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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靈劍(十四)南巡 第六十八章 嫣紅 作者:小林子
    「就叫嫣紅?有沒有姓?」蕭子靈斜倚在軟榻上,問著捧來點心的婢女。

    「阮……」那婢女低聲說著。

    「阮嫣紅?……很好的名字啊……」蕭子靈只是笑著。

    自從那一夜過後,蕭子靈就曉得他的親王府裡有一個阮嫣紅。

    這人雖說才入府數月,然而手腳利落,辦事仔細。一路升上來伺候自己左右。

    其實,在那個晚上之前,她就出現在自己身邊要有一個月了,只是就跟其他的婢女一樣,只被當作空氣一樣的存在。

    「你的口水要流出來了。」坐在蕭子靈身邊的軟榻,摸了摸他的頭髮,楊萬里低聲笑著。

    「才沒有,你亂說個什麼啊。」蕭子靈瞪了他一眼,眼睛終於從那婢女身邊移開了,看向了楊萬里。

    「你喜歡她嗎?」握著蕭子靈的手,楊萬里溫言問著。

    「……喜歡又怎麼樣,氣死你。」蕭子靈別過了頭去,癟著嘴說著。

    呵呵笑著的楊萬里,真真正正有著陽光般的脾氣。不像是那個玄武,就好比夏日午後的雷雨,陰晴不定。

    「玄武不是有意這麼說的。如果他真有這個意思,就不會這麼容易放了我們。」楊萬里柔聲說著。

    「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轉回了頭,蕭子靈吶吶說著。

    「你眼睛一轉,我就曉得你在想什麼。我看著你多久了,有多用心,你不知道?」楊萬里和聲說著。

    聞言,蕭子靈臉上一紅,就讓楊萬里摟在了懷裡。

    「看你們這團糊塗帳,只怕還要糾纏年半,我先去江南處理些事情,趁著這段時間,你大可以納嫣紅做小妾,把你的血脈留下來,我不會過問。」楊萬里柔聲說著。

    聽他這麼說,蕭子靈的身體就僵硬了一下。

    連忙掙脫了他的懷抱,蕭子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納嫣紅為妾吧,我不會過問的。」撫著他的臉頰,楊萬里低聲說著。

    「我不是說這個,你剛剛說什麼江南?」

    「華清江要我幫他個忙,我得跟他南下一段時日。」楊萬里說著。

    「……你們都要走了?那我留下來幹嘛!」蕭子靈吼著。

    「噓……你還有玄武跟嫣紅的事,不是嗎?我這趟下去,至多兩年就回,好不好?」

    蕭子靈還是不悅,他根本不想要說話。

    「別這樣,我下去的這兩年裡,一定日日夜夜想著你,好不好?」

    聞言,蕭子靈才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然而沒有多久就又假裝一張寒冰臉。

    「可我不會想你。」

    「有我想你就好了,我不在乎。」親了親他的臉頰,楊萬里低聲笑著。

    乓!

    御書房裡,筆墨都讓玄武摔下了桌。自從那夜過後,玄武帝動不動就摔東西的樣子,在場的人早就見得多了,可每次卻還是心驚膽戰。

    這次,安總管才剛報告了親王府的最新消息,玄武就又是大怒。

    「聖上息怒!聖上息怒!」那安總管連忙磕著頭。

    「你這狗奴才哪只眼睛看到朕生氣了!」玄武吼著。

    「小的沒看見!小的沒看見!」那安總管連忙換了個說辭,可還是忙不迭地磕著頭。

    「一個楊萬里不夠,還要一個阮嫣紅,他是要氣死朕!氣死朕!」玄武吼著,竟然連那書桌都掀了。

    當場就是一片狼藉,可在場的人沒有膽子發聲。

    「那楊萬里就算了,那阮嫣紅算什麼東西!一個下女!認識沒幾天的下女!他要真敢納她,朕就殺了那個女人!」

    「啟奏……」

    因為有人求見而為難地來報的太監,見到這種光景哪還敢出聲。

    倒是應當在外頭等著通報的來人,卻是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怎麼讓這人進來,侍衛呢,全死光啦!」玄武帝暴怒。

