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江朔其,沈筱筱似乎真的放開了心,不再那麼小心翼翼地防著他。
隨著時間一日一日經過,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同時,她與江朔其之間的感情也迅速在累積中。
然而,雙方雖感受到發生在兩人間的變化,但誰也沒有主動去點明這個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平衡。
這天,在與沈筱筱看了一場電影後,江朔其心情愉快地回到家。
與沈筱筱的進展雖慢,但這樣的進展已令他感到相當滿意,最起碼,沈筱筱已不再排斥他,也不再說些逃避他的話語,雖然她仍然把感情放在心裡,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正一點一滴地為自己開啟。
走出電梯,正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卻發現他的門前蹲了個瑟縮的女孩,納悶地再向前一看,女孩也正好抬起臉——
「雪音?」他忍不住驚訝地喊出聲。「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一見到他,莊雪音原本黯然的臉出現一股希望的光輝。
「朔其哥!」她迅速起身迎向他。
「怎麼突然來了?」她臉上那股期盼的光輝,心已經滿溢的江朔其忽略了,隨口一問後,用鑰匙開了門。
「沒什麼,與朋友路過這兒,想想就上來了。」她嘴角浮出一個想故作灑脫與不經意的笑容,卻明顯的有些僵硬。
江朔其點點頭,絲毫沒有懷疑這情況的真假。他推開了門,讓莊雪音先進入家中。
「有沒有等很久?」他輕快地自冰箱中拿出一瓶可樂丟給她,卻為自己選了啤酒。
「還好。」她避重就輕地答道。
其實,她說的不是實話,她根本不是路過這兒,今晚,她特地來找他,她特地選在自己二十五歲生日前夕來向他表白,就是希望能獲得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禮物——
原本,她還是鼓不起勇氣主動來找他,但,近日來,他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滿足笑容讓她愈來愈寢食難安,雖然,他臉上的幸福笑容並不能證明什麼,或者純粹是她多疑而已,然而,她的心卻愈來愈不踏實,一種不好的預感與日俱增……
這一切,在在催促她來到這兒,雖然,為了來到這兒,讓她儲備了一個禮拜的勇氣。
然而,這樣的心路歷程與掙扎,江朔其當然不知道,只見他神清氣爽地坐進沙發中,喝著啤酒輕鬆地問道:
「伯父伯母還好吧?」
進門到現在,他的嘴角始終掛著一道不自覺的滿足笑容,與沈筱筱間進展順利,讓他整個人看來無比輕鬆。
但,他輕鬆的模樣看在莊雪音眼底,卻勾起了近日心中那不斷升高的不安感,當下,她急急以一句「他們都很好」回答之後,忍不住試探道:
「朔其哥,你的心情好像很好?」倒抽一口氣後,小心翼翼地再問道:「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眼中流露了對這答案的渴切。
聞言,江朔其並沒有立刻針對問題回答,只不過,一直掛在嘴角的笑容幅度慢慢擴大。
他唇邊那美好的弧度雖優雅迷人,卻令莊雪音一顆期盼的心開始往下沉。心中雖有千百個聲音不斷告訴她「不會」、「不可能」、「事情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然,江朔其接下來的一段話卻還是殘忍地粉碎了她的自圓其說。
「我的表現真的有那麼明顯嗎?連你都看出來了。」他並未注意到她瞬間發白的臉色,仍帶著沉醉在幸福中的笑容自顧地道:「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是這麼一件奇妙的事,它讓人每天精力充沛且充滿期待。」
江朔其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像針刺入莊雪音的心裡。雖然心痛幾乎要將她無力的偽裝粉碎,讓她想逃離這難堪的所在,但她卻聽見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堅強地問道:
「可以知道是哪位幸運的女孩得到你的青睞嗎?」
江朔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也認識的,一開始我跟她還真是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順眼,誰知道,我竟然會愛上她……」他笑笑地搖搖頭。「感情的事真是沒什麼道理可講。」
江朔其雖未直接說出對方的名字,但莊雪音的心中卻立時浮起「沈筱筱」三個字。
「是……沈小姐?」
江朔其嘴角的笑意更深,沒有否認地道:「很訝異吧!沒想到我會這麼莫名其妙就陷下去,更沒想到她會懷了我的孩子,我竟然要當爸爸了。」他這麼說,並沒有任何炫耀的意味,只是想表達世事的難料與變幻莫測。
但聽到這樣的話後,莊雪音卻猛地起身,臉色瞬間刷白。
這樣突兀的舉動,雖令江朔其一怔,但他卻將她這樣的行為解釋成太過訝異的結果,是以,他只是笑了笑道:
「坦白說,不只是你,直到現在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要當爸爸了呢!」
其實,江朔其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話,莊雪音根本聽不見了,此刻,她的腦袋裡只不斷閃過一句話——
她懷了他的孩子!她竟然懷了他的孩子!
