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愁滿足地脫下新娘禮服。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是她成為神武願焰妻子的第一天。
新婚之夜,她決定換上特別準備的一身純白色日本和服。
她想,當她和丈夫結合時,她要用處子之身,以白布上沾滿紅色血跡證明,今生今世她都是神武願焰最忠貞的妻子。
想著想著,她望著老舊鏡中的自己,心中是既滿足又期待。
突然,狗兒狂吠,一群人喧囂連連。
「不好了,有人跳海自殺了——」
「是願焰,和一個女人跳海自殺了……」鼎沸的聲音劃破天際,也使黑夜愁的夢瞬間幻滅,一下子將她推入世界末日。
她的腦袋轟然一片空白。幽幽地,黑夜愁從模糊的意識中逐漸飄轉。願焰跳海自盡?她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雙雙殉情?
她無法置信,諾言成了謊言?死亡真是背叛的終點?
原來,願焰變了心……
「不!」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的世界在一夜間全變了樣?
在看似安詳的大海上,也有波濤洶湧的時刻。
「女的沒有死,我們找到她了!」漁夫們興奮地大叫。他們努力地將人拖上小船,使力插著槳,在海浪滔天中將船划回岸上。
夜愁佇立岸邊,一眼看清跳海的女人竟是幽子——她父親寺剛忍野的情婦——父親的情婦竟然搶走了她的丈夫?跟她未來的丈夫願焰一起跳海殉情?
頃刻,像有無數的刀子無情地刺向夜愁,她傷痕纍纍。除了恨,還是恨!永遠都是恨!
「帶走這個女人!」懸崖的一側突然出現好幾個眼露凶光、西裝筆挺的大個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人物;不用說,定是寺剛忍野派來捉幽子回去的。
在這群窮兇惡極、人多勢眾的人威嚇下,櫻島的居民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純樸的漁人主動讓出了一條路。
奄奄一息的幽子,被架起拖著前行。意識朦朧的她只覺得跳海前的記憶猶在眼前,她心有餘悸。「難道我沒死?但是,願焰呢?他的人在哪兒?願焰……」她前哨呼喚道。
此時,只感到拖著她的人慢下了腳步,幽子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見到了一個女人。
是她,是黑夜愁——她筆直地仁立在走道正中央。
那女人像一位高貴、傲氣十足的千金,只見她冷冷地吐出字句:「我是黑夜愁,我的父親是寺剛忍野,我的母親曾是寺剛忍野的妾;雖然,我們形同陌路,但起碼我有他一半的血緣,我相信,光這一點該夠格請你們讓開,讓我與這位寺剛忍野最寵的情婦說幾句話吧!」此時,她的眼中透著凌厲、令人不寒而僳的光芒。
當下,所有的黑道弟兄全不自覺地讓開了。
說是奇怪,弟兄們為什麼要聽話呢?也許,是被這位小小年紀的少女所散發出傲視群倫的架式,給震懾住了吧!
黑夜愁——將來必定非等閒之輩。周圍的人不禁暗忖道。
然後,夜愁側轉彎下腰,蹲在幽子的面前,嘴中咕噥幾句,幽子立時發出了駭人的尖叫聲。
是意料之中或是出乎意外,才十八歲的夜愁似遺傳了父親的陰狠。她對著幽子小聲地說:「你竟敢又來搶我的『丈夫』?我詛咒你,讓我父親寺剛忍野好好地凌虐你致死,只有這樣,才能消我心中燃燒萬把火的恨!否則,我絕不會輕易饒過你的。」然後,她站起,轉身面對大海,再也沒有回頭。
那天,黑夜愁就一直站在懸崖邊,直到天明。接著,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伴著她的,只有巖縫間的松蟲草。
第五天了。還是沒有發現願焰的屍體。
願焰——彷彿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就如他所說:行船人終會被大海吞噬。
這是他的一生嗎?生與死真的都獻給了大海。黑夜愁悲慼地看著大海。這也是她的一生嗎?短短一天,讓她從新娘子變成了寡婦。
海風真大,將松蟲草的花兒飛絮吹得四處飄揚,彷彿對她發出安慰及嘲諷——
寡婦的悲哀啊!寡婦……
這一天中午,漁人們不得不放棄搜尋,宣告:神武願焰已死亡。
死亡?真是殘忍的悲劇啊!村人議論紛紛。
大嬸們簇擁著夜愁回家,只見她一路上不發一語,田中大嫂不敢離去,怕她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大家忙著安慰夜愁,場面相當混亂。
當那件婚紗重新映入夜愁眼簾時,面容枯槁的她目光一閃,突然開口道:「我沒事的。」然後自顧自地對大家行個大禮。「一直給大家添麻煩,真是對不起,請回去吧!
