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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石嬌艷 第四章 作者:蘭京
    「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沒問題。」

    她卻艱困地答不上腔。

    「請開始跟我談。」

    剛才在大家用餐的餐廳外院一角,他突然擒住她又捆又吻的。揍他也沒用,踹他也沒用,推他也沒用,狠狠甩了他一記大鍋貼也沒用,反正他的回應都一樣:下一秒就把困在他臂彎裡的她再吻回來。面不改色,無動於衷,專注而執著地貫徹他的行動。

    他或許以為自己的目標很單一,就是吻她到底。但當她嗚嗚咽咽地在他唇中驚覺他的巨掌已渾然忘我,往下揉住她驕蠻的小俏臀時,她才領悟到事態有多嚴重,全無繼續逞強的閒情。

    開玩笑。他捏著她的豐臀將她悍然壓近自己的身軀時,她就立刻感受到貼在她小腹上的突兀亢奮。即使隔著兩人之間的層層衣衫,他依然雄風不減,咄咄逼人,讓她沒膽再行抗爭,連忙改採哀兵政策,可憐兮兮地趕在他另一波狂吻進擊前的空隙,在他唇齒間要求談和。

    他二話不說,馬上拎她上車,火速飆馳。

    要不是她沒命地緊急嚷嚷,堅持一定要到有藍天綠蔭的露天咖啡座,她鐵定會被他拖到地球上某個只有他倆獨處的角落,剝得精光,吃個乾淨。

    她應該感謝他爸媽把兒子教得這麼好,很尊重女性的意見。可是,他隔著小不拉嘰的圓桌與她對坐的瞪視,堅決有力得令她恐慌,活像鬼片中淒厲怨毒的亡靈……

    「你到底要跟我談什麼?」

    「就是,那個……」一旁上前遞來熟茶與點心的服務生,及時救了她一命,得以喘息幾秒鐘。「謝謝。請、請再拿MENU過來一下,我還想點些冰品。」

    「好的,請稍候……」

    不只她緊張,服務生也戰戰兢兢,生怕不小心對上李維祈那張殺人償命的恐怖神情。

    午後晴陽點點的優雅林蔭咖啡座,莫名其妙地陰氣瀰漫,森幽詭僻。鄰桌原本悠悠哉哉的善男信女們,紛紛悄然移往室內,假裝突然很需要享受冷氣,以免受到煞氣波及。

    「我們不能談太久。因為,我的朋友們吃完午飯後還會回教會討論一些事情。像是婚禮攝影器材的租借、音控人員啦、花材和呃……之類的,這些都需要再敲定,我不能缺席……」

    「所以?」

    「所以我必須跟你長話短說!」她豁出去地急道,交握的小粉拳幾可搾出一缸冷汗。「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打擾?」寒眸瞇起一道殺氣。

    「對……」不行!不能怕,不准道歉!「對!本來就是!打從你回台灣後,一直有意無意地在我周圍出現,侵犯我的個人生活空間。我希望,你能收斂一點,不要讓人覺得好像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呃,嗯,交情。」

    她淡漠宣告後,故作冷傲地端起杯碟啜飲,可惜小手莫名陷入中風狀態,害小杯一直在小碟上鏘鏘鏘個不停。

    他巍然坐著,沒有癱在椅背上的閒適,而以在談判桌上與敵手對戰廝殺的態勢,一隻鐵掌按在桌上,一隻鐵掌按在腿上,氣焰張狂。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沒有交情。」

    呃噗!「就算有咳……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咳咳咳咳咳。

    「你在我吻你時候的熱情回應卻不是這麼回事。」

    「請你不要岔開話題!」小杯重重敲上小碟。她不能再喝下去,否則遲早又會一口噴出來。「你並不是我的什麼人,連家教都稱不上!可是你連續的惡意親近,對我已經造成嚴重騷擾。」

    「如果你要告上法院,在舉證上會有些困難。司法實務界大都從性騷擾案件的各項旁證來強化心證,再予以判決。只要你說一聲,我很樂意出面為你作證。」

    啊?

