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蘭樕居然就站在那兒,冷冷地望著她,肅殺俊顏上沒有一絲溫暖,和昨天爬梳她長髮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吉蒂呆愕地站在原地。
呃……你不是入宮了嗎?
疑惑問不出口,看他氣成這樣,只得咬牙睇著他,俏臉逐漸蒼白。
「誰讓你出來的?!」凌厲黑眸蓄積著一股風暴,他厲聲道:「居然連個人都不帶,你以為你有幾條命!」
「是因……為……七梧。」吉蒂伸手按著喉嚨,轉頭往巷子裡看,馮七梧已經消失不見,她只好委屈地垂下肩膀。
「你閉嘴!」蘭樕暴喝。
根本不待她解釋,拉著她,氣沖沖的轉身便走。
她手腕被拉得好痛,偏偏根本叫不出來,男人天生腳長,蘭樕個兒又那麼高,一跨步便走得極遠,害的她只得拚命追趕,一路喘吁吁地隨著他跑回狀元府,接著穿過迴廊,穿過水榭,顛顛簸簸地走在石子甬道上。他八成氣瘋了,他竟然察覺不到她跟的有多辛苦。
「聽我說,那塊玉已經不重要了!」
才回到寢房,呯地關上門板,蘭樕便突然扳過她的身子,黑眸緊緊盯著她,秀致的麗顏幾近扭曲。
「今後無論是誰問起那塊玉,哪怕是親手端到你面前,你也要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從未聽過,也從未見過,對它一點興趣都不能表現出來,懂嗎?」
呃?吉蒂訝然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還有,以後不准你穿男裝,沒有我的許可,也不准任意出府,遇上非不得已的時候,身邊定要帶著侍從,聽懂了嗎?」他命令。
「你喉傷未癒,能開口說話前,就好好待在府裡休養,覺得悶,儘管派人去請你妹妹過來,通通明白了嗎?」又是命令。
連珠炮似的規定她一堆,炸得她頭暈眼花,聽都來不及。
若是平常,誰敢這樣威言逼迫她,她一定馬上跳起來齜牙咧嘴的大唱反調,才沒那麼簡單順他的意呢!
可是,這一回……
他那麼認真的樣子,臉色那麼凝重,好像很緊張她似的。
吉蒂靜靜凝視他盛怒的臉容,胸口突然暖洋洋的,眼神不自覺地露出一股炫目的光彩,臉頰也漸漸臊紅了。
……原來你怎麼擔心我啊!
「你看什麼?」蘭樕終於意識到她不尋常的灼熱目光,微怔了下,更兇惡凌厲的回瞪,彷彿這樣就可以掩飾尷尬似的。
吉蒂心花怒放地裂開笑顏,於是踮起腳尖,勾著他臂彎,拉著他俯下身來,在他耳邊柔聲道:「我……會……聽……話。」
蘭樕愣住,她吐氣如蘭,害的他耳朵酥酥麻麻的,耳裡儘是她咯咯咯的嬌笑聲。
「我……一定乖……乖的。」她說,接著又退開一步,雙手按著自己的心房,笑盈盈地眨巴著美眸。「我……保……證。」
唉,誰見了她這摸樣,就算閻王夜叉駕到,也生不了她的氣。
似乎對她太凶了,蘭樕自覺有些歉疚,便拉起她雙手,溫言道:「出宮回來,就發現你不在,一時情急,我……」
沒關係。
她搖頭輕笑,往前一步伸手跳進他懷裡,心頭漲著滿滿的甜蜜。
不知道這是什麼奇怪的心態,好像成親結了夫妻,就常有一種奇妙的心情經常縈繞她心底。
她常常想著他,時時盼著他,每晚賴著他入眠,不知不覺的,也很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他對她的每一分好,她都記掛在心裡,沒什麼理由,就覺得很開心。
此時,丫頭們站在門外通報,「爺,盛夫人和惠小姐前來探望,剛剛走下轎往這兒來了,請問需在哪兒擺設招待?」
盛夫人,指的是吉蒂的大姐惠吉人,嫁了人當然也換了稱呼。
惠小姐,指的自然是三小姐惠吉祥了。
「直接迎到寢室來吧!」蘭樕看了吉蒂一眼,她還不能說話,他便替她拿定主意。姐妹們閒聊絮語,自是越舒適越好。
「好嗎?」他回頭詢問。
吉蒂笑著點點頭,蘭樕若有所思地別開臉,後退一步。
「那你們好好聚聚吧,我尚有公務在身,先迴避了。」說完,眼睛不自然的避開了吉蒂,轉身離開臥房。
……你,想避開大姐嗎?
