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府裡分成內、外兩部分,中心的內圍有重重土兵守衛,而守外國的士兵比內圍少,但一樣防守嚴密。
黑色身影小心避開外圍的巡邏士兵,再潛進內園區。
如同之前調查過的府邸地形,要潛進都尉府並不難,困難的是,如何才能在重重樓閣中,找出齊都尉夜宿的臥房。
內圍裡,每間臥房都有女人夜宿,黑色身影探了五六間臥房,依然沒有看見齊都尉。
敢情,齊都尉是把自己當成皇帝了嗎?此處竟如同一座後官,裡頭住滿了供他挑選的美麗佳人?!
黑色身影深吸口氣,屈身藏於樹叢、假山之後.等待另一批巡邏士兵經過。
「都尉可真是艷福不淺,連百花樓的花魁都被他獨佔了。」今晚,正是都尉大人與新妾洞房的好日子。「是呀,如果你哪天像都尉這麼有權有勢,要替一名小小的花魁贖身有什麼難?」
「說的也是,只不過……今天晚上,都尉跟花魁……」銷魂哪!
「別再想了,我們只有士兵的命,還是好好巡邏,別讓人闖進都尉府才是我們的職責。」
「也對。」兩名士兵低聲走過。
花魁?!黑色身影暗忖,立刻朝兩名士兵走過的方向移動,還沒真正潛進房內,就聽見一聲嬌酥的叫嚷——
「都尉……不要了……」
「這樣就不要了!今晚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狂放的笑聲傳來,伴隨著女子一聲聲的嬌呼。
「人家被你……嗯——不要了嘛……」
「不行,為了今晚,你可讓本都尉等得夠久,這些忍耐,你非得在今晚好好補償本都尉不可!」
「都尉……」
羞聲的嚷嚷止於一聲低叫,接下來男子的大笑與女子的嬌呼很明顯的表示出裡頭的人正在做的事。
黑色身影定下心神,想著自己今晚的目的,超過門口那兩頭打瞌睡的女婢,由窗口悄悄進入房內。
房內仍繼續傳來一男一女火熱的聲音,黑色身影握緊劍,將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隔絕在耳外。
男人在床上的時候,也是最沒防備的時候,更何況他正「忙」,現在絕對是刺殺他的最好時機!
黑色身影接近床鋪,在幽黃的燭火輝映中,男人在抬身時,不經意發覺牆上多出一個影子。
黑色身影猛然舉劍刺向前!
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立刻降低身體並且滾下床,沒在床旁放武器的他狠狠地拉著一件外衣,躲過刺來的第二劍,衣服來不及穿,只能勉強裹在身上。
「啊——」女人害怕地大聲尖叫。
他一邊問躲,一邊扯開喉嚨大喊:「來人,有刺客!」
刺客繼續攻向齊盛庸,劍法不但快,而且狠厲。
毫不留情,齊盛庸邊躲,邊破窗跳出屋外。
聽見都尉大喊,一群內圈的巡邏士兵立刻趕來,家丁們個個舉著火把,將內圍的出入口全數堵住。
黑色身影一追出來,立刻遭到士兵包圍,齊盛庸因而得以喘口氣,將外衣披正後,立刻下令:
「來人,格殺勿論!」
正在洞房的時刻,卻被人用劍打下床,齊盛庸的憤怒可想而知。
黑色身影此刻已經完全暴露在光線下,一如那些傳說中的刺客,他唯一外露的只有一雙眼睛,甚至連使劍的手都戴著一雙黑色的手套。而他的身材並不高大、也不魁梧,看起來……不像男人!
齊盛庸打量著他的身形,難道這個刺客是女人?!
這名刺客的劍術出乎他想像的好,但也休想活著離開都尉府。噙著一抹殘酷的冷笑,齊盛庸趁眾人攻擊時,找到空隙,一劍刺入黑衣人的左肩。
「唔!」黑衣人悶哼一聲,立刻虛晃一招攻擊,退向牆邊,負傷跳出牆外。
「追,活捉他!」急怒過去,齊盛庸再下一道命令,府裡的士兵立刻追了出去。齊盛庸將劍還給巡邏的士兵。
「都尉!」原本在屋內的女人著好衣服,見刺客已逃走,立刻奔出來投進齊盛庸懷裡。「我好怕!」
「沒事了。」齊盛庸一手擁住她拍撫,心思卻開始推敲。
在這裡,會有誰想要他的命?就算是刺客,一個人能獨白潛進都尉府,表示這人不簡單。這刺客,是受別人之托,還是與他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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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原本應該安靜的街巷一片鬧哄哄,都尉府的士兵在每條街一搜索,據說是在找一名刺客。
刺客?