    「你若認定我是在性騷擾你,那麼我就是。完全以受害者的主觀認知是從。」

    什麼?

    他不為自己辯駁嗎?她只是氣到頭上了,衝口鬼扯,他卻嚴肅縝密得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那,如果……」小手惶惶地以匙窮攪剩沒幾滴茶的瓷杯,力圖鎮定。「如果你不是在騷擾我,你的那些行為,又該怎麼說?」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來調戲自己過去的小小仰慕者?

    見不得她日子過得太祥和,就來幫忙製造憂患意識?

    純粹只是因為看她不順眼?

    還是他在企圖挽回什麼?

    他終於明白自己十年前遺棄了多寶貴的一顆少女心?

    或者他覺得現在才是他倆最適合交往的年紀?

    所以他打算重新追求她?

    否則他何必這麼積極地死纏爛打?

    還是……

    「因為我要結婚了。」

    轟地一記,曉淑的腦袋被炸爛一大半,噴洩一地粉紅浪漫的廉價腦漿。

    「你要結婚了?」

    他始終一派孤絕,冷然掏煙。「我家人趁我這次返台的機會趕緊安排的。」

    他要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她?

    腦袋當機。

    重新開啟作業系統,請等候幾秒鐘……

    「你要結婚就結婚,請問那關我什麼事?」她鐵面無私地淡然表述——其實是她已經嚇到顏面神經麻痺。

    「我不是很爽他們的雞婆。」

    「噢,那真遺憾。請節哀順變了。」告辭。

    一隻大腿卻橫越桌底,重重架在她的椅面上,剛好擋住她起身離去的方向。

    差勁!她正想回身大罵,哪知他正閒閒低頭點他的煙,看也沒看她一眼。

    「你可以往另一邊逃沒錯。」他蒼茫仰眺綠蔭間的碧麗晴空,徐緩呼出一抹流雲,有效而精準地怔住她掉轉的逃逸動作。「我也不會無聊到拿自己的另一隻腳丫去堵你。那看起來很拙,你知道嗎?」

    他悠哉嗯哼的陰險德行,抽涼了她的背脊。

    她太清楚他的這副架式。這才是真正的他,十年前曾讓她迷得昏天暗地的痞子面目。她現在才惶惶痛悔自己小時候的腦袋構造多簡陋,這種貨色也拿來當白馬王子崇拜。

    「你不想堵我堵得太拙,那你想怎樣?」

    他才懶得有問必答,逕自在濃煙後瞇眼吞吐,以犀利雙眸剝著她層層衣物,囂張飽覽。

    幹嘛這樣瞪她?!有夠色!她想狠狠一跺、揚長而去,又怕他會做出當場掀桌逮人的英雄行徑。她想快快入座,免得自己彷彿赤條條地站在他面前,難堪至極,卻又拉不下臉……

    「小、小姐,你剛才要的冰品MENU。」服務生冒著生命危險,上前伺候。

    「呃,不了。我呃……」

    「給小姐一客巧克力冰沙,加上多一點的鮮奶油,灑上榛果。不要粉狀,要顆粒狀的榛果。去吧。」

    他輕輕巧巧地就打發掉呆呆拿著MENU詢問曉淑的服務生,她也呆呆地怔佇原地望向他。他還記得她喜歡吃的方式?

    「坐下。」

    她倏地清醒,恢復冷淡。「我跟你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他淡淡垂眸,勾起一邊嘴角的同時,鼻息呼出陣陣煙霧,洩漏他的輕噱。

    「小豬,女孩子家耍耍脾氣是很可愛,但是要選對時機。否則,會被人看做是你在挑逗我。」

    「是喔。」她呸,他以為她是被唬大的嗎?她現在從頭到腳一身黑,包得密不透風,有什麼好挑逗?

