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芊雅伸手輕輕地撫平他聚攏的雙眉,深情地看著他,「不要煩惱,讓我去和戴揚談一談,他會諒解的。」
阿飛搖搖頭,握住她的手,「沒有用的,他已經把我當成頭號死敵了,你知道嗎?阿眉為了報復我,竟然不惜去和灰狼一夥,我很替她擔心。」
「那麼,去找回她吧。」芊雅轉過頭,有一絲黯然。
「芊芊,」阿飛扳回她的身子,「你不要孩子氣,我之擔心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她又和從前一樣迷失了,灰狼那一群人不是真正的飆車愛好者,他們只是藉飆車來使壞,這也是當初我怕你和他們接近的原因。」
「他們都做些什麼?」芊雅始終不太確定。
「聚眾打架,隨意殺戮,有時候一時興起他們還搶劫,聽小馬他們說,他們也販毒。」
芊雅背上一陣涼意,突然害怕地抱住羅飛,「阿飛,你不要再飆車了,好不好?我不要你涉足在這一群人當中。好不好?」
阿飛感到她的顫抖,深深瞭解懷裡的小女人真的是怕極了,也擔心極了自己的安危,於是輕拍她的肩,溫柔地說:
「不要擔心,芊芊。我會抽身的,為了你,我願意作所有的事。」阿飛漸漸明白,當初他所追求的速度與征服已染上了醜惡的血腥,或許是該明智地抽身的時候了。
他找了一個微帶涼意的下午上山去看小馬。小馬蟄居在大度山上一個破舊的工寮裡,遺世而獨立,很少有人來拜訪他,一看到阿飛,高興得眉開眼笑。
「來,小老弟,剛好來陪我泡泡老人茶,我也正想起你,聽說你最近換了更漂亮的妞,真有你的。」
好幾部老舊的摩托車,有的正在大修,有的顯然已經塵封了許久,阿飛看看小馬,心想他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悲傷故事。
「灰狼最近的行為你大概也知道了吧?」阿飛席地而坐,明顯地苦惱著。
「那小子走火入魔了。阿飛,你幹嘛去招惹他馬子?」小馬也愁上眉問,「老實說,灰狼的行徑顛三倒四,不按牌理出牌,我們這些老傢伙也拿他沒轍。」
「林芊雅不是他的馬子。小馬,坦白說,我暗戀她很多年了,一直到上一次飆車賽,我們才瞭解了彼此的心意。」
「英俊的小伙子總是艷福不淺。」小馬調侃,「我看她也著實出色,難怪你神魂顛倒。不過,阿眉呢?那個小辣椒沒有剝你的皮?」
「差點!」阿飛比了個手勢,聳聳肩,「她心存怨恨,投靠灰狼去了。
再加上阿正前些日又因為我而被砍傷,小馬,我突然不想飆了。」
「浪子終於想安定下來了?」小馬調侃他,「說真的,一開始我也納悶,你這小毛頭哪來那股衝動?一飆起來都是不要命。」
「你應該可以知道那一種感覺的,在極速當中,你消失了,車消失了,只剩下「奔馳」,其餘一片空白。只要有過一次那種感覺,你一定永遠忘不了。」阿飛黑亮的眸子裡產生一種源自性靈深處的感動,「從小,我是孤獨失落的,沒有歸屬感,我爸的失意,我媽的怨恨、不斷的衝突,在那些事物當中我充滿不定與恐懼,然後,是生活當中一層層壓得我透不過氣來的制約和規範,只有在速度當中,我可以解脫掉那些,後來,我也發現在芊雅的愛裡也可以達到。」
小馬微微一笑,「你真正長大了,阿飛,以前,你和飆車戀愛,現在,你終於和一個女孩墜入愛河了。」
阿飛微微臉紅。
「阿飛,你要不要聽一個故事?」小馬眼光縹緲,自顧自地往下說去,「多少年前,有一個少年和你一樣也愛那致命的速度感,每天在風裡奔竄,無牽無掛。和你一樣,有一天他戀愛了,愛上了一個狂野像匹馬的女孩,女孩讓他經歷了生命中不曾有過的歡愉,就是他漸漸可以拋下速度去遷就女孩的世界了,慢慢地,他不再飆飛了。女孩要安定,要世俗制約,要規範、要安全感,他因為愛女孩,所以一一為她而做,直到有一天彼此都好累好累,於是男孩要求分手,他要自由。女孩以為他變心了不再愛她,於是一時想不開割腕自殺,她說原來只是要嚇嚇男孩留他下來,沒想到一刀下去割得太深,血流不止,急救不及,就死了——
阿飛靜默地聽著。
「——我告訴你這個故事,不是要強調當初男孩如果不想離開或是她不要割得太深,就不會發生遺憾。野馬永遠是野馬,他永遠需要奔馳,不會因為愛而屈服。自由是他心靈的渴求,不論那份愛有多強烈。阿飛,讓她仍然是她,你也仍然是你,你們才能永遠都愛彼此。」
羅飛聞言,沉吟良久。
臨去,他只說,「謝謝!」一切都在無言當中了。
芊雅的父母對她近日的行徑大表疑心:不是加強輔導,就是留下來和同學研究功課?遲歸、晚歸已成了家常便飯,這小丫頭究竟怎麼了?