曾經,願焰的出現,融化了寒冰似的她,讓她璨笑如花;如今,失去了願焰,使她鎖住歡顏,回到了從前的冷漠。
而事情發生至今,黑夜愁的堅強,讓大家對她嘖嘖稱奇。
這會兒,又聽到黑夜愁終於說話了,婦人們才放。動地緩緩散去。
回到房間,夜愁獨自一人生在新婚的小窩裡,眼睛直視婚紗,許久不曾眨眼。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叩、叩……」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她。她面無表情地起身開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副大棺材,一旁是漁村的大家長田中先生。他注視著夜愁良久,才面帶難色地道:「這……這是我們行船人的習俗。」目睹一切,他心中很憐惜夜愁,一個新婚的女人要承受如此大的打擊,命運——對她太殘酷了。不過,他也很佩服她向始至終未掉一滴眼淚。
「願焰是死在大海中的;雖然一時找不到屍體,但是,我們還是該讓他早早安息,燒給一個人臨終的家——一副棺材,只有這樣,他才會有一個完整的來生。明天早上會舉行祭掃。」接著,他清了清喉嚨。「照習俗,這棺材是要放在他家裡一天的,以便讓你……和他度過最後一晚……」
要她和背叛她的丈夫相處最後一晚?一個失了神魂的女人可以接受嗎?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誰知道,夜愁卻露出鬼魅般的笑容,相當順眼地說:「我知道,辛苦了!請把棺材抬進來吧!」她把大門打開讓巨大的棺材放人,然而,狹小的空間能擺置的地方竟然只剩床的旁側?
田中先生或許還想說些什麼,不過,一看夜愁的眼神,他無奈地深深歎口氣,只能用安慰的口吻說:「願焰不是這種人,或許,他有他的苦衷……」只可惜,在夜愁臉上,他看不到任何表情。
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簡單的梳洗後,夜愁穿著原本在新婚之夜準備的純白和服。她把綰起的頭髮卸下,從鏡子中反射的她,沒有絲毫新娘的喜悅,僅存寡婦的悲慼。
她沒有開燈,只是點燃了兩根蠟燭。然後,她打開了棺材,坐在桌子前,把願焰的照片放在桌上。她想,可笑的,這應該算是他的遺照吧!她注視著英俊微笑的丈夫,一個她最愛的男人。
她執起了一把梳子。真諷刺!這手中的梳子,還是她丈夫用鯨鯊的骨頭,費盡千辛萬苦雕刻好送給她的。這是他們的定情物……她對著願焰的照片喃喃自語道:「你真是狠心,這樣對待我,這樣拋棄我……」她陷入恍惚中,不斷地重複同樣的話。「你不知道我是為你而生嗎?為何你卻不是為我而死……」
她開始訴說起一個故事:「小時候,媽媽常對我說,在中國,有個傳統的習俗:當一對年輕的夫婦不幸陰陽兩隔時,會在未進行喪禮時,舉行『分梳』的儀式,這表示雙方往後可以各走各的路。」接著,她露出很詭異的笑容道:「你我也一樣,此後,我在陽間的所作所為,將完全不受你在陰間的干涉——實在感謝你的無情,讓我成為無心的女人。」她眼露凶光起誓:「生生世世,我倆陰陽兩隔,永遠沒有交集。」
然後,她的纖纖玉指依著梳子,高高舉起,毫不遲疑地朝秀髮上從頭到尾梳了一遍……
她唸唸有辭:「我的恨,我將追隨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我死了,這一輩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失了心肝的夜愁,一邊將戒指取下,丟入棺材中,一邊取下婚紗禮服,咬破手指頭,剎那,鮮血湧出,她在白紗禮服上寫下「憎恨』初字。
雪白的婚紗一下沾滿了她的血,醒目又嚇人!但是,她卻發出令人毛骨驚然的笑聲。她將婚紗丟人棺材內,不再眷戀,「砰」地把棺材蓋起來,報復的念頭貫穿她的心——
遠方的雷聲轟轟乍響,也貫穿了神武願焰的靈魂……
