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清楚這麼做自己也十分危險,但不知為何他心底就是有個聲音不停的告訴他絕不可亂來,報仇的機會有很多,但若錯殺一人將後悔莫及。
他先在外頭觀察了會兒,發現並無內官或宮女在外頭守護,於是悄悄進入。
才推開宮門,就看見一位身著華服、頭頂金鉤鳳簪的女子坐在銅鏡前梳著頭。
尉峻藏身在門邊觀望許久,不禁心生疑惑,為何一位堂堂公主的寢宮非但外頭無人守衛,屋內又無宮女伺候?
儘管有著諸多一問,也猜測其中是否有詐,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已無法退縮。
他立即上前,拔尖抵在她頸窩,「別出聲。」
鏡前女子身子一繃,慢慢放下魚骨梳,「你……你是誰?」
「我說別出聲!」尉峻沉著嗓道。
吟月萬萬沒想到,她才剛與公主換完裝,讓公主出宮去找白磊大哥,竟然就有人闖了進來!也幸好公主不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這才慢慢繞過她,就在他看見她容貌的瞬間,立即瞪大眼,錯愕的望著眼前這兩年多來一直擱在他心上的郡主!
「你就是齊城風的女兒鸞鸞公主?」老天,原來他的仇家竟是她的親爹!這教他怎麼相信?如何承受?
吟月同樣感到震驚,記得他們已有兩年沒再見過面,沒想到居然會在宮裡見著他!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驚慌問道。這是巖宮,他居然可以瞞過宮中的宮女、內官,還有不時巡邏的巖林軍?
「你看我的穿著就知道了。」他直盯著她那張在他被仇恨塞滿胸臆時,唯一能撫慰自己的清新容顏。
吟月看了他一眼,這才恍然明白,「原來你做這樣的打扮是早有企圖的嗎?」
「對。」尉峻勾起一抹冷笑,「知道我為什麼處心積慮的進宮嗎?」
「為什麼?」吟月顫抖的看著他手中那把亮閃閃的劍,只差餘寸便會刺入她的頸子。
「我要殺一個人。」他咬牙切齒的說。
「誰?」難道是她?為什麼?
「你的父親用不法的手段奪得皇位,你以為他這麼做就會受到世人尊敬嗎?」
他的語氣愈來愈激狂,俊臉倏地染上冰霜,那犀銳的眸光與吟月印象中差異好大。
「我知道他不對、他做錯了,但……但我畢竟是他女兒,能像你這樣拿把刀殺了他嗎?」吟月知道公主為此事也悶悶不樂許久,還與皇上鬧了好久的彆扭,但是父女終究是父女,當皇上在她面前說出悔悟的話語時,公主當然選擇原諒。
「對,你是不行,但我不可以。」尉峻咧開嘴角,目光瞬間冰封。
「你要殺皇上!不……如果你真有這樣的打算,我是不會讓你活著出去的。」
吟月不得不武裝起自己,否則她真會被他的幾句話給嚇住,那麼之後就只能任他擺佈了。
「哈……你想怎麼做?喊人來?偏偏外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我真懷疑你這個公主是怎麼做的,居然沒有半個人保護你。」他忽而發出狂笑,當真不在意她的威脅,「你知道嗎?我娘被你那個假皇上父親派來的殺手給殺了,而我也差點死在殺手手中,我都死過一次了,如今又怎會怕死?」
「你說什麼?」吟月很震驚,沒想到他遇到那樣的事!
「該說的我都說了。」他瞇起眸,「我清楚要接近假皇上不容易,要殺了他更不容易,可我絕不會罷休!」
「可是他現在不在宮裡。」她縮著頸子,躲著那把冰冷的劍鋒。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尉峻的目光一緊,立刻閃至一旁玫瑰金絲紋的木雕屏風後面。
吟月也趕緊覆上面紗,不安的等在梳妝鏡前。
御膳廚房的膳事崔嬤嬤進來,向她請安道:「公主金安。」
「平身。」吟月沒正眼看她,只道:「將湯藥擱下就行。」
「怎麼沒見到內官們?連吟月都不在。」今兒個花媛宮異常安靜,倒是給了崔嬤嬤幾分弔詭的氣氛。
「我派他們去辦點事,應該馬上就回來了。」吟月閉上雙眼,心底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大喊有刺客?