種種疑問才在他們心頭兜著,突然接到了一封陌生人的來信,信中竟繪聲繪影地指稱芊雅和一個不三不四的飛車黨談戀愛?!
這一驚非同小可,美倫顫抖著手把信看完,立刻打電話到天祥公司,兩人在電話裡討論了一番,決定當晚追究到底。
芊雅一進門就感覺氣氛不對,阿飛今天有事沒有送她回來,她深信父母並沒有看到什麼啊。
「芊雅,」美倫無法平靜,直截了當問:
「有人告訴我們,你和一個不良少年交往。」
芊雅一怔,嚇了一跳,問:
「誰說的?」
「別管誰說的,你只要回答有沒有這回事?」天祥畢竟比較沉得住氣。
芊雅定定地點點頭。
「天啊!」美倫一時氣昏了頭,咬緊牙根。
「你!!」天祥怒不可遏。
「不過,不是不良少年。他叫羅飛,是衛道中學的學生,成績相當不錯。」芊雅急著辯駁。
「還說!還說!」美倫氣哭了,「飆車族的,對不對?你還有臉說?」
「我原來就想告訴你們的,心想你們大概不能接受,所以只好等我考上台大以後再公開。」芊雅覺得父母太大驚小怪了。
天祥雖然怒不可遏,為了不破壞父女感情,只好壓抑怒氣,好言相勸。
「芊芊,我的好女兒,不是爸爸不讓你交朋友,現在你還小,容易上當,假如上了大學之後,即使你沒有男朋友,爸媽都會替你物色呢。」
「爸,我不小了,今年已經十九歲了,我知道應該選擇什麼樣的男孩子,假使你們不反對,我很願意把阿飛介紹給你們。」
「阿飛阿飛,一聽就覺得不是個乖學生!」美倫還在咬牙切齒。
「媽!」芊雅翻了翻白眼,「你不要有偏見,阿扁好聽嗎?阿水好聽嗎?人家難道不成材?」
美倫一時語塞。
「芊雅,我們是怕你吃虧。」天祥搶著說。
「吃什麼虧?佔了我的便宜?爸,你的思想好落伍,」行為卻亂開放的!芊雅強忍住了後面那句話,「有什麼便宜好占?縱使有什麼,也是兩情相悅。你們放心,我不是三歲小孩,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眼見父母親瞠目結舌,芊雅又好氣又好笑,說:
「怎麼?你們以為我這個高材生是怎麼當的?爸媽。」她挑著眉毛,「電視電影書本那麼多示範,我難道非得裝著一無所知你們才安心嗎?」
「芊芊,」天祥嚥了嚥口水,困難地說:
「好吧,你邀那個阿飛來家裡一趟,我們看看。」
「真的?爸,謝謝你。」芊雅高興地抱住父親猛親。
「等等,你別得意忘形。只是看看,我可沒說答應你們交往啊!」
芊雅才不理呢,只顧著往他臉上啄。誰會不喜歡阿飛呢?她心裡想著,在她內心,阿飛是無與倫比的。
深夜,美倫、天祥的臥室裡,兩人愁眉不展。
「你想,他們究竟進展到什麼階段?」美倫早已胡思亂想。
「我不知道。」天祥有意裝迷糊。
「我想,我們不能再裝迷糊下去了,芊芊,真的長大了!現在的孩子,唉!」美倫有點哀傷,「不知道那個羅飛是什麼樣的男孩子,我怕芊芊一輩子的幸福毀在他手上。」
「其實,我覺得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悲觀。我們的女兒真的與眾不同,我認為她會保護自己安排自己的。美倫,我們的思想是不是落伍了?」
第二天下課,芊雅一點心理準備也沒給,就拉著羅飛往家裡一推,羅飛還迷迷糊糊著,芊雅的父母卻已在眼前了。
「爸、媽,這是羅飛。」芊雅有點得意。
嗯,倒長得差強人意,美倫眼裡打量著,可不知心裡想什麼?嘴上勉強笑笑。
「客廳坐吧!」天祥不露聲色。
芊雅拉著羅飛的手,親匿地給他一個微笑,在父母面前,她全無遮掩。
接著美倫開始盤問羅飛的祖宗八代和學業成績。
羅飛一一據實回答。
美倫瞪大眼睛,芊雅交到一個什麼朋友!
