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婚後相處,弄假成真,患得患失 >> 智寵作者:叢闕 | 收藏本站
智寵 第十二章 酸意 作者:叢闕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天的氣息隨著花園裡野艷盛開的迎春花飄進徐府,除了徐員外夫婦仍然擔心著「前親家」會來找麻煩以外,喪期未過的徐府其他主子,已經開始策劃著郊遊踏青的事了。

    劭言替耿煌將玄鐵鑄成一把削鐵如泥、紋飾精美的匕首,耿煌將之賣給了南洋某國的權貴,對方驚歎劭言的手藝,又請他替愛妻打造一個特別的珠寶盒,還大手筆地付了定金黃金百兩。由此一來劭言在徐員外心目中的地位扶搖直上。李氏危機感驟然加劇,每天鞭策兒子上進,徐劭行置若罔聞依然故我。素宛開始管理家內事務,令嫻整頓完賬目之後,亦將涉足徐家的買賣。夫妻之事上,素宛錦上添花地有了身孕,徐劭行與令嫻則相敬如賓地繼續分房中。

    新年一過,玉成秀與順盛班動身上京,青州父老簡直是闔城相送,石班主為此頗灑了幾滴男兒淚。

    玉成秀乘坐的牛車駛出半里遠,卻突然吩咐車伕掉頭,回到前來送行的徐劭行夫婦跟前,道:「我看啊,你倆要開誠佈公談一談。」

    徐劭行一愕,「談什麼?」

    令嫻莫名,「我們一向很開誠佈公啊。」

    玉成秀不知道是第幾百次對這兩個據說「聰明絕頂」之人翻起白眼。

    「你!」纖纖玉指指向徐劭行,喝道:「有花堪折直須折。」玉成秀隨即又將目標轉向令嫻,「你!是時候願作一生拼了吧?」

    徐劭行一臉無奈,令嫻滿臉通紅。

    明明和其他人相處時大大咧咧絲毫不懂含蓄,可只要面對彼此,這兩人的爽利作風就自動跑到了黃泉碧落打死也不肯現形!欲語還羞雖然很有意境很美妙,但對眼下的情況一點幫助也沒有好不好?玉成秀無力地扶額,「請就這兩個話題好好談一談,算我求你們了!」

    令嫻囁嚅地擠出一聲「哦」,徐劭行乾脆就踢了她的車轅一腳,很不耐煩地道:「你快滾快滾。」

    玉成秀衝動之下就想大吼「你倆是相愛的快點洞房吧」,轉念一想他徐劭行不是也幸災樂禍地摻和自己和耿煌的姻緣很久嗎,何必如此便宜他們?反正以他倆成定局的夫婦身份,總不會是什麼大悲劇的,最多其中一人臨終前才拉著對方的手錶白,然後另外一人後悔得一口血噴出先「走」一步——啊哈,她好壞!

    於是兩人寒毛凜凜地目送不知為何笑得壞水直流狀的玉成秀遠走他鄉,最後一點離愁別緒也消耗殆盡。

    玉成秀沒有想到,在徐劭行心目中,他倆的夫婦身份並不是已成定局,而是隨時都有被翻盤的可能。

    周居幽不負眾望,金榜題名,雖說沒有厲害到連中三元,金殿欽點的探花郎,那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可以放空心思訪遍京城美景了。

    尤其如今已是女帝臨朝,周居幽曾把自己編造的偽書,賣給當時的八王妃、如今的皇帝陛下一事,馬上便被無孔不入的京城消息網「八」了出來,眾人一致認定此人前程無量,保媒的男男女女,簡直要踏破探花郎所居寒酸客棧的大門。

    欲結親的達官貴人則直接將請托送到了皇帝那,既然探花郎是天子門生,索性就由她這「恩師」來牽姻緣線好了。

    這是樂幼瀾登基後第一次開科取士,本來就十分重視,周居幽又是舊識,她也樂得來熱鬧一番。瓊林宴上,狀元郎張仲超那種明目張膽的迷醉眼光正盯著皇帝本人,樂幼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放棄了問他是否有意中人這種似乎自尋死路的問題——她開始後悔點了這麼個狀元,就算此人殿試對答中的政見不凡,她有必要自我犧牲到被他這麼看嗎?榜眼是位四十多歲的沉穩男子,丈人是朝中巨擘王懷願,所以也跳過,因此只剩下周居幽了。

    「周卿家年少有為,朝中不少大臣相中了你做乘龍快婿,不知周卿在家鄉可有婚配?」

    周居幽似乎就在等著她問這個問題,連忙放下筷子起身道:「啟奏陛下,學生雖未曾婚配,卻有患難與共的意中人,若無她從旁鼓勵,又全力資助,學生早就窮困潦倒,或投筆從商,或自甘墮落,學生對她之敬之愛,天日可證。學生此生,非她不娶。」

    樂幼瀾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天空中一輪圓月,心說此人怎能如此迂闊,就算是事先背好的措辭,也應該臨機應變改成「星月可證」之類的吧。既然是耿直之臣,待翰林院修學期滿,就先派去大理寺好了。她心下盤算,口裡稱讚幾句,如常例般賜了那不知名的佳人一身鳳冠霞帔,准周居幽先回鄉完婚。在場諸人都覺得那是一個「千金小姐後花園,落難才子中狀元」的傳奇戲碼,推杯換盞間不斷恭喜他大小登科,絲毫沒有想過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周探花會在婚事上受到什麼阻礙。因此當周居幽孑然一身慘兮兮回京履任的時候,朝野頓時震驚不已。

