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竟然沒有死。
他變心了?或是他厭倦了「責任」?
他想,這是逃開人世間一切的唯一法子,他無暇顧及夜愁——神武願焰就這樣地跳入水中…
美麗的海水,卻是處處潛藏著危機。他戴浮載沉,原本平靜的波浪,一下又像潑婦般地湧起了三尺高大浪,他愛海!可是,大浪卻毫不留情地要吞噬他。
在海面上他浮浮沉沉,海水像蛇般的纏繞住他,他越來越冰冷。好痛苦啊!他吶喊著,心靈和肉體都極度地被撕裂著。
他想叫喊……使出全力,將全部思念只化做一個人,心中充滿悲垃,悔恨地嘶喊:「夜愁,夜愁……」他驚諫,可惜眼前只是一片永無止境的黑暗。
他陷入了悔恨交加中,他明白了——
如潮水的聲嘶力竭呼喚,幾乎溺斃的他,終於大徹大悟——
天!他真正愛的人是——「夜愁」。他對幽子只是憐憫而已!
原來,責任才是一種真愛,因為愛,所以無怨無悔,毫無條件地付出,只為博得她的歡喜、她的快樂。
而他,竟傻得因一時迷惑,迷失自我,忘記平凡中的幸福,而讓手中真正的愛溜走……「夜愁!夜愁!我愛你啊!我真的愛你啊!」他不斷吶喊著。「給我機會,讓我贖罪,讓我向你懺海。」
「夜愁——」強而有力的呼喊,神明彷彿應許了他。他真的見到了她,在前方,射出一道令人無法適視的強光,她像仙界下凡的仙女,美若天仙的容顏焰視他,張開雙臂迎接著他。
她那種總把他視為是天的笑容,深深震撼他的心弦。
「海神啊!別帶走我,請別帶走我。求求你,不要這麼無情,不要這麼殘忍,夜愁還在家等我呢!今夜,她就要成為我的妻子
他要活著,他一定要、一定要活著!他用力地往前游,游向她的懷抱,漫漫遊向那散發光源的地方……然後,昏厥過去。
當他清醒時,淚水滑下面頰,海浪浸濕他的衣襟,他不曾這樣感謝天。他躺在海岸邊許久許久,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只覺得,天空還是一樣燦爛,世界仍充滿了希望。
他活著。他真的沒有死…
他知道——是她救了他。
她也知道,她要救贖他,為的是要他活在世上,因著他的背叛,她將賜與他更嚴厲的懲罰。
可惜,他不再是從前的神武願陷了。
他的容顏因著嚴重的扭曲而變形,喝入太多鹽水,他的聲音已不再高亢,只剩暗啞粗嗓。岩石劃破他的臉,他的右頰留下一道可怖的傷,右眼又因風寒受到病菌侵襲而幾乎全瞎,雖然經過治療,但是,卻因懼怕光線,從此在白天都須戴上眼罩。幾番與病魔對抗,僥倖存活的他,如今面對的是不同的自己。
以前的他,稚氣未脫,充滿朝氣,結實的身材,總略顯消瘦。而今,他的身材依舊,但是卻更魁梧、強壯,肌肉糾結,全身發亮的古銅色肌膚綻放無比的力量,奔騰的活力深藏不露。
他歷經苟延殘喘,雖然臉孔還是俊俏,又暴露出滄桑、落拓飽受風霜的神情,唇形透出固執,眼神殺氣騰騰,對海的熱情只殘留為了活命後的堅毅。
經過歲月的摧殘,如今更有男人的魅力,縱然臉上有著獨眼罩的瑕疵,卻讓他更添加致命的吸引力。
他成了相當性感的男人,也是個完全成熟、富有的男人。
無數財富堆積的是一個謎。但是,為了生存,他可以絕對不擇手段。現在,他有足夠的能力了,他挑選適當的時機,光榮地歸國。他發誓要回來,用他所有的生命——去保護他最愛的女人。
辦公室的正中央,精雕細琢的白玉瓷器內正擺著松蟲草,這些花,都是石川辛苦的結晶。
然而,花瓶裡的松蟲草何其無辜,夜愁總是會用力地捏住花瓣,讓花不得不在她的手心上凋萎死亡。
石川家康的表情沉重陰霾,似乎感同身受。在他模糊不清的視線中,總是不斷碰觸到夜愁憤世嫉俗的一面……
他是名副其實的好園丁,至於為什麼要擺置松蟲草在夜愁的辦公室裡,或許,他老人家知道夜愁和神武願焰間的愛恨情仇……只不過事過境遷,夜愁已是毫無反應,似乎對松蟲草不再留戀。
但是,是不是也包含那個葬身大海的男人呢?
