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段家之後,她直接回房間洗澡,然後上床睡覺。
只是她躺在床上、瞪視著天花板,卻怎麼也沒有半點睡意。一想到薇薇得意的表情,她就一肚子氣。
他的眼睛只有裝飾用的功能嗎?怎麼連薇薇在演苦肉計他都看不出來?是因為他還對她有感情,所以才會被蒙蔽了嗎?他為什麼要那麼傻?
薇薇辜負了他的感情、背叛了他的信任,他為什麼還放不下她?他……就那麼愛她嗎?
胸口梗著一團莫名的、無處宣洩的鬱悶之氣,而後在眼角凝聚成水氣滑落。她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氣自己多一些。
想起那個吻,她胡亂地抹了抹嘴唇,試圖抹去他在她唇上、嘴裡,心底烙下的痕跡。
對他而言,她只是拿錢辦事的人。
她只需好好扮演他的未婚妻一個月,時間到了就走人,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為了要讓薇薇相信而獻上自己的初吻!
笨蛋、笨蛋、花色你是大笨蛋!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叩叩。敲門聲忽然響起。
「不要吵!」她在反省。
叩叩。
「誰啦?」她沒好氣地問。
「是我。」這、這個聲音……是他回來了!「開門。」
「我……睡了。」她現在不想見他。
最好是睡了還能講話。他當然知道她在生氣,所以不想見到他。
「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索性不再出聲。
房間內一片靜悄悄。
段然也沒再多說些什麼,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
應該放棄了吧。花色吁了一口氣,拉起薄被蒙住頭,來個不看不聽。
忽然,她身上的薄被「叛逃」了,她的視線直勾勾地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慢了好幾拍才叫道:「啊!你是怎麼進來的?」她明明把門上鎖了。
他晃了晃手裡的一大串鑰匙,「這是我家。」
「就算是你家,你也不能隨便進來別人的房間……」她氣悶地別開臉。
「抱歉……」把她一個人留在「布拉格廣場」。
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麼道歉,可是他不知道,他那時的話語也傷了她的心!
不想表現出她的在意,只是冷冷道:「出錢的是老大,你要怎麼做都行,不用說抱歉。」她還是不看他。
「出錢的是老大,我要做什麼都行?」他重複。
「對啦。」她哼道。
「那現在我這個老大要你陪我下樓去吃東西。」
「我不餓。」氣都氣飽了。
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她被動地讓他拖著下樓,走進餐室。
餐桌上擺了四、五樣還冒著熱氣、飄著香氣的美味食物,有蜜汁脆皮豬腳、香蒜奶油蝦,更有他今晚介紹她品嚐的紅酒蔬菜燴牛膝。
經薇薇那麼一鬧,誰還有心情用餐啊。
他知道她肯定也還沒吃晚餐,所以安頓好薇薇之後,就又繞回「布拉格廣場」。外帶了這些菜回來和她一起吃。
思及此,她胸口的鬱悶之氣頓時消褪了不少,雖然被誤解的苦澀仍在心頭,但反正他也不是她真的未婚夫,她何必在意他怎麼想她。等契約結束後,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了,現在還是不要打破關係吧。
至少,他還沒有笨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花色忽然有了食慾,「可以開動了嗎?」
「當然。」他笑笑地看著她大快朵頤。
她橫了他一眼,「你幹麼不吃?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麼?」
「你……」
她繼續朝燴牛膝進攻,「你想說什麼就說。」幹麼吞吞吐吐的?
