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對,她是抓狂了!
威廉受傷後第四天,南絲終於抓狂了,起因是赫裡德一句無心的話。
這天,威廉的高燒很明顯的降溫下來,南絲終於能稍微鬆一口氣,因為抗生素即將告罄了。然後,晚一些時,不知為何,契斯特四人突然集體擠進她的木屋裡來,四個龐大的身軀幾乎把小木屋給塞滿了。
「威廉的情況如何?」
「他的燒開始退了,」南絲綻出疲憊的笑容,把敷在威廉額頭上的布拿下來交給殷德。「我想明後天應該就會完全退燒。」
契斯特四人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他沒事了?」
「有可能,但還不能太放心,」南絲謹慎地說。「仍然有可能出現感染或併發症。」
「併發症?」契斯特重複那個令人滿頭霧水的名詞。
南絲張了張嘴,闔上,決定簡化解釋。
「總之,他的情況是好轉了,但還不能完全放心。」
契斯特四人相顧一眼。「那麼,我們可以移動他嗎?」
「當然不行!」南絲斷然道,繼而疑惑地來回看他們四人。「為什麼要移動他?」
契斯特遲疑一下,然後毅然道:「好吧!我想讓妳知道確實的狀況應該比較好,我們審問過那三個動手的撒克遜人,他們承認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妳,雖然哈羅德的命令是要他們對威廉下手,但撒克遜士兵們都以為妳才是罪魁禍首,他們認定是妳使用巫術來幫助威廉……」
南絲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接過來殷德重新弄濕的布巾放到威廉額頭上。
「他們怎麼肯吐露實情?」
「那個……」契斯特咳了咳。「我們威脅他們,如果不說實話,我們就要開始一個個處決那些老人們,若是他們還不說,就繼續處決小孩子……」
南絲抬手擺出阻止的姿勢。「夠了,然後呢?」
「他們猜想如果成功的話,我們應該會即刻退兵,可是我們沒有退兵,也沒有進攻,這可能是妳受傷了但沒有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等十天,十天後若是我們仍毫無動靜,他們會以為妳雖然沒有死,起碼也是重傷不能動彈,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擔心妳又使出什麼巫術了。」
南絲挑高眉毛。「哈羅德也這麼認為?」
「不,他當然知道妳不是女巫,但根據倫敦的施魯斯傳過來的消息,約克的赫裡沃德和謝華已率領一千三百名撒克遜士兵趕來,哈羅德估計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他打算屆時來個裡外夾攻,我們諾曼軍必然抵擋不了。」
「真的抵擋不了嗎?」
「如果沒有威廉領軍的話,或許真的抵擋不了。」契斯特苦笑。「妳知道,威廉的存在與否,對士氣影響非常大。」
「那……」南絲躊躇一下。「就退兵嘛!」
契斯特搖頭。「退兵更糟,哈羅德一定會猜到是威廉出了什麼事,我們一退兵,他會立刻領兵追上來……」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究竟要怎樣嘛?」
契斯特歎了口氣。「我們不能退兵,所以才打算先把威廉送離開這裡。」
「可是現在還不適宜移動他呀!」南絲懊惱地忿忿道。「真該死,那個哈羅德,耍小人使詭計不夠,還要趕盡殺絕!」
「沒錯,那個哈羅德真該死!」赫裡德突然打岔進來,憤慨地附和。「可是另一個傢伙更該死,也不曉得哪個混蛋警告他非殺了威廉不可……」
「什麼?竟有那種混蛋?」南絲憤慨地衝口而出,「居然要哈羅德非殺了威廉不可,否則這場戰爭……」嘴巴還張著,聲音卻突然不見了,惱火的表情也在瞬間僵成一種怪異的角度,好像話說一半才想到自己應該是個啞巴。
「永遠不算結束!」赫裡德毫無所覺地接下去說完。「沒錯,那傢伙就是這麼說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非……」
用力摀住赫裡德的嘴,契斯特對南絲露出尷尬的笑。
「總……總之,我們必須先把威廉送離開這裡,真的不行嗎?」
慢慢闔上嘴,南絲垂下腦袋,猶豫地從睫毛下偷瞄他一下,再考慮半天後,終於嚥了口唾沫,吶吶地承認道:「是……是我。」
契斯特愣了一下。「呃?」是她?是她什麼?