夜愁只是一味地關切石川家康,她輕觸地的斑紋臉頰。「石川,你有沒有受傷呢?剛剛有沒有被瘋女人抓傷——」
瘋女人?石川苦笑,究竟誰才是瘋子?只是,在他的心中,黑家的女兒夜愁要比他的生命更形重要。他搖搖頭,一語雙關,小心翼翼地說:「仇恨讓人醜陋,愛情讓人盲目,任何人都可能會因愛生恨,有一天都會變成瘋子。」
仇恨?愛情?夜愁嗤之以鼻,批高秀眉地說:「我只知道,愛人是愚蠢的,有情人是傻瓜。」然後,習慣的又逕自轉過身,隔著玻璃,面對縹緲無際的天空。
石川再也無法忍受,老邁的聲音一針見血地道:「人需要宣洩情感,如果像大火一樣無法宣洩,那不就是天大的悲劇嗎?」
夜愁目光一閃,激動啤嚷:「你在說什麼?石川!注意你說話的態度,你糊塗了,我是你的主人!」她慍怒了,也暴露出她的弱點。
這不像她,對石川,她從未擺過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子,畢竟,這世上,或許只有石川才是她真正的朋友。
這時,石川謙卑服從,對夜愁深深一鞠躬,有氣無力地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重蹈你母親……」
她的母親?夜愁立即轉移注意力,以避重就輕、充滿無限感歎的語氣問:「小時候不懂事,現在長大了,我想瞭解,你一直對我很好,是不是因為你深愛過她?」她優雅地轉身,直視石川家康。
石川的表情吐露著哀痛,他漠然道:「我只是一個奴才!而你的母親,卻是美得發光……我……我永遠配不上她……我曾發誓。在世的每一天均願做她的奴隸,供她使喚,為她做牛做馬,心願既足矣——可惜,她終其一生瞧不起我!」
他的真心令天地動容。夜愁的心優似被撕裂般地道:「如果,我母親選擇做為你的妻子,相信,今天她的命運會有天壤之別。」
這就是人的無知和命運的捉弄吧!
石川目光一閃。「做情婦——總會有報應的。」他知道黑家的「詛咒」,但是,這輩子他永遠不告訴夜愁。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希望有天你能覺悟。我年紀大了,已經無法再保護你,也無法容許將來……因為你今日所犯的錯,惹出殺身之禍……」他的眼角閃著淚光。「如果你有個萬一,我會死不瞑目,除了你母親,我待你像我的親生女兒,我很愛你,你一直是我活下去的力量。」他會用盡自己的生命,像蠟油燃燒到最後一刻,誓死保護夜愁脫離這詛咒。
「石川——」夜愁抱住了他,她整個心在翻騰,整個人在旋轉。「我……也只當你是我的父親,我愛你——」她真心真意地道。
「那麼,答應我一件事。」石川懇求著。「我已經老得走不動了,也知道活不長久了,但是,臨死之前,我希望找到人來保護你,讓你永遠平平安安。好嗎?」
找人保護我?夜愁感到迷惘。
「就像保鏢那樣。」石川輕撫著夜愁的秀髮。「這是我臨死前的心願。」
她點頭了,又充滿著戀戀不捨。
她明白,歲月無情,她再怎麼信任石川,有一天也終會離開她。
兩年後。
願焰以一個卑微的保鏢身份,站在石川家康的面前。
不知道石川是否仍記得這一個很久以前他曾經幫助過的男孩?不過,石川只是注視著履歷表問道:「這兩年,你都在哪兒?」
他以泛著憂慮的眼神坦承:「我在中國東北,後來,到了庫頁島,又四處流浪——」
石川這才抬起頭,與他四目交接,而願焰則是無神地回應。石川只是以面試者的一貫口吻問道:「你應該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吧?她是『石油王國』的總裁,擁有世間傲人的一切,包括她的年紀,她今年只有二十二歲。」這時,在石川的臉上,出現言不由衷的衷情。「不過,她很可憐的,兩年前就已是個寡婦——」
寡婦?他的心在抽搐著。
「事實上,她不需要被憐憫,因為人盡皆知,她是一個很像毒蜘蛛的寡婦。」石川毫不避諱道。「其實,身為寡婦的女人是很迷人的——」猛地一族身,石川又背對著他,似乎欲言又止……