    「你知道嗎?男人與女人做愛最激烈的時候,往往是在大吵一架之後。所以,你現在最好別惹我,因為我會很想扒了你。」

    小人兒轟地著火,愣到講不出話。

    「我年紀不小了,混也混夠了。雖然自己在海外有點小事業,家裡還是會希望我回台灣來處理婚事。」他深瞅自己架在桌面上的指間煙蕊,魔法師一般地低吟。「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作主,有些事就應當聽從家人的安排。」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個小女生如此向他忠言。

    「生長在什麼樣的環境,就得受什麼樣的限制。」

    她怔怔地緩慢回座。不是因為屈服了,而是她現在才察覺自己有點承受不住這一連串的混亂。

    他既然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了,幹嘛還跟她談這些?

    她覺得……自己好像淪為傳統羅曼史中最不值錢的悲慘小配角。她付出的真心變成空的、十年的感情挫折變成空的、對他返台的隱隱期待也變成空的。

    當女主角最好了,什麼好事都會發生在她身上。受了打擊也不要緊,反正男主角總是會站在女主角那邊,而不是她這邊……

    好慘。她在現實的人生裡,怎麼會撿到這麼俗辣的爛角色?」點尊嚴也沒有。

    「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鷹眼一調,發覺她已然進入恍神狀態,根本沒在聽他的諄諄教誨。

    「小豬?」

    「不要叫我小豬。」她愣望眼前端來的豐盛冰沙,中邪似地喃喃自語。「我跟你的交情沒到那種地步。」

    「喔?」長指閒撣,剔除餘燼。

    「不要以為我從前跟你告白過,我就廉價到可以任你隨便利用!」

    她突然爆出怒喝,所有壓抑的情緒被她一拳痛痛槌上桌面。不料一輛重型消防車正好鳴笛大作,自路邊粗暴駛過,摧毀了她尊貴的盛怒情勢。

    「你這十年來對我不聞不問,連句道歉的話也沒有,現在卻突然跳出來死纏爛打,好像重新對我有意思了卻又告訴我你要跟別人結婚!你以為我范曉淑有這麼好欺負?!」

    接連兩輛消防車再度呼嘯,警笛震天,驚動四周,連咖啡座店內和周邊精品店內的人都紛紛出來一探究竟。

    「怎麼了?」

    「這附近好像出了什麼事。」

    「看!車都停在轉角那邊!」

    「你要結婚就儘管去結,想在婚前再跟其他女人搞七捻三你就儘管去,但你別把自己的事牽扯到我頭上來!」氣死她也。她正火在頭上,沒處爆發,旁邊卻吵得要命,逼得她愈吼愈癲狂。「你干涉我的工作、我的家庭、連我的教會生活你也要參一腳,故意作戲給別人看,好像我跟你有怎麼樣。我告訴你,你這招實在很爛!」

    超爛!而且賤到不行!

    「我最討厭虛偽的手段,我也不屑參與!你如果覺得我以前對你的告白實在很好笑,那你大可儘管笑!」就算笑死了,她也會看在過去師生情誼的份上替他收屍。「但是不要拿這件事做為你隨意耍賤的把柄,破壞我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生活!」

    「失火了!那一棟的六樓,看!」

    「怎麼連救護車也來了?」事情大條了。

    「喔喔喔,看到黑煙了。」

    「那家是什麼店?」餐廳嗎?