    這日吃了中飯,徐劭行與令嫻正在書房手談。

    令嫻拈著白子凝視棋局,突然道:「大嫂說,她想生一個男孩。」

    「那很好啊,只要有男丁繼承家業,爹就不會整天說道了。」徐劭行心不在焉地後悔之前一子落錯,斷送了右上方大片實地。

    「我想生個女兒。」

    「好啊。」嗯,下一子擺在此處,或許可以挽救之前頹勢。

    「據說女兒會像父親多一點?那敢情好。」

    徐劭行又預想了幾步後招,方才滿意地抬起頭,輕鬆地笑道:「你方才說什麼?」

    令嫻被他沒有絲毫負擔的笑意弄得羞怯起來,又發現這傢伙之前根本沒聽人講什麼,咬著唇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是嗎?」徐劭行爽朗的笑容頓時暗淡,「像父親有什麼好?」依他看,女孩子生得像令嫻,提親的人才會踏破門檻。

    令嫻的回應已是聲如蚊蚋:「孩子的爹,不是比我好看多了嗎?」

    好看?那個周居幽?徐劭行將挺拔的漂亮眉毛皺成一團,那個書獃子最多只能說長得不會嚇哭小孩吧?她什麼眼神啊竟然會那麼認真地說周居幽好看?如果周居幽都是美男子,那他徐劭行就是潘安宋玉嵇康阮籍加起來還要乘上至少十倍,不,一百倍了!

    按捺住翻江倒海的酸意,徐劭行用自以為調侃的語氣道:「我看,你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令嫻皺著眉瞧他。這人平常從沒有討厭別人說他好看過,今天怎麼了?還是說他覺得女孩子家講這種不知羞恥的話……有失莊重?令嫻瞬間患得患失起來,心不在焉地將棋子下在徐劭行防守最嚴密之處,生生填死自己一角活棋。

    徐劭行也沒比她好多少,之前腦中想好的步數都被周居幽與令嫻抱著可愛女兒的場面擠占,一局棋遂下得毫無章法,要是給旁人看見,一定會笑掉大牙,然而兩人還是深沉地蹙眉,狀似沉思,其實卻在猜測對方心中所想——這種事情,發生也不止一次兩次了。

    徐劭行將誤提的白子放回原處,繼續「沉思」的當兒,看門的老家人稟報有客來訪。徐邵行鬆了口氣,忙不迭起身,對令嫻說聲「回頭繼續」,就逃也似的離開西院主臥。留下令嫻呆望著亂七八糟的棋局,怔怔出神。

    徐劭行步入第二進院落的正堂,看到那個不算熟悉的身影,心中首先升起逃走的衝動,又想著讓家丁牽看門的兩隻狗兒來咬此人是否可行,最後歎口氣,走到那人跟前。

    「周兄,別來無恙?」

    「托福安好,見過徐兄。」周居幽轉過身來,滿面春風地向他深深作揖。

    「考場之上,周兄戰果如何?」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會是壞消息,然而對於徐劭行來說,或許落榜的結果才是他所期盼的。

    「周某忝列一甲第三名,吏部近日裡就會將消息通傳天下。」周居幽頗有自得之色。

    徐劭行淡然一笑,道:「如此恭喜了。周兄有大才,我早知鯉躍龍門是必然之事。」此時家僕端茶上來,他掀蓋,湊過唇去欲飲,卻又心煩意亂地放下。

    周居幽沒想到他反應如此平淡,反而有些尷尬,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周居幽支吾道:「吳、吳姑娘是否安好?」

    徐劭行點頭,「她很好,周兄不必掛念。」說出口才覺得後面那句實屬多餘,果然周居幽也有些躊躇地望著他。

    「那、那去年周某離開青州時的約定……是否、是否可以……」

    見鬼的書獃子,講話難道就不能利索些?若是御前前奏對也是這麼磕磕巴巴,怎麼沒被皇帝嫌棄死直接扯他落榜算了?徐劭行腹誹了一堆,才道:「徐某言出必行,周兄放心。」他說得十分大聲,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撫周居幽,還是在警告自己。

    周居幽感動地捉住徐劭行的手道:「如此實在多謝徐兄。徐兄日後若有難處,周某當赴湯蹈火!」

    徐劭行稍一用力將手掙脫開,半嘲諷地道:「我怎麼覺得像是在賣妻求榮?」

    周居幽連連拱手,「周某嘴拙,得罪之處,還望徐兄海涵,海涵!」

    「徐某放浪慣了口不擇言,探花郎不必拘禮。」徐劭行真不知道這婆婆媽媽的男人哪一點值得令嫻青眼,難道就是相中他飛黃騰達的前程?若自己早有意仕途,未必會混得比他差!

    徐劭行故意命僕人進來,吩咐他將自己書房的被鋪拿到院子裡曬一曬,隨即轉頭對周居幽道:「令……吳姑娘的住處在西院主臥。」縱使滿心不甘,他還是要把兩人相處情況對周居幽暗示一番,免得令嫻跟了他之後受到猜忌——這種書獃子,心胸怕是也寬大不到哪裡去。

    周居幽果然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欽佩地歎道:「徐兄真不愧是正人君子!」

    「這種正人君子,不當也罷。」

    周居幽以為是他在抱怨娶妻之後他的風流生活產生不便,一臉歉意地道:「周某這就將吳姑娘接回娘家,聖上欽賜的鳳冠霞帔,也已經在吳府等候。」

    說著他朝徐劭行一抱拳,便興沖沖地朝之前仆役離開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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