「是我……是我告訴哈羅德非殺了威廉不可的。」南絲愧疚地低喃。
他早就知道是她,但是……
「那個,咳咳,不重要……」
「不,你不明白,這一切都要怪我,」南絲垂首歉疚下安地拚命扭絞雙手。「真的,都怪我……」
「沒這回事,」契斯特忙道。「是威廉自己決定要到英格蘭來的,不……」
「不是,我是說,」南絲抬眸,決心把一切都坦誠說出來。「如果不是我去找哈羅德告訴他關於你們的事,他……」
「那個已經過去了,提它幹什麼呢?」契斯特揮揮手。「現在重要的……」
「不能這麼說,」南絲急道。「如果不是我……」
「我瞭解、我瞭解,過去的事提也沒用,妳不必……」
「不,你不瞭解,真的是我……」
「不重要,南絲,那個不重要,」契斯特不耐煩地又擺擺手,沒注意到南絲的表情不對了。「此刻應該討論的是目前的狀況,我們必須先把威廉……」
「見鬼的不重要!」南絲突然拉高聲音尖叫起來,張牙舞爪地嚇了那四人一大跳,不約而同的退了一步。
「南……南絲?」
瞪住他們,南絲眼神陰騖地來回看他們。
「我知道,你們嘴裡不說,其實心裡都在怪我對不對?」
「沒有、沒有,」契斯特連忙搖頭否認。「南絲,妳別想太多……」
「誰想太多?」契斯特一否認,南絲立刻又拔尖嗓門大吼起來。「如果不是我,你們早就打贏這場戰爭了,如果不是我,威廉也不會受傷,你們心裡一定恨死我了……」
契斯特有點慌張了。「這……這……妳不要太激動啊!南絲,相信我,我們真的沒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哪裡不對了?
「狗屎!」
契斯特一愣。「狗屎?」
南絲又突然陰下臉來,「說不定你們也認為我是女巫?」她陰森森地說,看上去真的有點像女巫。「說不定你們正想把我綁起來燒了?」
契斯特啼笑皆非。「沒……沒有啊!妳怎麼會這麼想?」
「好!」
「好?」
「既然你們也認為我是女巫……」
「沒有,南絲,我們真的沒有……」
「……那我就女巫給你們看!」南絲咬牙切齒的低吼,根本沒聽見契斯特的辯解。
「嗄?」
一把掃落桌上的雜物,「歐多,去找鐵匠,跟他們要硝石;羅勃,去找你們的醫生要硫磺,愈多愈好,快去!」南絲咆哮著又拿出計算機來放在桌上打開。「至於炭……我們自己做!赫裡德,去採麻桔梗!」
契斯特不知所措地看著歐多、羅勃和赫裡德匆匆忙忙跑出去。
「南絲;妳……妳想做什麼?」
「我?」南絲瞇著眼,哼哼哼笑得像個女巫。「我要在他們攻出來之前先攻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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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南絲非常仔細地檢查過威廉的狀況,終於可以完全放下心來。
「他的燒完全退了,傷口正在復元當中,一切都正常,我想他隨時可能會醒過來,歐多,如果他醒來的話,立刻讓他吃下這些藥丸,還有,千萬不要讓他亂動,不然傷口的縫線會裂開,知道嗎?」
一切交代妥當,她轉向殷德,「殷德,把剩下的硫磺和硝石拿回去還給醫生和鐵匠,免得他們需要。」再朝契斯特看過去。「東西都搬過去了?」
「都搬過去了,可是,妳究竟想要如何?」
南絲又露出那種陰森詭怖的女巫笑容,看得契斯特三人心裡直發毛。
「跟我來就知道了。」
片刻後,他們來到城堡前,數百名諾曼士兵已擺好陣勢,最前面是執鳶形盾結成一排的諾曼士兵,可以有效的抵禦自城牆上飛來的弓箭射擊,接下來是擺置妥當的弩弓,後面則是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出擊的諾曼騎兵和執斧士兵。
南絲滿意的點點頭,眺望灰白色的城堡,壓在城堡上的陰鬱天空彷彿在預告著城堡悲慘的命運。「好,現在可以叫陣了!」雙手扠腰--學威廉的,她傲慢地下達命令,感覺客串大將軍的滋味還滿令人興奮的。
「叫陣?」
「就是叫他們投降,不然我們要攻過去了呀!」不是這樣嗎?
