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莊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回房間放下東西,她來到往常用餐的房間。晚餐已準備在了桌上,卻不見管家克洛和保姆索而娜。她坐位前的盤子下壓著一張紙,上面是管家給她的留言。
寧小姐:
這幾天請獨自用餐,還有,除了帶你去過的幾個地方,切記不要在城堡內隨意走動!
克洛上
「奇怪!神秘兮兮的搞什麼呀!」看完紙條,她坐下開始用餐。湯和菜還是熱的,看來是保姆才準備好的,那他們怎麼不和她一起吃飯呢!吞了口麵包,她沒力地支著下巴,「不會以後都要我一個人對著這房間的壁爐吃飯吧!義輝哥哥,你到底給我找了一份什麼工作啊!在城堡裡生活的人非要弄得這麼神出鬼沒嗎?一定是這裡的主人比較變態,所以在這裡工作的人才會這樣!」她現在很懷念在中國時一家聚在一起和樂融融的模樣,雖然她只是他們領養的孤兒,但是這麼多年來,爸爸媽媽姐姐都對她很好,就算是普通的菜也吃得很開心。
「不行!不行!」發現自己有洩氣的情緒她急忙用力拍自己的腦袋,「現在是我努力工作回報家人的時候!這裡的薪水這麼高,來工作當然有代價!我要努力,小小困難怕什麼!寧靜海,你可不能讓家人失望哦!」她朝著對面牆壁上的鹿頭裝飾標本為自己打氣,「對面那頭鹿!你也要支持我啊!聽見沒有!喂,你幹嗎不理我!」她對著那鹿頭眨眼,之後發現自己有點白癡,鹿頭標本會回答她才怪,真發出聲音不成了靈異城堡了!
她重揚鬥志,撕了塊烤的金黃的雞肉剛要送往嘴中,耳邊卻聽到城堡另一處傳來的聲音。
「啊——」拖長的男聲又低又沉,卻劃破了餐廳寂靜的空氣。
什麼聲音?丟下雞肉,她反射性地立起,一絲寒意由她的腳底升起,真沖腦門,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這個聲音,不像是管家克洛的,更不可能是保姆索而娜的。在這夜晚的城堡中,會是誰?她緊張地吞吞口水,拿起桌上的小刀,一步步向聲音的來源處探去。
賊?鬼魅?幽靈?穿過餐廳,沿點著昏暗燈光的走廊,她朝城堡的深處走去。她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讓燈光照出長長的陰影,周圍又陷入幽靜的氣氛,讓她汗毛直立。
打著哆嗦的手摸上走廊盡頭沉重的大門,剛才的聲音應該是從門後發出來的。這裡以外,是她以前沒去過的,因為管家有過規定。難道,門後真的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嗎?她不由自主地發揮起想像力,而那該死的好奇心也同時升起,讓她渴望揭開門後的秘密。
要看嗎?她陷入天人交戰。而與此同時,又一聲重重的呼聲更為清楚地從這扇門後傳來。
天啊!後面真的有人!是誰會發出這種撕心的慘叫聲呢!難道是謀殺?她握緊手裡的刀子,一個衝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
「吱嘎」一聲,門開了。一個黑影快速地由門後那黑暗的一頭竄向她,將瘦小的她抵在打開的門板上。
「啊——」她嚇得尖叫,閉上眼睛將手裡的小刀重重插進那人的肩膀。
「寧小姐——」管家驚慌失措的聲音尾隨而至,然後是沉重的腳步聲是保姆索而娜的,看到她手上的鮮血,保姆差點沒昏過去!
「上帝啊!你在做什麼!」她的聲音讓寧靜海迅速睜開眼。藉著微暗的燈光,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年輕慘白的臉和一雙深藍的沒有光彩的眼瞳。是他——今天下午在林中的那個藍眼男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保姆慌張地上前扶住他向後傾倒的身體,「少爺,您怎麼樣!天啊,克洛,她刺中了他的肩膀!哦,我的上帝!我的少爺!」「少,少爺?」她慌忙仍下手中的小刀。
「還好沒刺在要害!快點扶他回房間!」克洛保持著一絲鎮定,趕緊扶著他的另一邊,回頭朝愣在那裡的寧靜海大喊,「快點來幫忙!」
「幫忙?」她煞白的小臉已緊張到極點,「對、對不起!」
「等會再說!快點來幫忙!」管家重重地下命令,讓她立刻回過神,上前抬起那昏迷過去的男人的腿,踏入門那頭的黑暗中。跟著他們上了三樓,她來到點著昏暗小燈的臥房。
「抬到床上!」管家又傳來命令,三人用力全力,將他安全送上了床。
「管家先生,請問——」她一頭迷霧,又驚又怕,完全不知是怎麼回事。
「寧小姐!我囑咐過你不能在城堡內亂走的!」老人的臉出現了少有的怒氣,「現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請你不要再問!去裡面的浴室打盆水來,還有把擱在櫃子上的藥箱拿來,要快!」
「水和藥箱!」她用力記著,從他的表情,不難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她刺傷的人應該是這座城堡的主人吧!天啊!她都做了什麼!都是好奇心惹的事!現在,她只能祈禱這位年輕的主人醒來後不要趕她走才好!她手忙腳亂地打水找藥箱,在心裡哀默。
片刻之後,管家利落地剪開那男人的衣服,熟練地幫他包紮好了肩膀的傷,見到血被止住,克洛緩了口氣,而保姆也終於安心地抹掉臉上的淚,為床上的人輕輕拉上被子。
看著他們的表情,寧靜海的好奇心又升了起來。床上的男人此刻雖然雙目緊閉,但她肯定他的確就是下午林中那個奇怪的男人。剛才的喊聲是他發出的嗎?他為什麼會這樣呢,其中有什麼秘密?
