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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許 第五章 純陰之血(1) 作者:未稚
    夜月遇襲,偷隱深山無覓處。辭顏宮初嫵閣,紗簾微掀,悠悠然將晨風迎進了閨閣,吹得夙顏乍醒聲猶寒,「翎非……」

    「宮主醒了?」一丫欣喜地喚了一聲。

    郁漪池倍覺疲倦地揉揉額頭,瞇眼望向窗外的天色,喃喃地道了句:「終究是夢啊……」是啊,終究是夢。只是奇怪,那個夢怎生得這麼長,這麼長……七年都沒有這麼長的啊。

    一丫扶她從穿上坐起,拿蘸了水的絲帕為她拭去眉心的薄汗,「宮主昨晚一直在念著一個名字呢。」她一邊拭一邊輕聲地道。

    郁漪池啞然苦笑。是啊,那個名字,叫翎非,郁翎非。

    許久之前,她曾聽他說過一個故事:佛前的菩提樹住著戾氣未褪的俏女妖,一直住了千年,千年來,一直聽著那普度念佛的聲音,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到了骨子裡靈魂裡……所以即使是妖她也會虔誠地垂下眉,闔上眼,默默地跟著念,念下那千年萬世的緣孽因果,念下那婉轉動人的青青子衿宴宴笑顰。

    呵呵,那個妖孽一定就是她吧。她的出生便已注定了是罪孽,她冷血無情,她任性無知,她撒潑無理……他卻是佛寺裡依依的香火,熏染著,包容著她的戾氣。

    可是這憑空冒出的師折夕又是怎麼回事?這該死的!憑什麼他每一次出現總能讓她喪失理智難以自持?憑什麼他能用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一句:漪池,你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她郁漪池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他道半句是非!

    郁漪池越想越覺得頭疼欲裂,手指緊抓著枕間的那寸柔軟,陡然抽出,卻不妨竟帶出了一個碧翠的玉人,「咕嚕嚕」一直滾落到地上。

    「咦?」一丫下意識地彎下腰將那個玉人撿起,「這是……」

    她訝然凝眉,沒有察覺到郁漪池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一丫,給我。」

    但一丫似乎並未聽到,手指撫摸著那個玉人的眉眼,自顧自地說著:「好生奇怪,這玉人的模樣,明明就是……」

    「啪」的一聲,一丫立時只覺得耳邊一陣疾風掃過,手中的玉人也在瞬間被人奪走。待回過神來,自己已跌坐在地上,打翻了臉盆,潑了一地的水。

    一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坐在床上的女子,她的手指握緊了那個玉人,緊到再出一分力玉人便會粉碎。凸起的關節泛出青白之色,狠狠地顫著。

    郁漪池咬著下唇緊盯著一丫,面目蒼白得扭曲到一起,「你好大的膽子!竟連我的東西也敢碰!」

    單純的丫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很大的錯誤,「是一丫的錯,一丫知錯了……」

    她囁嚅著唇,正要起身上前,卻見郁漪池驀地把臉別向裡面,冷冷地道出兩個字:「出去。」

    「宮主……」一丫手足無措地站著不動。

    直到郁漪池猛地扯過被子蒙住臉,嘶啞著聲音朝她喊:「還不快滾!」

    一丫一言不發地退出,默默地將門掩上,一回頭卻望見了師折夕。他似乎已在門外站了許久,更似乎聽聞了一切。

    「疼嗎?」師折夕俯下身溫柔地問。

    一丫摀住臉直搖頭,「不疼不疼,一丫是傀儡,一丫不會疼。」

    師折夕低眉輕輕地歎了口氣:「一丫不會疼,可是一丫有心,會心疼。」他轉身往前踱了幾步,清淺的語氣更像是自言自語,「她生起氣來果然很讓人心疼啊……」

    一丫愣了半晌,忽然大喊了一聲:「折夕公子!」她跑到他面前攔下了他,仰起臉看他,語氣有些急切,還有些央求的成分,「折夕公子可不可以讓宮主開心?」

    師折夕揚眉一惑。這個要求,可有些莫名其妙呢。

    「其實一丫知道,宮主一直都不開心……但……但一丫希望宮主能開心……」一丫絞著手指結結巴巴地說著,慌亂的視線直往腳尖上瞟,「所以一丫想,如如果……」

    「如果?」師折夕饒有興致地支起頜來,等著她說下去。

    「如果是折夕公子的話,就一定可以做到!」清亮的眸子執著而認真。

    師折夕怔了怔,卻是「哈」地笑出聲來,「傻丫頭。」他伸手一點她的額頭,望著她,像是在沒邊沒際地笑,語氣裡卻多了一絲清冷的自嘲。

    「那種事……我師折夕如何能做到?」他道。卻更像是在問自己。是啊,他又何嘗不想看見她開心的樣子?可她的心孤絕封凍了一切,更情願將自己葬在可怕的仇恨裡,又豈是那樣輕易便能走近的?