「你為什麼要吻我?」他感覺得出來她的反應很生澀,女孩子不是都很重視初吻的?她會願意主動親吻他是不是也意味著……她至少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的。
「咳咳咳……」一口牛膝的肉梗在喉嚨,她差點當場缺氧往生。
「你想謀財害命啊。」
謀財害命?「我不過是問一個問題而已,有那麼嚴重嗎?」他好笑地輕拍著她的背。
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盡往臉上衝,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我要是不那麼做,薇薇根本就不信我們是未婚夫妻,反倒是你,我只要嘴對嘴做做樣子就好了,你怎麼可以、可以……」把舌頭伸進她的嘴裡。
「既然親都親了,當然要演得逼真一點。」吻她的感覺非常好,讓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還真不客氣地大啖她的豆腐吃到飽呢!便宜都讓他佔盡了。
「拿來。」
「咦?什麼?」他裝傻。
「罰款一萬元。」契約的附註條款裡清清楚楚地載明瞭,他也簽名了,不能反悔。
「該罰錢的應該是你才對。」
「什麼?」她瞪眼。
段然忍不住想逗她,「是你主動親我的,記得嗎?」
這絕對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偏偏她又無法反駁。
他語調力持平穩,正經八百地道:「雖然你強吻丁我,奪去了我寶貴的初吻,不過看在你的出發點是要幫我,罰款的事就算了。」
她強吻他?花色氣得差點吐血,「鬼才相信那是你的初吻。」她需不需要跪下來叩謝皇恩啊?
「哦?」他饒富興味地顱著她,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你怎麼知道那個吻不是我的初吻?」
「你的接吻技巧太好了,根本不像是生手……」她毫無招架之力。
「看來你的經驗很豐富呢。」
最好她的經驗很豐富啦!她氣得不想講話。
「真的生氣啦?」他體貼地替她把蝦肉挑出,放進她面前的小碟子裡,「吃蝦子。」
哼!先把她氣得半死,再來討好她,耍人啊。
不過,蝦肉沾滿了香濃的醬汁,看起來很美味,她沒有必要和美食過不去。
「怎麼了?」一直盯著他做什麼?
「這幾天你在忙什麼?」雖然這個星期他到香港去出差,不過他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段然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有嗎?」
「我聽說你這一個星期來,幾乎天天去接某人下班?」他有不祥的預感。
不過,今天那個某人此刻還不見蹤影就是了。
「反正順路。」好像有了第一次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好你個順路——」邵凡齊氣結,「有我和你順嗎?如果你不健忘的話,我們正好在同間公司上班,而且還同、居好幾年了,怎麼就不見你說要順路載我回來?太不公平了!」
「你這是在吃醋嗎?」段然語帶促狹。
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別說得好像我在偷偷暗戀你一樣。」還吃醋咧!太噁心了吧。
他笑了笑,「我們的上班時間不同,你也都自己開車,有載你的必要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你未免對花色太好了,她有了那筆天外飛來的意外之財,你還幫她省坐公車的錢?」以一個普通人來說,那一百萬是很大的數目,她沒必要還這麼摳門吧?
「無妨。」雖然錢已經進了花色的戶頭,但也不見她有什麼奢侈的花費,節儉的本性依舊,沒啥改變。
他倒是很好奇,她這麼節儉是為了什麼?
「然——」邵凡齊的抱怨在聽見大門開啟的剎那打住。
「我買了提拉米蘇喔,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快來!」花色高舉戰利品的手僵在空中。
「怎麼?我不過是出差一個星期,你不會已經忘了我也住在這裡吧?」邵凡齊悻悻然地揶揄。
花色提著包裝精緻的紙盒來到客廳,「又不是未老先衰,哪會那麼健忘!一起吃蛋糕吧。」
「原來你要我別去載你就是要買這個?」還要排隊?她可真有耐心啊。
「嗯,偶爾也該換我請客。」打開紙盒,她大方地切了一塊不小的提拉米蘇遞給段然。
猶豫了下,他還是伸手接過紙盤,「謝謝。」
「然,你——」邵凡齊的話被段然的眼神制止。
「你也有,幹麼這麼著急!」花色也切了一塊給他。
相較之下,邵凡齊這塊就顯得小了許多。
「你可真偏心。」他不是頂認真地抱怨,關切的眸光一直注意著段然。
「對啊,偏左邊。」花色專注地吃著提拉米蘇,漫不經心地搭話。
段然看著那塊蛋糕,不知從何下手。
她扭頭看著他,「你怎麼不吃?」
不想掃她的興,他執起叉子,吃了起來。
「怎麼樣?怎麼樣?」她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很好吃。」他已經很久沒碰過這種東兩了,不過滋味真的很不錯,難怪她願意花時間去排隊。
她很高興她喜歡的東西他也喜歡。
邵凡齊一邊吃著提拉米蘇,也一邊看著段然把那一大塊吃完。
當晚,他早早就回房間去了。
沖完澡走出浴室,段然一眼就瞧見坐在沙發上的好友。
邵凡齊撇撇嘴,「看吧,明知道自己對巧克力過敏,還吃了那麼大一塊,活該受罪。」他身上果然起疹子了。
「你可以再幸災樂禍一點。」他很努力地隱忍著想要伸手去抓癢的渴望,他還來落井下石,很好。
「別遷怒,又不是我叫你吃的。」邵凡齊聳聳肩,「藥吃了沒?」
「吃了。」紅疹的狀況應該待會兒就會慢慢消退。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你對巧克力過敏?」還很配合地把一大塊提拉米蘇吃完,他只能說他勇氣可嘉。
「她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買到,滿心喜悅地和我分享,我不想讓她失望。」
「不想讓她失望?」
就因為不想看到花色失望的表情,所以他寧願忍受過敏的不適……邵凡齊腦中的警鈴驀地大作。慘了、慘了,然該不會對她動了心了?