契斯特掩唇咳了咳,「呃,當然。」然後朝赫裡德使去一個眼色。
赫裡德當即朝城堡射出一支箭,得到的回報是一篷箭雨,執鳶形盾的諾曼士兵反應迅速地舉起鳶形盾擋去那一篷箭雨。
契斯待兩手一攤。「好了,叫過陣了,接下來呢?」
好吧!是他們自找的。
南絲當即指指吊橋旁的城牆。「叫弩手射那裡。」
「城牆?」契斯特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妳以為那是木牆嗎?錯了,小姐,那是石牆,箭矢一碰上就變斷箭,連片灰也不會掉下來。就算是木牆,射牆又有什麼用?」
「你又以為箭頭上包的是什麼?」南絲反問。
契斯特怔了怔。「是什麼?」
「射出去不就知道了!」南絲不耐煩地說。
她實在應該先警告他們一下的。
「好吧!就先射一輪過去看看。弩手準備……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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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終於清醒了。
但與其說威廉是自己醒過來的,不如說他是被吵醒的,被一陣天搖地動的轟雷聲吵醒的。
擾人清夢由來最可惡!
「天哪,打雷嗎?」歐多轉頭望向門口,訝異地喃喃自語。
「那是……什麼聲音?」
「咦?」歐多愕然回頭,見大哥睜大一雙疑惑的眼望著他,不由得驚喜地大叫,「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南絲終於可以安……」才說到這兒,又是另一聲轟然大響,他不禁又轉回去瞪住門口,因為這回的「雷聲」更劇烈。「這如果是打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天要塌了嗎?」
「天殺的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威廉更是大皺其眉。
又一聲。
愈來愈不像是打雷,打雷不會連地面也跟著震動。
再一聲。
天譴?
威廉與歐多相對瞪眼。
「那是什麼?」
「……也許是打……」
「別告訴我那是打雷。」
「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歐多苦笑。「老實說,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威廉瞇了瞇眼,隨即試圖要起身。「扶我起來。」
歐多忙按住他。「不行,大哥,南絲說你還不能起來。」
威廉瞪眼。「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歐多猶豫一下,然後硬起頭皮說:「聽她的,因為是她負責替你療傷的。」
「她?」威廉驚訝得一時忘記起身的意圖。「南絲?」
「對,就是她,告訴你,大哥,她真的很厲害!」一提到這,歐多馬上眉飛色舞起來。「你還記得佛羅倫薩那個修士嗎?她做的跟那個修士一樣,可是她做得很精細,簡直就像女人在刺繡似的,而且她還幫你輸血,就是把我們的血輸給你,所以你才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她又為你打針,就是把藥用針注射進你的身體內,因此雖然你一直昏迷不醒無法喝藥也不要緊。契斯特說就算大哥你不想留她下來,他也得想辦法把她留下來,因為她的醫術實在太厲害了!」
威廉默然片刻。
「那麼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不知道,」歐多無奈地說。「我們擔心哈羅德會趁你受傷時聯同赫裡沃德、謝華夾攻我們,所以打算先行把你送走,可是南絲堅持還不能移動你,但把你留在這裡實在很危險,因此她才決定要先去把城堡攻佔下來,免除被夾攻的威脅。」
「她要攻下城堡?」威廉吃驚地道。「她要如何攻下城堡?」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一大堆奇怪的東西,然後就和契斯特他們一起去進攻了。」
聽到這裡,威廉再也忍不住,「扶我起來!」他再度嘗試要起身下床。
「不行啊!大哥,南絲……呃!」話至中途驀然噎住,卡在喉嚨上下不得。
「你不要以為我現在就奈何不了你,」單手狠狠地勒住歐多的脖子,威廉冷冷地說。「扶我起來!」
不愧是諾曼底征服者,昏迷多日醒來居然還能掐得歐多沒有辦法出聲,張著嘴眼睛快凸出來了,只好拚命點頭,威廉這才放開手,讓歐多扶他起身、下床。
