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我們到了。」他的聲音歡呼雀躍,身後並沒有料想到的清亮的應答響起,裡奧忙轉過身去。
他身後很遠的地方,池寒星臉色蒼白搖搖晃晃地向他走過來。
「寒星。」裡奧飛奔回去,伸手扶住了幾乎要跌倒的池寒星。
「你是怎麼了?生病了?」話語間額頭上鎖上了一股哀愁。
「沒關係,我還可以走。」池寒星的嘴角勉強牽動出一點點笑容,緊接著就被疲倦代替了。
「已經可以了,寒星。」裡奧發現她僅僅是勞累過度,心放了下來,伸出手臂環上了池寒星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看見沒有?前面的那幢房子,我們今天就在那裡過夜。」
「到了嗎?」池寒星扶著裡奧的肩膀拚命讓自己站得高一點,望著裡奧所說的方向,片刻,露出笑容,「終於到了。」說完這句話,池寒星徹底癱軟在他的懷裡。
「好孩子,你已經很努力了。」裡奧愛憐地摸摸池寒星的頭,「我來背你吧。」
「不用,我可以走。」池寒星拚命地搖著頭,並且試圖推開裡奧的手臂,「不是快到了嗎,我還有力氣。」
「可是,我們必須很快到那裡,不然今天恐怕會餓肚子了。」裡奧的聲音溫柔甜蜜,像是做父親的在哄倔強的女兒,「你是女孩子,第一次就走了這麼遠,已經很了不起了。來,把手給我。」轉過身,裡奧蹲在地上等池寒星爬上來。有生以來,裡奧第一次用後背對著別人,他卻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嗯。」池寒星不再堅持,她也實在是走不動了,把手搭在了裡奧的肩頭。
裡奧站了起來,「把住了,別到時候摔下來。」輕鬆的笑聲減輕了背上的池寒星的羞怯。
「亞迪?」趴在裡奧背上,池寒星一搖一晃的非常舒服,腳上的痛楚減輕了,精神也恢復了不少,「你真的是帝國騎士團的軍官嗎?帝國騎士團很厲害?那些人為什麼一知道你是帝國騎士團的人就嚇得要死?」
「他們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傢伙,一遇到比自己厲害的人就膽怯了。」
背上,池寒星輕柔的呼吸吹在他的脖子上,暖暖的,也癢癢的,如同少女用纖細的手指輕撩撥著他的心,裡奧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寒星?」
「嗯?池寒星應答,「怎麼了?亞迪,我很重嗎?」
「不,不是,沒什麼。」壓制住心中的騷動,裡奧穩了一下心神。很快,視線裡的房子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當滿天的星斗出現的時候,池寒星已經和裡奧分吃了他帶回來的,在火上烤熟了的一隻兔子。
「暖和了?」看見池寒星原本蒼白的臉上慢慢出現紅潤,裡奧徹底放心了。
「嗯!」池寒星坐在裡奧的身邊回答,「你……好像在野外待得很習慣?」遲疑了一下,池寒星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是在軍校被逼的。」說到這些野外生存的技能,裡奧滿臉的苦笑。這所房子就是軍校受訓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當時他們三個人被丟在這片荒原上,沒有地圖,也沒有任何可以指示方向的工具,卻被告知要在五天之內找到離他們最近的鎮子,得到補給和下一階段的指示。皇家軍校的校長並沒有因為他是儲君就對他網開一面,當時他們在兩天的忍饑挨餓和頭頂的炎炎烈日下看見這所房子的時候,那感覺簡直以為自己進了天堂。
「哈哈!」聽著裡奧皺著眉頭,苦著一張臉講述當時落魄的情景,池寒星腦海裡不僅閃現出一個落難王子的形象,揮之不去。
「你還笑。」滿以為會得到池寒星的同情與安慰,哪裡想身邊的人笑得前仰後合,裡奧不禁覺得自己很委屈。
「那個時候的亞迪,一定很狼狽,根本沒有今天上午的威風。」
「好了,好了,故事就講到這裡了,睡吧。」看見身邊的池寒星張開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裡奧說。
「好,晚安。」池寒星回答得倒也乾脆,抱了背包,來到裡奧的對面躺下來。
「就這麼睡覺了?」裡奧覺得不可思議。
「不然怎樣?」池寒星抬起頭,透過明滅的篝火,她的眼睛裡似乎也有一簇桔黃的火焰在跳動。
「我的晚安之吻在哪裡呀?」
「不要。」池寒星賭氣地轉過身體。
「哈哈!」裡奧的笑聲裡很有些曖昧與輕佻的味道在裡面,但是,背對他的池寒星並不覺得有什麼忤逆,相反,她的心裡面甜甜的,像蜜罐在翻捲著甜蜜的浪花。
特魯埃行星白日裡原本輕柔的風很快變得強大起來,在房子的外面呼嘯著,吼叫著,不時地撞擊一下這間小小的只有一扇門和一扇天窗的房子。這房子是來回放牧的牧人臨時的住所,很結實,石塊鋪的地面上堆著厚厚的一層乾草,中央是一個結實的火塘,被卵石圍得結結實實,免得濺出的火星引燃地上的稻草。即使再大的風,火塘裡的煙也能夠從打開的天窗飄出,暖暖的篝火也引來了裡奧的睡意,他打了一個哈欠,又向篝火裡面加了一些木柴,然後枕著自己的背包躺下來。望著隔著篝火的池寒星,他的嘴角牽出一個幸福的笑容,只要看著她自己就會覺得很幸福,很滿足。裡奧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很快進入了夢鄉。