「然……你該不會是喜歡上花色了吧?」
段然倏地沉默了。
邵凡齊歎了一口氣。這不可不太妙了!
背著包包步出上班的辦公大樓,花色沒有看見預期中的休旅車,心情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又等了一會兒,五分鐘過去,仍舊沒有看見段然的車,她垮下肩吐了口氣,才慢慢地邁開步伐。
從以前到現在,不管是上課還是上班,她一向都是趕公車、坐捷運,一切以省錢為最高原則,就算會被擠成沙丁魚,有時還得忍受站在旁邊的人身上飄過來的異味,她都甘之如飴。
但是,段然才「順道」過來接她下班一個多星期,就輕易改變了她的習慣。她習慣每天下班就見到他、習慣和他在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偶爾鬥嘴,她……喜歡他的陪伴。
走了幾步,她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首看著後方疾駛而過的車子。
「就算有事不能來也該說一聲嘛。」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原本想打電話問他為什麼沒來,但是轉念一想,他並沒有義務要天天來接她下班,她遂又放棄撥給他的念頭。
「媽媽……媽媽……你在哪裡?」一抹童稚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小女孩白皙粉嫩的臉蛋上滿是淚痕。
花色快步上前去,蹲下身柔聲安慰她,「妹妹乖,不要哭喔,告訴阿姨你怎麼了。」
來往的行人不算少,但小女孩的哭聲只引來了路人的側目,沒有人駐足給她一些關懷。
是怕惹麻煩吧。
小女孩抽抽噎噎地道:「媽媽……在這裡上班……可、可是我找不到她……」
害怕見不到媽媽,小女孩哭得更凶。
「你一個人來的?」怎麼會有這麼粗心的家長,讓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獨自一人到這裡來。
附近大大小小的公司行號加起來少說有四、五十家,小妹妹要是自己找得到她媽媽,她的頭給她。
「奶奶……說……呃、媽媽住在上班的公司裡,我要……要來找她。」小女孩伸出小手緊緊抓住花色的衣袖,「阿姨,嗚……你、你帶我去找媽媽好不好?」
她憐愛地摸摸小女孩的頭,替她擦掉臉上的淚痕,「你不哭,阿姨找人幫你好不好?」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淚。「真的?不可以騙人哦……」
花色愣了下,笑道:「阿姨會幫你的。」
「打勾勾——」小女孩沒有放開抓著她衣袖的手,而是伸出另一隻小手等著。
「好,打勾勾。」她依言而做,可以感覺到小女孩的不安全感。
她將袖子自小女孩的手心抽出,發覺了她的動作,小臉上滿是惶懼不安。
「阿姨……」
她立刻牽起她的小手,「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
「小馨…」
「你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低沉的男音。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花色嚇了一跳,猛然回頭,「闕?你怎麼會在這裡?」
「路過。」狄闕涼涼地問道:「你想拐小孩去賣嗎?要不要我幫你找買家『銷贓』?」
她翻了翻白眼,「狄闕——」
厚,小馨好不容易才忍住哭泣、忍住眼淚,這下子全毀了啦。
「哇……」小馨害怕地嚎啕大哭。
「小馨乖,不要哭,叔叔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我們不是壞人……」她放柔了語調誘哄她。
「嗚嗚……」小馨還是哭個不停。
狄闕冷眼旁觀,像個沒事人似地。
她的心裡很不平衡,明明就是他把小馨惹哭的,為什麼要她來善後?花色索性抱起小馨往他懷裡塞去。
