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蒂枯坐在軟榻上,呆呆看著窗外,兒時一段模糊的記憶,忽然變得好清晰,她還記得姨娘溫暖的搭著她的肩,親熱地朝她笑說——
「吉蒂,你來選塊布料吧!」
她八歲的生日發展到了,姨娘說要送她一件禮物,特地帶她到一間極富盛名的布莊挑選。姨娘對夥計說,今天不為別的,專門為她一個人打點,叫老師傅來為她量身,把所有最好的布料都攤在她眼前。
「吉蒂呀,挑你最喜歡的,這店裡有的全都能選。」
從未受過這樣的禮遇,吉蒂雀躍地點了一塊布料。
「好呀,這塊料子不錯,裁成衣裳,讓吉蒂來穿,一定很美……吉人,你說是吧?」姨娘轉頭詢問吉人。
吉人巧笑倩兮,乖巧地點頭道:「真的很漂亮。」
「好好,」姨娘笑眉笑眼的,抱著吉蒂說道:「今天就買吉蒂選的這一塊,等衣服裁好了,姨娘給你們送去。」
隔了數日,真正到她生日那一天,姨娘帶著表哥過來,頭一件事就是把她的生日禮物拆開,讓大夥兒都圍過來瞧。
「來,衣裳已經終縫製好了,吉蒂快來換上。」
她摸著衣服上的繡花,心頭不曉得有多高興,眼巴巴的穿上了,站在大家面前摸了又摸,簡直愛不釋手。
每個人都稱讚她好看。
「吉蒂穿起來可愛極了。」姨娘極是滿意,又轉頭對吉人說:「吉人啊,布料還有剩餘,姨娘依樣也給你做了一件,你也去穿穿看吧!」
咦?明明是她生日,說好了要買送她的禮物,結果大姐也有一件……
姐妹倆穿上一模一樣的裙子,卻有截然不同的氣質,吉人從小就有大家閏秀的風範,文靜的斂著手,坐在大人身邊,一點兒也不覺得忸怩或無聊。
她卻提著裙子,迫不及待想到花園裡玩。
「吉蒂啊,和姨娘坐著說說話嘛!」
「不要,我要去玩球。」
「剛穿上新裙子,你捨得弄髒嗎?」
「就是一件裙子嘛。」她不依的嚷了起來。
吉人忽然接口,「姨娘,讓吉蒂去好了,她又不愛喝茶。」
「好好好,盛淵也在外頭,你跟表哥玩去。」
大姐一開口,姨娘也馬上答應。
她是不怎麼介意啦,反正能出去就好。
和表哥玩了一會兒再回來,姨娘就拉著她笑,「瞧你,裙擺都沾上泥土了,看姐姐多乖,要多學學姐姐呀……」
旁邊伺候的嬤嬤也笑說:「真奇怪,老大那麼美麗秀氣,怎麼老二活像個男孩?」
這時盛淵表哥抱著球進來,對她眨眨眼,然後偷偷摸摸的繞到吉人身後,一把扯住她頭髮,把她梳理整齊的髮辮弄亂。
「盛淵!」吉人惱怒大叫。
盛淵黑不溜丟的大手往她肩頭上擦了擦,嚇得吉人哇哇大叫。
「淵兒,你這麼調皮——」姨娘怒斥著自己的兒子。
吉蒂卻捧著肚皮哈哈大笑,還是表哥最好了,從不嫌她粗魯,每次來都陪她玩,還幫她一逕的捉弄大姐。
哈哈哈……大姐再怎麼文雅,碰到表哥就破功了。
呵,瞧她蠢的,腦袋簡直塞滿了石頭。
慢慢的,又隔了好些年,她才漸漸懂得……原來盛淵表哥陪她玩,是因為把她當作男孩,而捉弄大姐,是因為心裡面偷偷喜歡她……