☆☆☆
隨著棺材的火化,也將夜愁全部的愛燒得殆盡。
送走了神武願焰,夜愁突地從村子裡消失了……
然而,一出悲劇的結束,才正是另一出復仇戲碼的開始……
「萬萬想不到,我會栽在一個小小的女人手裡。」他幾乎要瘋了。
叱吒風雲,赫赫有名的「石油大王」寺剛忍野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毀在女人幽子的手上。
由於幽子的背叛,出乎意料,竟為寺剛忍野帶來前所未有的霉運。他的「石油王國」風光不再,不但走向夕陽的盡頭,還走入絕望的地平線,從此一蹶不振。
日本採用自由經濟策略,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當他站在高處時,以為一切美好,殊不知居高當思危,山腳下危機重重,四面埋伏——當企業擴充太快,負債大於資產,泡沫經濟兵敗如山倒,一切將如過往雲煙,也就是寺剛忍野的大限到了。
這或許是他一生把女人禍為玩物的最大報應吧!
石油帝國垮了,寺剛忍野什麼也沒有了。法院查封他名下所有財產,集團崩潰了,員工跑的跑,僕人走的走;連他近二十個流著一樣血統的私生子也一樣。曾經,他狂妄得不肯認他們,到頭來,他們個個不肯認他,最後,他唯一的去處,只是一間破敗不堪的安養院,他躺在床上,無人聞問。幸運的是他還剩下一位忠實的老僕人——石川家康,依然服侍著他。
黑夜愁怎麼也料想不到,在這樣像貧民窟的地方,隔了快八年才再次見到「父親」。而她,當然不再是八年前的黑夜愁了。
她看起來讓人不寒而僳。
只除了——石川家康,這位老忠僕,能讓她的面容稍稍變柔和。
黑夜愁——一個寺剛忍野拋棄的黑家女人所生下的女兒。
這或許極端諷刺——夜愁此時正以大禮接待她應該是最憎恨的父親。
她跪在地上,一臉高深莫測,與眾不同的是,她還是把這位居弱不堪的老人,當做是石油國王般的跪拜。「父親大人——」她謙卑地敬拜他。
「你……夜愁……」想不到,在寺剛忍野行將就木之際,還會有一個女兒,願意承認他是她的父親。
寺剛忍野極度地激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枯老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父親慈愛面容。他不經意伸出手來,想握住她,這一輩子,他慶幸還有這一個女兒。
可惜,有誰會猜到,夜愁在抿唇低頭之下,卻是一副欲置人於死的表情?儘管她的聲音是如此「敬畏」:「對不起,爸爸,我沒有資格握您的手,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呢!身為女兒的我,為表示禮貌及敬愛,是不能靠近您的。」
不!寺剛忍野顫抖著,現在,他才不要什麼王國呢!他也不是什麼唯我獨尊的大人物,他渴望著,他只要——只要女兒最溫暖的小手盈盈一提,他只想享受罕有的親情關懷……
只是,夜愁——永遠不會給他。
他根本不是她的父親,她不會承認的。過去不是,現在、將來也不是。寺剛忍野——只是她利用的工具。她統治男人的第一個「必需品」。
她自顧自地說:『父親大人,寺剛家絕對不能倒啊!我不能讓您死不瞑目。我身為您的女兒,一輩子會因無法扛起寺剛家,而良心不安呀!」她的話中涵義究竟意味著什麼呢?這時,她只是更低垂下頭,以幾乎靠近地面的姿勢,說:「父親,請您允許——讓我一肩扛下寺剛家吧!雖然,它凋零了,但是,我永遠還是寺剛家的人啊!永遠以寺剛家為榮!」
寺剛忍野不能自己地動容了!在夜愁身上,他見到了初露曙光的希望和光明,如今,他只是風中殘燭,夜愁竟然不嫌棄延續這「卑微」的血緣。他支支吾吾,用盡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地道:「我很高興……你願意……」
「我當然願意。」她對寺剛忍野跪地叩拜。「父親大人,謝謝您給我機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請拭目以待,我會重振寺剛家的『石油王國』的!」