原來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嗎?她是用這樣的手段奪得朔其哥的心嗎?
想到這兒,一股深深的氣憤與屈辱讓她握緊了拳頭。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對她?她明明答應過自己不再和朔其哥有所牽扯,為什麼要出爾反爾?為什麼要傷害她?!
見她筆直地站著,不發一語,且臉色蒼白得可怕,江朔其頓時發覺不對勁地起身,來到她的身旁。
「雪音,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他關心地抬起手,像一位兄長般想摸摸她的額頭。
誰知,才碰觸到她,她卻立刻揮開了他的手,奪門而出前,她讓胸中所有的難堪:心痛、氣憤與不甘化為一句震天大吼——
「她是一個騙子,我不要你和她在一起!」
這樣的變化著實令人始料末及。望著被用力關上的大門,江朔其愕然地忘了要收回被揮開的手。
***
由於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來,沈筱筱幾乎中斷了一切社交活動,生活中除了紀環那一家子,就只有江朔其。
日子雖平淡,她卻不感覺到無聊,因為,有了他的陪伴,期待的喜悅彌補了一切的空虛,懷孕的不適被他的體貼所掩蓋,她發現,原來平淡的日子也能讓人感到滿足與幸福,這是她以前完全想不到的。
然而,這近日來的心情變化,她並沒有告訴江朔其,理由是——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父母親的婚姻所帶給她的陰影雖已逐漸模糊,卻仍無法讓她輕易許下承諾。
躺在陽台上,傭懶地曬著黃昏的夕陽。最近,她似乎犯了懶惰的毛病,每天懶洋洋的,只想躺著,不想動。
就當是身為孕婦的一種權利吧!
門鈴響起的聲音,讓她不甘不願地睜開眼睛。她看了看表,六點半。她笑了笑,以為是江朔其,因為最近,在知道她犯了懶惰病之後,他總是一下班?就帶著她想吃的東西來按她的門鈴。
這樣的舉動,坦白說,讓她窩心。但她卻總是故意佯裝不悅地挑他毛病,說他不安好心,蓄意讓她的身材變形;而對她的無理取鬧,他總是微笑包容。
不太俐落地起身走向門口。就在她以為來的人是江朔其而抱著輕鬆的心情拉開門時,卻立刻吃了一驚,因為,門外站立之人,竟是她這兩個月來平靜生活中,刻意避免想起的——莊雪音!
當下,她驚愕的表情完全無法掩飾地寫在臉上。
「沈小姐,我可以進來嗎?」莊雪音用猶帶恨意的眼出現在門後。她雙頰凹陷、面容憔悴,整個人瘦了許多,也蒼白了很多,看來有些陰沉。
「請……請進!」她蒼白的模樣令沈筱筱震驚,同時立刻明白了她迅速憔悴的原因,一陣心虛與歉疚陡地襲上了她的心。
「要不要喝點什麼?」關上門,為了避開窒人的尷尬,她立即問道。
莊雪音沒有回答,視線膠著在沈筱筱隆起的肚子上,神情有著明顯的激動。
「你跟……朔其哥的……孩子?」
沈筱筱胡亂地點點頭,一種失信於人的罪惡感讓她的視線竟不敢與之相對。
「為什麼?」突然,莊雪音淒厲地叫了出來。「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愛上朔其哥,為什麼說話不算話?為什麼故意介入破壞?你的保證呢?」
這淒楚的指控讓沈筱筱倏地抬起眼。
「莊小姐,你誤會了!」她急急地為自己辯解。「我並沒有蓄意介入你跟江朔其之間,我從來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
「沒有蓄意?那你現在這樣算什麼?」莊雪音來到她面前,眼中一股恨意慢慢地漾了出來。「你故意懷了他的小孩,讓他愛上你,這不叫蓄意介入、這不叫惡意傷害,那叫什麼?」
「我……」沈筱筱不斷想為自己辯解,卻發現自己百口莫辯。
如今這種局勢,叫她如何能向她解釋自己當初只是因為一個錯誤,而種下這始料為及的結果!