有一年元宵,姐妹們和表哥一塊兒出遊賞花燈,人群裡,突然有人撞了大姐一下,盛淵表哥立刻伸手護住她,小心簇擁著,就怕她摔著。
那一刻,他們臉都紅了,彼此眼中流動著藏不住的灼熱。
她看在眼裡,胸口驀地一刺,忽然瞥見有個小賊趁亂摸走了大姐的荷包,她二話不說,立刻轉身去追逐小賊,在人群中沒命的奔跑。
跑啊跑啊跑啊,跑到眼前一片空白,所有模模糊糊還未成形的遐思,通通拋掉不要——
吉人,吉人,但凡遇到吉人,她從來沒有一回不認栽的。
如今連自己丈夫也心向著她。
她並不是故意要氣恨大姐,其實她們姐妹倆,從小感情就很好。
只是,她已經厭煩了,什麼事都要扯上大姐,實在好累啊!那種力不從心,心灰意冷的疲倦,叫她根本無處解脫。
她天生就不如大姐,眼睛沒有她清澈,頭腦沒有她聰敏,舉止沒有她秀氣,她壓根兒不是那樣的人。
如果自己是男孩就好了,母親連生了三個女兒,父親不是沒有埋怨的,如果「惠吉蒂」是男孩子,旁人就不會老拿她們倆估比較了。
是啊,自從她換上男袍,跑跑跳跳的大肆闖禍後,心裡是有幾分痛快,也漸漸沒人再把她和吉人連在一起,處處要她向吉人看齊。
還以為能就此擺脫這種宿命,卻又笨得往火坑裡跳……
明知道蘭樕也中了姐姐的毒,還一頭栽進這場莫名其妙的姻緣裡,她怎麼傻得……躲都不躲呢?
伴著綿綿細雨,烏雲密佈,天色黑得更快。
不多時,光線逐漸幽暗,屋內顯得更陰鬱濕冷,吉蒂仍舊頹廢的趴在窗欞上不想動,幾許雨絲,幾片葉子不經意掉到軟榻上,無聊就拿來把玩。
蘭樕回到臥房,入眼即是她寂寞蕭瑟的倩影。
看她可憐兮兮的,忽然觸動他的溫柔,忍不住想多呵護她,於是信手拿起一件披風,輕輕披在她身上。
吉蒂這才發現他回來了,冷冷地回眸,俏臉不見半點喜悅,鼻間似是低哼了聲,旋又撇過臉,照樣伏在窗邊趴著。
咦,生氣了?
這回卻是為了哪樁?
蘭樕是莫名其妙的湊在她身邊坐下,見她靜靜的,似乎拿定主意要對他不理不睬,不禁莞爾微笑。
「馮七梧那兒,我已經派人跟著他了,你儘管放心,以後切莫私下去找他。還有,眼前或許有人正留意著你,你出入任何地方都得格外小心,不要隨意接觸外人,免得無辜者受到牽累……」
他坐在她身後,望著她的背影叮嚀。
至於吉蒂,相信只要時日一久,他們自會發現在她身上查不出什麼所以然,屆時且看對方怎麼出招,再做應對吧。
「我會保護你周全,不會再有意外發生了。」他喃喃說著,聲音有些粗啞。
吉蒂聞言終於回過頭來,一時忘了煩悶,憂慮地望著他。
保護我?那你呢?
她一轉頭,蘭樕就盯著她的喉嚨看,伸手輕輕摸著她的傷痕。
「晚上擦過藥了嗎?」他柔聲問,不待她張口回答,便起身取了藥膏回來,輕輕拉開她胸前的衣領,露出裡面深褐色的肌膚。
那些掙扎造成的擦傷已經漸漸結痂,點點散落在斑駁的瘀痕上,每當指腹拂過那些凹凸的傷口,他便加意溫柔。
不意激起一陣輕顫,吉蒂煩躁地推開他的手,沒好氣地長歎一聲。
你這傢伙真奇怪,心裡愛慕別人,怎麼還能對我那麼好?是故意的嗎?故意讓女人傷心流淚,才顯得你有多了不起?