望著他的背影,吉蒂本想開口,又覺得還是別問的好。
反正她喉嚨受傷了,根本發不出聲音,而且……況且……
唉,算了,她也不想要蘭樕的答案,人生苦短,何必自尋煩惱呢?
只是……想是這麼想,胸口偏偏壓著一股沒來由的煩悶。
吉人和吉祥聽說她受傷的事,不放心特地來看她,這會兒看到她脖子上的傷口,都嚇得一身冷汗,為她能平安無事感到興幸,心疼她受到如此遭遇。
幸好她聲帶受損,不必特別解釋什麼,凡有問起她的事,只管敷衍的點頭、搖頭,笑笑幾回就矇混過去了。
「我才發現有了身孕,盛淵卻早了幾日還行去了,到我生產前,說不定還不能回來呢。」
「大姐,你想吐嗎?」吉祥好奇問。
「時時刻刻都想,都吐慣了。」吉人笑笑地回說。
都是吉人和吉祥在說家常話,她只要輕輕鬆鬆的負責聽話和點頭就足夠。
一會兒貪懶的倒在吉祥肩頭上,一會兒又湊到吉人肚皮上聽有沒有孩子發出的聲音。
吉人容易疲倦,坐上兩個時辰便開始吃不消,吉蒂於是主動轟她們回去。
反正她又沒死,看過了,沒事兒,就算了,姐妹們感情好就是好,何必常常挨在一塊兒?
她們前腳一走,吉蒂就一溜煙的往書房跑。
蘭樕呆、蘭樕呆,除了書房,還有哪裡找到他?興沖沖地跑到書房,他卻不在那兒,害她撲了個空。
奇怪了,不在書房,他還能上哪兒呢?
吉蒂納悶的姍姍走到外頭,結果卻是在一處憑欄上找到他,他沒發現她走近,清澈幽遠的黑眸正凝視著遠方。
順著他的視線而去,層層疊疊的樹蔭底下,吉祥正攙扶著吉人緩緩而行,吉人清麗的容顏有一絲疲弱的倦意,仍然笑容可掬的撐起微笑,和妹妹閒聊。
蘭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渾不知身後還有個人,也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
「反正那些男歡女愛我全不懂,就只懂這個『義氣』。你對我大姐有情、對惠家有義,我自然也不能負你。」
「夫妻之間,定要有男女之情才可以嗎?咱們就當交個朋友,住在一塊兒的朋友,那不也是件好事嗎?」
腦中突然浮出幾句話,是她自己說過的。
而今,它們就像兩記火辣辣的巴掌打在臉上,痛的她刺刺發疼。
痛,怎麼會怎麼痛?好像有個看不見的黑衣人正掐著她的喉嚨,害她又喘不過氣了。
默默躲到一堵牆後,她抬頭仰起臉,大口的深呼吸……
她這是做什麼?!
男歡女愛,有什麼要緊的!
反正蘭樕對她很好,他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只不過心裡藏著別的女人罷了,那算得了什麼?
有些差勁的男人,還三妻四妾,左擁右抱,過的逍遙浪蕩呢!
蘭樕終於轉身放開憑欄,悠閒地舉步離去。
吉蒂蹲在牆角邊獨自舔舐傷口,逐漸冷靜後,便跳起身子,準備像平常一樣去找蘭樕。
這會兒,他總應該在書房了吧?
推門進去之前,她還特地停下腳步,瞇眼往書房裡探看——
蘭樕坐在書案前,手裡拿著的不是本書,卻捏著一條鵝黃色的緞面手帕,那帕子的款式顏色,她是再熟悉不過了……吉人大姐,又是大姐。
為什麼但凡是看到大姐的男人,通通都像得了失心瘋似的,煩死人了!
他一天到底要想大姐幾次,該不會連床笫之間也是如此吧?
吉蒂眼眶一熱,失魂落魄的靜靜離去,她忽然覺得好累,再也提不起精神湊過去找他了。
那些什麼無所謂的情啊愛的,煩死人,她全都不要了!
以後再也不要去動那種念頭,連想都不要去想!
哼,那個笨書獃到底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讓她心裡這麼痛!
她真笨、真傻,以後再也不會了,她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