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普拉塔拉更適合它!」她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子,「管家先生,南面那塊花壇的設計我已經完成,現在我需要去採購一些花朵的種子,請問這附近可以買到嗎?」
「在南湖岸有很多小店,那裡應該有,你可以去看看。」克洛打量著她單薄的身子,「不過這裡去南岸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沿小路徒步走去,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事,我可以的!」幾天前她也是獨自一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這個意大利最大最多姿多彩的湖泊著實讓她沉迷了很久。今天她可以帶上相機,藉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拍下那些美妙的景觀,「我現在就去準備,吃晚飯前我會回來!謝謝你,管家先生!」伴隨著格格的笑聲,寧靜海又揚起愉快的笑容。兩條辮子因她的跑動而甩在了背上,在陽光的襯托下,她像個可愛的仙子。
今天天氣晴朗,加爾達湖應該會比以往更美吧!克洛望著她跑動的活躍身影,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單純動人的溫和光亮。只是,今天——老人的臉上出現濃濃的哀愁,今天,不是個愉快的日子啊!
古老寂寞的莊園,將降臨黑暗。
穿上破破的牛仔褲,背上大大的旅遊鞋,一件洗到褪色的無袖小背心,再配上一個帆布背包。寧靜海輕鬆的腳步正沿著設有路標的小路穿過馬爾切西爾。這一區由於北面白雲石山所提供的蔭蔽處弧形產生了溫和多樣的小氣候,適合許多植物和一些反常植被的生長。橄欖樹、無花果樹、柑橘屬果樹、籐本植物和柏樹交集生長,簡直像個天然的花果園,令她一路看花了眼。
「哇!有無花果耶!不知道可不可以吃?」拿著相機,她為心愛的植物拍照留念,「如果把這些照片寄給義輝哥哥,他一定會又吃驚又羨慕!」目前被總公司派遣至西班牙的冷義輝原本也是一個花草愛好者,只是因為現實逼人,他才會轉行從商的,如今三十一歲的他在事業商也算小有成就。
在又一次調整焦距後,寧靜海發現斜坡下的另一條山路上有一個站立的背影。
黑髮,黑色的長袖襯衣,像是融入四周景物般靜止在她的視線中,他是男性吧!東方人嗎?穿成這樣不太像觀光客。她好奇地看著他,慢慢地舉著照相機靠近斜坡邊緣。他的背影挺拔而勻稱,帶著一股神秘感,在這靜謐的山野間,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她要把他拍下來!
「很好,就這樣,別動……」她輕聲低喃,對著他按下快門。
那一瞬間,他突然轉頭。一張出眾而冷峻的臉,憂鬱的深藍色眼瞳中卻——帶著淚?他是外國人?他的樣子,似乎很憂傷很憂傷。
「卡嚓」!閃光燈的聲音讓他察覺到斜坡上的動靜,他的表情立刻轉變,不可思議的冷冽和距離感充斥在他的眼中和臉上,那被人看見的狼狽悲傷全數盡收。此刻的他,渾身充滿了不可靠近的警告——對著斜坡上那個舉著相機的人。
「對不起!」她的舉動顯然打擾了他。寧靜海急忙想上前道歉,卻忘了自己已在斜坡的邊沿。腳下一滑,她尖叫著滑下斜坡。撲著那人一起倒地,又因衝擊在蜿蜒的小路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好痛!」頂著一頭的樹葉,她痛得皺起臉,發現自己的手臂破皮了,「好倒霉啊!」她東倒西歪地支起上半身,發覺一道冰冷的視線正瞪住她。