「怎麼這種臉色?有哪裡不舒服嗎?」
蘭樕不明所以地打量她,這會兒瞧仔細了,才發現吉蒂愁顏不展,眉宇似是藏著無限的心事……
不是才和姐妹們相聚,怎麼反而變憂鬱了?
要你管!
吉蒂張牙舞爪地啐了一口,蘭樕見了,只望著她發笑。
「還是我哪裡冒犯你了?」
哼,虧你還有這點自知之明啊……
他越想靠近她,想擁她入懷裡,吉蒂就越是極力反抗,不但和他動手支腳,還使勁捶了他肩膀一記。
「你——」他深深注視她,不由得啞然失笑。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我肯定得罪你了,你整晚都要這樣嗎?」
哼。吉蒂別開臉不理他。
蘭樕眼神閃爍,不自覺的避開目光,不敢逼視她的容顏。
她大概不曉得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麼誘人——顰眉嬌嗔,眼中流轉著一雙怒焰明眸,發懶閒倚在軟榻上,鬢雲欲渡香腮雪,舒腰如柳媚橫生。
過份迷人的氣味正悄悄騷動他的感官,令他……忽然動了慾念。
他似乎太過迷戀她的身子了,過分沉溺在她嬌弱的喘息裡,手心刺癢,極度渴望摩挲她香汗河流的裸背……她還在生氣,眼前似乎不是時候,但……有何不可呢?
不顧她的反對,一把將她橫抱起來,逐步走向床邊。
你幹什麼你,混蛋啦你,還不放開我!
吉蒂捶著他,不斷掙扎。
「回床上慢慢氣吧,隨你愛怎麼打就怎麼打,我絕不反抗,如何?」
吉蒂聽他的話,嬌軀一落到床上,立刻狠狠揍他好幾拳。
蘭樕果然遵守諾言,不閃不躲的挨了她幾下,不怎麼痛,他只是有些不解——
「你就那麼生氣?要不度著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
才不要!
吉蒂乾脆踢他的腳發洩,說?要叫她說什麼?她才不幹呢!說完只有傷喉嚨,能有什麼好處?
蘭樕只當她喉嚨不適,心情心鬱悶以至於鬧起情緒。
她的傷原是因他而起,姐妹相聚一堂,卻不能暢所欲言,確實挺可憐的,想來就值得體諒。
「別氣了,讓我抱一會兒,嗯?」雙手將她揉入懷裡,吉蒂一倒在他胸膛上,立刻就忘了一切。
由他身上傳來男子陽剛的氣味,不斷啃蝕她微弱的理智,他攬著她,輕撫她背肌,害她像只被主人疼愛的貓兒,酥酥軟軟的,根本無法動彈……
衣帶忽然松落,由他剝雲一件衣裳,他吻著她耳朵和鬢角,趁她乏力抵擋,又褪下了一件……轉眼她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胸衣,他將她往後推去,她便倚坐在床柱邊緣,嬌靨浮起一片暈紅,迷離顛倒的凝望著他,哭了,一行眼淚毫無道理的沿著臉龐沒落。
「為什麼流眼淚?」蘭樕蠱惑地向她逼近,殷紅的唇,懸在她眼前一張一盍的,她根本聽不他說什麼,只望著那兩片濕潤的唇瓣,忍不住傾身碰觸它,又縮回來歎息。
「怎麼了?」他想好好問她,可是慾望不允許,他們太接近彼此,都恨不得能吞下對方。
她又第二次湊過來碰觸他的唇,這回他沒讓她有機會退開,含住她的唇,野蠻的揉摩著她的。
這一吻,綿綿長長,彷彿無窮無盡,反覆撩撥她的舌尖,回味她的津液,時光彷彿就停在他們相接灼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