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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游 第十三章 刀光劍影柔情近 作者:蕭十一
    從嘉靖城到京城北郢這一路,整整走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趙梓樾幾乎都處於昏睡中,只有停車休憩時,韓珍才會把他拎出去弄醒,讓他吃點東西和盥洗。

    李去非仔細查探過,趙梓樾體內殘餘的內傷已經平復,連磨破皮之類的外傷也逐漸痊癒,之所以昏迷不睡,完全是韓珍用獨門手法所下的禁制。她只能查出韓珍在他的手少陽三焦經上動了手腳,好在尚屬溫和,除了昏睡不醒別無它害。但若她硬要解開禁制,反而可能傷及趙梓樾。

    趙梓樾不醒,李去非不會逃;趙梓樾不醒,李去非也沒能力逃。朝夕相對,卻連一句清醒的對話都不能。李去非只有苦笑,再狡計百出的狐狸,也扛不住韓珍這樣的好獵手。

    一路行至京城,北地風光與江南的溫山軟水大為相異,道旁衰草連天,看不到一絲碧色,偶有幾棵松柏,也被厚重的積雪覆蓋得嚴嚴實實。

    遙遙望見京城的南門,坐在車伕身旁的韓珍輕輕咳嗽一聲,車伕立即緩下馬速,畢恭畢敬地問道:「公公有何吩咐?」

    韓珍朝守門的兩個士卒微微頷首,又咳嗽了兩聲,道:「讓他們給王爺捎個信,派人來接李公子。」

    車伕應了,利落地躍下車,筆直朝城門而去。

    李去非懶洋洋的聲音隔著車簾傳出來:「能讓禁軍傳話,聽聞殿前司都指揮使俞敏熹是王爺的人,看來果然不假。皇上穩坐深宮,諸班直環繞左右,可是安全得很。」

    韓珍皺了皺眉,低聲道:「王爺用心良苦,李公子既是知己,又何必出言嘲諷?」

    知己……李去非望著簾外透亮的雪光,神思縹緲,當年的相遇相知一幕一幕如在眼前……浴佛節初會,一位志存高遠卻不通世務的貴介公子,一介屢試不第只能靠招搖撞騙混飯吃的小道士,一名初到京城卻膽大包天的鄉下小子,這樣三個堪比雲泥的年輕人卻傾蓋如故,結為異姓兄弟……

    韓珍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李去非身旁的小丫頭撩起車簾鑽了出去,憂心忡忡地道:「外公,你都咳了好幾天了,你的病是不是又犯了?」

    李去非被小丫頭放進來的寒風冷得打了個寒戰,縮著脖子也鑽了出來,正遇到韓珍又一陣強烈的咳嗽,在風聲呼嘯中聽來倍顯淒厲,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她抿了抿唇,探身過去,伸手搭向韓珍脈門。

    指尖尚未觸及,腕上已經多出一隻鐵箍,韓珍臉色慘白,雙目卻通紅,惡狠狠地瞪著她。

    「是百里姑娘呀,外公,你莫傷了百里姑娘!」小丫頭大呼小叫,急得差點哭出來。

    李去非只覺右手痛得像要被生生扭斷,她轉頭安撫地對小丫頭笑笑,心想待會兒定要記得問她的名字,路上遷怒於她,一句話沒同她講過。

    韓珍又盯了李去非一會兒,緩緩放開她,沙啞地道:「我說過很多次了,要叫『公子』。」

    「明明就是姑娘……」小丫頭咕噥了聲,被韓珍一眼瞪來,扁扁嘴,不敢再開腔。

    韓珍還要說什麼,猛然又是一陣咳嗽,李去非活動了下手腕,隨手拔出小丫頭頭上銀簪,另一隻手捉起韓珍手臂,一針扎入腕橫紋上七寸處的孔最穴。

    韓珍的咳嗽聲立時減弱,他大口大口地吸入冷冽的空氣,時不時仍然咳嗽兩聲,卻已緩了過來。他低啞地道:「多謝李公子,老奴這毛病當年就多虧了公子,六年間再沒犯過,想不到甫與公子重逢,又要勞煩公子。」

    李去非一邊輕輕捻針,一邊漫不經心地道:「這咳血的毛病最難根治,只能靠調理。六年來公公在王府榮養,王爺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自是不會犯病。如今為了李去非跋涉千里,旅途勞頓之下,難免舊病復發。」

    韓珍微微一笑,雖然仍是稚嫩如少年的面孔,眉眼間卻分明是世事歷盡的老人才有的曠達通透。他道:「王爺待老奴恩重如山,便是要老奴這條命,也在所應當。」

    佑康朝第一高手的命……也只是命而已……李去非拔出銀簪,抬眸正要說話,卻一眼看到雪地上一條雪線從遠處飛速接近,她來不及眨眼,一條白晃晃的人影已拔地而起,刀光閃耀,映著日光雪光當頭劈下!

    那刀片子映著日光雪光,根本看不清形狀,只看到一團光,滾動著同時襲向韓珍的頭、雙肩、胸口!