莊雪音的眼眶因激動而泛紅。
「沈小姐,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你不覺得很自私嗎?當你言而無信的同時,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滿溢的淚水因聲聲控訴而落了下來。「你明明答應過我要和他保持距離,為什麼又要故意搶走他,為什麼?」
這嚴厲的控訴令沈筱筱啞然了……
坦白說,這兩個月來,她真的沒有考慮過她的心情,也早把對她的承諾拋諸腦後,她只是自私地享受著他的付出與溫柔,享受著他的愛!
她的沉默讓莊雪音再也控制不住地掩面大哭,哭聲悲悲切切,令人鼻酸。
突然,她衝到沈筱筱面前,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沈小姐,求求你把朔其哥還給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她眼中的渴求夾帶著串串淚珠直直落下。「這十五年來,我一直在企盼著他的愛,我求你,我願意放下所有的自尊來求你,求你把他讓給我……」
這聲聲的乞求讓沈筱筱的眼眶也在瞬間潮濕。
「莊小姐,求求你別這樣?求求你……」同是女人,又何苦為難女人!
「我求你好不好……」
哭到後來,莊雪音整個人癱軟下來。
為了撐住她,沈筱筱讓她整個人癱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門沒鎖,我……」突然加入的聲音在看見眼前淚水交織的一幕時,陡地住了口,轉為一臉愕然。
「這……發生了什麼事?」看清楚哭的肝腸寸斷的人兒,竟是那天晚上在他恍惚中扶他一把的女孩之後,他臉上的驚愕更甚,因為,他一直想謝謝她,卻苦無機會。
乍見到杵在門邊的趙士維,沈筱筱彷彿遇到救星般地吸了吸鼻子,對他道:
「趙士維,快幫我把她扶到沙發上。」
趙士維迅速回神,胡亂地答應一聲後,奔過來幫忙把泣不成聲的莊雪音扶到沙發上。一回頭,見到穿著孕婦裝的沈筱筱時,驚愕又回到臉上。
「沈小姐,你……」他指著她的肚子張大了口。
那天,在滿月酒上的驚鴻一瞥之後,雖對沈筱筱有著相當好的印象,但由於後來的那個大烏龍,讓他始終鼓不起勇氣展開熱烈的追求。
今晚,他也只不過想再來這兒碰碰運氣,卻沒想到,事隔幾月而已,再見面時,佳人已大腹便便……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無視於趙士維眼中的驚愕,沈筱筱只是瞅了他一眼後,挨到了莊雪音的身旁。趙士維的適時出現,讓她的心情稍稍抽離了良心的指責外。
「莊小姐,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她安慰著莊雪音。
莊雪音仍只是掩面痛哭。
「對不起,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杵在一旁的趙士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萬分。
然,趙士維的聲音似乎更加刺激了莊雪音,只見她用力掙開了沈筱筱置於她肩上的手,掩面奔了出去。
「莊小姐——」這變故讓沈筱筱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她抓住了趙士維的手,急急地吩咐道:
「趙士維,幫我個忙,麻煩你追上莊小姐,務必要將她安全送到家。」說完,也不管他聽懂了沒有,便用力將他推出家門外。
望著一前一後逐漸消失在樓梯間的身影,沈筱筱原本清朗的心頭彷彿罩上一塊黑布,變得晦暗無比。
***
這晚,當江朔其逕自推開虛掩的門進到屋內時,沙發上的沈筱筱一動也沒動。