可是這一喊不就走漏了公主外出之事,還將她們過去經常互換身份的事情給揭穿了?而且……她也說不上為什麼,在看見那名男子眼中深載的恨意與怨惱時,她的心窩竟會湧上說不出的傷感?
猶記得二年前遇到他兩次,他給她的感覺是爽朗的,並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如今會冒險潛入宮說出這番話,肯定真的懷著極大的恨意,只是……為何皇上要殺他娘?天,她都亂了!
「公主,在宮裡您就不必遮著臉,快把湯藥給喝了。」崔嬤嬤知道她每次出宮就醫都會蒙著面。
「因為吃藥的關係,讓我的臉有點發癢,遮著會舒服些。」吟月找著理由。
「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請太醫?」崔嬤嬤緊張的問。
「不必了,父皇從以前就只相信福安堂林大夫的醫術,太醫進宮之事若讓他知情,肯定又要讓林大夫來一趟,我討厭一再的看病把脈。」她拒絕了。
「那好吧!您快將藥給喝了,或許會舒服些。」崔嬤嬤說完便退出花媛宮。
直見她走遠,尉峻才從屏風後走出來,盯著她問:「你病了?」
「這不關你的事。」吟月頭一偏,不想看見他,「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揭穿你嗎?」
「因為你自覺愧對我。」他可以感覺的出來她心地善良,應該比齊城風那老頭有人性多了,否則那時候她也不會讓百草堂的白磊救他娘。
她的表情一凜,錯愕的望著他,發現他眼中除了有深沉的怨與恨之外,還有一縷溫暖。
「既然身子不妥,為何不去找白磊?還有,你跟他又是什麼關係?他該不會和齊城風是同一——」
「別說了,白大哥絕對是好人。」她頂了回去,無懼於眼前亮晃晃的長劍。
就在這瞬間,尉峻彷彿明白了什麼,「你喜歡他?」
「我!我的事並不需要告訴你。」吟月咬咬下唇,「我勸你快走吧!你殺不了皇上的。」皇上身邊總是有許多武功高強的護衛保護。
「既然如此……如果你在我手上,或許事情會好辦許多!」他故意嚇唬她,不相信她當真這麼勇敢。
「你別天真了,皇上不會為了我犧牲自己。」她很用力的說道,因為她只是婢,並非真正的公主。
「你叫他皇上?」他聽出端倪,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稱那賊人為皇上。
「我……我一直不習慣喊他父皇,莫非連這點你都要質疑?」她心一驚,沒想到他會察覺這點!
「這麼說你也不屑他的行為,對吧?」他沉聲問,希望如此。
「求你別再說了,倘若你再不離開,我就要喊人了。」她受不了他的聲聲逼問,抱著腦袋揚高了嗓音。
「小聲點。」尉駿用力摀住她的嘴,「你真要逼我殺了你嗎?」
「你真的想殺我?」吟月沒想到會死在他手裡,可如果能為公主而死,那麼她也無悔。
「你救過我娘,我不會殺你。」他痛苦地說道。
「那你……」
她正想問他的想法,然而外頭巡邏的巖林軍正好經過,尉駿眉心一鎖,只丟下一句話,「最近外頭有人等著要抓你,你還是少出去的好,記住。」而後便躍窗而出。
吟月立刻追到窗口張望,卻已不見他的蹤影,此時此刻她一顆心混亂不已,他為何要對她說那些話?是怕她受到傷害嗎?難道就不怕她把他的身份說出去?
回想他剛剛的話語雖然冷硬,但看她的眼神卻非常溫柔,其實他大可一劍殺了她,但又為何不這麼做?這讓她更是理不清了!
而他又要去哪兒,莫非要去圍場殺皇上?她並不怕皇上遇害,因為要接近皇上並不容易,倒是無由的擔心起他的安危。
想起皇上對他所做的一切,如果公主知情肯定會更難受,那麼她是該做些事來贖皇上的罪、減輕公主內心的愧疚。
下定主意之後,吟月顧不得擅自離宮會有什麼樣的罪責,也來不及換裝,掩著面紗離開花瑗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