天祥的臉色也不好看,「你的親生父親呢?」
「我不知道,我已經有十幾年沒看到他了。」
「噢!」
「聽說你飆車?」美倫以非常不屑的聲調。
「媽,阿飛答應我以後不飆了。」芊雅搶著說。
阿飛看芊雅一眼,有一絲抱歉,然後轉向美倫:
「伯母,是的,我喜歡飆車,而且是一個出色的飆車好手。我沒有違法,只是和速度道路挑戰。」
「但是,他以後不會再飆車了。」芊雅打斷阿飛的話。
「不,芊雅,我喜歡速度就如同我喜歡你一樣,如果能夠保持純粹的條件,我還是會飆車。」
芊雅的臉變得極為難看,明顯地自尊受挫。
天祥夫婦有點意識到他們的癥結,故意順水推舟:
「我的女兒絕對不會交一個飆車族!!」
羅飛盯著芊雅看,「對不起,芊雅,我不能答應你,我不能說謊,只求安撫你的心。」
芊雅心裡對阿飛縱有深深的不滿,也沒忘記自己和阿飛在父母面前是站在同一陣線,於是說:
「爸媽,這不是重點。我和羅飛會協調的。」她轉向阿飛,「你不是還有事?我送你。」
「伯父,伯母,再見。」阿飛禮貌地鞠躬,然後跟著芊雅走向門口。
「爸,我送羅飛到巷口。」芊雅顯得有點兒挫折的樣子。
出了門,她悶聲不響地走在阿飛身邊,良久才問他:
「你為什麼反悔了?你不是答應我不再飆車了?」
阿飛望著她眼裡的失望與沮喪,幾乎要答應她了,卻想著小馬的故事,他深吸一口氣,避開芊雅逼人的灼視,「芊芊,我不可能做的事怎能欺騙你?」
「為什麼難道你不能為了我而讓步嗎?你知不知道我多麼辛苦地向父母爭取,他們怎麼可能會接受一個飆車族作為他們女兒的男朋友?」
「你呢?我只問你接不接受?」阿飛回視,反丟給她一個難題。
「我?」芊雅愣住了,「我愛你呀,我當然不會因此而不喜歡你。只是,我們眼前有太多難關了!大學、灰狼的威脅、我父母的反對,這一些都和飆車有關。難道我們一定要承受這些?」
阿飛無可逃避地點頭,「飆車只是你爸媽的借口,難道你看不出來?灰狼之挑釁也和你脫不了關係,我放棄飆車解決不了問題的。」
「不,」芊雅搖頭,「你根本不願意為我放棄,這才是真正的重點。至少你不飆車,他們就沒有借口阻止我了。阿飛;而且飆車太危險了,難道你要我時時刻刻活在心驚膽跳裡嗎?」
「芊芊,我們的生活原本就處處危險。」阿飛盯著她,聲音熱切無奈,「我想為你作所有的事,但是我不能否認我自己。在極速的奔馳當中,給了我某些東西,那些東西是獨一無二的,就像你一樣,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教我怎麼說放棄呢?除非,有一天我超越了它的魅力吸引。」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氣,「你不會為我作任何改變的,因為我滿足不了你。阿飛,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願意把身體與你分享?因為我知道你有強烈的精力和慾望需要發洩,我寧願你把它耗在我們的關係上,而不是去玩命。然而,我竟滿足不了你!」芊雅流著淚水轉身衝回家,阿飛一個箭步拉住她的手,急著說:
「不是這樣,芊芊,你不要誤會我。」他不知該怎麼說,一時口吃。
「就是這樣!」她固執地說,「否則你為什麼放不下飆車?阿飛,我和飆車之間只能二選一,你快定之後再告訴我。」說完她甩開阿飛的手,頭也不回地衝回家。她有點失去控制,一心只想試試自己在阿飛心中的份量。
首先是飆車,接著會是什麼?阿飛望著她遠離的身影,心裡苦澀異常。
翌日,天祥私下約了羅飛,很直接地表達了他們的反對:
「羅飛,不用我說,你應該明白你和芊雅根本就不配。她一向表現出色,功課也名列前茅,卻在認識你之後明顯地退步了,我們不能拿她的前途開玩笑,即使不說功課,其他方面我認為你也比不上芊雅,將來,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嫁給一位有出息的人,能夠保障她一輩子的幸福——」
「伯父,您想得太遠了。為什麼要把我和芊雅之間想得那麼嚴肅?」阿飛不甘示弱。
「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大家是年輕人,朋友一場,離婚姻還太遠了。」
「連朋友你都不夠格。」天祥怒不可遏,「我還以為你對芊雅一片真心,沒想到三言兩語就洩了底,原來只是玩玩。」
「我是真心和她交朋友!但是在你們眼裡,真心能值幾毛錢?」
天祥霍然從座椅上站起來,丟下五百元,拋下幾句話,「以後不准接近芊雅,否則我會給你好看。」
阿飛頹然坐回椅子,心裡亂糟糟,心想自己方纔那一番話經過加油添醋轉述給芊雅聽之後,兩人還有希望和好嗎?