南天仇不動聲色地繼續在客棧裡享用他的早餐,一邊不經心地聽著客棧裡喧嘩的「耳語」。
單槍匹馬潛進都尉府?
嗯,有膽識。
被土兵們發現了,不但沒逃走,還繼續跟齊都尉對打,直到受傷才逃走?
嗯……沒大腦。
士兵大肆掃街,正在追那名利客?
嗯……肯定一無所獲。
才不過三個時辰,都尉府裡發生的行刺事件,已經弄得全城盡知,而都尉府的士兵仍然繼續在大街小巷裡搜索。
看來,齊都尉的勢力從京城轉移到金陵來了,一個刺客事件,也可以弄得全城人心惶惶。
南天仇不動聲色地吃完早餐,喚了小二來結完賬,將隨身的藥袋掛上肩,便起身走出客棧,轉向藥鋪巷的最末一間藥坊。
「公子。」藥坊裡正在教導夥計麼藥的大夫一見到他,立刻走出櫃檯。
南天仇先朝他點點頭,然後從藥袋裡取出一張紙。
「找齊裡頭的藥材,一個時辰後,我要帶走。」
「是。」大夫恭敬地接過藥單。「請公子先到後堂休息。」
「嗯。」南天仇點點頭,才正要進後堂,藥鋪前頭突然走進一名身著灰衣的年輕女子。
「小哥,我要買一些敷刀劍傷口的金創藥,麻煩你盡快包給我。」
「姑娘請稍等。」正在磨藥的夥計立刻取了藥材,放在搗藥盆裡開始輾碎。
金創藥?
聽說那名刺客被齊都尉刺中一劍……
南天仇遲疑了會兒,轉身望去,只見那名女子臉色蒼白,眉頭緊鎖著像在忍受什麼痛楚,卻強撐著,不對任何人求助。
「公子?」大夫疑惑地也朝門口看去,但門外的街道卻傳來一陣喧嚷聲。
是都尉府的士兵,正挨家挨戶的搜查。
南天仇望向那名女子,發現她的臉色更自,眼神透露出一絲冷酷。
「姑娘,這是你要的金創藥,外敷用。」夥計將磨好的藥粉交給她。
「謝謝。」她收下藥,付了藥錢,轉身在門口前一步停下,右手隨時準備拔出兵器——
「別在這裡動武,否則你跑不掉的。」南天仇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她反射性地轉身並退向另一方。
猛然而劇烈的動作令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眉頭也皺得更深。
「不關你的事。」她冷冷地警告。
南天仇望向門外,再下一戶,就輪到他們了,他轉而朝她走去。
「站——」她才一開口,他已經制住她的反擊,將她擅於攻擊的右手反剪到她腰後。
「別開口。」他低聲交代,而後半抱著她移往後堂,並且使了個眼色給大夫,大夫立刻意會。
她只看見大夫跨身走向櫃檯,若無其事地與夥計繼續磨藥,繼續說明各種藥草的藥性與功用,然後布簾落下,她的腳步顛簸了下。
「小心。」他輕聲叮嚀,直到夠安全了,才放開她。
「你是誰?」一得到自由,她立刻退開兩步遠,防備十足地盯著他。
「只是一個好管閒事的人。」他溫文地笑了笑,注意到她發上別著代表守喪的麻飾。
「好管閒事,通常不長命。」
「人生得意須盡歡,活得久,也不代表比較快樂,不是嗎?」他依舊笑笑。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的眼神愈顯防備。
「你受傷了。」他的眼,準確無誤的望向她的左肩。
「與你無關。」
「我是個大夫,自然不能見有人受傷而不理。」
「不必。」她冷冷吐出拒絕。
「我堅持要救你。」他朝她踏出一步。
「站住。」她喝住。「再向前,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出乎她意料的,幾乎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他已經來到她面前,並且輕易點下定身穴。
「請原諒我的唐突,但你的傷若不盡快醫治,將會影響往後你左手的靈活度。」他歉然說著,將她安置在座椅上後,再闔上往來的門,接著又說了一句,「失禮了。」便拉下她整片衣襟。
她大驚失色,卻只是倔強地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驚叫出聲,而眼神,則燃著熊熊火焰怒瞪著他。
而後明白自己無能為力,才又狠狠地別開臉。
「我是個大夫,在大夫面前,沒有男女之分。」
他緩緩地說,知道她必然會有的尷尬。
她的劍傷相當深,因為沒有及時醫治、傷口無法完全自動癒合,於是鮮血不斷流出,即使包紮了,也無法完全止住血,難怪她的臉色那麼蒼白。
南天仇由自己隨身的藥袋裡取出一瓶藥,在點住她肩上止血的穴道後,再緩緩將藥粉灑上傷口。