    「別生氣,我來是跟你說個好消息。」楊萬里還是笑笑的。

    「……什麼好清息……」

    「如果你聽了以後不高興,大可砍我的頭,我絕對不會跟靈兒告狀的。」楊萬里說著。

    ……這顆腦袋,他早就想砍了。玄武帝看著這男人。然而,他卻對他如此自信滿滿的好消息也有些好奇。

    「說吧。」

    「這事得私下說,我不騙你。」楊萬里笑著。

    斥退了左右,玄武看著這男人,心裡也有著計量。他看過他殺了自己的大師兄,那身手如果真發難,也許自己就要有了不測。

    然而,這麼多機會不下手,應當不會挑上這次才對,也因此,玄武重新坐上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椅子,睨眼瞧著他。

    「話說在前頭,我等會兒要跟你說的話,你跟靈兒說也沒有用,他不會相信的。」楊萬里開了頭。

    「朕跟他早無瓜葛,朕跟他說這些做什麼。」說是這樣說,玄武的心卻是一直怦怦跳著。

    「你們就是這樣,我才看不下去。」楊萬里說著,緩緩走上了台階,站在玄武面前。此時,卻像是楊萬里在俯視著玄武一樣。「你曉不曉得,現在我只要一句話,靈兒就會義無反顧地跟了我。」

    「……哼,他本就已經是你的人了不是?」玄武別過了頭,冷冷說著。

    「……我跟你一樣,想要他的人,也想要他的心。」也是轉過了頭,楊萬里卻是悠悠說著。

    「你現在好了,如願了?你在跟朕炫耀!」

    「我要他,卻更想要完完整整的他。我不要他在誤會裡、錯覺裡選了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不是短短數年。」轉回頭,楊萬里看著玄武,沉聲說著。「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玄武看著他,當真有些不明白。

    「我比不上你,你認識靈兒比我久,擁有的東西也比我多,最重要的是……靈兒他愛你更甚於愛我。」

    這話由其他人口裡說的,玄武必定不信。然而……為什麼這話卻是由楊萬里口裡說了出來?

    「我是個男人,我會忌妒,也想獨佔。那十個晚上,等在京城外頭的我,幾乎要瘋了。」喃喃說著的楊萬里,臉上有著奇異的表情。「我曉得他在裡頭正在做的事情,我忌妒你忌妒得就要發狂。我衝出了城,瘋狂地砍著樹,恨不得那些樹就是你。」

    玄武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他的心,更是錯綜複雜到了極點。一切都亂了,都亂了……然而,他曉得楊萬里說的事情,也許不會有錯。即使靈兒跟他朝夕相對,他的處子之身卻是允了自己。

    「若不是愛他至深,若我要求,他亦會允了我。可我卻不願日後見他後悔。後悔這事,必定會抹殺了愛情。也因此,我一忍再忍,因為,我希望的是一生一世,又何必在乎這些。砍完了樹,我又回去等他。而這次,我的等待有了報償。他見到了我,又是羞愧、又是感動,於是我曉得了,我不是全然沒有希望的。我在他的心裡,份量就要跟你一樣了。」

    「你為什麼跟朕說這些,反正……反正靈兒現在不但是心,連身子都已經是你的了!」

    「我是怎麼樣的人,他若不親口說出想要委身於我,我會要嗎?」突然一手抵在玄武的椅背上,俯身看著他,楊萬里此時才像是動了氣。「我是怎麼樣的人,我會要一個心裡有著別的男人的人?你認識靈兒不是比我久嗎?他是怎麼樣的人,你竟然不清楚?」

    「你們……你敢說你們之間是清白的!」玄武吼著。

    「如果靈兒跟我好過,你就不要他了嗎?」楊萬里反問著。

    ……不,他還是要的,只是靈兒若真肯允他,就表示他在靈兒心裡的份量重得很,那自己,就全然沒有機會了……玄武的眼神一黯,然而,沒有片刻卻又亮了起來。是啊……是啊!他之前……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笨蛋!蠢瓜!被忌妒沖昏頭的男人!

