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之前,是一個普通人還不太會記事的年齡段,然而他卻記得一切。父親的笑,母親的愛,充滿了溫暖的幸福家庭,能記得是因為四歲之後,這一切都不復存在,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他原本不該回憶的,他沒有資格回憶。只是,如果連這些都失去了,他會感覺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猶如死去一般,靜止在時間裡。
「站住!你這個小偷!」走廊內一聲惱怒的叫聲,打斷了他的回憶。他移動視線,看著客廳與走廊間關閉的那扇門。
「普拉塔拉!我真是看錯你了!你真不要臉!」聲音一下接一下響著,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那聲音離門越來越近。
終於,一聲撞擊,那條跑得氣喘吁吁的牧羊犬叼著嘴裡的勝利品,歡快地來到主人身邊尋求庇護。
「可惡耶!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能過去才往那裡跑的!」寧靜海扶著門框,氣惱地朝門裡伸伸拳頭,「你給我出來!普拉塔拉!再不出來,我下次剪光你的毛,讓你變成禿毛怪物,聽見沒有!」
威脅是沒用的!打狗也要看主人!礙於嘴中的戰利品,威爾士只能嗚嗚低悶兩聲,然後躲到了主人寬大躺椅的背後。
「該死!臭狗!」真是可惡的狗兒!枉她之前還那麼喜歡它,沒想它竟如此卑鄙,趁她洗完澡在花園準備洗衣服的時候叼走了她的——內褲!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聽過?門邊只敢伸出拳頭卻遲遲不敢露面的人是那個園藝設計師嗎?
「汪!汪汪——」狗兒趴在主人的椅背後,放下口中的白色內褲,發出勝利的歡叫。
「可惡!氣死我了!」這狗擺明在威脅她嘛!寧靜海在走廊上來回走動,越想越氣。前幾天她就是越過了這道門才會闖禍刺到那個男人的,今天居然會出這種事,想怎樣啊!
「裡面有人嗎?」她氣惱地抓抓半干的長髮,小心地伸長耳朵探聽。
「嗚——汪汪!」沒人回答,那狗倒是又挑釁了幾聲。
「好!頂多再被打個耳光!我來了,普拉塔拉!」她氣暈,心一橫,一頭衝進那扇門,反手關上,「這下看你往哪逃!」
她進來了,進入他的視線。她?他皺皺眉。
「普拉塔拉,別以為你——」她的話和動作戛然而止,這裡怎麼會有人?那端坐在房間中央的年輕男人——是他吧!那個藍眼男人!他怎麼坐在裡面也不出聲呢?
年輕男人穿著合體的黑色長袖服,下身是同色系的長褲,一雙藍眼漠然地望著她。高貴、冷傲,充滿了王者的氣息,與幾天前夜裡失控的他判若兩人。這男人到底有幾張臉啊!她搖頭,忽略他眼中因看到他而一閃而過的詫異。
「你、你好!我是園藝設計師!我們上次在樹林裡就見過了,嘿嘿!」她用中文開口,因為他上次也是對她說的中文。她傻笑著朝他鞠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進來的,你千萬別告訴管家!我進來是因為你的狗兒偷了我的東西!它現在就在你的椅子後面,我要先抓住這只壞狗!」她微紅著臉瞪著椅子後面的狗,它正重新叼起她的內褲,準備逃匿。
「普拉塔拉!」她搶先一步攔住它的去路,一場人狗大戰,正式拉開。牧羊犬靈活地東竄西竄,讓寧靜海追了個半死。
偌大的客廳內,一人一狗在他前面上竄下跳著。對於突然闖入的她,他心中的意外壓過原本的不快。這個女孩,她幾天前不是已經從他面前逃走了嗎,今天又怎麼會再次出現?依舊是那麼吵鬧的個性,那張有朝氣的臉,卻一下與他近了很多。「不行了!」追了半天都沒碰到它的毛,寧靜海累得癱倒在地毯上,她抬頭不悅地看看坐著紋絲不動的男子,忍不住抱怨,「尊敬的主人,你的狗狗叼走了我的東西,你不出個聲幫我一下嗎?」這個男人好怪哦!
