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這也是男與女兩人之間的事,干他人屁事?
「你……幹嘛這樣看我?」
在她看來,契斯特的眼神就好像剛在電影院裡看完三級片出來的猥褻男。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瞄一下威廉。「這兩天威廉都不在他的帳篷裡睡,他是跑到哪裡去了呢?」
他……知道了?
猛一下掐住威廉的脖子,「你告訴他的?」南絲惡狠狠地問。
威廉先瞪一眼讓契斯特夾著尾巴躲開,再回答她,「沒有。」
「那他怎麼會知道?」
「如他所說,我不在帳篷裡睡。」
「很好!」南絲憤然地丟開他。「以後請你回你自己的帳篷裡睡!」
威廉又瞪去一眼,契斯特躲得更遠。
「南絲……」
「別叫我,我……咦?」南絲忽地定住眼,訝異地望著崗下城堡。「你們看,你們看,那是什麼?」
城牆上,有人射出一隻箭到護城河旁的地上,箭上依稀綁著什麼東西,看守在護城河四周的諾曼士兵立刻取箭送來崗上交給公爵,原來箭上綁著一張羊皮卷,威廉馬上打開來看。
「什麼?什麼?上面說什麼?」赫裡德急問。
威廉把羊皮卷交給他,他只瞥一眼就沒好氣地扔給歐多,他不識字。
「上面說……」歐多看著羊皮卷。「他們決定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但希望我們能讓他們先把無辜的老弱婦孺送出來。」
「很正常嘛!」南絲脫口道。「戰爭不傷及無辜,這點你們應該會同意吧?」
沒有人同意,威廉依然注定城堡一動也不動,其它人面面相顧,欲言又止,南絲狐疑地來回打量他們。
「有什麼不對?」
「這……」歐多猶豫地瞥一下威廉。「老實說,現在還不到他們抱這種必死決心的時候,所以他們會這麼做必定有詭計,我們不能不防。」
「防什麼?」南絲不以為然地瞪過眼去。「防那些舉不起刀劍的弱小者拿麵包扁你嗎?」
「扁?」
「打扁你!」南絲不耐煩地解釋,然後揚起輕蔑的目光。「我怎麼不知道你們這麼脆弱,居然承受不起麵包的攻擊!」
歐多白眼一翻。「話不能這麼說……」
「不然要怎麼說?」南絲愈說愈是冒火。「說你們生性殘虐,就是喜歡多宰幾個人玩玩?」
「南絲,妳這樣說就太過分!」歐多抗議地大聲道。「妳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不瞭解戰爭不只打打殺殺而已,還有許多陰謀詭計,這點我們能諒解,但妳總得尊重一下我們有經驗的人的判斷……」
「什麼判斷?」南絲氣勢洶洶的雙手扠腰。「判斷這場戰爭你們連老弱婦孺都不能放過嗎?你害怕若是放過他們,會被他們找到機會踢死你,或者是吐口水淹死你?」
聽她愈講愈離譜,脾氣好好的歐多也不禁火氣上湧。「妳這個女人……」
威廉驀然橫出右臂,恰恰好擋在歐多前方,後者立即噤聲。
「放他們出來。」
歐多一驚。「可是他們……」
威廉徐徐側過眼去。「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歐多咬了咬牙,「聽你的!」而後,先恨恨地瞪南絲一眼,再轉身離開去下命令。
「對嘛!」南絲眉開眼笑地點頭嘉獎。「這才像個氣度恢弘的領導者嘛!」
威廉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繼續望住城堡,其它兩人沒有吭聲,但眼神不善,契斯特則悄悄來到威廉身邊。
「威廉,這樣真的妥當嗎?」他低問。
「我已經決定了。」威廉的語氣平靜但堅決。
「我知道,可是那些人出來之後……」
「派人看緊他們!」
契斯特沉默一下。「但他們的目的若是要刺殺你呢?」這是最有可能的意圖。