    「……天,朕做過什麼樣的事情,說過什麼樣的話來。」玄武呻吟一聲,就是揉著自己的眉頭。「他既然允了朕,既是……既是……天,朕是昏了頭嗎……」

    「若我不來點醒你,只怕你就這麼昏頭下去。」楊萬里冷笑著,離開了他身前,走開兩步。「若不是我看不下去,只要保持沉默,你們就會決裂。」

    「那你不就撿了現成的便宜?」玄武也冷冷說著。

    「不錯,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楊萬里平靜地說著。「誤會會有冰釋的一天,我說過,我要的是一生一世。我不想到時靈兒會有一丁點想要回到你身邊的念頭。」

    「你既然『點醒』了朕,還以為朕會罷手嗎?」玄武說著。

    楊萬里卻只是笑笑,轉身走了。

    「……等等!那嫣紅呢?嫣紅也是你排的棋子嗎?」玄武喊著。

    「……她是一個變數,玄武,你要小心。」楊萬里沉聲說著。

    「朕小心?……你就不用在乎?」

    「我連你都能忍了,又為什麼容不下一個嫣紅。」楊萬里苦笑著,卻還是轉過了身來。「我有個想要的東西必須去取,我現在把靈兒交代給你,日後他如果少根頭髮我就要你的命。」

    「你現在走了,朕就不會再給你機會。」玄武自信地說著。

    「是嗎……」楊萬里的笑容卻有著深意。「可我卻是放手一搏了……因為,我不想輸給你。」

    森冷的眼神望了玄武一眼,楊萬里就真的走了。姑且不論楊萬里這番話是何用心,玄武曉得他不需要說謊。靈兒跟楊萬里之間真的是清白的?那他先前對靈兒說的那些話不就是罪無可赦?

    那他跟靈兒之間……又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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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蕭子靈一早起床卻見不到楊萬里時,那種震驚跟失落感,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失去憶情的悲傷還沒有過去,楊萬里跟華清江他們也都無聲無息地走了,蕭子靈只覺得心裡空空的,外界的一切也登時沒了聲音、沒了影像。

    「親王……親王?」

    為什麼萬里不帶自己一起走呢?他就這樣自己一個人走了,去江南了,卻把他一個人留在京城。為什麼呢?……他是要自己做決定嗎?要他,還是要玄武?

    「親王?」

    低沉溫和的女聲終於來到了蕭子靈的耳裡,蕭子靈轉過了頭去,才發現那個阮嫣紅正站在他身旁呢。

    「啊……你找我?」蕭子靈呆呆地說了。

    「……親王,您真是折煞奴婢了。」那女子只是輕輕歎著。「奴婢是為親王送衣裳來。」

    在安總管的安排下,蕭子靈起床梳洗後,自會有貼身女婢為他送來今日要穿的衣服。

    聞言,蕭子靈才見到她手上折得整整齊齊的衣裳,不禁有些面紅耳赤。

    「……親王,奴婢大膽問一句,親王在煩心什麼嗎?」嫣紅低聲問著。

    這女婢現在自已憑著「大膽」在親王府裡闖出了名號,而蕭子靈本也不覺得這樣算什麼大膽。雖說在當時,奴僕是沒有先說話的權利,更不應該主動去「問」主子任何的問題。

    蕭子靈只覺得這個嫣紅好生貼心。

    「萬里是什麼時候走的?」蕭子靈有些失落地問著。

    聞言,那嫣紅只是輕輕一笑。「親王原來真是想著這個。」

    於是,蕭子靈的臉頰就像是炸開了一樣地紅成了兩片。

    「……問問不行嗎……」蕭子靈的聲音有些小聲。

    「那也不用就這樣站在楊大俠門前發呆啊。」嫣紅繼續輕輕笑著。

    咦!

    此時,終於回過神來的蕭子靈才發現自己真的是站在楊萬里門前發著呆,這一個發現,真讓他當場羞得想要鑽下地洞去。

    「嫣紅曉得親王心思,恰巧也遇著楊大俠跟華清江大俠要走,想著親王問起嫣紅無法交代,就擋在了楊大俠面前要他留下隻字片語再走。」

    現在的蕭子靈只能低著頭,偷偷抬起眼睛看著這個嫣紅了。

    「親王請先更衣,楊大俠的留言想必就在房裡,等會兒再看也不遲啊。」嫣紅柔聲說著,而蕭子靈除了乖乖跟著回自己房裡換衣裳,還怎麼會有反抗的意思呢。

    「靈兒,江南一行,勢在難免,原因容後再敘,到時必不相瞞。想你,萬里。」

    想當然爾是匆匆寫成的便箋,然而萬里的情意卻都在裡頭了。蕭子靈看著那紙便箋,只覺得心裡暖暖的,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失落。

