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送。」
「只可惜……只可惜唐公子……」
於是,離去的老人面前,晃過了一條美麗的影子,可那美麗的臉上,卻是滿佈寒霜。
敢在她面前提起的,也只有那個「唐公子」了。
「……說。」
「江南城事變,老夫本就在場,而唐公子本也在的……」
◇◇◇◇◇
「皇……公子……」
隨行的侍衛一路上總是小心地開口,然而玄武的心意既然決定了就是不容許更改。
皇上南巡這事該有多大,一路上照應住宿的地方,隨行的軍隊,生活用品的打理,甚至,嬪妃的隨行,上上下下打理起來,沒有半年怎麼成呢!
然而,玄武帝卻是說走就走,留了三天把所有的事情處理之後,指定了兩個丞相代理朝政,除了那個可憐的岳將軍之外就帶走了他的隨身衛士。
雖說一路上主要的落腳點他也交代了清楚,然而卻也無法把詳細的路線說明妥當。大部分的時候也許該睡在普通客棧甚至荒野之中!想起了這點,兩個丞相就不斷苦苦哀求,然而玄武卻是專斷如故。
而既然皇帝已經啟程,洩漏了天子南巡的消息只怕會引來更大的危機,也因此,玄武帝離開京城的消息,也只有少數人知道。
而那三十個衛士,名歸近衛,保護玄武帝之前卻也是一時的英傑。江湖老到不在話下,打從曉得了玄武帝幾個想去的地方之後,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妥當。
而也因為總不能每每都是三十幾個人並行,因此,留下了七個人貼身守著,其餘的人就分頭辦事。
玄武帝想去的第一個地方,自然就是靖州城。他還記得那日跟蕭子靈一起去見丐幫幫主的事情。
而玄武帝才一走進靖州城,早就守候已久的大臣將軍知府們馬上就團團圍上皇帝,把他一路護送回了靖州府去。
「恭迎聖上親臨靖州,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排臣子在面前跪倒了,而玄武帝卻只是讓他們起身。
此時的他,臉上有些疲憊、有些風霜,一襲布衣,然而卻不減那難以言喻的威嚴以及風采。
「朕先歇下,有事明日再說。」玄武帝說著。
「遵旨……」起身的靖州知府就低著頭,接著說了。「啟妻聖上,小人於自宅敬備筵席,為聖上洗塵。」
「好,不過別太鋪張,朕此行不是為了玩的。」
「謹尊,聖旨……」
「……替朕進張拜帖給丐幫幫主,說朕擇日親訪。」
「這……」照理說,皇上要見,是讓人把人招進來見的,不是皇上自己去見的。然而,這丐幫的勢力是如斯之大,就算朝廷召見,只怕也是不肯來的。
「有困難。」玄武問著。「丐幫的總舵不就在這兒?」
唉,這事怎麼聖上也曉得?
「臣下是擔心聖上紆尊降貴,只怕不妥。」
「……沒什麼不妥,丐幫對朕有大恩,朕又不想張揚,走一趟是當然的。」玄武站起了身,就走向了後室。「這幾天朕先在你府裡歇下,等有丐幫的消息之後.再通知朕。」丐幫的幫主自也不可能隨時待在靖州城,這點玄武自然也曉得。他本就有等上十來天的打算,畢竟,蕭子靈的消息,丐幫以其關係以及天下分佈之廣,是該曉得.然而,用過了筵席,睡了一個好覺之後,丐幫一太早就有人來拜見了。
玄武既驚又喜地更衣去見,卻發現來的人是個老婦。
雖說年紀不小,然而一雙精明而聰慧的眼腈,睫康而矯健的身體,卻是讓她整體看來年輕不少。
然而,玄武還是有著掩不住的失望神色。
「聖上,幫主雲遊四海去了,而去處……慚愧得根,丐幫真是不曉。」
「……是嗎。」輕輕哎了口氣,玄武有著很深的無奈。
「……敝人謹為幫主留下辦事,若是聖上有事交代,丐幫上下自應分勞。」
「……這事朕得私下說。」玄武低聲說著,「你隨朕來。」
「是。」
「蕭公子?月前的確來過敝幫。」那老婦輕輕笑著。
「果真?」玄武既驚又喜,就連忙追問著。「他看來可好,可有吃好睡好,有缺些什麼嗎,有什麼困難嗎?」
一連串既急又快的問句,聽在那老婦耳裡,嘴邊卻是忍不住帶著笑。