「這麼晚了,怎麼不開燈?」
一進門,他「啪」地一聲便開了燈,也因突然的大放光明,讓他發現沈筱筱臉上那異於平常的陰沉與蒼白。
他關心地踱到她的身旁,蹲了下來。
「怎麼啦?是不是氣我這麼晚才來?」他歉然一笑。「對不起,下班前,有些事情耽誤了……」他再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別生氣了,看!我帶了你最愛吃的蚵仔煎,等我一會兒,我把它倒在盤子上就可以吃了。」說完,他欲起身。
一隻冰涼的手卻拉住了他——
「剛剛,莊雪音來找過我。」雖可以感受到他因這句話而想開口,但沈筱筱卻沒給他機會地又道:「她哭著求我把你讓給她。」
「讓?什麼意思?」江朔其不明就裡的回過頭,用一雙不解的眼眸望著她。
沈筱筱似乎未見到他眼中的不解,仍自顧地道:
「今天,看到她以後,我才發覺自己有多可惡……」她的聲音聽得出有些哽咽。「我從來……從來就沒想過要介入你們的感情,更沒想過要破壞……」
「等等,什麼叫『介入你們的感情』?『破壞』——又是什麼意思?」他的眉因她莫名的話語而皺起。
沈筱筱隱忍了許久的自責淚水,終於在這一刻落了下來。
她掩面哭道:「江朔其,我真的沒有故意介入你們之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莊雪音的指責像一道利箭,在她的心頭刺出了一道良心的缺口。
她真的真的從沒想過,自己會成了一個食言的人;更從沒想過,她目前的滿足與幸福,是另一個女人飽受痛苦煎熬所換來的,這事實衝擊著她的良知與道德……
雖然心中有著許多的疑問,但沈筱筱來得又急又快的淚水讓他一時之間無法顧及太多地放下手中的東西,急急地坐到她的身旁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乖,先別哭,慢慢告訴我。」
這護衛的話語讓沈筱筱哭得更凶,淚水像串串珍珠般直直落下。
望著他,她抽抽噎噎地將莊雪音對他的感情說了出來,包括她來找自己要求她對他保持距離,且「認為」自己失信於她的指控話語全說了出來。
聽完,江朔其原本緊揪的眉頭更加鎖緊。他陡地有些明白了前幾天雪音在知道他與沈筱筱之間的事之後,所有的莫名舉動……
事情……原來是如此!
恍惚之後卻是一陣苦笑。雪音竟然偷偷地暗戀了自己十幾年?是自己遲鈍還是怎樣,他竟然從沒有發現她眼中對自己的愛慕?
見他緊揪眉頭嚴肅不語,沈筱筱猛地抓住他的手,再次強調自己的清白。
「江朔其,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故意介入你們之間,也不是存心想破壞,我只是……只是……」喉中一陣強烈的哽咽讓她說不出話來。
見狀,江朔其想也不想地將她攬進了懷中。
「聽著,你從來就不曾破壞過什麼?因為,我跟雪音之間——本來就什麼也沒有,我一向只把她當妹妹而已。」她哽咽的聲音讓他的心瞬間揪緊。
然而,一接觸到他寬厚的胸膛,更深一層的愧疚感卻讓她像驚弓之鳥般立刻自他身上彈了起來:
「江朔其,我們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好不好?」
江朔其震動了一下,接著,起身走向她。
「為什麼?」他瞅著她。「就因為雪音莫名的指控,你就想將我三振出局?」說完,他想碰觸她的面頰,她卻立刻躲開。
「不是這樣的。」她大吼一聲。
「要不是怎樣?」他立刻追問。
「我……」以前,一些決絕的話語可以輕易地從她口中吐出,但此刻,同樣面對他,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兩個月——讓一切全變了,她的心顯然已無法像以往般灑脫!