「那麼他們會發現,我正等著他們!」
「這……不太好吧?」
威廉淡灰色的眼突然蒙上一層濃霧。「你擔心我應付不了?」
契斯特欲言又止地遲疑一下。「不是。」
「不是就好。」
「我擔心別的。」
「你擔心什麼?」
契斯特迅速瞟南絲一眼。「她只是個女人,威廉。」
深沉的眼徐徐瞇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嚥了口唾沫,契斯特硬起頭皮說:「喜歡女人原是無可厚非的事,我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女人,但是,威廉,我們不會迷上她們,更不會讓她們牽著鼻子走,特別是……呃!」
這是頭一回,赫裡德眼見契斯待的脖子被威廉掐住,而且還提起來晃著兩隻腳無法著地,但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和羅勃都有聽到契斯特與威廉說了些什麼,而那些正是他和羅勃想勸威廉但勸不出口的話。
「威廉,不要這樣,他是好意啊!」
「威廉,快放開他,他沒辦法呼吸了!」
但是威廉太過憤怒,契斯特竟敢說他被女人牽著鼻子走,這是最嚴重的侮辱,即使他們是好友,即使契斯特是他最忠心的家臣,他也無法輕易饒恕。
「威廉,快放手!」
「威廉……」
就在一團亂時,崗下突然傳來南絲的大叫。
「你們在幹什麼呀?還不快下來,他們要出來了!」
無情的鐵手終於鬆開,威廉匆匆離去,契斯特坐在地上拚命喘氣。
「完了,他真的迷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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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就說不會有什麼問題。」
南絲得意洋洋地看著最後一個老人佝僂著踏上泥土,吊橋隨即升上去。
威廉仰眸望著城牆上,沒有出聲,果然,又是另一支箭射至他腳前不遠處,如果射程足夠的話,他相信他們會直接把箭射到他身上,雖然普通箭射不穿鎖子甲,但可以瞄準他的頭部,因為他一向不戴頭盔。
「這回他們又想要求什麼?」
威廉把羊皮卷遞給歐多,歐多看完再傳給契斯特,契斯特又傳給羅勃,羅勃再傳給……
「別給我,我看不懂!」赫裡德忙道。「告訴我!」
「傷兵。」羅勃說的非常簡潔。
「他們要把傷兵送出來?」南絲想了一下。「這種要求也很正常,如果你們擔心的話,可以查證出來的人確實無法行動再讓他們過來嘛!」
歐多兩眼一瞪,正待駁斥回去,卻被威廉搶先一步。
「命令下去!」
「大哥……」
「去!」
「……是。」
所有的傷兵都是躺在板車上讓馬拉出來的,而且身上都有非常明顯的重傷,即便是由於威廉的「命令」而不得不站遠一點的南絲都看得出來。
不過當最後一輛板車駛過吊橋,而吊橋也開始往上升之後,南絲便忘了威廉交代她要離遠一點的命令,急步尾隨在威廉後面,想跟上去看看諾曼士兵有沒有好好照顧這些傷兵。
在這時,契斯特和殷德正在最前方指揮士兵安排城堡裡送出來的人,歐多和契斯特在傷兵隊伍兩旁監視,羅勃仍留在護城河邊監視城堡是否有乘機攻擊的跡象,威廉則跟在隊伍最後面押陣並監視,南絲尾隨在威廉後面。
走著走著,不知為何,南絲愈來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是……
對了,躺在最後面那輛板車上的三個斷腿傷兵的姿勢都很奇怪,但,哪裡奇怪呢?
啊,他們都把斷腿對準了她!
咦?把斷腿對準她?他們想幹嘛?