足足一個禮拜阿飛沒有去見芊雅,芊雅也不主動與他聯絡。她等著;他耗著,兩個人都相互煎熬著,希望對方能夠妥協,阿飛希望她能夠掙脫桎梏,擺脫制約,接納飆車與他並存的事實,他以為那是觀念之爭;而芊雅則希望阿飛能完完全全臣服在她的愛裡,以他對愛百分之百的愛來反駁父母的干涉,支持她與父母抗爭,對她而言,阿飛拋開飆車情結應該只是一件願不願意、愛不愛她的行為而已。
就這樣,兩人端著耗著。
這期間,灰狠下戰帖給羅飛,要與他一決高下,並放話要將他踢出飆車族。
阿飛認為這是一個徹底解決和灰狼之間紛爭的唯一辦法,也是唯一一項釜底抽薪的機會。
剛好,芊雅不在是個好機會,因此阿飛刻意把冷戰期延長了,和阿傑重新整頓R黨,希望一舉擊敗灰狼那群雜牌軍。
「殺搶擄掠,他們或許還可以,論起真正的飆車,差得遠呢!」阿傑打心眼瞧不起他們那一群人。
在阿正家的院子裡,他們重新整理「羅蜜歐」群。阿正還裹著傷,一拐一拐地走向他們,警告阿飛:
「阿飛,小心他們使詐。」
「還得小心那個愛管閒事的條子李正豪攪局呢。」阿傑想起他就搖頭,「他害得我連續被老K召見三次,還好我機伶,逃過了。」
「瞞不住他的,他的鼻子多靈,會不知道這個大好機會?唯一的方法是去和他商量!」阿飛沉穩地說,「唯有打商量或許還有機會。」
「商量?」阿傑大感詫異。
「嗯,」阿飛眼裡射出光芒,「我去找他!」說著他連忙套上外套,跨上坐騎,交代阿傑,「你去召集大頭小胡阿元他們,明天我們聚會一次。」
※※※
李正豪看到他,有點意外,卻表現得甚為友善。
「不要這麼抬舉我,我會受寵若驚。怎樣,重新摩拳擦掌了嗎?日期確定了,我好歹去看熱鬧。」
阿飛給他攪得有些氣惱,有點「沖」,「你不是知道了?少裝蒜,我今天來就是要和你打個商量,給我一次機會徹底打敗灰狼,讓他徹底死心,清楚地瞭解在真正的飆車圈沒有他的位置。」
「你們啊,搞什麼鬼也不說,我要是被上面的人刮皮怎麼辦?」
「我請他罩你。」
「又不是你親生老子那麼好講話?」
「跟他住五年了,沒有苦勞也有功勞,他不會忘恩負義的。」阿飛開玩笑。
「呸,真有你的。」他習慣性地拍拍阿飛的肩膀,「說真的,你們我倒是不擔心,就擔心那匹壞狼亂來?」
「你可以暗中盯著,等我們比完時再亮相。」
「如果在這之前他耍陰的怎麼辦?別說你們吃虧,就連我也遭殃。小子,一定要和他卯上不可?」
「他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你知不知道和他那種人飆車是玩命?」
阿飛點點頭。
李正豪則搖搖頭,「阿飛,你書念得不錯,家庭背景又好,犯不著玩命嘛,又不是我,沒父沒母又失戀,說我去玩命還情有可原,你有那麼一個漂亮得像王祖賢的女朋友,幹嘛想不開?」
阿飛苦笑,「看著吧,也許我就飆這麼一次了。你幫我一次忙,我不會忘的。」他的眼裡透出真誠,李正豪豪聳聳肩,兩手一攤,「我能怎麼辦?總不能把你們逼去飆台灣海峽吧?!」
「謝謝!」阿飛說了一聲,轉身跨出警局,跨上羅蜜歐,沒入了街道的人群中。
阿飛為了一封信給芊雅:
芊:
原諒我這麼久才給你信。我愛你,和你分離後我才知道我多麼愛你。我錯了。寧願冒著未來也許會失去你,也比現在失去你還好,我不再堅持飆車了。但是,給我五天,我和灰狼作個了結。然後,我去找你,將完完全全屬於你。珍重飛
天祥截到信,不給芊雅知道,每天接送上下課,又命美倫看守著,是夜,為赴市長的喜宴,只好出下策把芊雅反鎖在她的房間。
「爸,你幹什麼?我不會出去見羅飛的,你把我放出去。」芊雅敲著門。