她心中的矛盾糾結,他完全懂,是以,他靜靜地看著她,輕聲地道:
「雪音的出現,讓你有了罪惡感,是不是?」他瞭解地一笑。「相信我,傷害了她,我的心也不好受。但,我要強調一點,感情的事並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成立,更無法勉強。從頭到尾,我愛的人、我在乎的人一直是——」
「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她在那個「你」字出口之前用力地打斷了他。「如果沒有我的介入,也許你們……會在一起……」她的頭一陣亂搖,稍止的淚又落了下來。「你不覺得我們太自私了嗎?只顧到自己的幸福而傷害到其他人……」
「感情的事本來就是自私的。就算沒有你,我和雪音也永遠沒有可能。」他告訴自己忽略她激動的態度,試著再一次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但,這聽來絲毫不帶感情的話語卻讓她倏地抬起淚眼——
「天!你怎能如此狠心?她那麼愛你……」
「問題是,我根本不愛她。」他捺著性子打斷她。
「你怎麼可以不愛她?她等了你十幾年!」她有些歇斯底里地亂吼道。
這一再的不理性言語終於將江朔其的情緒激發出來——
「沈筱筱,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難道我在你心中一點價值也沒有?可以這麼毫不猶豫地拱手讓人?」
「你幹嘛對我吼?這件事本來就跟我無關,是你硬要扯上我、糾纏我?」他的怒氣激怒了她,她開始口不擇言。此刻的她完全只想撇清自己「第三者」的身份,絲毫沒考慮到後果。
果然,江朔其的臉色因她這口不擇言的話而瞬間鐵青。
「糾纏?」他不可置信地重複這兩個字。「到現在為止,你仍然認為你只是個無端被我扯入的可憐女人?」
「本來就是!」她用淚眼瞪視著他。「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要你負責的意思,要不是你的自以為是,一切也不會變成這樣!」
這幾句更不理性的話語讓他的額頭青筋乍現。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他陡地攫住了她。「在你的心目中,你仍然將我撇得遠遠的,是不是?看我像傻瓜一樣為你瘋、為你狂,你也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他用力將怒氣吼了出來。
原以為,這兩個月的真心付出已慢慢得到她的認同,沒想到,她卻未曾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從頭到尾,她仍自私地只顧慮到自己的感受而一味地指責他、踐踏他……
「我不是那種意思!」頰上的淚更不停歇,她想逃離他的掌握與壓迫,卻無法扳開他如鐵鉗般的手。
「要不你是什麼意思?!」他突然甩開了她。「你明明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卻一再踐踏我的真心,難道我為你所受的折磨還不夠?為什麼你那麼自私,什麼事都只考慮到自己,我的感受你到底有沒有正視過!」吼完,他用力揮掉了桌上的蚵仔煎。
他的舉動嚇壞了她。但,看著他暴怒的側面,她卻不敢哭出聲,只讓淚水不斷滑落。
不!不是這樣的!她不要跟他吵架,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她怯怯地趨向前,想碰觸他的手,但,還未碰到他,他卻像刺蝟般甩開了她。
「不用你來可憐我!」吼完,他卻又陡地衝到她的面前,攫住了她的肩頭道:
「沈筱筱,你是一個殘忍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睛進出一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慄。「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結果,我會成全你,從今以後,我不會不識相地再出現在你眼前,我會逼自己做到,讓你的良心能安、讓你的耳根清靜。」
說完,他踢飛了地上包著蚵仔煎的塑膠袋,頭也不回地離去。
直到門「砰」地一聲關上,沈筱筱才終於哭了出來。
***
大吵之後已過了一周,江朔其果然自沈筱筱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他不再送花、不再來電、不再體貼地對她噓寒問暖、不再給她Surprise……而這些,隨著他的消失,全部化為記憶,鎖進她的心中。
她知道自己重重地傷了他,也知道他深深誤解了她,但,她卻沒有勇氣去找他,解開這些僵局,只能每天在家以淚洗面。