正疑惑間,又見威廉猛然回首,一見她就在他後面幾步遠處跟著,臉色遽然大變,立刻橫跨一大步擋住她,旋即像是被什麼撞到似的退後一步,站穩,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抽出巨劍怒氣衝天地大步走向板車。
南絲一驚,忙趕上去擋在他前面。「等等,威廉,你想幹什麼?他們……天哪!」她失聲驚呼,兩眼駭異地盯在他身上。「你你你……」
「讓開!」威廉憤怒的咆哮。
「可是你……」
「這次我不能聽妳的!」
「不是啊!」南絲惶急地指著他身上。「我是說你……」
「他們要殺妳!」威廉聲色俱厲的指控。
所以他又失控了。
不為他自己。
是為她。
「我知道、我知道,但……」
「我非殺了他們不可!」威廉怒吼。
其它人聞聲趕來,見狀,個個驚恐萬分。
「老天,威廉你……」
「住口!」威廉斷喝。「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南絲見勢不對,猜想威廉必定是又失去自制,生氣失控的人絕對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頤著他,於是她硬吞下恐慌的心情,勉強扯出半嘴笑。
「沒錯、沒錯,他們是該死,你當然必須殺了他們,不殺不行,但是,不一定要現在殺吧?」她盡量放柔聲音好言安撫。「可不可以先讓我處理過你的傷再隨便你殺?」
威廉低眸看了一下自己。「這只是小傷。」
「當然、當然,那只是小傷,誰都看得出來嘛!不出三天就會好得連傷口都看不見了。」南絲誇張的附和他。「可是,不處理的話,永遠都好不了。」
「我有過比這更重的傷。」威廉挺起胸脯表現自己的英武勇猛。
「是是是,說不定你腦袋都掉過了,這點小傷算什麼呢?」南絲歎著氣。「可是我看著會難過嘛!你希望我難過嗎?」說著,她想裝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給他看,沒想到眼眶卻真的矇矓起來。
威廉擰眉注視她片刻,終於妥協了。
「好吧!」收回巨劍,他伸手粗魯地抹去她的淚水,「不要哭,我會讓妳先處理我的傷,這樣可以了吧?」忽又皺眉,「不必扶我,我自己走!」他憤怒地推開契斯特的手。
南絲只好跟著收回自己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不時擔憂地瞄一下他的身體,一面哭笑不得地聽他一路下命令,一路自己大步走向她的木屋,威風凜凜、氣概萬千,真教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受傷。
「赫裡德,把那三個傢伙關起來!」
「是是是!」
「契斯特,看守那些老幼婦孺和傷兵的士兵加倍!」
「好好好!」
「羅勃,盯緊城堡!」
「知道!」
「歐多,指揮權暫時交給你!」
「……」呻吟。
直到精神奕奕彷彿無事人般的傢伙一踏進木屋裡,毫無預警地突然倒下去,這下子大家終於能確定他是真的受傷,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快!快把他抬上床,折掉箭尾脫下鎖子甲!」
「我去叫醫生!」契斯特慌亂地說。
「不,不要讓那些庸醫來幫他治療!」南絲狂吼。
「無論誰來都沒用,」歐多絕望而哀傷地注視著威廉。「只要是戰場上的老兵,誰都知道腹部的傷只有死路一條,沒救了!」
「有救!」南絲尖叫。「我會讓他有救!我……我可以!歐多,你……快去把威廉藏起來的另一個箱子拿來給我,我的藥都在裡頭!」
「妳?」歐多懷疑地打量她。
「對,我!」南絲用盡全力憤怒地吼叫回去,她的堅定可以讓他對她產生信心,另一方面,也是為她自己打氣。「我可以救他,但是如果你還拖拖拉拉的,誰也救不了他了!」
歐多猶豫一下,隨即轉身跑走。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願意跟魔鬼打交道!
「我看看,我必須先看看!」待歐多一離去,南絲便嘀咕著先抓出放衣服的箱子打開,並拿出所有的衣服,在其它人驚歎的目光下將箱底拉起來,取出藏在裡面的銀色扁平箱子放到桌子上掀開,隨手按了幾下,上面居然跑出字和圖來。
「嗯……我看看,外傷……外傷……」
「上帝,那是什麼?」赫裡德喃喃道。
「那是字嗎?我看不懂!」契斯特狐疑地咕噥。
「天,會動!」連羅勃也訝異地直瞪眼。
「居然沒有箭傷?」南絲懊惱地再繼續哩啪啦按鍵盤。「好吧!那……算刀傷嗎?不,算刺傷好了……唔……刺傷……刺傷……啊!有了……」
除了醫藥箱以外,這個超薄型計算機也是她們的必備物品之一,裡面儲存有她們可能會用到的所有數據,可能是她們極為熟悉的數據,也可能是她們從未曾接觸過的數據,無論如何,她們是天才,就算是再陌生的東西,只要認真去瞭解,難不倒她們的!