    「楊大俠臨走之前還說,如果親王要找他,只需要托人去靖州城的衙門送信給大捕頭,楊大俠就會回來了。」

    像是看穿了蕭子靈的心思,嫣紅低聲說著。

    蕭子靈的臉又是轟的一聲漲紅了起來。

    「這些話他怎麼不自己跟我說。」蕭子靈吶吶說著。

    「楊大俠大概是怕自己也捨不得走吧。」嫣紅柔聲說著。「奴婢想著,其實楊大俠日後必定會送信回府,只是動身之時,怕著離不開親王,所以選了不告而別。」

    其實,萬里昨天才跟他說過會走的,只是,自己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罷了。蕭子靈落寞地想著,一紙便箋就捏在了手上。

    而看著蕭子靈的表情,那嫣紅的眼裡卻是閃過了一絲外人難以直覺的動搖,只是蕭子靈也不會注意到了。

    萬里走了,蕭子靈一整天就是魂不守舍的。沒有跟以前一樣地練劍,只是趴在院裡樹下的軟榻上,愣愣發著呆。

    嫣紅跟幾十仕女也就在附近,而嫣紅更是已經備好了點心茶水,搬來了一張素幾,就放在了蕭子靈身邊。

    等忙過了,就在他身邊輕輕搖著扇子。除了送去清涼的春風之外,順便驅趕著蚊蠅。

    這些動作,看在偷偷觀察的安總管眼裡,可是熟練利落極了。這嫣紅先前想必也是服侍過達官貴族的。心細如髮,謹慎利落,讓人根本拿不出毛病。

    其實,要讓玄武帝龍顏大悅,想法子打發掉這個女孩子才是上策。然而,以現在親王寵幸的程度,如果這女孩子無緣無故被撤,想必那怒火第一個就要牽累自己身上。

    也因此,想歸想,那安總管也只敢暗晴等待機捨,不敢倉促下手。

    然而,那嫣紅一邊揮著扇子,在那靜謐的時光,眼神卻是漸漸遠去了。

    「……簾幕疏疏風透,一線香飄金獸。朱闌倚遍黃昏後,廊上月華如畫……」

    嫣紅輕啟朱唇,那歌聲雖輕,然而蕭子靈卻是聽見了。

    像是與那探深的離愁,苦澀的思念相應,蕭子靈緩緩回過了頭,看向了現在正為他搖扇的婢女。

    那空茫的眼神藏不住濃濃的哀傷,到底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讓這年輕的女孩子,心境已然滄桑?

    而一曲唱畢,察覺了蕭子靈的目光。嫣紅卻只是淡淡苦笑,繼續為他搖著扇子。

    此時若是問及佳人往事,未免唐突了。也因此,蕭子靈只是繼續靜靜看著她,沒有再說話了。

    而這個場景,看在一旁安總管的眼裡,卻是在心裡暗暗道了聲糟糕。這下子不是郎才女貌,兩情相悅的片刻?

    玄武帝多喜歡這個蕭親王,他怎麼不曉得。然而蕭親王並不是後官的嬪妃,玄武帝也沒有辦法把他藏在後官裡,他也管不住他納三妻四妾,甚至連想見他一面都很困難。

    蕭親王已經不再天天進宮了,而身為皇帝的玄武帝又很難離開皇宮大苑。這下子,近水樓台,蕭親王是鐵定變心的。

    「你念過書嗎?」蕭子靈問話的語氣,半是讚賞。

    「婢女只看過幾本詩詞,背過幾闕.識得幾字,萬萬比不上親王。」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蕭子靈也是輕啟朱唇。

    「……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

    「……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蕭子靈輕歎一聲,竟是拉過了那嫣紅坐在軟榻上,把她那柔似無骨的小手枕在了自己的臉頰上。接著,才閉上了眼睛。

    「嫣紅,嫣紅,我好生寂寞,陪陪我……」

    聞言,一絲淒苦自那雙少女的眼睛裡湧起。然而,她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放任著蕭子靈枕著她的左掌,空閒的右手卻是微微顫著,撫著他的臉頰。

    生離若已是如此心傷,那麼,死別又該如何?……那人為什麼卻從不肯如此對自己說著,讓自己只能在旁看著,替他心傷,為他心碎?

