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心一提,「你怎麼又來了?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求你別再逼我了!」
「哼!」他重重一哼,「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她心一驚。
尉駿將手裡的畫像拿給她,雙眸深沉闈黑,「說,這畫像上的人是誰?」
吟月這一瞧已然說不出話,渾身更是止不住的顫抖,心跳加速的往後退……看著畫像中公主妍美的姿容,她突然覺得好難過,不知公主現在到底在哪兒?是否平安?
「不肯說嗎?」他沉下嗓。
吟月抬頭,看著他那張輪廓分明、極端好看的粗獷臉龐,一直以來他就算再生氣,也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可現在……
萬分艱澀的吐出話,「鸞鸞公主……」
「誰?」太小聲了!
「這畫像上的人才是公主,真正的鸞鸞公主。」吟月就算一生為婢,也從不認為自己卑賤過,但是此刻他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卑微……
「為什麼要騙我?」她明知道他對誰懷抱著深仇大恨,也清楚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可她卻為齊城風隱瞞他!
「我怕……我怕說了我的身份……你會不死心,又去找公主。」她咬著唇說。
「所以你就一直瞞騙下去?」
被她這嚴厲的嗓音一吼,吟月直覺腦子昏沉,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你是啞巴嗎?為何就是不說話?那你又是誰?」
從以前到現在他不知道祈求了多少回,就是希望她不是公主,可如今夢想成真,他著實該開心才是,又為何想起她刻意的隱瞞,他會如此難以忍受?
「我是公主的貼身宮女,只要是為了公主好,我會一直隱瞞下去。」她垂下腦袋說。
「然後讓我一輩子活在喜歡上公主的煎熬中。」尉駿擰起眉,激動的漲紅臉。
「對不起……」她抬頭看著他激憤的臉孔,忍不住說:「公主是無辜的,我不希望你傷害她。」
「是呀!她是無辜的,那我娘呢?我娘就該死嗎?」他一拳重重擊向身旁的柱子,鮮血直淌下來。
「你別激動,會受傷的。」她心急的抓著他的手。
「另碰我……我現在心情亂得很。」尉駿猛地推開她,轉身步入屋內。
他在屋裡來回走了好幾趟,焦躁的問著隨後進屋的吟月,「告訴我,鸞鸞公主會去哪裡?」
吟月搖著腦袋,「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不知道也不能說。」她含著淚。
「被逼急了我會——」他的眸子佈滿血絲。
「就算殺了我也不知道,公主向來極少出宮,我根本不知道她會去哪兒。」
吟月認真的說道:「況且公主對我有恩,我不能背叛公主。」
尉駿瞪著她,狠狠的深吸口氣,握緊拳頭又鬆開,「算了!」
猛地推開她,他到灶房裡拿來一瓶婆婆釀的酒,坐在木桌邊狂飲了起來。想起這陣子他像傻瓜一樣被她玩弄於股掌間,他就覺得氣悶。
「你為何會穿公主的衣裳,還假扮她去福安堂?」
「這事說來話長,那是因為……」她將原委道出。
「哦!難怪你這麼袒護她,你還真是忠心的奴婢。」他憤恨的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此不再說話。
吟月只能無言的站在他身後,望著他一杯接一杯的將酒吞下肚,卻什麼話也濂。
老天,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
「別喝了。」
半個時辰過去,尉駿還是一杯接著一杯,吟月忍不住上前勸道。
然而他只是瞧了她一眼,什麼也不說。吟月看不出他眼神裡含帶的是什麼,是輕視還是敵意?抑或是恨意?
此刻的他心情非常紊亂,已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她。
吟月無助的站在門口,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已徹底傷透他的心,可她別無選擇。
畢竟公主是善良的,她絕不能讓他傷了她。
就在這時候,張梁回來了,只見他提著一些小菜與一壇烈酒進屋,見尉駿正在獨飲,他立即道:「少爺,你怎麼一個人喝,那多無趣。我帶了些小菜來,咱們一塊喝吧!」
「呵!還是你瞭解我。」尉駿扯唇一笑。
「當然了,我知道少爺心裡一定覺得很嘔,居然被一個女人玩弄這麼久。」張梁重新為他倒了杯酒。「那個假公主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聽他這麼說,尉駿幽然的目光忍不住瞟向吟月方才站立的地方,然而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她是位宮女。」尉駿揉揉眉心。
「宮女?」張梁大笑出聲,「哈……想她一個小小的宮女竟妄想爭奪未來的皇后之位?」
「別胡說,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我也不想當什麼皇上。」尉駿說道。
「你可是先皇的血脈,你不接皇上之位,那由誰來接?」張梁立即道。
「不是還有位大皇子流放在外?」
「難道你真的連一點野心都沒有?」張梁搖搖頭,「憑你的才幹和智慧,絕對當之無愧。」
「好,既然少爺不願意談,那就算了。」張梁又為他倒了杯酒,「至於那個宮女你打算怎麼處置?」
尉駿斂下眼,沒回答他的話。
「既然只是個宮女,你也不必將她留在這裡,我看不如殺了她,好給齊城風一個下馬威。」張梁也察覺到少爺對吟月特別照顧與關心,長久下去定非好事,再說羽欣喜歡少爺,若成了大事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得到少爺的青睞。
尉駿猛抬頭瞪著他。
「呃,我只是說說,要不然就打發她離開,這種下人跟在你身邊只是累贅,沒有好處。」張梁又道。
待在隔壁房間的吟月,清楚的聽見他們的交談聲,她怎麼也沒想到尉駿居然是那樣的身份!
他真是先皇遺留在外的血脈嗎?