藥份很快在傷口上形成一層淺淺的透明薄膜,止住血液的泛流,接著他又清洗傷口,然後重新包紮傷口。
在他上藥的時候,她又轉回臉,一直看著他醫治自己的傷口,不再因為女子該有的羞澀而避開。
包紮完,他井沒有解開她的穴道,反而倒出另一顆藥,湊近她唇邊。
「吃下去,對你傷口的復原有幫助。」
她閉緊嘴,就是不張開。
「就算你生氣,也無須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如果你的傷不好,怎麼有辦法拿劍殺我呢?」
「你知道?」她蹙眉。
「如果眼神可以化為利劍,恐怕我已經死過好幾百回了,不是嗎?」他臉上還是一貫溫爾的笑容。
她眼神一頓,終於張口含進了那顆藥。
「好孩子。」他溫暖一笑,解開了她的穴道。「在你的傷還沒好之前,你就暫時持在這裡。相信我,在這裡,齊都尉府的人絕對找不到你。」
「我如何相信你?」得回自由,她揪緊衣襟,望著他的眼神依然防備十足。
「如果我要害你,不必大費周章地替你療傷,直接讓你被外面那些人帶走,不是更省事?」她的防衛心還真重!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高興。」他純粹地一笑,走向門口。「如果愛惜自己,就不要擅自離開。你昨晚才闖了禍,現在整個金陵城一定被都尉府的人嚴格把守,你離開這裡,只會讓你自己更危險。」說完,他闔上們離開。
她整好衣襟,不得不承認,經過他醫治後,她的傷已不再那麼疼。他的醫術,的確好的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好孩子。
除了師父,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她閉了下眼,允許自己脆弱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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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大夫,擁有這家藥坊?!實在太不像了!
她雖然算不上是個什麼劍術高手,但他卻能在兩招之內輕易制伏她,一般的大夫,怎麼可能有他那種身手?!
又,無緣無故的,他為什麼要幫她?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為什麼他知道她是那個刺客?
太可疑了!
叩、叩。
門板照例被敲了兩下,然後被推開.一張熟悉的面孔端著膳食與藥走進來。
「你都這麼早起嗎?」卯時未、辰時初,他準時送來早膳。對他的問題,她不置一詞。
「想先吃早飯,還是先換藥?」三天來,他每天早上準時送膳換藥,但她從來沒有回答。
「不快樂的人,壽命通常不長,你應該多笑。」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不因為她的冷漠而生氣,語氣依然溫文低柔。
「我要離開。」她總算開口。
「在你傷口還沒完全復原之前,你不能走。」
「你限制不了我。」她眼神一沉。
「你可以試試,但你應該知道,現在的你,無法打贏我。」他沒有炫耀,只是陳述,但聽在她耳裡,卻諷刺極了。
「就算我打不贏你,我也不會任你擺佈!」她忿忿地道他淡淡一笑。「你要做什麼事,我不會過問,但我是個大夫,既然出手救人,就不會只救一半。你可以離開,但得是在你的傷復原之後。在那之前,我不會讓你走。」
「你沒有資格管我。」她厭惡受制於人。
「那就當我多事吧。」
「我不希罕你多事!」
「無妨,」對她的壞脾氣,他一點也不氣憤。「只要你的傷能盡快復原,就算是我多事也可以。」
說話的同時,他已移近到她身前,逕自替她換藥。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她冷冷地又問。
「救你。」他回道。
「除此之外?」
「只是替你療傷,需要想那麼多理由嗎?」他失笑地道。「你不也說過我『多事』,就當是我多管閒事,你就忍耐吧!」
「你——」
「別一直生氣,對你的身體不好。」這絕對是身為大夫者的良心建議,可是在這種時候聽起來,像極了風涼話。
「不必你管。」她乾脆別開眼。