    路人紛紛聚攏,拉長頸項指指點點,興奮莫名,彷彿切切瞻仰救主再臨。

    只有他倆,在雜沓人群中隔著小圓桌,堅決對戰。

    「如果你剛才有在用你的耳朵好好聽我說,現在就不會跟我吠這些廢話。」他百無聊賴地橫架二郎腿,瞇眼吞雲吐霧,欣賞著美人發怒的嬌態,遐想著她在高潮時可能有的類似激昂。

    「你滾遠一點,少來干擾我的生活!我最討厭看腳踏兩條船的愛情故事,更不屑那種孬種沒膽的玩玩態度!我還沒便宜到那種地步!」

    「不好意思,竟然害你愛慕我到這種程度。」

    他跩什麼跩?!「我現在就跟你講明,劃清界線!你去結你的婚,去過你的日子。我也有我自己的感情生活,需要好好經營——」

    他動作之迅猛,令她連眨眼的空隙也沒有。

    「你他媽的如果想死,可以試試看去經營什麼感情生活。」他箝死她的豐潤上臂,吊著錯愕的嬌娃,貼在她臉前切齒狠狺,「你什麼玩笑都可以開,就是少拿這種話題來惹我。」

    「不要說得好像你是我的什麼人……」完了,該怒吼的時候她卻憋得快掉淚,滿肚子委屈一擁而上。

    「所以我要你的配合,爭取一些緩衝時間。」

    「你到底在說什麼……」聽都聽不懂。

    「媽的你這對豬耳朵是專門用來鹵豆乾配大腸的嗎?」王八蛋,這死丫頭近看簡直嫩得讓人飢餓如仇。「你都什麼年紀的女人了,幹嘛還不化妝?」

    「我……過敏。」擦了會癢。這跟那有什麼嚴重的神秘關聯?

    頓時雙方陷入台海局勢一般的緊張關係,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佈何樣關鍵性宣告。

    猝地,一旁掀起急吼。

    「記者現在正在災情現場為您做SNG連線報導!」

    四周局面火速混亂,三教九流紛擁而至,記者勇士隊各自表述,大發連珠炮。

    「目前六樓火勢尚未控制住!」請看!

    「我們現在來訪問剛被抬上救護車之罹難者的感想!先生,能不能說一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咳咳咳……我還沒死,不能稱為罹難者。而且咳咳咳……那個應該念作罹難者……」

    擔架上的嗆傷傷患悲淒地抬著顫顫右手,遙指天際,還來不及道出和平、奮鬥、救中國,就被塞入救護車,飆往醫院急診處。

    「這件事暴露了台北市公共安全的弊病!」

    「政府高層大為震怒,並嚴格督促相關單位盡速檢討!」

    「本台記者在此為您——」

    「啊!玻璃帷幕被燒到爆掉!」

    「攝影機!快!」

    「豬血糕、豬血糕、要吃快來買,一支三十塊!」

    「來來來,在這邊幫我拍一張!」一、二、三,耶!

    世事無常,人情冷暖。滾滾紅塵中的庸庸碌碌,完全進不了維祈與曉淑的兩人世界。再也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阻攔這對烽火中的亂世鴛鴦。

    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空悵望,在何處?寂寞韶華暗度……

    「曉淑。」

    「維祈……」

    俊眉一蹙。這是幹嘛,點名嗎?「我在等你的答覆。」

    夢幻的嬌顏呆怔。「你有問我什麼問題嗎?」

    唔,嚴格說來,他的確沒問,而是逕自發佈執行命令。「我給你一個月的考慮時間,如果你沒有任何異議,我們就視為此案通過。」

    「什麼案?」

    「我們結婚的提案。」

    轟地一記,她僅剩的半顆腦袋又被炸爛,頭殼呈中空狀,無思考能力。

    結婚?到底是誰要跟誰結婚?

    「我本來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麼問題。」他優雅地入座蹺腳,逕自垂眸再點一根煙,閒適而危險得如義大利黑手黨,對著被他塞回原位的小美人冷酷談判。「是在一次偶然的轉折下,我才開始去思考結婚的事。」

    他與她,俊男美女,對坐在浪漫的林蔭咖啡座,宛如一幅晝。像在巴黎的午後河岸,像在西班牙的攀籐庭園間,像維也納的典雅大街,戀人正絮語。

    完全無視週遭災難現場的兵荒馬亂及嘈雜叫嚷。

    「我也不是沒有權利自己選擇結婚對象,我家也不是第一次催我結婚。」只是家人知道他今年一定會回國一趟,就傾力規畫。「所以他們幫我安排了相親,打算藉我媽藝晶中心的開幕酒會讓彼此認識認識。」