「啊啊……」他猝不及防,不得不手忙腳亂地接下還在「做水災」的小鬼。
「你幹麼把她塞給我?」
「誰叫你要把她嚇哭,你要負責安撫她。」各人造業各人擔。
「嗚……」
她、她的眼淚鼻涕全都往他的衣服上抹了!狄闕的臉色怪異,動作有些僵硬地輕拍那個小小的背。
那個畫面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花色隱忍住胸口翻騰的笑意,清了清喉嚨。
「咳咳……小馨想來找媽媽,但是迷路了。」她要是在這個時候笑出來,他老兄肯定翻臉走人。
「所以?」
或許是狄闕的懷抱像個避風港似的溫暖又安全,撫慰了讓她不再哭泣。
「我答應要幫她找媽媽……」她摸摸小馨的頭,「你在忙嗎?」
「……是沒有。」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不可以請你載我們去警局?」花色露出懇求的目光。
「可以拒絕嗎?」
「我跟妹妹打過勾勾了,你要我做個沒有信用的人嗎?」
「……走吧。」他舉白旗投降,率先舉步。
花色笑著跟上,和他並肩走著。
走著走著,狄闕忽然發現手臂上有「蟲」在爬,他低頭一看——一隻小手正在他的手臂上這裡摸摸捏捏、那裡捏捏摸摸……誰來告訴他;現在是什麼情形?「我被性騷擾了嗎?」
花色爆笑出聲,「你應該覺得很榮幸,還有這麼幼齒的妹妹願意吃你的豆乾,哈哈……」
「真是感恩哦。」他冷哼。
小馨沒聽懂大人在說什麼,抬起眼,「叔叔,我的爸爸是不是也和你一樣高?也有這麼強壯的手,可以保護我和媽媽?」
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有著濃濃的渴望和企盼,讓人心疼。
花色小心翼翼地問:「你的爸爸呢?」
「不知道,奶奶說爸爸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說著說著,小女孩的眼眶裡又很快地蓄滿了淚水,「可是別人都有爸爸,為什麼我沒有?」
這個問題真的很棘手,「我們先找到媽媽好不好?」狄闕輕柔地拍拍她的背,只能先轉移她的注意力了。
小馨柔順地點點頭,哭累了似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小小的臉龐上還掛著淚滴。
她從狄闕懷裡接過熟睡的小馨,上了車。
他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
十多分鐘後,將小馨送進警局,做了簡單的筆錄後,他們算是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就交給人民的保母了。「還不走?」
「我想在這裡等消息,如果她媽媽沒來怎麼辦?」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
「你……」沒想到她除了愛錢,還很有愛心呢。
「你先回去沒關係,我再自己坐車回去就好。」
走了幾步後又折回,往她身旁一坐.「算了,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花色露出燦爛的笑顏。
「笑什麼?」狄闕哼了哼。
「謝謝。」
就這樣枯等了三個多小時,小馨的母親才焦急地衝進警局。
他們從小馨母親口中得知小馨的爸爸在她未滿週歲時因為意外過世,她一個人為了扶養小馨,經常得加班到三更半夜,所以才把小馨托給奶奶照顧,沒想到小馨竟然趁著奶奶不注意時,一個人跑到公司附近找她——她剛聽見小馨走失時簡直嚇壞了,幸好在遍尋不著到警察局報案時,發現小馨安然無恙。
在小馨母親連番道謝之後,花色跟她要了聯絡方式,希望有機會可以再眼小馨見面。
「事情就這麼畫下完美的句點不就好了,你要電話做什麼?」駕著車駛離警局後,狄闕不解地開口。
「我在想……」想起小馨眼底的渴望,她就於心不忍。
「其他事情不是你能幫上忙的。」他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