    「淡雲孤雁遠,寒日暮天紅……殘燈孤枕夢,輕浪五更風……」

    夜深之時,嫣紅在自己房裡對著銅鏡緩緩梳著發。低聲而歌,那哀傷、那淒楚,是那樣的動人。

    蕭子靈本沒想聽,然而走過了她的窗外,聽聞了歌聲,卻是再也走不開一步。

    他看著她的房問,那縷秀美而柔弱的背影,是多麼地讓人想要保護,好好地收在自己的懷裡。

    納地為妾,是萬里建議的。可是,那樣是表示他也可以對她做出玄武對他做的事情嗎?

    蕭子靈忍不住臉上紅了一紅。

    但是,他與她是心是上的呼應,他卻從未想過與她的肌膚之親。

    可是,若是納她為妾,就可以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那麼,也是未嘗不可……想想,有此體貼人心的柔弱人兒相伴,該是多麼的充實?

    呆呆站在那兒的蕭子靈,只沉進於自己的心事。嘴角含笑,眼神迷濛,卻沒察覺男人的走近。

    等到男人的影子整個籠罩了他,蕭子靈這才驚醒。然而,玄武臉上的怒意,卻已然是如此的鮮明。

    玄武不在他的皇宮裡,不去抱他後官的三千佳麗,深夜來他府裡,卻是為了什麼?

    蕭子靈拍起了頭看他,然而那男人受傷的眼神卻是讓他心裡一震。

    玄武就這樣地看著他,看得眥目欲裂,看得雙眼泛紅,那種絕望,看得就連蕭子靈甚至忍不住心軟,輕輕撫上了他的臉。

    「哭什麼,你現在可是皇上了啊。」

    然而,玄武只是傾身上前緊緊抱住了他,彷彿只要他不好好抱緊,蕭子靈就要離開他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一樣。

    在玄武的身上,有著淡淡的酒香,他今夜,可是喝了酒嗎?

    讓人迷亂的體溫跟氣味,讓兩顆心又是怦怦跳著。他該怨他的,該是恨他的,然而,為什麼現在卻是什麼都擱不在心上了?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走過了千山萬水,終於遇見了他,與他再度相逢。於是,除了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你喝醉了。」在他懷裡,蕭子靈只是輕聲歎著。

    ◇◇◇◇◇

    承受了幾次激情,蕭子靈再也忍不住疲憊,在玄武的懷裡就昏昏沉沉地睡去。而玄武,卻只是把他摟得更緊,不肯放手。

    蕭子靈散亂的黑髮披在了兩人赤棵而汗濕的身體上,玄武卻只是閉起了眼,強迫自己只能想著自己懷裡的溫睡身子。

    他不能去想蕭子靈看著嫣紅的表情,不能去想楊萬里的炫耀跟挑釁。可偏偏每次的歡愛過後,心裡的恐懼卻會加深。他會離自己而去。他會!此時雖然他讓自己擁抱,但是他之後一定會離開自己!

    不要,我不要。我寧可毀了他也不讓他離開我。我要把他的臉劃花,我要廢了他的武功,我要把他的手腳打斷,讓他哪兒也不能去。

    玄武的身體劇烈地發著抖,自從慾望離開了蕭子靈的身子之後,那種可怕的,空虛的感覺就讓他忍不住地發抖,忍不住地一再要著他的身於。

    從夜深,一直到雞鳴時分,聽他的喘息、聽他的低泣,感受著他身子裡的濕潤跟柔軟,那感覺讓他騰向了天際。

    他透過肌膚感受著他高熱的體溫,他把畢生的熱情都注入他身子裡,而他也緊緊抓著自己的肩膀,高聲呻吟著。

    這樣的時光,為什麼不能永遠存在。他不是皇帝嗎,他呼風得風、喚雨得雨,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可是,為什麼他就是不能把他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呢?

    蕭子靈在自己懷裡輕輕呼吸著,沉沉睡著,毫無防備。殺了他吧,殺了他吧,殺了他,他就不會是別人的了!