    超無聊……他手指夾著煙,淡淡搔刮眉邊。

    媽哪會對什麼鳥不拉嘰的藝品感興趣。八成又被那票貴婦牌友慫恿,打算藉此投資保值。

    「他們雖然沒有明說那場酒會是在暗暗相親,」讓雙方打個照面。「但總是會有一些不對勁的馬腳露出來。」

    資深的單身烈士們對此特別敏感,猶如緝毒犬對海洛因氣味的犀銳反應。

    「我的因應對策很簡單,就是帶你出席。」

    突然一聲悶爆,震醒她的意識。附近路人湊熱鬧地擠在轉角大樓哇哇叫,隔街觀賞火災燒破玻璃帷幕的奇景。

    「我為什麼要陪你出席?」

    他慵懶吞吐,以煙霧撫掠她的頑強小臉。

    「我跟你非親非故,幹嘛要犧牲我的名譽去保全你的單身幸福?而且憑你的手腕,你會弄不到一個女人去做你的安全掩護?」

    性格的厚唇微揚,神情卻是惆悵。「你果然忘得一乾二淨。」

    「什麼?」

    「既然你都忘了,我們就乾脆從其他的角度來想。」他打橫架起一隻長腿,一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你去想你的,別把事情扯到我頭上來。」討厭,煩死了。她幹嘛要坐在這邊忍受他的煙薰和無聊話題,搞得自己一肚子烏煙瘴氣。「我的終身大事不勞你費心,我也沒空當你傾吐廢話的垃圾桶。你就好自——」

    「你還是很喜歡我吻你。」

    「再說你家人也是關心你——」猝地,杏眼大瞠,這才聽懂他剛才在說什麼,一時錯愕得張口結舌。

    「你的身體也是,很喜歡我的碰觸。」

    紅唇數度開開合合,還是找不到聲音。嬌顏火速燃燒,與轉角大樓的災情有得拚。

    「小豬,為什麼這十年都不交個男朋友?」

    他那副志得意滿的倨傲笑容,顯示這根本不是句問話,而是惡意嘲諷。

    「如果不是我一再親自證實,實在很難想像你真的跟你哥長期洩漏的情報一樣,過著貞潔烈女的修道院生活。」

    哥那只死豬頭,竟敢出賣胞妹?!她要回家把他剁了灌香腸!

    「因為你長得讓人很難安心。」

    幹嘛?她的長相又哪裡得罪他了?

    「所以我會懷疑你過著精采豐富的感情生活,也是很合理的事。」卻在接觸之後驚覺,她仍是十年前那個癡癡愛慕他的小公主。品嚐起來的滋味,一點也沒變。

    「我、我對你才沒有那種、那麼——」

    「要試試看嗎?」

    他沙啞呢噥中的犀利雙瞳,驚醒她的女性自覺。她不清楚這詭異的魅惑笑容有什麼意思,她的本能卻為之騷動。

    「不要拿這、這種事情開玩笑。」鎮定!這話一定得以堅定而嚴肅的口吻宣佈,否則太像在撒嬌發嗲。可是,她的心臟又不是叫它慢下來它就會乖乖慢下來,反而自顧自地隨著他的挑逗大跳熱情森巴。

    「我沒那個閒情跟你開玩笑。」

    「可是你的推論,太太、太過武斷,並不能代表我的——」

    「豬,別跟我兜圈子,我的時間很有限。」

    所以呢?

    美麗的雙瞳中有疑惑、有羞怯、有防備、有期待,又隱隱透露著怕再受傷害。儘管如此,這仍是一對令人癡醉的美眸。

    「所以,我們乾脆結婚。」

    什麼?

    前面說了那麼一大串,怎會突然又跳到這一句?