一千萬個為什麼,縱使有很多疑問,但是,願焰的心也同樣被焚燒了。
石川自言自語地繼續說著:「我老了,不過,我卻常常作夢,夢見一些不好的預兆。」石川歎息著。「這世間的男女,不就是喜歡玩火自焚嗎?但是,我的主子絕對不能被火燒到,你明白嗎?」
石川意有所指?顯然他希望他懂這話的意喻。或者,石川要他自己去發覺。」如果,你願意不顧一切,抵死保護她,就請握住我的手吧!神鷹硰先生。」眼前的石川幾乎連走向他都很費力。
神鷹硰——這是他現在的新名字。
他毫不躊躇地走向石川,緊緊握住石川粗糙年邁的雙手,他無法遏止自己無動於衷,便咽道:「謝謝你——」
像一位父親殷的慈愛,石川拍拍他的肩膀。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在千百個來應徵的人中,挑中了他,我很滿意,我想,你一定也會接受他的。」石川對著空洞黑漆的空間道。
這是夜愁的習慣。
只要在暗夜,她幾乎是從不開燈的,她喜歡隔著玻璃端視珠寶般的閃爍星空,這就像不知在多久以前,她曾經在烏漆抹黑的夜裡倘佯在懸崖邊,當時的夜空也同樣閃爍著無數的星星,而她的身旁,總有一個男人擁著她,他們翱翔在星際間,有時,他會充滿愛意與興奮,教導她高高掛在夜空的星星是什麼星座。
「去……」夜愁用力搖頭,試圖揮去這對她而言,已是個纏繞不去的惡魔——她冰冷不帶感情地道:「如果你喜歡,我是不會有意見的,反正,他是代替你來保護我的。」她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發散出,同時也讓人感到恐怖凌駕在每個人之上。
「啪」一聲,燈火通明,寬敞的空間,陰森的氣息一掃而空,而他——終於見到了她。
日盼夜盼,朝思暮想,他的激動非言語所能形容。(夜愁!夜愁!我來了,我來找你了,為了要重新佔有你,為了要向你懺悔…只要能再見你一面。這一生,我死而無憾。)
蒼白的臉,鮮紅的唇,無神地望向遠方的眼睛,一頭長到腰際的髮絲,她還是那不曾改變的容顏。如鬼魅般,很美很美的幽靈,會殺死所有她憎恨的男人……
她簡直不像是這世間的紅塵俗人。
她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有著極大的差別。
一抹藍——她穿著正是海洋顏色般藍的貴氣和服。
松蟲草——她把手中象徵「寡婦的哀傷」的花兒捏得死緊。
他的心在顫動。他想,她一定還在依戀他。
她坐在最靠近玻璃窗的豪華貴妃椅上。
與他在一起的歡樂時光,她從未露出鄙視的面容,而今,與他初識相見的敵意,卻又回到她的臉上。
對世人輕蔑的臉,輕鄙的態度,高高在上的傲氣,完全又如出一轍地充滿她的臉上——但是,他現在終於明白,那是她一種自然的武裝。
她遙遙地注視著他。是他帶給她太怵目驚心的感覺?
他像是海盜?獨眼龍?總之,他充滿邪氣。
他宛如來自陰間的死者。更駭人的是,他好像把她的魂魄給吸過去了。她不會認出他是誰吧?因為,他心知肚明,他的外表改變實在太大了。
他臉上最明顯的痕跡就是疤痕。這一身的疤痕讓她憶起什麼呢?曾經,有個男人,他的身上也老是傷痕……
只是,眼前這人的身上沒有絲毫海洋的味道,彷彿只剩下那可怖的死亡召喚。
她急忙逼自己忘卻腦海的一切,不動聲色地面對這個「新保鏢」。但是,似乎——她在嫌棄、抗拒他的容顏。
他的心狂跳著。他不希望現在如鬼魅般的模樣嚇到她。他知道現在的的他變得陰沉、黑暗,再也沒有像過去充滿希望的影子——他突然筆直地跨步走向她,然後,器宇軒昂、抬頭挺胸地面對她。
月光的反射,讓他的影子蓋住她的。他整個人把她包住了。
不尋常的感覺,異常鐐繞著她。
她覺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
「你好!」他的聲音低沉。「黑夫人好!我叫神鷹硰,請多多指教!」他禮貌地伸出手,可是,她卻能感到他的霸道和強悍。這不像記憶中的他……
她怎麼了?為什麼沒法不想「他」?