    韓珍抬手。

    刀光斂。

    李去非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手裡捏著一支銀簪。她看著來人,眨了眨眼。

    來人從頭腳裹著一身白色緊身衣,這顯然是他能在雪地裡潛行無蹤的訣竅。他死死地握著刀,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刀卻依然紋絲不動。

    因為韓珍抬起左手,那只乾淨整潔的手上五指張開,包住了刀鋒。

    小丫頭發出一聲響亮的抽氣聲,異變迭起!

    四面八方、前後左右,不斷有人從雪層下衝天而起,刀光一團團耀得人睜不開眼。一團團刀光籠罩住李去非三人和——馬車!

    車裡還躺著人事不知的趙梓樾!李去非對當頭而下的刀光視而不見,拼盡全力奔向馬車。刀風割斷她數莖髮絲,韓珍及時推了一掌,將那殺手擊飛了出去。

    「轟」一聲,那殺手墜到雪地裡,瓊瑤飛濺。

    韓珍眼中殺機迸發,待要補上一腳,身後傳來小丫頭的驚呼,他急回身,又是一掌擊出。

    李去非到底晚到一步,刀光滾過,馬車車廂崩塌解體,趙梓樾平躺在殘骸中,任由漫天刀光罩下。

    李去非向前一撲,硬是擠進刀光中,將趙梓樾護在身下,然後,閉上眼。

    眼睛雖然看不見,李去非心頭卻奇異地一片清明,她甚至能憑借刀刃引起的風聲,描驀出刀鋒運行的軌跡……就這樣吧……小樾,每次都是你保護我,想不到最後還是要靠師傅我……早知道師傅我就多少學點功夫……哪怕學學逃命的功夫也好……

    李去非閉著眼,一遍黑暗中,她彷彿看到銀白的刀鋒堪堪觸及她的頭頂、脊背、手臂、腿,整個人瞬間就將像馬車一般粉身碎骨——

    她等到的,卻是一聲似曾相識的沉喝。

    「放!」

    慘呼聲盈耳。

    尖厲的破空聲、慘呼聲、沉重的墜地聲……所有的聲音混亂而短促。

    李去非仍然伏在趙梓樾上方,閉著眼默默地聆聽著,直到一切平復,四周重又靜下來。

    拉車的馬兒不知何時跑得無影無蹤,車廂四五分裂,只餘下一個光溜溜的框架,車板上的李去非和趙梓樾。

    李去非慢慢地張開眼,第一眼卻對上趙梓樾黢黑的眸子。

    她一怔,喜道:「你醒了?」

    趙梓樾不答腔,眼眸裡焦灼、憤恨、屈辱、憂慮……種種激烈情緒,面部表情卻維持著平靜無波。

    李去非即刻明白了,或許是剛才的碰撞讓趙梓樾恢復了意識,身體卻依然被制,明明意識清醒卻不能移動哪怕一根小指——就像個活死人。

    身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李去非一動不動地與趙梓樾對視著,她的眼神安定柔和,隱約還有微微笑意,彷彿剛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彷彿未來不管怎樣的艱險苦厄她都能坦然面對。

    是的,她真的是這樣的,一直是這樣的。

    趙梓樾的眼神慢慢地變了,所有激烈的情緒一點一點地沉潛下去,變得和她一樣柔和、安定。他閉上了眼睛。

    身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有人有馬,李去非恍若未聞,她伸手握住趙梓樾的手。

    和之前不同,他的手很溫暖,證明他的內息已經恢復運轉,難怪他能這麼快穩住情緒,定是想早點衝開禁制。

    李去非有點擔心,韓珍的手法古怪,連她都不能查出端倪。但她旋即釋然,趙梓樾用內息在體內順著經脈察探,定是比她要精確許多。

    一群人和馬的腳步聲停在十丈開外,有人躍下馬,雪地裡輕輕一聲響,頓了頓,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僅僅一人。

    李去非目不轉睛地看著趙梓樾,近一個月未梳洗,他的頭髮糾結,臉只是胡亂擦過,衣衫還是當初在嘉靖府監牢摸爬滾打那件,散發出酸臭味道。

    饒是如此,雪光映照下,趙梓樾玉白的臉漆黑的發,長眉下密合的眼睫,仍是清逸得如工筆勾勒而出。

    李去非盤膝坐下來,單手撐住下頜,笑吟吟地飽餐秀色。

    那人的腳步聲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如同月下散心一般,越來越近。

    李去非側了側頭,左邊地上是白衣殺手的屍體,個個不甘心地圓瞪怒目,有的手裡仍握著他的刀。

    他們當然不甘心。因為他們不是死於決鬥,敗於比自己更強的武功高手。

    每具屍體的致命傷皆是箭傷。

    一箭斃命,例不虛發。李去非一眼掃過,全是白蠟桿的雕翎箭,最好,也最昂貴的箭。端王朝律例,有資格配備這種箭的,除了御前班直,只能是皇親貴胄的近身衛隊。

    李去非瞥向右邊,地上仍然是白衣殺手的屍體,旁邊直挺挺地跪著韓珍兩爺孫。

    那人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後,不足一丈。

    李去非低下頭,雪地裡長長一條影子。

    那人道:「三弟。」

    那人的聲音很好聽,溫柔誠摯,怎麼聽怎麼真心真意。

    李去非回首,仍是手撐著頭,懶洋洋地看著他,懶洋洋地叫了一聲:「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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