「好,瞭解了……大概!」南絲起身,恰好迎上取來另一個箱子的歐多,她忙搶過來,隨手撥弄幾下便打開了--又得到好幾聲驚歎,隨後,她取出電子血壓計為威廉量血壓。
「心跳,呼吸尚可,但血壓太低,我想他可能有內出血!」說完,她突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的手在顫抖,然後繼續從箱子裡取出其它東西來。「他必須輸血。」
「輸血?什麼意思?」
「把你們的血分一些給他。」
話一說完,大家便搶著舉手。
「我給他!我給他!」
「可是,怎麼給他?讓他喝我們的血嗎?」
南絲瞪過去一眼,「白癡!」再看向歐多。「你先來,你們是兄弟,血型最有可能相同。」
只見南絲用針刺了一下他的手指頭取去一滴血,歐多不禁直發愣。
「一滴就夠了嗎?」
「笨蛋!」南絲又嘟囔。「好,你可以!來,下一個……」
契斯特和羅勃都可以,連殷德都沒問題,最後輪到赫裡德。
「你不行!」
赫裡德愣了一下,隨即抗議地大吼,「為什麼不行?」
「把你的血輸給他,他會死的!」
赫裡德神情大變。「我的血有毒?」
連瞪他都懶了,「你滾開!」不到一會兒,南絲已處理好由歐多直接輸血給威廉的工作。「羅勃,你去準備一盆乾淨的溫水和一盆乾淨的冷水,一定要是煮開過的水!契斯特,手洗乾淨來幫我!」
然後,她把醫藥箱整個移到床邊,戴上手術手套,準備好一切手術工具,再認真看了一會兒計算機,而後回到床邊表情凝重地注視著威廉。
他身上一共插了六支箭,還是那種用來狩獵的寬頭倒勾箭,所以一定要動手術取出來,不能硬拔,她猜想對方是利用輕型十字弓,距離又那麼近,所以才能夠射穿鎖子甲,但準頭相差很多。
這六支原本應該射在她身上的箭卻被他擋了下來,雖然他的身體高大健壯,就算是重傷也不一定會致命,但如果他的胃和腸真的被刺穿的話,麻煩就大了,他的身體是比她粗壯,但也不一定撐得過去……
不,他一定要撐過去!
她顫巍巍地吸了口氣。
好吧、好吧!她是天才、她是天才,什麼事也為難不了她,任何狀況都難不倒她,不會昏倒,她不會昏倒……
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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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南絲驀然驚醒過來,原來是歐多在替威廉更換敷在額頭上的濕布,不小心碰到了在床邊打瞌睡的她。
「抱歉。」
「唔,他……退燒了嗎?」她揉著眼睛問。
「還沒有,不過現在他睡得相當平靜,不像昨天那樣輾轉呻吟。」
想到昨日,確實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前天動完手術後,他並沒有發燒,情況還算不錯,沒想到一過子夜他就發起高燒來,痛苦地呻吟不已,害她憂心忡忡地懷疑是不是手術有問題。
是被箭頭洞穿的胃沒有縫合好?還是腹內沒有清理乾淨?紗布忘了取出來?消毒不夠徹底?
上帝,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幸好,另一個子夜過去,他逐漸安靜下來了,但只要高燒未退就不能算是脫離危險。
南絲蹙眉,起身離開床邊。「什麼時候了?」
「快天亮了。」歐多好奇地看著她準備針劑。「在妳的國家,妳們都是用妳前天治療威廉的方法療傷的嗎?」
敲敲針筒,再拿一塊消毒棉花回到床邊,「對。」南絲低應。
「真厲害!」歐多證歎。「我們曾經看過一位佛羅倫薩的修士使用類似方法治療一位傷者,當時他聲稱那位傷者已經沒救了,只是想利用那位傷者來試驗他的新醫療方法有沒有用,因此不能期待他一定能治好傷者。」
真狡猾,推得一乾二淨!
翻翻白眼又搖搖頭,南絲拿著空針筒回去桌旁。
「當然,他的方法不像妳這麼精細,也不像妳使用這麼多小工具,更沒有替傷者輸血,所以治療尚未結束,那位傷者的血就已經流光了。」
猛然回身,「那你還相信我,任由我剖開威廉的肚子?」南絲不敢置信地問。
「妳有替威廉輸血不是嗎?」
天哪,真單純!