夜愁還以禮儀,伸出柔弱的手掌。「你好!神鷹硰先生!」
他們的手掌相觸——大手包住小手。
熟悉的感覺穿過她的心臟。
她整個人恍似觸電了。
他帶給她似曾相識的衝擊……
她不為所動地立時抽回手,媚眼一瞪。
石川雖沒有犀利的眼睛,但是,他的心卻是敏銳的,冷不防,他插話道:「神鷹先生,希望你從今以後,好好保護她。」他的表情肅穆莊嚴。「就這樣了!夜愁,我的任務已了。」他旋過身子,蹣跚地向前走去。
「石川——」夜愁在後面淒厲地大叫。「我命令你,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啊!以後你要去哪兒?你不能不理我……」
「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來的。」這是石川說的最後一句話。「夜愁啊!我生是黑家的守護神,死也是。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石川——」夜愁眼見石川無情地拋下她,瘦弱的肩膀顯得激動,而他在一勞心疼地看著,他不要她這麼傷心,他寧願承受所有的悲情。他伸出手,溫暖的大手溫柔地搭在她肩上。
反彈像一顆炸彈般丟向他。「不要碰我!」聲音尖銳得讓他心跳停止,沒有了石川,她立即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尖酸刻薄地諷刺:「你的長相十分當心,你應該知道吧!」她冷酷地又道:「我不知道石川為什麼要僱用你,但是,神鷹硰先生,你應該知道,以你卑下的身份,是不能靠近我的。」語氣輕鄙。「以後,請你離我遠一點。」
他的心沉到谷底。是的,他不再是她以前最愛的神武願焰,不!他忘了,就算他還是神武願焰,他的背叛,也早已讓她由愛生恨……
神鷹硰收起了剎那流露的真,眼見夜愁已在門而出,他急急追趕,她搭電梯直下到車庫,急著找車,不過,一輛車卻從一側急駛而出。他快速如火箭般的速度,讓她總算從失神中清醒。
「上車——」他簡短地說。「我現在是你的保鏢。這是我的責任——」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上車。彷彿要與他作對似的,不對,是纏繞著她永生永世的靈魂,那個在新婚之夜拋棄她、背叛她的丈夫在作對——
她恍惚地說出地址,他遵從地疾馳而去,這一夜,他逐漸明白真相……
隔著擋風玻璃,他愕然地注視著她墮落的一面。他的心狠狠地被利刃切割,滿心的不堪。
天空忽地飄起雨絲,由小而大,一如他的心情。
原來,她早已報復了他,她在玩弄每個男人,也讓他嘗盡了蝕骨推心的痛。
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但對夜愁而言,每天都是同樣的。今天所不同的是,石川家康已離開她了。
將近中午時分,她才到達公司。她的保鏢神鷹硰戴著墨鏡一路上不發一語。直到到了陰暗的室內,才把墨鏡摘下。夜愁這時才發現他的另一隻眼睛充滿血絲。
她不在意地轉過身。艷陽高照,陽光直直地逼近玻璃窗,地上映照出她美麗又陰暗的影子。
一如以往,她還是抬頭看著無污染的湛藍天空,再度陷入那一個藏在內心深處的夢……
神鷹硰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朝她衝過來,高大個兒立在她面而,她不自覺地全身發熱。
他破口開罵:「你雖然是石油王國的繼承人,但你卻不斷作賤自己,做有夫之婦的情婦。」
他氣急敗壞地咆哮起來。是的,他再也無法忍受,他以為,站在他眼前的,才不是什麼「石油女王」,只是他曾經拜過堂的妻子,如此而已。
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換來她陣陣的訕笑,她譏消的笑聲,讓他回到殘忍的現實——
「你這是什麼態度?是丈夫對妻子在捉姦嗎?」她話語如刀鋒劃過他的心口。「你當我的隨從也只有一天而已。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注意你的身份!」她聳聳肩膀,一臉墮落,無所謂地道:「我承認,我就是女人最痛恨唾棄的情婦。」這話讓他潰然地倒退了好幾步。
瞅了瞅他的眼神,讓她聯想到海洋,海浪高嘯,海浪在哭泣——她的心……她不懂自己怎麼了?