「那小子飆車,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去湊熱鬧。」美偷脫口而出,才發覺不小心洩漏了秘密。
「飆車?羅飛又飆車?他和誰飆車?爸媽,讓我出去,我要在他旁邊幫助他。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求求你們……爸媽,求你讓我去,我答應不再見他。但是今晚我一定要去,他一定是和灰狼比賽。」芊雅聲嘶力竭地喊著,「沒有我的鼓勵,他不能全力衝刺更不會保護自己,我一定得去,爸媽,求你們讓我出出去,我一定要去,不然阿飛可能會出事啊……」芊雅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不祥的預兆,「……求求你們……」她幾乎要昏倒了。
沒有用,天祥夫婦硬著心腸離開了,只留下芊雅無助的哭喊。
阿眉坐在灰狼後面,身穿黑色的皮衣、皮短褲和一雙馬靴,染了紅色的頭髮更顯野性,她懷著怨恨的目光望向R黨,鎖定了阿飛,留神一看,林芊雅竟然沒來!!她陡然失望到了極點,向灰狼耳語了幾句,灰狼點頭,離開坐騎,大步走向羅飛。同時有個人快速走向阿眉,低聲說話。
「咦,怎麼不見人見人愛的林妹妹?怎麼,怕了?你未免太遜了吧?!」
灰狼故意誇張地說。
「不要用激將法,灰狼。我不會上當的。」阿飛視而不見。
灰狼無趣地走回;阿眉的眼神更晦暗了。
「障礙佈置得怎麼樣了?」灰狼的心登時因芊雅的缺席狠了三倍,「有沒有交代他們撒多一點?」
阿眉點點頭。
原來阿眉想了一個惡毒的殺人之計,她差遣一些弟兄準備了大鋼珠和潤滑油,偷偷躲在比賽路線的大轉彎處,等車隊靠近時突然潑撒下去,R黨必定一個個摔得四腳朝天。鬼風隊因為已預先知道秘密將靠內側車道行駛自然避開,甚至他們得以事先減速而避免摔倒。「別人會怎麼想呢?」灰狼有點兒擔心日後的名聲會更狼狽。
「只要整倒R黨,中部就是你的天下了,有誰敢吭聲?何況載滿鋼珠和油的小貨車意外灑落又沒標示鬼風隊,沒憑沒據,誰能栽贓?」阿眉早已被仇恨蒙蔽了理智。
「會不會太過分?」灰狼還有一點兒心虛。
人云最毒婦人心,一點也不錯,阿眉居然說:
「他搶了你的妞,難道不該嘗點苦果?」只可惜,便宜了林芊雅,她心裡懊惱著。沒關係,等我先報了仇,再來收拾你也不遲,阿眉心想。
※※※
阿飛望著完全變了樣子的孫如眉,心裡一陣刺痛。阿傑歎口氣搖著頭痛心地說:
「阿眉也太墮落了。」
「阿傑,你去勸她退出,不要跟著灰狼比賽。」阿飛真心希望她不要涉入這場玩命的飆車賽。
不過,如他所料,阿傑碰了一鼻子灰,鎩羽而歸,一臉的傷心與沮喪。
阿飛看那眼神,忽有所悟,難道——阿傑喜歡阿眉?又仔細推敲他的心情,豈不是當時自己的翻版?於是他拍拍阿傑的肩膀,噓他:
「好小子,騙得我團團轉。」
「你說什麼?」阿傑故意裝糊塗。
「別再裝蒜了,你喜歡阿眉,是不是?」阿飛目光灼灼。
阿傑紅了臉。
「阿傑,我們徹底把灰狼擊敗,在終點把阿眉贏回來。」阿飛忘情地鼓舞他。
人聲漸漸鼎沸,時間迫近。
阿飛戴上安全帽,全神貫注,突然,遠處傳來芊雅的喊叫:
「阿飛,等我!我陪你一起飛。」
她的雙手因為用衣服縋著下樓而擦傷破皮,不斷流著血,「我想通了,與其要你改變,不如我們一齊飛越它的魔力。」芊雅跳到後座,緊緊地抱住阿飛。
「不管你飛到哪裡,我都會跟著。」
阿飛心動神馳不能自已;阿眉則陰險地微笑著……她終於來了。
「閒雜人等,請退開。」小馬使用擴音器宣佈比賽即將開始。
「預備——」「砰」一聲槍響,他們奮力衝出,拚命加速,駛向未知:有的人是理想;有的人是天堂;也有的人是地獄!