她心底自己又加了一句:我要讓你的王國屬於我。,
一個受傷被遺棄的女人,從男人身上燃起了復仇的烈火,她所有的只有很意。
☆☆☆
浪漫的夜,一家最高級豪華的五星級飯店。
一個富有的老人坐在進口的豪華座椅上,他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名下擁有數不清的土地及數家世界級大銀行。夜愁咯忖: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是她需要成功的過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男人。
她穿著一件美麗的藍色和服。藍色——就像那深遽的海洋顏色。
海洋船的藍色將她襯托得更迷人,光采眩目。她的眼睛總有抹藍色的憂鬱,全身帶著一股憂傷的氣質,讓男人無法忘懷,無法擺脫她。
她是那種會讓男人發瘋的女人。多少男人心甘情願為她而死,她將男人踩在腳底下,她是主宰男人世界的情婦!
老富豪也被迷惑了,亟盼成為入幕之賓。
夜愁楚楚可憐,以有條不紊的語氣訴說著:「我是寺剛忍野的女兒黑夜愁,今天來的目的,是有個不情之請……」縱然,她的眼睛充滿了火焰般的恨,讓她有如燃燒中的火炬,但反而更讓男人屏住氣息,幾乎忘卻了呼吸。她娓娓地說:「我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女人唯一的本錢,如果,你不嫌棄……」
一點也沒錯。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離她的手掌心。
老富豪自然不能置身度外。他垂涎地應允她的要求。
她欠身走向他——倚靠女人的本錢讓男人再度對她唯命是從。
一夜又一夜,她以自己做為交換,她不斷利用男人,玩弄男人,在一個個的男人身上,輕而易舉地達到了她的目的——無數的金錢支援。
就這樣,夜愁果真靠著男人,一步一步地成功了,寺剛家也再度從她手中站了起來。
「石油王國」重新光彩濯濯。報紙大肆地報導「石油王國」復甦的奇跡。
兩年後——
她再度跪在父親寺剛忍野的面前。
她還是對她的父親伏地跪拜。「父親大人——您應該看到了吧!」她慢條斯理地說。「您的女兒讓您重登石油國王的寶座。這一生,您應該死而無憾了,而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愧對寺剛家了。」
一切似乎都在她完美無缺的計劃之中。寺剛忍野虛弱地開口:「這不是我……的功勞……是你的……」他問道.「你……會不會後悔做我的女兒?
她毫不遲疑地詭橘一笑,媚眼瞠道:「父親大人啊!我怎麼會後悔做您的女兒呢?我以寺剛家為榮,我生是寺剛家的人,死也是寺剛家的鬼啊!
「這樣……太好了!」寺剛忍野蒼白的臉出現了心願足矣的表情,是的,夜愁啊!才是他真正唯一的女兒,他決定了一件事。
他的眼珠子一瞧,一旁的老僕石川家康,相當會意地立即走到角落的金庫處,打開密碼,從中取出好幾本地契和無數本的存折及集團印鑒,恭敬地交到主人的手中,寺剛忍野層弱地捧著,有氣無力地道:「給你……我已經決定了,寺剛家的所有繼承權,不管是土地、銀行、石油王國,只要是我名下的一切……完完全全都是屬於你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歎息。「女兒啊!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你不要嫌棄……從今後,你就是寺剛家族第二代的接律人——」
嫌棄?接律人?她目光出現奇異的光采,她順從地從父親手上接過握有權力的「象徵」後,這一刻起,所有寺剛家的印鑒、土地、銀行權、無限股票——今後完完全全地屬於她。
黑夜愁啊!你將會是日本最富有的女人!