    霎時,宇宙銀河在她眼前瘋狂團團轉,百鳥亂鳴,百花亂放。他扭曲詭異的邏輯,顛覆了她的常理。她一時調適不過來,頭重腳輕,差點一頭往前栽進桌上的榛果奶油巧克力冰沙裡。

    無論是逆推法之對解釋性假設的暫時性接納,或演繹法之由解釋性假設推導出可測試的結果,或歸納法之藉此導出的結果對假設做出評估,任何一個階段的邏輯論證都無法幫助她理解目前的情勢。

    Peirce,CharleSSanders的實用主義理論,在這節骨眼上一點也不實用,她還是搞不懂他到底是怎麼導出這種結論的。

    結婚?

    她跟李維祈結婚?

    他十年前冷酷處決她的感情,十年後卻莫名其妙地提議他們結婚?

    他的判斷依據在哪裡?他怎麼可以漏掉中間一大段的過程?

    他怎麼什麼好的不學,竟學當前政府的無厘頭外交爛步:單線作業,逕自宣佈,完全不符國際外交禮節,活像土流氓。

    「你剛才……明明只說要我陪你出席開幕酒會。」

    「你覺得我們兩個同行出席,別人會認為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不幹!」她誓死堅守原則。「我絕不當任何人的女朋友或情婦或同居人或性伴侶之類的——」

    「所以我給了你一個最高榮譽的角色。」老婆大人。

    「我又沒聽到有人跟我求婚!」

    「沒問題。」他懶懶地邊擰煙蒂邊吐雲。「嫁給我吧,小豬。」

    這樣就符合求婚標準作業程序了吧。

    「你這話應該去對畜牧養殖場的豬只吠!」她氣到拍桌起身,豁出去了。「你如果真的把我當回事,你就不會用這種態度處理這件事!」

    這十年來,除了害怕感情帶給她的傷痛,他給了她什麼?

    「不要以為我這個人很好講話,就可以拿婚姻大事跟我打馬虎眼!」

    「你在處理人力資源管理或薪資給付流程e化的專案時,也這麼認真嗎?」

    「專案有一定的時程,有標明的期限,有結束的一天。可是婚姻不是,一旦結了婚就要廝守終生!難道我不可以認真?!」

    太惡劣了!與其痛哭,她寧可痛吠。她從剛才就一直等、一直忍、一直迂迴、一直試探,希望得到他對他倆之間的一些解釋。可是沒有,她殷殷期待的每一件事他都沒有任何回應,只有接二連三的命令。

    他憑什麼對她下命令?他有什麼資格替她作決定?

    她一直在明的暗的追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卻一直自顧自地專橫下令要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他們之間,即使經過年歲沉澱,還是無法溝通,沒有交集。她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噢,去死……她皺臉呻吟,拚著老命把眼淚擠回去。為什麼要在這一秒才領悟到她始終在期待?深深地期待,偷偷地期待,癡癡地期待,一邊舔著被他撕裂的傷口還一邊忠心期待,一邊絕望於他的冷漠寡情又一逞虔誠期待……

    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初戀挫敗,憑什麼在她的心靈佔這麼大的份量?

    可惡,他根本不配……

    她自我嫌惡地捏起小提包,滿是挫折地頹然離去。她現在什麼也不想看、不想聽、不想說,甚至不想面對自己。

    「曉淑。」

    魔咒一般的輕幽醇吟,自她身後魅惑飄離,繾綣那顆嬌嫩的心。

    「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考慮。」

    「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她只側身,不回頭。「NO!」

    「這就是我回來的目的。」

    他混蛋!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講話?!「我都跟你講說我不——」

    憤然回首,小圓桌邊的人已消失無蹤。

    維祈呢?剛剛不是還在跟她說話嗎?

    四顧張望,人來人往,都熟絡地專注於轉角大樓的災情,沒有他的蹤影。只留下桌上煙灰缸內委頓的煙蒂,逸出魔幻般的一縷煙雲。

    以及,十年前他曾為她欽點的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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