為什麼神鷹硰才出現一天,就把她的生活搞得七葷八素?她感到莫名的混飩。
她迅速遮掩起慌亂的心,她的眼神再度散發出復仇的光芒,然後肆無忌憚地對著自己的影子說:「一個人不必怕魔鬼偷走他的影子,就一直朝著太陽追——這是美國印地安人的至理名言:當時,印地安人討厭自己的紅膚色,每個人都嚮往當白人,學習、融入白人的生活,結果,反而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
她心高氣傲。「我來自一個情婦世家,我的血統就是卑賤的情婦,我從來不怕別人知道我是個情婦。」
「你……」他們互相對峙。
他變得可怕——他的樣子,就像隨時會掐住她的脖子。
電話鈴聲像催魂一般響起,劃破彼此的僵持。
她不由得拿起電話,不知是因憤怒還是恐懼,她把一切情緒發洩在電話中。原來,是齊籐先生——他是她現在的玩伴。只可惜,這一刻,她就像小孩子,要把玩膩的玩具扔掉,而男人只是她一個又一個的「玩具」。
她惡劣不留情地說:「我現在對你一點樂趣也沒有了,我們分手吧——」
隨即在電話中似響起了一陣激烈爭執。她是故意的嗎?她看了看神鷹硰。因他的視線一直尾隨著她,不曾移動。然後,夜愁依然似笑非笑地道:「你威脅我要去死?好!如果,你要死,就死給我看好了!萬一你真的自殺了,我或許會考慮再做你的情婦。
又是無情無義啊!一個中年的老頭,怎會把她的「遊戲」當真?她嗤之以鼻。
可笑的男人——居然一個個地毀在她的死亡漩渦中?
她一掛斷了電話,神鷹硰立即衝過去,大力地扯住她的手肘,用力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痛得幾乎掉淚,而他,就像個瘋子似地在她耳際吶喊,「你以為你是什麼?是——什——麼?」
幾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破。他不斷搖晃她,似乎要將她從可怕的仇恨中拉高。
她卸下虛偽的面具,不顧一切,尖銳譏諷地叫嚷道:「我是寡婦。我——就是——寡——婦。什麼是愛情?我要的只是像動物的交媾遊戲。沒錯,我比娼妓還不如;但是,我——就——是——」她的字字句句,讓神鷹硰肝腸寸斷。「沒有人可以管我,我也管不住自己了,就是連我死去的丈夫也不能。
是誰讓她變得如此驚世駭俗?是她死去的丈夫?
神鷹硰的模樣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他鬆開她。
她整個人搖搖欲墜,而他,又霸道地攬住了她,熟悉的味道在她心底如漣漪般越擴越大,她狠狠推開他,不可一世他說:『你的表現,令人相當不滿意,我想我可以隨時解雇你。
他沒有說話,只是發現她的手臂,已被他掐得瘀青了。情不自禁地,他再度伸出拇指,輕撫她受傷的手肘。她突然像只驚弓之鳥,只想退縮。為的不是怕他,而是他總是讓她聯想起她最憎恨的男人。
這一刻,她卻動都不敢動。她想:這個無理的男人,不像保鏢,眼前真不知又會做出什麼無理的舉動來。
在失去丈夫後,她早就心如止水,沒想到,在這陌生人的碰觸下,她的心居然如小鹿亂撞船怦跳不已。
他更靠近了,此刻正按摩著她的瘀責處。眼中流露出不曾有過的溫柔,抑或柔情?是的,很久以前——她的丈夫就像海一樣的溫柔。
兩人同時思念著過去……
往事如咋。她怎麼能奢望用仇恨褪去甜蜜的過去?她心底歎息著。
他說話了,句句鏗鏘有力。「對不起,我一時失禮,請接受我的道歉。」他放開她,她有著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向她鞠躬致歉,話中又似別有涵義地說道:「是石川雇我來的,我曾答應他要保護你,所以,你絕對趕不走我的。」他的眼睛閃爍莫測高深的光芒,「我起誓,絕不再犯上。」
說完,他昂首闊步地走向門外,做個僅止於保鏢該盡的職責。貝。
山雨欲來。厚厚的雲層透著重重的陰霾,好像隨時將掀起一場暴風雨。
夜愁——一個這麼惡名昭彰的女人,為什麼還沒有現世報?