「大哥,至少穿件衣服套上長褲吧!現在你身上除了繃帶之外,什麼也沒有,而且外面很冷,你最好也把靴子穿上,還有斗篷……」
「歐多……」
「大哥?」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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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歐多扶著威廉踏出木屋的同時,城堡前,陣陣轟炮聲中,只有南絲一人神情自若地繼續指揮弩手攻擊,其它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副驚駭欲絕的模樣,有人被驚嚇的馬摔下來,有人駭得武器掉了,還有人擺出隨時準備落跑的姿勢。
「哼哼哼,這就是你們惹火我的下場!」
契斯特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相覷一眼,立刻產生共同的默契。
大家最好不要惹火她!
再同時轉眼朝城堡方向望去,心頭又是一陣顫慄。
只片刻工夫而已,那座固若金湯的城堡已然破了一個大缺口,金湯潺潺流出,城堡裡的人雞飛又狗跳,兵慌又馬亂,只聽見陣陣驚叫聲,滿天硝灰塵霧中,隱約可見外城堡的人拚命逃進內城堡。
一個技術嫻熟的弓箭手一分鐘之內可射出十二支箭,而使用旋轉裝置上箭的弩手在相同時間內只能發射兩支箭,但這也已足夠了,只要集中攻擊,再堅固的石牆也抵擋不了。
「現在,目標,內堡牆……」南絲繼續沉著嗓音像個大將軍一樣下命令,威風凜凜,氣概十足。「射!」
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轟炮響,遠遠看去彷彿整座城堡都在搖動,堡裡堡外的人同樣嚇得心驚膽戰,堡內的人怕被塌進去的城牆壓死,堡外的人也怕被爆飛出來的碎石砸死。
但這一回,只一輪箭過,契斯特便驀然喊停。
「夠了!」
「為什麼?城牆尚未破呀!」
「瞧,」契斯特遙指城堡主塔樓上。「他們投降了!」
「耶?」南絲忙眺眼望去,見塔樓上果然有人在揮舞著白旗,但是她還不信。「會不會使詐?」對方記錄不良,不能怪她懷疑。
「也有可能,但機會不大。」
「你確定?」南絲瞇起眼。「若是他們又打算派人出來傷害威廉,你負責?」
契斯特窒了窒。「我……我是不敢保證,但……但……不然怎麼辦?」
「繼續攻擊到他們無法反抗為止!」南絲毫不猶豫地說。
「要如何才算是他們無法反抗?」
「叫哈羅德親自出來投降!」
「好,那我現在就叫他們……」
「不,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
「為什麼?」南絲奇怪地重複。「這還用得著問嗎?內城牆都還沒有破,他們就急著投降,這不是很不合情理嗎?所以說,一定有詐!」
契斯特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小姐,用不著攻破,現在已經夠他們受了。瞧瞧……」他指向自己這邊的士兵。「連我們自己人都快嚇死了,想想那些城堡裡的人有何感受吧!」
「有什麼好怕的?」南絲納悶地環顧四周。「又不是轟在我們這邊,最多聲音大一點而已,你們諾曼人怎麼這麼膽小。」
「膽小?」契斯特啼笑皆非。「小姐,或許在妳的國家裡這是屢見不鮮的事,但我們是頭一回見識這種場面啊!我猜在城堡裡的人必定以為天要塌下來了,不投降才怪。」
南絲認真想了一下,還是搖頭。「不,這回我絕不會再上他們的當了,總之,一定要攻破他們的內城牆,到時候再讓他們投降也還來得及。」說著,她轉向弩手舉高手臂。「來,準備……」
「停停停!」契斯特氣急敗壞地壓下她的手臂。「小姐,先看看他們要如何投降不行嗎?」
「不行!」南絲斷然道,又舉起手臂。「准……」
「不准!」契斯特再度壓下她的手。「小姐,如果是威廉的話,他也會在這時候喊停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南絲不以為然地第三度舉起手。「來……」
「不來!」契斯特也第三度壓下她的手。「我跟他這麼久了怎麼會不知道!」
「但你畢竟不是他!」
「我夠瞭解他了!」
「你不是他!」
「現在由我代替他!」
「此刻是我在攻城!」
「但士兵聽命於我!」
「士兵是聽從我的命令射箭!」
「我讓他們聽妳的,他們才聽妳的!」