從雲端跌到谷底的心情,幾乎擊倒了她。雖告訴自己要堅強再堅強,卻無法揮走那愈來愈濃重的失落感。
就這樣消沉地又過了一周。透過向陽同事,他離開公司的消息,再次打擊了她。終於,一切已到她能承受的邊緣,她再也忍不住地打電話給紀環,語無倫次地訴說著這許多事。
電話中,她歇斯底里的語調震驚了紀環。一放下電話,她與柯鎮遠一秒也末浪費地匆匆趕到她的住所。
一進門,乍見到雙眼早已哭腫的沈筱筱時,紀環於第一時間衝到她的面前,擁住了她。
「筱筱,別哭,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電話中,筱筱歇斯底里又語焉不詳,她只知道事情與朔其有關,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她慢慢將沈筱筱帶到床上,一邊用眼神示意老公幫筱筱倒杯熱水。
「紀環,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此刻的沈筱筱像個孩子般,哭得更厲害。
紀環用袖子不斷地幫她拭淚。
「好了,別哭了,先喝杯熱水,再慢慢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接過了柯鎮遠送來的熱茶,她將之湊到沈筱筱的嘴邊,強迫她喝一點。
也不知是紀環的安慰起了效果,抑或是熱水給了她鎮定的力量,總之,沈筱筱的情緒已不再像剛剛那麼激動。
「瞧!這麼漂亮的眼睛腫成這樣,醜死了!」紀環故意取笑她。
沈筱筱垂下眼,吸了吸鼻子。
「發生了什麼事?」
她這麼一問,沈筱筱的眼眶又再度泛紅。
「不許再哭!」紀環板起臉。「否則我會生氣喔!」
沈筱筱忍住眼淚,抽抽噎噎地把莊雪音的指責,以及她與江朔其之間那場嚴重的爭執全說了出來。
聽完,柯氏夫婦是一臉的凝重。
「筱筱,他為了你已經犧牲了這麼多,為什麼你還要說那些話來折磨他?難道這幾個月來對他的考驗還不夠?」柯鎮遠有些不諒解地道。
他口中的不諒解,讓沈筱筱強忍的淚又落了下來。
「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莊雪音的指責讓我亂了方寸,我很難過,我——」
「我瞭解,完全瞭解。」紀環拍拍她的手,轉過臉瞪了老公一眼,責怪他口氣太過嚴厲。
「既然只是誤會一場,為什麼不找他解釋清楚?」柯鎮遠再問,這一次,口氣和善了許多。
「我不敢。就算解釋清楚又怎樣?我根本無法漠視莊雪音的存在,安心和他在一起。」她拭去淚珠,落寞地垂下眼瞼。「更何況,我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柯氏夫婦互望一眼。此刻,他們才終於瞭解江朔其為什麼突然跑到南部的真正原因。
「你到底想要朔其怎麼做?」開口的是紀環。
「我不知道。」這幾天,她矛盾、她痛苦,卻依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難道你只想繼續折磨他?」
沈筱筱不語,又紅了眼眶。
「聽我說,筱筱,」紀環再道。「感情不是東西,無法分割或秤斤論兩地賣;更不是同情,可以隨便割捨。朔其說的沒錯,感情的事本來就無法勉強,雪音要暗戀他,他有什麼辦法,你把這一切全怪在朔其頭上,對他很不公平。」
柯鎮遠在一旁猛點頭。
「朔其目前人在南部。」紀環突然道。「筱筱,所有的一切全操之在你,也要靠你自己克服,如果你真的無法漠視莊雪音的存在,我勸你,倒不如放了朔其,不要再去打擾他,這樣對兩人都好。」
放了他……她做得到嗎?她又忘得了嗎?
沈筱筱的淚再度滑了下來。
她的淚,讓紀環不禁放軟了語調,「筱筱,我不是逼你,也不是怪你,更不是替你作決定,也許,可以把一切交給時間,讓它來沖淡所有傷痕。」
交給時間……
「不許再哭了,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肚子裡的孩子好好想一想。」她的雙手按在筱筱的肩上,眼睛盛滿了鼓勵。「聽著,你不可以再這樣消沉下去了,寶寶需要一個健康的母親,當初,你執意留下孩子,就必須為孩子的一切負責。」
紀環的話讓她的淚又不斷地往下掉。
「再讓我哭最後一次好不好?以後,我保證不再掉眼淚,我一定會為了孩子振作起來。」
「答應我的事要做到。」紀環再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
窗外高掛的月亮大又圓,天際的星子也不斷地眨著眼睛。這美好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預先洩露了「月圓人圓」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