池寒星睡得驚心動魄,黑暗從四面湧上來把她團團圍住。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她,她拚命地奔跑著,不敢回頭,生怕自己一回頭就被那恐怖的東西追上。寂靜的空間,她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之外什麼都聽不見,明明自己是在奔跑,可是沒有任何參照物可以告訴她,是在前進還是後退。身後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可是本能卻告訴她,有什麼越追越近了。
不,不要啊,她絕望地想。身後的東西似乎隨時都可以碰觸到她,巨大的恐懼抓住了她的心,她的瞳孔也在迅速地放大。突然,一切都停止了,湧上來的黑暗漸漸褪去,有一點點光亮在飄忽不定地閃爍著。她停了下來,覺得自己要招架不住這不斷壓上來的恐懼了,光亮在增加,由一點變成兩點,然後是四點……越來越多的綠瑩瑩的小火光在向她靠攏。那是夜晚狼的眼睛吧!池寒星絕望地想,似乎是在證實池寒星的猜測,狼嚎聲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一點點地靠近。聲音淒厲、尖銳,如同一把刀在骨頭上來回撕扯著。她想動,但是四肢和身體似乎不屬於她了,她想跑,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樣把她牢牢地定在那裡。
什麼東西搭在了她的肩頭,毛茸茸的,帶了鮮血的氣息,她慢慢回過頭,一雙閃爍著藍色光芒的眼睛和正滴著血的森白的牙齒映入眼簾。
「啊——」一聲驚叫,池寒星坐了起來。
原來是一個夢,池寒星輕輕地舒了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冷汗已經把前額的頭髮打濕。咦?自己身上這件黑色的風衣是哪裡來的?遲疑了片刻,池寒星的目光穿越了篝火騰起來的青煙落在了對面那張熟睡的臉上。還真是一個帥氣的男人,池寒星定定地望著他,一個溫柔又強悍的人,一個知道疼愛她的男人。
即使早就被定下終身的大事,即使是帝國未來的皇妃,池寒星也如同很多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樣,做過很多色彩斑斕又甜美動人的夢,夢中的男主角或是英氣逼人的中古騎士,或是風流瀟灑的演藝界明星。不過,無論是誰都會有一個讓池寒星喜歡的理由,比如身手不凡,比如相貌英俊,再比如有一副好聽的嗓子。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她毫無理由地喜歡上了對面的男子。與以前的虛幻不同,面前的男子是真實存在的,就在她的面前,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安慰她,照顧她,保護她。從未有過這種經驗的池寒星心中一片迷茫,她開始不能把握自己的心了。裡奧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悄悄地推開了她心中的那扇門,慢慢地走進去,一直走到她的心底。只不過,這個時候,無論是裡奧還是池寒星本人還都沒有發現這個事實。
荒原上,狼的哀號聲再一次傳進來,池寒星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狼,那是她最害怕的動物,這都源自於她小時候可怕的經歷。七歲那年,跟隨父親在自家領地上狩獵時,一不小心闖進了狼群,被受驚的群狼抓得遍體鱗傷,雖然很快被跟隨的侍衛們救出來,傷口卻感染了,再加上受到了過度的驚嚇,體溫曾經一度達到四十度,昏迷了七天七夜才慢慢好轉。自那以後,池寒星就對這種有著尖尖的牙齒和蓬鬆皮毛的動物懷著特殊的恐懼。
半夜,裡奧醒來給篝火加柴,見池寒星裹著自己的風衣抱著膝蓋坐在對面,一臉的驚恐。
「怎麼了?」重新回到自己原來睡的地方,裡奧沒有再躺下去,他學著池寒星的樣子,也抱著膝蓋坐在乾草上。
「沒什麼。」池寒星的臉上驚魂未定,外面,狼群的嚎叫聲再一次傳進來,池寒星的身體又顫抖了一下。
裡奧側著耳朵傾聽了一會,接著笑了,「是因為外面的狼?不用擔心,它們進不來的。」
池寒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把小時候的事情告訴裡奧,她羞怯地笑了一下。
「過來這邊坐吧。」裡奧盤起雙腿,給池寒星空出地方。見池寒星猶豫著他又加上一句,「難道我看起來比狼還要可怕嗎?」
池寒星笑了,繞過火堆,坐在了裡奧的身邊,「有星星。」她抬起頭,看見了天窗外面滿天的星斗,「在帝都很少會看見這個。」
裡奧抬起頭,透過圓形的窗口,如綴在黑色絲絨緞子上的珍珠一般,亮晶晶的星星一閃一閃地對著他眨眼睛。裡奧沒有去接池寒星的話,他很享受現在的氣氛,因為有池寒星陪在身邊。平穩的呼吸聲傳來,池寒星靠在他的肩頭沉沉睡去,野狼的嚎叫沒有再進入她的夢境。裡奧低下頭,另一隻手伸過來,食指輕輕觸及到了池寒星的雙唇,柔軟、溫潤的感覺不知不覺間纏繞在了他修長的手指上。裡奧把一個吻溫柔地印在她的額頭。第一次見到寒星是三年以前吧,三年前那個夜晚的邂逅,注定了,此時正依偎在身邊的女子就是他想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