    只是漪池,你本是一個溫柔的女子啊,有著那樣清澈暖人的笑容。

    沒來由的一陣失落,正要搖頭歎息時,卻聽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別人的丫頭,可非君子所為呢。」

    一回首,便見郁漪池正瞇著眼氣定神閒地望著自己,三分嫵媚,七分嘲弄的味道。卻是換上了男裝,錦衣玉帶,眉目清湛,顧盼神飛許多情。好一個翩翩玉面郎!

    「宮主?」一丫趕緊迎了上去,抬眼見她眉間的陰霾一掃而空,也不禁舒心而笑。

    「這才乖。」郁漪池「啪」地便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撫著她的發,滿眼寵溺的神色,「陪我下山。」說罷拉著她便走。

    師折夕在後面喊:「所為何事?」

    郁漪池一回眸,食指輕點櫻唇,笑瞇瞇地吐出兩個字:「秘密。」

    轉眼便又過了幾日,流逝的光陰柔緩如斯,日日韶華依舊,卻分明有什麼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且聽空憑閣內,「匡啷」一聲脆響,站不穩腳的人將桌几上的青瓷花瓶撞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琉璃瓷片。

    「折夕?」琴姍若衝了進去,看見臉色慘白如紙的師折夕,正捂著胸口艱難地呼吸著。看見她來,眸中閃出湛藍的奇光,「姍若……藥……」他顫抖著朝她伸手,蒼白的手指可以清楚地看見凸起的青筋。

    琴姍若的眼神驀地一黯,「藥……沒有了……」她低眉躲過他的眼神,咬著唇顫顫地道,「對不起折夕……是我疏忽了……」

    師折夕的臉色煞然一白,再不見半絲血色,「沒有了……竟然……」他神色淒然地勾起唇角,驀地神色一凝,一把抓住琴姍若便將她往外面推。

    「噯?折夕?折夕你——」琴姍若被推到門外,轉身急欲開口,卻只聽「砰」的一聲,房門已被重重合上。裡面的人更用渾厚的內力死死封凍住那層阻隔,她怎樣使勁都衝破不了。

    「折夕!折夕!快開門啊!」琴姍若心急如焚地狠拍著房門,卻只聽見一陣淺淡如雲的笑聲,「你快走,我不能傷害你,不能傷害任何人……」

    「折夕!折夕啊!你可千萬別幹傻事啊!」折夕,折夕,你一直很冷靜的啊……

    背靠著門的師折夕苦澀一笑,纖瘦的身軀似失了精魂般緩緩坐到地上,他的眸子依舊那般溫潤清亮,手指卻已抵上自己的心脈,驀然一點——

    ……

    幽暗的房間內,漸隱漸無的呼吸,如重鎖心荒,怎樣也捉不住那浮世虛妄。日色微殤,狹窄的窗隙篩進了一縷縷的斑紋,明晃晃的光線裡儘是翩躚的塵兒,顫顫悠悠地晃著,不經意間打到他臉上,照亮了那抹安心垂眼的笑容。

    這樣,便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了。包括,她……

    「折夕,你等著,我一定會為你把藥尋來!」琴姍若焦急地丟下這句話後便往延廊外跑去。折夕,折夕,你可一定要撐住啊——純陰之血,這該死的純陰之血究竟上哪去尋?

    她心煩氣躁急急切切地往宮外跑,不料迎面撞到了一個少女——「噯呀。」來不及躲閃的少女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手心磕上了滿地碎石,霎時便蹭破了皮滲出血來。

    「抱歉,實在是抱歉。」琴姍若趕緊上前將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扶起,盈盈一握那柔若無骨的手腕,更是滿目愧色,「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的。」少女朝她露齒一笑,俯身拍去沾上裙擺的灰塵雜草。抬頭見她依舊歉然,便攤開掌心給她看,「看,只是蹭破了點皮,擦點藥就好了。」

    琴姍若不經意間瞥過她的掌心,忽然一把捉住。這、這是——「丫頭可是生在壬子年壬子月壬子日壬子時?」她捉緊了她的手又驚又喜地問。

    少女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果然是純陰之血!她的眼神驀地一亮,燦若星子。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千辛萬苦要找的純陰之血,竟在這辭顏宮!

    「咿,我是半仙,會算啊。」琴姍若眸中晶燦的流光一轉,便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道:「可也巧了,我正好懂些醫術,回去幫你上藥吧。」

    「嗯。」

    欣欣然兩個喜笑而去的背影,纖細的落影被拖得很長,很長。分明是春意盎然的日子,青山綠水縱橫錯織,亭亭書寫著闌珊的晚景。卻有一股陰寒之氣悄然蔓延開來,似蠱毒,頃刻間便將漫天的流彩也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涼薄之色。

    嗯哼?這便是你所要的——純、陰、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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