她的目的達到了——當勝利在握時,虛偽的面具就可以褪了,這才是她。
她狂妄地笑了,尖銳的笑聲劃過寺剛忍野的心臟,他一臉茫然,而夜愁則驕傲無比地起身,臉上充滿著鄙視及不屑,目光像銳利的刀鋒般掃向她的父親,寺剛忍野恍然大悟也來不及了。她唉聲歎息地陳述起事實:「我知道,在這之前,寺剛家的所有財產還是屬於您的,如果,我不設法得到您授權的繼承權,那我就無法被承認是寺剛家的『石油女王』了,所以呢!」她轉為興高采烈地說:「只好對您卑躬屈膝、巴結餡媚,直到您沒有利用價值時。」
她的危險不下於昔日的寺剛忍野,她——更是個惡魔。
到最後一刻他才知道真相——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報復!激動的寺剛忍野大眼暴突,猛不防地,一陣連續的作嘔,竟吐出一口口的鮮血……
「喔!」夜愁佯裝大驚小怪道。「別動氣啊,您這樣,我怎麼過意得去呢?」她悠悠哉哉道。「您向來為『使命』而犧牲自己心愛的人,您生下我,我相信我的血液裡也存在這樣的基因——我現在宣佈:我不再是您的女兒了。」她無情無義地轉過身,有恃無恐地下了一些決定。「這裡就當是你的墳墓吧!而石川,從現在開始,歸我管,要服侍我……」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甚至懶得再看寺剛忍野一眼,當她拉開門把,霍地,突然停下回過頭,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她以充滿一語歡關及無奈的神情,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醒悟,但是,你應該明白,學校教導我們的其實只是知識,而我們的人性,卻是來自家庭……感謝你,教會我什麼是『人性』。」
她扣上門,不管屋內的哀嚎怨恨,這一輩子,從現在起,她擺脫了父親寺剛忍野……
☆☆☆
寺剛家的第二代繼承人——黑夜愁。
剛滿二十歲的她,可是日本最年輕富有的女人。擁有大片的石油、土地、銀行、房子、鈔票……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她從來不懂得如何經營生意,不過,她的王國版圖卻越來越大。這是怎麼回事?
夜愁看得比誰都透徹:這世界本來就是男人的嘛,她何必要逞強跟男人搶呢?她知道她不需要懂得經商,因為,她只要統治男人就夠了。
統治?是的,靠著男人、駕馭男人,她的「石油王國」將會屹立不搖。
她噘起美麗的櫻唇,臉上豆蔻年華的稚氣,還是不滅。在她的身上,永遠都是一襲像海洋殷湛藍的藍色和服。
這是來自日本最有名京都只園的藍色。全國獨一無二的真正藍色,就跟海洋的顏色相同,價值所費不讚。全日本,或許只有黑夜愁這位擁有「石油王國」的女人才穿得起,以及媲美得上吧!
她酷愛藍色到令人匪夷所思。而她總是一身藍色。清純天真又雍容華貴地出席任何的場合,因此,「藍美人」的稱號不徑而走;但人們同時耳語著她寡婦的身份一年紀輕輕的她,很早就喪偶了……
「石油王國」大廈位於東京最昂貴的商業地段,高聳的樓層,最頂端恍似沒入雲端裡,而這位「石油女王」此時就站在最高層的辦公大廳,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望著晨羲射入雲層中。
她喜歡看著東京的大廈在對立中,產生對恃、互相反射的光芒,這時的天空會顯得空洞、遙遠。在這瞬間,她會覺得世界真踩在她的腳下,男人完全被她控制,男人全是她的奴隸——她方才回出難得的笑容。
不過,當七彩光線在白雲間染上片片的暈紅,然後,紅、黃、藍、綠…一一穿透雲光,太陽升起,雲彩沒了蹤影,全天空化成一片湛藍時,像大海的藍,美得讓她無法通觀,美得深深震撼她,她又會沉迷其中,許久許久,不由地,將她推向記憶深處,心中竟浮現一個熟悉、像陽光海洋的影子……
她的臉上立時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五官充滿火山爆發的仇恨,全身劇烈顫抖著。
「砰——」一個巨大的響聲,震醒了愛恨糾纏的她。
「我恨死你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搶我的老公……」一個肥胖臃腫的女人,冷不防地衝進來,淚流滿面,像一個瘋婆娘似的哀嚎哭叫。「如果沒有你……我的老公不會不要我……」肥胖的中年女人流露充滿天大的忿恨與不平。「你是個寡婦啊!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家庭……」眼看,她就要靠近夜愁了,她的手抬起來,正要狠狠地摑向夜愁。
說時遲那時快,年邁的石川已抓住這位瀕臨崩潰的女人,臉上充滿愧疚地道。「對不起,夜愁小姐,她措手不及地闖入,是我不小心…」
「這不是你的錯。」夜愁對這位忠僕永遠沒有重話,她用著對石川家康獨有的溫暖口吻道:「這是警衛的錯,他們抓不住她,而不是你,我知道你的年紀也大了!」
是的,石川很老了,他的頭髮斑白,滿臉皺紋,眼睛有嚴重的青光眼及白內障,看不清楚世間種種;不過,不變的是,他對夜愁永遠關心的眼神。
夜愁看著這位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沒有了丈夫,女人似乎也面臨一無所有的人生。
女人——半生為夫奴,半生為子奴,女人——擺脫不了為男人而活的宿命?