「才怪,是我……」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愈說愈大聲,橫眉豎目的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一旁的羅勃、赫裡德和士兵們不禁面面相覦,敵人都要投降了,他們怎麼反而在這裡大吵起來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驟然聽聞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穿插進來,羅勃與赫裡德同樣在愣了一下之後馬上轉過頭去,驚喜萬分地發現果然是他們期待的人,嘴一張正想好好表現一下他們的歡喜,但說話的人搶先舉起手來阻止他們出聲。
因為那兩個吵得不可開交的傢伙不但看也不看一眼說話的人,而且同聲一氣地吼過去,「閉嘴!」
再繼續吵。
被吼的人高高揚起眉宇,「你們說什麼?」聲音相對地非常陰沉。
「聽不懂啊?」這回那兩個傢伙不約而同極快的瞟去一眼,很不耐煩地,「閉……」罵一半抽了口氣,再迅速轉回去,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喜出望外地大叫,「威廉,你醒了?!」
兩道眉毛仍挑起老高,「你們叫我……」威廉眼色陰騖地來回看他們兩人。
「閉嘴?」
「不……不是……」契斯特擠出尷尬的笑,「我……我是……」驀地一個踉蹌被推到一旁去。
南絲跳到威廉面前,驚喜交集地觸摸他,眼眶濕潤,「醒了!你終於醒了!上帝保佑,你真的醒……咦?不對!」驀而退開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像在證實眼前的人確實是他,繼而憤怒地瞪住扶著威廉的歐多,尖叫,「他怎麼可以下床?還走到這邊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讓他下床嗎?」
「我……我……」歐多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傷口要是裂開了怎麼辦?你負責?」
歐多咧著嘴,快哭了。「但……但……」
「還有,他吃藥了嗎?你給他吃藥了嗎?我……」
「南絲……」
一隻大手突然將南絲轉個方向面對城堡。「呃?」
「請告訴我,那是什麼?」
眨了眨眼,南絲偷偷回眸瞄了一下,發現威廉盯住被轟出一個大缺口的城牆,滿眼驚訝。
「哦!我們正在,咳咳,進攻城堡。」
「請問妳用什麼進攻?」
「火藥。」
「那是什麼東西?」
「會爆炸的東西。」
「爆炸?」
「就是……就是那種東西啦!」南絲想轉身,但威廉的手仍抓在她肩頭上,她動不了。「我想繼續轟破內城牆,可是契斯特卻唧唧歪歪的不……」
「唧唧歪歪?」
「呃,就是很囉唆啦!我就不信哈羅德真的要投降,他……」
「哈羅德要投降?」
「騙人的啦、騙人的啦!他不可能真的要投降啦!」
威廉朝契斯特看去。「騙人的?」
契斯特不敢說話,怕南絲又罵過來,他無言地指向城堡主塔樓方向,白旗仍在那兒搖晃,威廉凝眸注目片刻。
「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
「咦?你相信他?」南絲怪叫。「不行,你不能……」
「所以我只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契斯特也會仔細搜查他的身上。」威廉很冷靜地把她轉回身來。「只要他在我們手上,撒克遜人就不敢亂來。」
南絲拾眸瞅住他。「你確定?」
「確定。」
不是也許,也不是可能,而是確定。
好吧!確定就確定,但是……「你還好嗎?」擔憂的視線在他臉上游移。「你的傷很重,而且……」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錯,但臉色還是相當蒼白,她趕緊替他拉攏斗篷,擔心他的身體抵擋不住寒風。「才剛醒來……」
「我很好。」
說話也很有力量,聽起來不像是昏迷幾天剛醒來的語氣,這個人也許真的是鐵打的。
「可是……」
「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單手掐死我了,」歐多在一旁不滿地咕咕噥噥抱怨,還撫著自己的脖子,證明他說的是實話。「當然很好。」
眨了眨眼,「你是說……」南絲看看威廉沒有表情的臉,再瞧瞧歐多委屈的模樣,有點想笑。「威廉他……」
「勒住我的脖子逼我讓他下床!」歐多恨恨道。
「哦……」南絲強忍住笑意。「那或許他的情況真的還不錯。」