「啪」!左臉火辣辣地疼,她發愣思考的時候,索而娜上前恨恨地甩了她一個耳光。
「你——」她望著平時和善的中年婦人,欲張的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是誰讓你來這裡的!是誰讓你拿著刀刺人的!」她極其憤怒地斥責她,「你來這裡的第一天就應該知道這裡的規矩了!為什麼不老實地待你的地方!」
「我、我聽見聲音,以為——」挨了打,她卻依舊理虧。是啊!管家已經幾次囑咐她不能亂走的,是她自己沒有遵守規定!「就是因為你不守規矩,才把少爺害成這個樣子!」心疼少爺的保姆將她推出臥房,「你給我回你的地方去!」
「可是,我想等少爺醒來,向他親自道歉!」如果可以,她想弄清楚這裡面的一切,他為什麼會流淚,為什麼會待人冷淡,又為什麼會情緒失控!
「沒有必要!少爺不會想見你的!」克洛提著藥箱從臥房出來,「記住了,寧小姐,要在這個莊園繼續工作下去,就控制住你的好奇心,做好你分內的工作!」
兩位忠心的僕人顯然在保護他們的主人,望著他們的表情,寧靜海只得低下頭,「對不起,我今天真的不是有意的!請原諒我!還有將我的歉意轉告給少爺!」說完,她轉身,緊蹙著眉踏出城堡內黑暗的地界。
這一夜,她沒有睡好。心中的謎團在不斷擴大,她向來都是遇到問題喜歡弄清楚的,但現在,明明有個這麼大的疑問擺在面前,她卻無法去弄清楚。在床上輾轉了半天後,她乾脆開燈下床,翻出了下午意外拍到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男人的表情很無助很茫然,藍瞳雖然冰冷卻帶著淚,那一瞬拍到的是他真實的一面嗎?可以擁有如此豪華的莊園,他應該是個家世顯赫的人,到底會什麼還會這樣呢?她一定要弄清楚一切!
暗默的城堡,靜候著未來。
松土,下種栽種,澆水,撒花肥。寧靜海在南面的花壇內忙了一上午,乾淨的小臉也被汗水和泥土弄得髒兮兮的,但她全然不在乎這些。吁了口氣,看著上午努力的成果,她滿足又愉悅地笑開。
今天又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浸在陽光下的城堡安靜和諧,似乎早遺忘昨夜發生的事。今早她又是一個人用餐,管家和保姆沒出現,一定是待在城堡裡另一側的主人那裡。
脫下鞋子,寧靜海張開四肢仰臥在柔軟的草坪上。她好悶啊!就算有個人出現罵罵她也比這樣自己一個人待著好啊!「唉——」她無奈地對著湛藍的天空歎息。
而此時,在城堡三樓的窗口,一道冰冷的視線正將她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內。
肩頭纏著繃帶的男人正從城堡中俯視他的莊園,也看到了莊園中的她。
「她就是新來的園藝設計師?」距離很遠,他沒看清她的臉。
「是啊,少爺!」將熱菜和湯放在一張精緻的長桌上,保姆索而娜的笑容裡有許多心疼,「少爺,這次回來就多住些日子吧!克洛和我都很想您呢!」
「嗯。」他稍稍回應一聲,視線始終落在下方的女孩身上,「昨天,又讓你們辛苦了!」每年的那夜,都是黑暗降臨日,他會失控,變成另一個人,而次日,他又會忘記一切。二十二年來,從他四歲之後,這種情況一直一直重複著。
「少爺,您這是什麼話!克洛和我……」索而娜的話艱澀在喉嚨中。少爺是那麼好的人,為什麼上帝要如此折磨他!擦去眼中的淚,索而娜又重新揚起笑容,「少爺,來吃點東西吧!今天我做的都是您最喜愛吃的,來!」
「放著吧,我現在吃不下。」他離開窗口,外面的陽光帶不走他心中的黑暗,「幫我拉上窗簾。」
「少爺!」保姆慌忙上前合上厚重的窗簾,「您是對那個新來的園藝設計師不滿意嗎?沒關係,我馬上讓克洛換掉她!」
「不用了,換誰都一樣。反正她只待到設計完莊園為止。」對他來說,人、事,一切都無意義。他只想將這個屬於他的莊園裝飾的美麗一些——為未來的死亡找個美麗的墳墓。
死亡,不遠了,他就快解脫了。沒有人知道,一切,只在他心中。
「少爺,您還是吃一點吧!您這樣,我和克洛會很擔心!」
「好吧。」不想讓他們擔心,他在餐桌前坐下,毫無味覺地開始他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