那一車的大鋼珠和潤滑油果然如期倒出,不過,阿飛的速度超快,又以第六感直覺選擇了內車道,避過一劫;灰狼發現計策並未得逞,瞬間失了神,又因為要閃躲對面一輛酒醉而衝入內車道的來車而滑入鋼珠群中,連人帶車摔了十幾公尺,後座的阿眉也飛了出去,摔得人事不知;接著一團混亂,沖的沖、撞的撞,二十幾部車子全部一團糟,阿傑身手快,只受了輕傷,眼看阿眉飛出車外十幾公尺,他渾不知自己的傷痛,拚命向前跑,抱起阿眉又沒命地往回跑……
李正豪及時出現,預備著的救護車果然派上用場。
他的心痛如絞,心亂如麻,發誓再世不縱容飆車了……。
阿飛渾然忘我地飛馳,根本忘了一切,更不可能注意到後面的狀況。芊雅緊緊地攬著他,彷彿要融人他的身體裡。他們只希望把當下化成永恆——噢,也許他們根本不是希望什麼永恆,那一刻,那一當下,他們兩心相繫彼此消融為一,早已進入永恆了。
阿飛載著芊雅馳離了路線,勝利成敗輸贏早已不再牽絆他的心了。他們停在海邊,阿飛緊緊地擁住芊雅,像擁住自己的靈魂。
他把車子推落海中,對芊雅說:
「芊,你是唯一,獨一無二的唯一。」
芊雅所能做的,就只是獻上自己的唇向他印證自己的魅力了。
※※※
那次飆車,阿眉死了,灰狼變成殘廢,鬼風隊死傷過半,從此瓦解。
李正豪從此搖身一變成為飆車終結者,睥睨公路不可一世。
阿傑被記大過一支,加上阿眉的死使他身心俱傷;羅飛縱有賈尚仁罩住,也難逃記過霉運,不過他有佳人為伴甘之如飴。
芊雅變化最大,被免除了樂儀隊隊長的職務,又給記了小過。為此,美倫傷心欲絕,覺得無顏面對眾多親友,根本不願意接受事實。天祥也失望透頂,數周不與芊雅交談,一直到她考上台大才一展笑顏。
倒是芊雅,非但不傷心,居然快樂得很。突然之間,朋友竟多了起來,因為她被免了隊長職務,又被記了小過,終於不再高高在上,不可接近了。
所以,很多同學開始主動安慰她、和她交朋友。更有許多人得意萬分,因為終於有個高材生和她們一樣「墮落」了,不亦樂乎?紛紛表態支持她親近她。一時之間,她又成了另一種寵兒。
唯一的傷痛來自阿眉。他們都有默契,不再提起她的事,把她的名字和飆車一起埋進回憶裡了。
芊雅仍舊和父母大玩捉迷藏的遊戲,絲毫不肯放棄她的愛快羅蜜歐;至於羅飛,那就不用說了,為了能夠繼續和芊雅耳鬢廝磨,他收起玩心使出渾身解數K書,希望一舉考上台大,和芊雅一塊兒成為椰林大道上的新鮮人。
他後來終於如願了,不過,多花了一年,成為芊雅的學弟。淒慘還不只如此,面對眾多比他更帥的帥哥,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中,阿傑提醒他。「得拿出飆車的精神來飆愛,才能把芊雅搶回來。」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