逼近的同時,睜大的雙眼尚來不及眨下,已遭利筆封喉;而目睹同伴慘死,惶恐地拔出手槍的另一人,則根本沒有扣下扳機的機會,亦慘遭同樣下場。
憑借兩支筆便能取下他兩名精壯手下的性命,龍少天算是大開眼界了。他看著身懷絕技的男人蹲下身,抽出咽喉的兩支筆,拉來躺在地面,早已氣絕兩人的衣角試淨沾有血污的筆管。
龍少天發現男人似乎已經忘記他們約定之事,因為他正準備拉開房門。「等等,解藥……解藥給我……」龍少天驚懼地怒吼著,但是他嘴角發出的聲音卻顯得力不從心、斷斷續續。
冷烈握在門把上的雙手停止了動作,他轉身瞥了壁鍾一眼。「四分又二十五秒。事實上,現在任何解藥都救不了你的命;再說……解藥已被我吞下。」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中毒的原因。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冷烈,對著意識逐漸不清、痛苦喘息的毒梟龍少天丟下鄙視的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拉開門。
房門在他背後關上,冷烈垂眼凝視著腕上的指針,他在內心默數著——十秒——七秒……三、二、一。「砰!」一聲,物體落地的悶要響在秒針跑至十二的方位時,如他計算地從房內傳出。
仆倒在床腳下的是龍少天近乎赤裸的臃腫身軀,瞪大的雙眼珠子是呼之欲出,成O字型的雙唇無言地吶喊。臨死前的他,該是想要表達他對這整件事的——荒謬!不信!與……不甘。
冷凝……想起生死未卜的女人,冷烈森冷的黑眸轉為凌厲。將腕表塞回袖口,他小心翼翼地伸頭探視走道兩邊。
不消片刻,冷烈修長的身影已閃逝在走廊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