    危險的念頭不斷在玄武心裡繞著,然而,想起他會痛、會受傷的樣子,那心就是軟了下來。

    ……對,他是個皇帝,沒有人可以跟他爭靈兒,沒有人!任何人敢起那麼丁點念頭.他就要他死,要他全家全族死絕滅絕!

    他是我的,我一個人的,沒有人可以搶走,沒有人!

    玄武緊緊抱著蕭子靈,在心裡咒著誓。

    「……好疼……」

    在玄武懷裡緩緩醒來,那激烈歡愛的地方酒就傳來一陣陣痛楚,蕭子靈忍不住住皺著眉。

    打從那夜見到玄武,回到自己房裡的兩人就像是迫不及待似地擁吻著對方。尤其是玄武,霸道衝動地讓自己根本吃不消,好幾次都差點要昏厥在他身下。

    「不疼,不疼……」愧疚地吻著他的額頭,玄武低聲說著,輕輕撫著他赤裸的背脊。

    蕭子靈從雞鳴時分一直睡到日頭落下,那疲憊的樣子看得自己心裡何嘗不是發疼。那脆弱的地方更因自己的魯莽而受了點傷,叫他更是心疼到了極點。

    「……現在什麼時候了?天亮了嗎?」蕭於是半睡半醒,還迷迷濛濛地問著。

    「……不用了,你記得上朝就好……」蕭子靈喃喃說著,接著就又沉沉睡去。

    上朝?此時能摟著他,他能乖乖待在自己懷裡,他哪還捨得上朝。臉頰輕輕摩挲著蕭子靈香甜的睡臉,玄武只是留戀地想著。他好愛他,他可曉得嗎?他對他的愛,比起楊萬里絕對毫不遜色,他可曉得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

    坐在銅鏡前,淋浴過後的蕭子靈,低聲埋怨著。

    「嗯?」

    此時站在他身後為他輕輕梳著頭髮的玄武卻只像是心不在焉地迎合著。那柔順如雲的黑髮真讓他愛煞了,他一邊輕輕梳著,一邊忍不住吻著,而見他如此,蕭子靈的臉更紅了。所有義正嚴詞的話又怎麼說得出口。

    他不該終日待在他的親王府,這樣的皇帝又怎不引人議論紛紛?他整日不上朝,是期待著別人指著他們說,一個昏君、一個狐狸精,然後來個革命外加改朝換代不是?

    「我幫你梳個髻好不好?」玄武低聲說著,還俯身摟上了他的頸子。

    那金絲玉帶還擱在了鏡台前,整整兩天都投回到主人頭上。

    蕭子靈看了那髮帶一眼,就忍不住歎氣。

    「不喜歡?」玄武低聲呢喃著,就在他的耳邊。

    蕭子靈臉紅過耳。若真是不喜歡,就不會跟他在床上廝磨了兩天兩夜。

    「你該回宮去……」蕭子靈小聲說著。

    「我不想離開你。」玄武低聲說著。

    「……我……」本想說著明兒晚上再去找他的話,但是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爽約,就不敢再說了。

    「華清殿不會再有人住了。」玄武低聲說著。「它從此以後就是你的。」

    轉過頭,蕭子靈連忙輕輕按住了玄武的唇。「不准你這麼說。」

    「君無戲言,也不會再收回。」玄武認真說著。

    「……你再這樣,我就真成了禍國映民的狐狸精。」蕭子靈低聲說著。

    「我的心,你難道不曉得,也不願意接受嗎?」玄武低聲說著。

    他曉得,他怎麼不曉得呢?他擁抱他的時候,那眼神是戀慕深情到讓人害怕的。然而,他不只是一個玄武,他是……

    現在天下唯一、至高無上的聖君。

    想到這兒,蕭子靈就忍不住那心裡冰冷的絕望。是啊,他可是天子,當朝的聖君,即使恩愛數夜,又有什麼意義?他豈能永遠做他夜裡的愛人,這段關係、這縷感情,自開始就是注定了沒有結果。他們沒有未來可言,也注定了離別,所以,這就是萬里要他別受傷的原因?