「呀!」原來她正壓在那藍眼男人的身上!不過,這樣近距離地看他,他那雙深藍的眸子就更美了,雖然藍色冰冷得像封凍的大海,卻依然有著引人入迷的魅力,那種藍色透著淡淡的寂寞與孤獨,在瞬間狠狠撞擊了她的心。
「你的眼睛好美哦!」她忘記起身,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起來!」他開口,也是中文,語調緩慢而低沉。
「啊!你的臉被刺傷了!」專業的學科知識讓她恨快辨別出那是一種有毒的灌木刺,「可能是剛才滾落的時候被刺到的,我身上倒沒有,啊!你的臉上有好幾處!糟了,這東西毒性不深但會造成麻痺,刺在臉上,萬一——」救人要緊!寧靜海顧不了那麼多,急忙扶住他的脖子,低頭為他吸毒刺。
「你做什麼!」他的臉蘊起怒色,迅速擋住她的嘴。
「哎呀!你別……捂我的嘴啦!別浪費時間!」她人小小的,力氣可不小,何況現在她還壓著他。一手扳開他的手掌,柔軟小巧的雙唇立刻貼上他的臉頰用力吮吸。
這種感覺——他的身體震了一下,意識有一時的恍惚。多年來,他從來不讓任何人輕易靠近或觸碰他,早已忘記這種相觸的感覺。溫和的、柔軟的,就像母親的吻……
吸出毒刺,吐掉。她迅速為他的傷口一一吸出。
「幸虧毒刺沒有刺在你的嘴上!」她拿出手帕擦著嘴上的血跡,輕輕站了起來,「不然我可就虧大了!不過,今天害你受傷的是我,對不起!我誠意地向你道歉!」
「你會不會走路!」從恍惚中回神,取代而之的是怒氣和一絲窘迫。他扶著樹立起,發現頭有些昏,毒刺似乎仍留有影響,他隨手擦拭臉上的傷口,調整腳步,頭也不回地沿小路離開。
「喂!」好冷淡的人啊!哪有人會這樣丟下一句話就立刻掉頭走人的,寧靜海幾步跑上前伸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那人停下,漠然的藍色雙瞳看著她,目光銳利而深邃,顯然充滿了對她的不滿,「做什麼!」
「做什麼?」放下張開的雙臂,對著他無可挑剔的冷臉,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動作很多餘,「對啊!我幹嗎攔你!幫你吸毒刺是我自願的,你又沒求我救你!現在你不道謝掉頭就走也很合理啊,我攔你幹嗎!」對著這麼冷淡的男人,她有啥好抱怨的,說了也是多餘嘛!
「算啦,沒事了!拜拜!」甩甩手,她鬥志全消地垂下頭,拍著身上的樹葉打算去找剛才跌落時遺失的相機。
正當她樂陶陶地從地上的葉堆裡找到心愛的相機時,背後那個漠然的聲音又響了。
「你!」這次只有一個字,卻加了一些力道。
「我?」她傻傻回頭,發現那藍眼的男人正盯著她手中的相機,「叫我嗎?幹嗎,不是已經要走了嗎?」
「給我膠卷。」他不能確定她剛才有否拍下他流淚的樣子,但那種從不讓人看到的另一面他不想留下,特別是留在一個陌生女孩的手裡。
「啊?」她立刻下意識地將相機藏在身後。給了他膠卷,她今天拍的不全都沒了!這可不行!「為什麼要給你膠卷!你這人好奇怪哦!」她馬上露出笑容,假裝聽不懂他的話。
「膠卷!」他走近一步,又一次重複。
兩個字就可以給人這麼強烈壓迫感的,他是第一個。這傢伙真是怪怪的,之前還看見他流淚,該不會腦筋有問題吧!想著,寧靜海偷偷地在身後將相機塞入背包,然後深吸了口氣,扭頭便跑。
「藍眼的先生,是你的態度把我嚇跑的!不能怪我哦!」夏日的山林中,她清脆的聲音夾著笑聲,由她跑掉的方向傳來,讓立在山野間男人的藍眼中蒙上暗默。
又一個從他身邊逃走的人!對了,逃走是明智的,因為留下只有危險與黑暗。那個女孩,活潑得像夏日跳動在樹葉上的點點光亮,她不該與他這樣的人接觸。她,不屬於黑暗的世界。
他轉過身,黑色的身影朝小路的另一邊而去,漸行漸遠,直到融入樹林,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