又生氣了,而且是真的發火,她的脾氣真的很不好。但是他依然很快地替她換藥,包紮完傷口後,更替她將衣服攏了回去,一舉一動,完全沒有任何一絲輕薄的意味。
「你先用早膳,再喝藥,半個時辰後,我會讓夥計來收抬。」說完,他轉身便走出房外。
她默默坐到桌旁,開始吃起他論她帶來的早膳。
她仍然覺得他多管閒事,但他的話卻都是事實。
如果她不依他的交代吃飯、喝藥,她的傷就會愈晚好,那麼她就得多留在這裡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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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她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體力也恢復,但南天仇還是一樣端著早膳來到她的房間。
「我的傷已經好了,你不必再費心。」她站在窗口的那一邊,望著窗外,卻能肯定來的人絕對是他。「我想也是。」他同意地說道:「所以今天我沒有帶藥來。」
她轉回頭,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灰而死氣沉沉的布衣,長髮往後紮起,不施脂粉的五官明明清麗動人,卻罩著一層寒露。
「我知道你急著離開,所以這一餐,也算是為你餞行。」他笑著,逕自在桌旁坐下,將飯菜端上桌擺好。
她被他強留七天,他們卻沒有一同吃過飯,除了早晚換藥,其他時間都是由夥計送飯、收碗,他不曾來找她。而她在這七天,也從沒有跨出房門半步。
「用膳吧。」他邀道。就算要離開,也得吃飽吧!
她遲疑了下,總算走過去坐下。
「謝謝你替我療傷。」連道謝,她都很冷淡。儘管認為他多事,但是她的傷能這麼快復原,的確是他的功勞。
「不再認為我多事?」
「你是多事。」她淡淡地道。「但你也對我有恩。」
「哦。」他笑了笑,跟著她開始用膳。
「除了診金,你要我怎麼報答你?」含進一口飯,她又問。
「不需要。」他搖搖頭。
「我不想欠你人情。」她放下筷子。
「在你心裡,既然認定我多管閒事,何不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他也放下筷子。
在這裡住了七天,她沒問他姓名、也沒主動提及姓名,七天前與七天後,除了她的傷勢復原,他們依然是陌生的兩個人。
「你對我有恩,是事實。」她沉靜地望著他,眼裡有著堅決。南天仇覺得有趣極了。
她很冷淡,不是那種故作的高傲冷漠,而是很明顯不願跟任何人有所牽扯;但她也同時認為他的確救了她,因為不想欠他,所以堅持還恩情。
她的性情,真是矛盾,但卻不難懂。
「你真的想還我這份恩情?」
「是。」她點頭,眼神堅定、語氣堅定。
「那麼,我要求你做一件事,只要你做到了,就算還我恩情。」
「可以。」她毫不猶豫同意。
「你這麼快同意,萬一我要你去殺人呢?」他挑了挑眉。「說出名字。」一如他所預料,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直接問他想殺誰。
「我不需要你替我殺人。」她的這種反應,只讓他想歎氣。「我不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答應,半年後,在這裡與我相見。」
「半年後?」與他相見?
「對。」他肯定地點點頭。「如果你真的想還我恩情,那麼就答應,在這半年內好好保重自己,半年後我會再來。」
她遲疑了下。
「好。」點頭應允,起身拿了劍,就想離開。
「在你離開之前,先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哎,才說她可以離開,她就真的一點也不留戀,連早膳都還沒用完就要走了。她是真的性急,還是真那麼不願意待在這裡?
「沒有必要。」她頭也不回,一腳已跨出門外。
「當然有必要。」他的聲音沉穩地自後方傳來。
「如果半年後你沒出現,至少我也明白知道,到底是誰欠我一份恩情沒還。」
她腳步頓了下。
「蕭羽。」說完,她縱身跳出後門外。
南天仇只歎笑地搖搖頭。「以她這種個性,半年內,她真的可以平安無事嗎?」假如她真的想刺殺齊盛庸,那麼他很肯定,她的命,絕對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