又翻了一下白眼,南絲把醫藥箱牧好,再度回到床邊,蹙眉沉吟片刻。
「他的血壓還是很低,最好能再找兩個人來輸血給他。」
「我……」
「你不行,」才聽他開口說了一個字,南絲即刻拒絕。「前天輸過血的人都不行。」
聞言,歐多馬上跳起來出去找人,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不過他找來的三個人只有一個可以,另兩個血型都不合,於是他又出去找了另外三個,幸好後來這回有兩個人可以。
當他們輸過血之後,威廉的血壓已幾近於正常,這時,天也亮了。
「我就知道你們沒睡,來,吃早餐吧!」契斯特端著一個大托盤進木屋裡來。
「我不餓。」南絲興趣缺缺地說。
「起碼喝點肉湯吧!」契斯特溫言勸道。「從前天到現在妳幾乎什麼都沒吃,為了威廉,妳必須保持體力不是嗎?」
南絲遲疑一下。「好吧!」
待南絲端去肉湯之後,契斯特看著威廉,問:「他怎樣?」
「現在還不能確定。」南絲坦承道。
「我倒覺得情況不錯,威廉的身體一向健壯,看他現在的情況,我認為他應該可以捱過去。」不知為何,契斯特反倒比南絲更有信心。「妳知道,我看過太多腹部受傷的人,他們可不像他現在這麼安穩。」
「對!對!」歐多猛點頭附和。「他們都很痛苦,輾轉呻吟到死為止!而威廉,雖然昨天他也同樣痛苦,但今天他看起來好多了,不是嗎?」
I這個……不予置評,但……
「痛苦到死?」南絲聽得打了個寒顫。「為何不替他們注射嗎啡?」
「注射?」
「就是那個……」南絲比著打針的樣子。「用針把藥打進身體內。」
「啊!」契斯特恍然大悟。「原來妳是把藥打進威廉的身體內,這倒是第一次見到,我還納悶妳幹嘛一直用針戳他呢!」
南絲強忍住不翻白眼。「對,那叫注射。」
「那嗎啡又是什麼?」
「是……」南絲頓了一下。「罌粟。」
契斯特點點頭。「戰爭的時候藥草常常不夠用。」
可是他們還是喜歡打仗。
南絲不說話了,但契斯特仍有許多問題不問不爽。
「妳實在很厲害,居然能夠把我們的血輸給他。」
「對,聽都沒聽過,我相信那些修士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用草藥替人治療疾病。」歐多又拚命附和。「這樣一來,就不怕受傷的人失血過多而死了。」
「為什麼赫裡德的血不行?」契斯特直問。「妳知道,他一直很沮喪,以為他的血有毒。」
南絲想笑。「不是他的血有毒,是血型不符。」
「血型?」
南絲想了一下。「這個太複雜了,我很難解釋,你們只要知道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輸血給任何人就行了。」
契斯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還有,昨天妳使用的工具看起來小小的不甚起眼,沒想到出乎意料之外的鋒利,那是專門治療用的嗎?」
「當然,治療當然有治療專用的工具啊!」南絲漫不經心地說。
歐多與契斯特相對一眼。
「契斯特,你還記得吧?那位佛羅倫薩的修士,他是用什麼工具來做那種治療的?」
「當然記得,一把切肉刀。」
噗一聲肉湯噴了一地,「切……切肉刀?」南絲嗆咳著,不可思議地重複。
「對,屠夫用的切肉刀。」歐多頷首,很禮貌的閃開一邊拂去被噴到的湯汁。
「他全部的工具就是一把切肉刀和一塊布,切肉刀剖開肚子,布是用來擦血的。」
南絲差點昏倒。「他到底剖開肚子來幹什麼?」
「他說要看看肚子裡是不是有什麼器官受傷需要縫補。」
「用……用什麼縫?」
「縫衣服的針線啊!」
南絲難以置信地張著嘴片刻,然後搖搖頭,實在不想再聽下去,卻又不能不聽下去,甚至還必須打起精神繼續和他們閒聊五四三,因為她和他們一樣,都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熬過等待的時間,不然他們肯定會抓狂。
特別是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那是為了靜心專注於治療威廉,她知道自己絕不能慌亂,否則威廉就真的沒救了。
然而每當她孤獨一人陪在威廉身邊時,恐懼就會開始侵蝕她的冷靜,削弱她的意志力與精神,使她愈來愈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做對,愈來愈沒有信心,愈來愈沮喪,然後她會開始發抖,想到如果她沒有救活他,她該怎麼辦?
其實,她心裡比誰都害怕、擔憂呀!