從來,被丈夫狠心拋棄的女人,她們不會怪罪丈夫變心,永遠只會怨恨情婦介入做第三者。
戲碼一出出地在重演?
現在,站在夜愁面前的女人,是齊籐太太——又是相同的一幕,名媒正娶的妻子永遠會找上丈夫在外面的情婦。
夜愁當然仍是一到不知悔改的臉。而神鷹硰整個人彷彿再度墜入冰天雪地中。
不過,齊籐太太似乎與一般中年妻子不同,雖然有些可傳兮兮,淚流滿面,但她很冷靜,擁有別的女人所沒有的堅強。特別的是,她長得也很美麗。
這是男人很自我矛盾的地方。縱然,糟糠之妻美若天仙,但家花哪有野花香,總喜歡在外流連忘返。
她平靜中帶著怨恨,面對著夜愁說:「我的丈夫……因為你,他自殺了……」
這是怎樣玉石俱焚的報復行動?齊籐先生——真的讓她一輩子永不安寧?夜愁的心抽搐著。
造化弄人啊!夜愁的眼膜中,浮現同樣的畫面,她的丈夫神武願焰何嘗不是搞著別的女人跳海自盡……
這是玩弄,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夜愁的眼神,令神鷹硰彷彿碎屍萬段,他悔恨地緊閉雙眼,但耳際仍傳來夜愁怨恨、不認輸的聲音「我瞭解被丈夫拋棄的滋味不過,拋棄妻子的壞男人,不值得女人落淚。」
夜愁的痛像被烙鐵烙下深刻的疤痕。「我認為,男人需要女人,並不是把女人當做妻子,而是當做情婦,當做妓女——」她的聲音在顫抖。「所以……我寧願做情婦,也不要失去自我。我是一個女人,完完整整的女人,為自己而活,希望你也是如此——」
齊籐太太悲從中來,不經意地跪在地上,開始抽噎,繼繼續續通:「你間接殺了我丈夫,我……人神共憤的情婦啊!我詛咒你,不得善終,下地獄被焚燒……我希望他能夠活下來,不然,我會一直恨你。你最好不要奪走我丈夫,讓我成為寡婦——」
我詛咒你……
然後她站起來擦乾淚水,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夜愁賴然地躍坐椅上,心痛地把臉龐理進雙手中。
誰能告訴她——女人想抓住男人的心,卻又為何抓不住?
黑漆漆的夜,不見海洋,只傳來陣陣海風聲、浪濤聲。
不再看海的她,今夜又意外地來到海邊。她思忖:這城市的外海比起櫻島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想當然爾也無法震撼人心。每每想要看到一望無際的海,她就必須站在高處遠眺。
坐在懸崖的岸邊,她的眼神空洞,只是逐一地將手中握著的松蟲草花瓣撒在海邊。
「詛咒」兩字繚繞在她的心田,像千斤般的重擔,壓得她快窒息了——
舊約聖經中,人類犯了罪,耶和華上帝宣判。
上帝不就在詛咒人類的後代子孫?
它詛咒女人:
你必戀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
戀慕?管轄?是的,妻子愛她的丈夫,甚至讓她的丈夫主宰她,但是,她的丈夫卻背叛他的妻子。這教一個妻子情何以堪?她無語問蒼天。
坐在車子裡的神鷹硰看在眼裡,神情哀慟,泫然欲泣。不知過了多久,夜愁面無表情地坐進車子裡。
他試探地問:「看海很舒服吧?」他多麼希望她對他仍有「記憶」。他語藏玄機道:「有沒有使你忘記煩惱和恐慌呢?」
「曾經有個男人,也是這麼說的。」她盯著他,心又緊揪在一起,她對他嗤之以鼻。「看海——只是讓我更把起仇恨。」她的眼睛閃爍陰霾。
恨——她真的會恨他到天荒地老。
神英硰整個人彷彿五雷轟頂,直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