「你這個賤寡婦,搶我的老公,你不得好死——」女人不斷地咒罵著她。
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夜愁一瞼的玩味,她調侃道:「宮本太太,我從不避諱我是寡婦的事實。」她自我解嘲。「記住,就因為我是寡婦,我跟處子是不一樣的;所以,我需要男人,我不能沒有男人
她目光一凜,好像一股肅颯的黑夜陰風滑過,讓人不寒而僳。「搞清楚,是你丈夫恬不知恥地粘著我,我對臃腫肥胖、滿臉油光的老男人是沒有興趣的——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回他啊!」隨即高傲地旋過身子。
女人哇地哭得死去活來,不一會兒,警衛衝了進來,把她拖了出去,而她對夜愁的恨念和丈夫的背叛及對自己的無奈,化為凌厲淒慘的聲聲尖叫,迴盪在整棟「石油王國」,久久不散。
夜愁卻——只是輕哼,意有所指地隔著天空喃喃自語:「我是個寡婦,剋夫命。不僅剋死了自己的丈夫,也會剋死所有男人,所以,你的丈夫可得要小心我才行……」
電話此時響了,石川恭敬地將話筒遞給了夜愁。沒錯,真的是宮本先生。電話的那端說了數不盡的歉意,但是,此際夜愁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反反覆覆的一幕:男人不斷地嫌棄自己的妻子又老又醜,女主人哭哭鬧鬧要上吊自殺,孩子的心靈受創……當一個家支離破碎時,男人喪心病狂地拋妻棄子,不顧一切地寧願伏拜如她的腳底下——
這時,她對著電話那端,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眼神空洞,語氣冰冷,不知所以地譏諷道:「宮本先生,我怎能再跟你在一起呢?你不忠不義,喜歡尋花問柳,不顧妻小,只要情婦,如此噁心的男人,我怕你將來也會對我忘思負義,所以,我現在決定跟沒情沒義的你分手!你今後別再打電話來了。」
電話那頭停頓了好久,想必男人的臉發白了,必定處在驚濤駭浪中;但對夜愁而言,哪怕是千分之一秒,她也不願意多做停留,她嫌惡地、毫無感覺地把電話掛斷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地甩了他。
這就是她遊戲的終結——她毀了一個男人;然後,她會有報復後的快感。
不管如何讓男人自尊受損,或是由情愛轉為強烈的恨,或是憤慨地要報復……她不怕死地找尋下一個『獵物」,樂此不疲,日復一日地繼續她的復仇……
男人,對她而言,只是洩恨的工具。
她太甜美,總是讓男人食髓知味。只是,這美麗甜蜜就像是柔軟的天鵝絨包含抹毒的利刃,讓男人心甘情願獻出一切,犧牲生命,為她生,也為她死。
太美的女人,就像是最毒的蜘蛛,男人碰不得,一被螫到,就會活生生中毒而死。
她就是最毒的蜘蛛——黑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