「它叫威爾士。」半晌,他出聲,算是給了她回答。雖然他不太明白她為什麼叫她普拉塔拉,但他並沒問她。
「威爾士這個名字很難聽!拜託,看在我前幾天幫你吸刺的分上,幫我一下吧!」她頭髮蓬亂地衝他合起雙掌,像在膜拜至高無上的王者。
「威爾士!」看了她一眼,他沒回應,只是朝那只躲在壁爐邊的狗伸出左手,它立刻乖乖地來到他面前,將口中的戰利品交在他手上。
天啊!他、他、他拿著她的內褲!?寧靜海窘迫得只想挖個地洞鑽。
對方將視線投在她身上,輕輕開口:「拿去。」
「你——你幹嗎自己問它要啊!你讓它給我不就行了!」她舉步唯艱地來到他面前,苦著臉迅速奪下自己的內褲,「謝謝!那個……我上次弄傷你,現在好點了沒?」
她指的是他的肩膀,而沒有那晚記憶的他卻當成在說他的臉。於是,他淡淡點點頭。
「你的話比那兩個老人家還少耶!」她終於知道管家和保姆為什麼會那樣待人了,有其主才有其僕嘛!「對了,我叫寧靜海,是寧靜大海的意思,你呢,你叫什麼?」才一會工夫,她就忘記了適才的窘樣,主動開口跟他說話。
「寧靜海?」他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這名字很襯她的外表,卻不適合她的個性,比起大海,她更像是一道光熱。
她的名字由他低沉淡漠的聲音說來好像特別的好聽,寧靜海有些莫名的飄忽。
「不是說我的名字啦!是你的,我在問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吧?」她低下頭,湊近他的臉。她不喜歡高高站著與別人講話。
他不太適應她的主動靠近而退後了些。對他來說,名字這個稱呼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使用過了,名字是什麼?名字是——「萊恩……」這是記憶深處的稱呼。
「萊恩——很像王子的名字!萊恩,你長得也很像王子耶!幸虧那天我幫你吸毒沒讓你毀容!對了,你的管家和保姆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很保護你,不許我踏入你的活動範圍,這你知道嗎?原本這也沒什麼,只是讓我覺得很麻煩也很彆扭!而且,我看你現在的樣子也好好的不像需要保護!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規矩呢!」說話的同時,她伸手觸著他的臉,意在察看他的傷口。他身體一僵,沒來得及躲開。
「你真的好帥哦,萊恩!而且你現在脾氣也很好,比那天下午那個衝著我冷冰冰的樣子好多了!哦,那天是因為我打擾到你才那樣的,是吧!」她自問自答,沒完沒了,而他只是靜靜看著她。
「萊恩,我以後能不能來這裡看你!因為管家不許,今天只是意外,你別告訴他們哦!我不想被開除!對了,你不會開除我吧!」她露出拜託的表情,「我向你道歉!你千萬別開除我!我先走了,你開心點嘛!」朝他擺著手,她有些不捨地退著離開。不甘心被拿走戰利品的威爾士悄悄溜到她身後,沒留意的她被絆個正著,慘痛地摔個四腳朝天。
「好痛!」看到忙著逃竄的牧羊犬,她氣得破口大罵,「該死的普拉塔拉,下次一定拔光你的毛!哼!一根也不留!」天啊!她的腰都要摔斷了!
她能指望尊貴的主人起身幫她嗎?寧靜海扶著沙發歎息,還是別想了,快點自己爬起來走了吧!
「你怎麼樣?」低沉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他頎長的身影正立在她後方,削薄的臉仍沒映上表情。
「不怎麼樣,腰很痛!」她自然地抓住他的手攀著他起身,然後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以穩定自己痛到要斷的腰。
「你——」他只是上前詢問,沒想到她會如此主動地靠近他,一時間,他有些後悔自己出聲詢問她。
「啊!你戴耳環的?」她這才注意到他左側的耳垂上戴了一個小小的海螺形狀的銀色耳釘。
聽到她的話,他的臉色陡然大變,一手拉下她的手臂,將她甩在沙發上。
「好痛——」一句話也會招人嫌嗎?她扶著腰無辜地望著他霎時冰封的臉,「你不想扶我就說嘛,幹嗎這麼用力甩開我!」她的話讓他掙扎了一下,然而,他還是扭過身,由一邊的樓梯離開客廳。
「怪人!」寧靜海自認倒霉地立起,艱難地一步步移向門口。左邊耳朵戴耳釘,被人一說就變臉,難道他是——對!他很漂亮,但對人很冷,莫非他真的是同志?!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就可以解釋這所有的一切了!
拉上門之後,她沿走廊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間,一臉恍然大悟地揣測。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怪不得他個性會這麼怪,人家不是說同志都很忌諱別人觸到他們的秘密嘛!看他的樣子,一定是在「感情」上遇上了不順心的事了!
寧靜海此刻腦袋中已被那叫萊恩的男子的事填得滿滿的,她的同情心不斷氾濫。既然是這樣,她一定要想個辦法幫幫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