但現在她只能盡力把持住冷靜,即便有再深濃的恐懼與擔憂都必須視而不見。
她知道,在威廉清醒之前,她的神經都會一直像現在一樣,如同一條過度繃緊的線,只要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隨時可能會崩潰。
因為威廉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所以……
不,不是因為這樣,不是!是……是由於所有事情的起因在於她的心軟、她的無知、她的任性、她的多事,才會造成這種結果,因此她是內疚……
不、不、不對,也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因為……因為什麼呢?
奇怪,奇怪,她好像抓住什麼了,但攤開兩手一看卻什麼也沒有,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南絲?南絲?」
「嗯?啊!」南絲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歐多與契斯特用同樣擔憂的眼神注視著她。「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妳剛剛……」契斯特遲疑著。「看起來好像很苦惱,哪裡不對嗎?」
苦惱?有嗎?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想……啊!想前天你們為什麼信任我來為威廉療傷?」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剛剛在想什麼,只好隨口抓出個問題來。
契斯特表情怪異地與歐多互瞟一下。「妳……要聽真話?」
「當然。」
契斯特歎了口氣,「我們不是信任妳,而是……」他露出苦笑。「沒有其它辦法了。」
「呃?」
「通常像威廉如此沉重的傷,我們的醫生只能替他把傷口縫合包紮起來,餵他吃一點罌粟減少痛苦,然後……然後……」
「讓他在昏睡中死去。」歐多細聲接著說完。「當然,運氣好的話他也可能活下來,但有九成九是沒有救了。」
「耶?一南絲驚叫。「簡……簡直不敢相信,你們連試都不試試看嗎?」
「怎麼試?」歐多兩手一攤。「我們的醫生只會那樣做啊!」
「雖然我們知道拜占庭(土耳其)的人擁有精湛的醫術,也有人會像妳這種剖開人體的治療方法,但我們並不懂。」契斯特無奈道。「事實上,那位修士也是從拜占庭的醫生那兒聽來的醫療方式,但是我想他並沒有很瞭解吧!」
「拜占庭?哈!」南絲翻翻白眼。「他們有些醫術的確相當先進,但有些卻很可笑,什麼憂鬱症可以在下弦月時連續吃八天魚來治療,這算什麼嘛!」
契斯特與歐多再度相對一眼。「妳是說,妳的醫術比拜占庭的醫生更厲害?」
南絲沉默一下,聳聳肩,「老實說,我只懂得皮毛而已,不過我有……」她轉頭注視桌上的計算機。「那個,我不會的東西那裡面都有。」
「那究竟是什麼?」
南絲又沉默了,好半晌後,她才慢吞吞地說:「我說了你們也不懂。」
契斯特眨眨眼。「我可以偷它嗎?」
南絲怔了怔,失笑。「你不會用,又看不懂,偷它又有什麼用?」
「說的也是。」契斯特歎道,再換上滿懷期待的表情瞅住她。「那麼,妳願意教我們的醫生?」
這回,南絲雙目凝住昏迷的威廉許久。
「我……不知道。」
「為什麼?」
南絲垂眸。「因為我回去的時間快到了。」
「妳仍然不願意為他留下來?即使他為了妳差點連命都沒了?」
雙手無助地扭絞著。「我……不知道。」
聞言,契斯特微微一笑,她在猶豫了,好現象。
其實他一直相當喜歡她,即便為了威廉受傷的事,他們曾對她有所怨懟不滿,但現在,倘若她真的能夠把威廉的傷治好,那麼除了威廉本身不願意放她離開之外,她的醫術更是一件值得他們盡全力爭取的技術。
想想她可以救活多少原本注定要死的人,一考慮到這點,他們誰也不想放她離開。
「妳好好考慮考慮吧!他真的很中意妳。」說著,契斯特朝歐多使去一個眼色。「很抱歉,要把威廉交給妳一個人了,殷德到修道院拿藥草,而我們還有重要事情得討論,所以得晚一點才能再來幫妳忙。」
咦?等等,等等,他們又要扔下她一個人了嗎?
南絲呆住,伸出手想阻止他們卻開不了口。
不要啊!這樣她又會害怕、會慌張,即使明知道威廉的情況還算不壞,但只要他尚未清醒,她就會胡思亂想。
他不應該躺在那邊一動不動,他應該起來和大家一起討論進攻城堡的策略,他……他……他……
他要是死了怎麼辦?
不、不,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否則早晚會崩潰……
她已經快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