「也許比我還好。」歐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張凳子來……」
「不用!」威廉惱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但……」南絲還要抗議,突然被赫裡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現在要接受哈羅德的投降,」赫裡德小小聲說。「如果他坐下來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羅德,他不能那麼做,甚至……」
他觀向威廉,歐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軍隊的正前方,只見他雙手習慣性地扠在腰際,斗篷因而掀開,他卻毫不在意的迎著刺骨的寒風傲然屹立,幾乎看不出他有受傷。
「……也不能讓人扶著他,妳知道,他不能在敵人面前示弱、丟臉,懂嗎?」
「丟臉?」南絲不可思議地看看赫裡德,再瞥向威廉,繼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搖搖頭。「男人!」
就在這時,陡然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拔地而起,並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擴散開來,聲勢之大甚至比爆炸聲更猛烈,幾乎撼動了整片山谷,嚇得南絲倒抽一口氣,一溜煙逃到威廉的斗篷裡,再戰戰兢兢地探出一雙眼睛來。
「天哪,他們吃錯藥了嗎?」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沒出聲。
見她沒被爆炸聲嚇到,反被歡呼聲嚇著了,歐多不禁失笑。「士兵們為見到威廉安然無恙而歡呼,妳知道,威廉昏迷的這些日子來,士兵們都非常為他擔心;另外,他們也為威廉終於得到勝利而歡呼,妳瞧,哈羅德一個人出堡來了。」
吊橋上,哈羅德孤伶伶地一個人越過,昂首闊步地來到威廉面前。
一把紅褐色的大鬍子,炯炯有神的雙目,哈羅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兩位王者面對面,眼對眼半晌沒吭聲,哈羅德絲毫不顯畏懼,但氣勢卻非常消沉。
他輸了!
他可以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但結果還是輸定了,他不想讓子民死得毫無代價,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種三兩下便轟得他們牆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無勝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頭,也可以拘禁我,隨你處置,但,請放過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視他片刻。
「跪下來,對我宣誓效忠!」
哈羅德闔上眼,深長地歎了口氣,再認命地張開眼,然後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於是,歡呼聲再次穿雲裂石的轟然響起,南絲差點以為自己從此後會變成聾子。
而威廉,他一動不動地卓立在哈羅德面前,沒有帶頭盔,也沒有穿盔甲,甚至連把劍都沒有,身上還綁著厚厚的繃帶,但他冷凝的眼神傳達著絕不輕易動搖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協的決心,高大挺拔的身軀散發著隱藏不住的力量與無與倫比的氣勢,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頂著浩瀚的天。
南絲胸腔漲滿激昂的情緒,驕傲地凝視著他神情肅穆地聆聽哈羅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為傲,更以他的勝利為榮,覺得整個人、整顆心幾乎要為他融化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察覺到一件自己一直以來視而不見的事實:
她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