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郡堯把上下分隔式的窗往上推,探出上半身,掏出煙來點,深深吸口後吐出,微瞇起眼來俯視人來車往的街道。
此時天猶亮,但已經是晚上七點,準備大考的他趁著晚餐與用功的空檔偷個閒。
擱於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陣子後停歇,卻足以教白郡堯神經緊繃了起來。
「干,不是叫你不要跟我聯絡的嗎?」忍不住大口吸煙吐煙,白郡堯煩躁的幾乎要拆掉窗戶跳下樓去到街上去裸奔。
當然,他是不可能這麼做,只是這時他真的很想把手機丟到街上讓車子碾過去,這樣他就不必日夜開機,瞪著那些未接來電與塞滿的未讀E-mail發愣。
「要是我過不了都是你害的!」白郡堯不住地咒罵,把煙抽到只剩濾嘴才轉身將煙屁股壓上煙灰缸捻熄。
好吧,現在這種情況其實有一半他要負責任。
誰教白郡堯只發了一封E-mail跟律硯勳說:從今天起到我主動打電話或E-mail給你,否則你不准主動聯絡我,還有不准來找我,否則我就跟你分手!
好吧,那種任性的E-mail任誰看了都會頭皮發麻、心頭發涼,接著用盡所有的方法想要聯絡他。
可是白郡堯就是不想接、不想聽、不想看,現在的他,想好好享受孤獨,一個人獨自生活的感覺。
對,因為沒有律硯勳在身邊,所以他現在過得很快活——快樂似神仙。
每天醒來只有他一個人,然後時間是自己的,上課也沒有突來的E-mail打擾(因為他沒帶手機出門),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突來的電話問候(理由同上),尤其最近他要準備大考,忙得天翻地覆的他更沒有時間想到律硯勳那傢伙,讓他忍不住想要對著天空大笑。
呼吸到自由的空氣讓他不由自主的想流下兩行感動的淚水,大呼:「自由萬歲。」。
才怪!干!他一點也不開心!一點也不快活!只要他一看見手機,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巴黎那個被他搞得雞飛狗跳,此刻想必急得團團轉,想衝來找他又怕被自己擋在門外的男人。
他知道是他心理作祟,也知道都是他一個人在胡思亂想,反正律硯勳他老兄可從頭到尾都有若磐石堅定不移、心無旁殆。
律硯勳對他無條件的包容讓他感到恐懼,他害怕有一天兩人的感情走到了邊境,後頭沒路了,那……接下來他們會何去何從?
對啦,都是他啦,都是他心意不堅,明知道一輩子脫開不得還隨時隨地想逃跑。
他在律硯勳滿到窒息的愛裡快要滅頂,快要呼吸不過來,所以……他才想從律硯勳身邊逃開……不,是遠離律硯勳一陣子。
是他任性……是他被留學的生活擊垮,難怪一些同期的同學,家裡比較有錢的,老早休學,瞞著家裡的人,快樂的花著家人寄去的生活費;也有的人受不了壓力老早收拾包袱回台灣。
但是他不行。當初老早有覺悟才出來的,沒有成就怎麼能回去?
來都來了,就待個一年也無所謂。反正還有律硯勳可以當出氣筒。
不過這若是被律硯勳知道了,他老兄一定會得意的笑出聲,然後緊緊抱著自己,來個綿長的法式親吻——說實話,白郡堯其實不太喜歡人家接吻時把舌頭伸進他的嘴,是律硯勳他才勉強接受,久了,也習慣了。
現在想一想,白郡堯發現他為律硯勳改變的習慣還挺多的,雖然都很小,不過改變是不爭的事實。
那死傢伙還叫他不要變……沒變沒變,其實都變了,他呸!
總之,律硯勳那傢伙一定會很開心他任性,巴不得他更像小孩子一點,這樣他們之間的差距就會拉得更近些。
這麼寵他的律硯勳,難道都沒有動搖的時候?白郡堯自己就動搖了好幾次,為什麼律硯勳總是能在他搖擺不定時等他?為什麼他會這麼愛他?