張梁說得沒錯,自己不過是名宮女,而他身上既然流著皇族的血統,不論將來會不會成為皇上,她與他都猶如雲泥之別。
為何老天要這樣懲罰她,讓她的感情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原來她還有讓他恨的資格,可現在卻只有被打發離開的下場。
一向堅強的吟月再也隱忍不住地低首垂淚,低泣中的她依稀又聽見張梁提出她爹的名字!
「少爺,你聽說過連江嗎?」
「連江,他不是齊城風的得力助手?」對於此人他早有耳聞,據聞他很有才幹且武功高強,只可惜跟著齊城風那個賊人。
「沒錯,他前陣子離開帝京,但聽說他今兒個一早回來了!此人不但武功與智慧都高,還精通跟蹤術,我怕我們的行跡遲早會被他查出來。」
張梁這番話說中了尉駿的擔憂,這也是令他煩躁的原因之一。
「可惡,我要直闖巖宮殺了那賊人!」尉駿激動地說道。
「少爺,萬萬不可!」張梁立即勸道:「你這樣無異是自尋死路啊!」
「只要能殺了齊城風,就算死也無所謂。」醺醉之下,尉駿已然失去理智。
「少爺!」瞧他說得這麼認真,張梁渾身不禁緊繃了起來。
「你別再說了,我的家仇我自己會報,你別干涉,你就多吃點,這陣子你辛苦了。」尉駿親自為他斟上一杯酒。
「讓我也為你斟一杯吧!」張梁隨即站起,恭敬的為他倒滿酒杯。
貼在牆邊偷聽的吟月渾身戰慄,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打著犧牲自己的主意!不,他不可以這麼傻、這麼笨呀!
還有,爹爹回來了,得知她也不見了,肯定以為她和公主一塊兒被劫,假如讓爹找到尉駿他們那還得了?
不行,她不能讓爹爹傷害尉駿分毫!
可自己被困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又該怎麼辦?
走到門邊,她看見張梁的馬兒就綁在屋前,如果她偷偷駕著馬兒離開,就算被發現,等尉駿去後頭馬廄牽馬時也來不及了!
主意一定,她便躡手躡腳的往馬兒的方向走去,隨即輕巧的躍上馬,喝的一聲往山下直奔而去。
屋裡的尉駿聽見聲響,大叫一聲,「糟,她跑了。」
「她一定是聽見我們的談話了,我馬上去追。」張梁遂道。
「不,我去。」尉駿快步往馬廄奔去,翻身上馬後便毫不延宕地急起直追。
吟月的騎術並不差,知道尉駿已追上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馬加鞭的與他拉開距離。
隨著馬兒前進的速度愈來愈快,她的淚也控制不住的落下……從沒想過她與尉駿之間的關係會變成這樣,更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這麼拚命的追她,就因為怕她會通風報信!
不會的……我不會通風報信,也不會洩漏你們的行蹤,回去只是希望爹能夠瞞過皇上,放過你們一馬。
「站住……你不能走……」尉駿揚聲喊道:「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
狂風直灌入吟月的耳裡,她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只是任憑淚水不停奔流而出。
「天快黑了!就將起山風,你快停下來——」他仍在她身後不停呼喊著。
偏偏他愈接近,她就愈緊張,甩鞭的動作愈來愈急切,這一幕看得尉駿心驚肉跳。
「傻瓜,我要你停下。」
就在他吼完這句話之後,蝕骨的山風刮過她的臉頰,令她疼痛難當。
可是她不能停下,這一停或許她再也逃不了,她很清楚爹的武功,在江湖上沒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倘若爹找上尉駿一定會對他不利。
「啊……」突然一道猛烈的山風朝她席捲而來,細石與枯葉刮傷她的臉與手,她的雙手無法控制的略鬆開韁繩,整個人在馬背上搖晃了下,眼看就要摔下馬!
尉駿見狀心一驚,嘶啞的大喊,「小心。」
瞬間,尉駿只覺得心跳快要停止,恨不得可以立即飛奔到吟月身邊。牢牢接住她的身子。他不敢想像萬一她墜馬身亡,他該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他不怨她的欺瞞,也不氣她的逃跑,只希望她停下馬來,平安的站在他面前。
所幸她及時穩住身子,免於摔下馬的命運,繼續往山下馳騁。
才短短片刻,尉駿彷彿經歷了生與死,是如此的折磨人心,瞧她無懼利如刀刃的山風,仍不停的往山下直奔,他的心都快要爆開來!
直到瑁西山腳下,他看見一名男子坐在駿馬上堵在前方,而她已然哭癱在他懷裡,無力的喊了聲「爹」。
尉駿眼底燃起火光!他認得這個男人的眼睛,他就是殺了娘並將他打落懸崖的蒙面人!
他的眸光轉向吟月,「你剛剛喊他什麼?」
「尉駿,對不起,讓我跟爹走,所有的一切我會跟我爹說清楚的。」吟月拉著連江的衣袖,「爹,求您別傷他,帶我離開吧!」
「別走,我要知道你究竟是誰?」尉駿衝上前擋住他們,「為什麼要殺害我娘?」
吟月聞言震驚的看著父親,嘶啞的問道:「爹,他說的是真的嗎?」
連江沒有回答女兒,只是看著目光中滿懷恨意的尉駿,「我姓連,連江。」
「連江!」尉駿恍然大悟,冷然的笑出聲,「原來是為齊城風賣命的走狗。」
「隨便你怎麼說,現在我要帶我的女兒離開,你快讓開。」
話聲方落,連江便將吟月拉上自己的馬背,似風般呼嘯而去——
隨馬兒奔馳而遠離尉駿,吟月忍不住回頭望向他,淚水再次潰堤。
她知道他將會恨她一輩子、怨她一生一世,或許他倆將永遠不會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