    萬里,萬里,若你此時在我身旁,我就可以把這滿腹的苦楚和心酸跟你說個明白。你定會安慰於我,告訴我該如何做,因為這些,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跟玄武說啊。

    「親王……」

    「是你……」

    看著走近自己的仕女,躺在軟榻上的蕭子靈只是輕輕一歎。

    皇帝蒞臨親王府,又與自己關在房裡兩天兩夜,這事情,應當也瞞不過這個冰雪聰明的嫣紅吧。

    其實,兩個男子之間的歡愛,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諒解的。就以他與萬里之間半公開的關係來說,即使因為尊敬,沒有人說半句話,然而心裡真正認同的,又會有多少?

    「親王,嫣紅大膽,可否勸得親王一句。」嫣紅低聲說著。

    眼前的蕭親王與皇帝在房裡的事情,應當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的吧?她是隨身的仕女,也為兩人送去食物飲水。那床第間的溫軟歡語,歡愛時令人臉紅的呻吟喘息,聽在她的耳裡,又是一番的計較。

    這兩人,是真的相愛著的澈此,也離不開的。

    若是真的分離,該是兩人的苦……永遠的,生不如死的苦……

    「你說。」蕭子靈低聲說著。

    玄武好說歹說才讓自己勸回了宮去,又直嚷著晚上就要回來,蕭子靈的心裡正微微發著愁苦。

    「……我們走吧,親王。」從嫣紅的口中,竟然輕輕進出了這句話,蕭子靈心裡一緊,就悵然若失地看著她。

    「相聚苦,別離苦,然而,這段姻緣,卻不存在月老手上的紅線。」嫣紅輕輕說著,輕輕別過了頭去。

    蕭子靈只覺得自己的心墮入了冰窖之中。離開玄武……這事他從未想過,而現在只要想著,心卻痛得厲害。

    「長痛……不若短痛……」嫣紅輕聲說著。

    嫣紅說得沒錯,這段感情如果真的無望,真的足以毀天滅地,那麼是不是,就在一開始的時候,由自己親手斷去,來得更好。

    蕭子靈的心正在脆弱的時候,此時,更是深深地動搖著。

    於是,在玄武抱著滿腔的情意以及思念,從宮裡來到親王府時,見到的是空蕩蕩的房間。所有的擺設以及珍寶都放在了原地,但是他的靈兒,卻不見了蹤影。

    玄武悵然若失地跌坐在椅子上,心裡只想著也許過了幾天他就會回來之類的想法。

    然而,一天兩天過去了,十天二十天過去了,蕭子靈不但沒有回來,更像是從這天下消失了一樣。

    於是,一個月後,還待在蕭子靈房裡的玄武帝怒吼一聲,把所有的擺設摔得粉碎。此時,溫暖的春天也已然過去。

    江南曲春天,江南的夏天,都不是此時身處北方京城的玄武帝能夠見到的。然而,少年時期他就在江南過,而那夢也似的地方,也是他的靈兒的故鄉。

    幾百幾千快馬南下,整個江湖整個天下地找著他的靈兒,然而,以他的身手、以他的智慧,若他真的想躲他,又怎麼會讓他尋著。

    他必定是去尋楊萬里去了!一定是!

    理當是足以讓他忌妒交加的想法,卻是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即使是不應當故意躲他的楊萬里,卻也像是從這天下消失了一樣。

    酷熱的氣候,讓玄武終日心情煩躁到了極點。為什麼靈兒要躲他,他為什麼就是不肯見他!雖說他嘴裡說著不要,卻很享受著兩人之間的歡愛,這點他根本不用明說,

    自己也當然會明白。他與他可是赤裸相見,他的每一個輕顫、每一個喘息代表著什麼意義,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然而,他卻為什麼總是逃了?……而且,還帶著那個阮嫣紅一起!

    「皇上,香貴妃準備了一壺好酒……」

    拿了重賞,在玄武帝面前冒險開口的太監總管,話才說了一句,就是戰戰兢兢地重新閉上了嘴。

    皇上不曉得為了什麼,不再臨幸後宮,終日只是在華清殿裡借酒澆愁。而他們,自也不會認為皇上思念著皇后,因為蕭親王留下的舊衣,都還穩當當地躺在了華清殿裡。

    玄武的心,遠遠地飄向了南方。

    今日,岳將軍親自上京面見,告老還鄉。岳將軍老家在南方,老去之時自然也想回南方。

    南方……南方……那富庶之地,那鳥語花香的地方,靈兒也必定就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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