「干!」白郡堯低咒一聲,甩上置物櫃。
罐裝咖啡沒了,連續幾天沒睡覺拼考試的他忘了補充貨源,想找咖啡豆來煮,卻發現咖啡豆上個月就被他煮光了,而他根本沒去超市買。
「只好出去買了。」白郡堯拿了外套拉開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氣自門旁的地上傳來,他低頭一看——一袋溫熱的罐裝咖啡還有一盒中國餐館的外帶餐食就放在地上。
白郡堯看了,忍不住歎氣,蹲在門口,望著那袋食物遲遲不動手。
久久,他才起身入房,但沒有合上門,也沒有拿走食物。
進入房間的他把外套隨意往椅背一擱,人窩上沙發,點了煙,拿了筆記跟書看。
好一會兒,身旁才伸來一雙臂彎將他擁圍,他輕歎口氣,放鬆身軀,往旁靠去,嘴裡叼的煙被挾走,下巴也被抬高,緊接著一串熱吻就漫天覆了過來。
白郡堯在心底歎息,任由這個可憐的男人擺佈,深吸口帶有男人氣息的空氣,不知為何心底緊繃的角落釋放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一直吻他的男人才在自己皺起眉頭推了他好幾下才結束。
「我好想你。」律硯勳緊抱住白郡堯,在他耳邊低訴。
白郡堯拍拍他的背,「我不是叫你不准來嗎?」
「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律硯勳把白郡堯推開一些,來回巡視著白郡堯,微牽嘴角,「你好就好。」
律硯勳握著白郡堯的手,湊近唇邊親吻他十指的關節,忍不住低首又吻上他的唇。
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自白郡堯唇邊逸出,「算了。你會待多久?」
律硯勳深深望他一眼,但笑不語。
白郡堯一見,翻翻白眼,「『健太郎』呢?」
「Xavie休假,他照顧替我。」律硯勳捧著白郡堯的臉,手指穿插入他的發間,額抵著他的,滿足地歎口氣。
這個男人愛慘他了。白郡堯一點也不開心,反而有點想哭,雖然他知道自己身旁永遠都會有這個男人伴隨,但是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總以為自己還沒被吃得死死,還是很自由自在的。
唉,算了算了,就這樣吧!白郡堯如此想著,他自由生活就這麼結束也好,只是之後他可能還會不放棄的掙扎兩下。
「所以,你會待多久?」
「我到下個月都沒什麼課。」
「為什麼?」白郡堯狐疑的揚眉。
「因為我們成果展剛結束啊!」成果展結束就沒什麼好忙的了,接下來就是要準備過節,所以律硯勳很放心的逃課來看白郡堯。
先前收到白郡堯的E-mail真把律硯勳嚇死了,想來看他,又被成果展給拖住,想著每天都寫信與打電話給白郡堯,雖然知道他不會接,可是還是忍不住狂打。
本想告假衝來英國偷看白郡堯的他,被同學綁下完成成果展才放人,他連成果展都沒參加就飛來英國,見到白郡堯,他的心才安定了下來,卻因為先前白郡堯的警告信而遲遲不敢現身,直到他開了門,律硯勳才覺得他的「刑期」結束。
「好。」白郡堯得到答案,放心的窩在他身上,拿了書看,律硯勳就環著白郡堯,安靜的當人形靠枕。
一小時後,白郡堯發現律硯勳睡著了,他起身入房,拿了條毯子出來,人重新窩在律硯勳身上,才蓋住他們兩人,一邊看書。
寂靜的空間,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翱遊天際的鳥兒也有歸巢休息之時,有時候,一個人雖然很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是感到寂寞時,還是希望有人能陪在自己身邊,填補心頭的空虛。
結論是對一個深愛自己的人保持距離是不可能有安全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