「……蕭公子一切還好,只是總有些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總不曉得是在想些什麼,想著誰,一頓飯裡總能呆上兩三次。憔悴得讓人心疼,可問些什麼卻也不說。」
聞言,玄武不覺癡了。
「……蕭公子在我們大院裡等著幫主,又讓人送信去靖州衙門,半途卻追了回來。就這麼魂不守舍地等了十來天,才讓一起來的姑娘勸走了。」
那姑娘自是那個阮嫣紅了。玄武心裡有著氣,臉上的顏色就不好看。
「……聖上想尋蕭公子的下落?」
「……啊!自然!」
「……想那蕭公子與敝幫幫主可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若要尋著……敝人皆有辦法。」
「請說!」玄武連忙說著。
「……這可要委屈聖上了。」說是委屈玄武,其實該是委屈那些衛士了。一路上想著那岳長老的提議,玄武雖說總覺得可行,可多多少少有些內疚。杭州那兒據說有杭州知府跟所謂的武林盟主接駕,兩人商議過後,還是覺得在途中較有可趁之機。
「……有人踩點。」
此時正是荒涼的山問,本應沒有人煙,卻能見到幾個不應出現在這兒的男子,在那樹叢間鬼鬼祟祟。
「公子,山間多盜匪,我去看看。」其中一個衛士行了札。
「……千萬小心。」玄武擔心地說著。
「多謝公子關心。」那衛士說著,接著就大踏步地離開了。
「……公子請放心,一劍鎮九州這名號他雖然討厭,鎮鎮幾十山賊卻是綽綽有餘。」年紀最大的衛士,其實也只有四十來歲,他對著一臉擔心的玄武笑了笑就是如此說著。
「……不只是這裡。我總覺得這一路上多了幾對眼睛。」另外一個臉上總有些陰鬱的人說著。
能留下貼身保護的七人,更可以說是精英中的精英,說話的份量,絕不是一般的衛士可以比擬的。
「……我孤意妄為,連累各位了。」玄武歎著。
「公子請別如此。我等職責所在,僅於保護公子安全,公於欲往何方,欲做何事,皆非我等所能置喙。」另外一人說著。
「只怕此行消息已然走漏。」生得最為儒雅的一位,低聲說著。
像是要驗證他的話似的,此時,那要去探探的衛士已經拎了個人過來。
那被拎在手上的人,形容猥瑣,此時更像是被貓叼在嘴裡的老鼠一樣,用著戰戰兢兢的眼神看著幾人。
「不曉得是哪裡洩漏的消息,現在整個江湖不曉得御駕南下的人,只怕少了。」心裡有著懊惱,那人把他丟下地的力道就不輕了。
而耳邊聽著那人的哀鳴,幾個人卻是愁容以對。此趟關係重大,折了幾人性命事小,若是傷了龍體,可是萬死不辭其咎。
「……公子,小賊尚好對付,若是……」
「……朕曉得,等朕到了杭州,就折返吧。」玄武歎著。
「我也贊成,此地離杭州輕近,況且多了個青城派接應。等我三十人在杭州聚集,再加上青城派護住,較為妥當。」
「那就這樣決定吧。」玄武說著。
然而,明明只剩下不到十天的路,玄武卻在路上扭了腳。
眾人沒有辦法,只得在路上找了個農家,把屋子買了下來,讓玄武休息。
由岳將軍先去杭州城送消息,剩下的人則也待在屋裡陪著皇帝。
這一來一往的,只怕也得十來天。然而,玄武帝不急,剩餘的幾人自然也沒有說話。
只見玄武躺在床上,看起來並不腫的腳踝也許是因為照料得妥當。
而等了恰好十天,一個晚上,眾人在農舍裡閒話家常,玄武帝腳上也敷著草藥,就這麼地在一旁靜靜聽著。
聽著那些人闖蕩江湖的經歷,對一些江期事的評斷,本也是一硬樂事。
然而,聽著聽著,玄武的頭卻是不自覺地轉向了窗。窗外依舊是荒涼的山間,可是……
「皇上?」
看著玄武站丁起來,一拐一拐走著,幾十衛士就要來扶,然而卻讓玄武揮開了。
玄武打開了門,屋外果真只有陰冷的夜風。
「皇上,夜深露重……」
「靈兒!」玄武卻是朝著那無盡的黑暗喊著。「靈兒!你出來,我曉得是你!」
這……
「皇上……」
「靈兒?」玄武卻是根本不理捨身後衛士的關心,就自己走向了那黑夜。
「皇上?……」那人往門內一個眼色,所有的衛士就連忙抬起了兵器隨行。
此地雖說荒涼,難保不會有人對玄武帝不利。
然而,儘管那山裡只有玄武一十人的回音,玄武卻還是執傲地一直走著。
就這麼地在夜風裡走了兩個時辰,那身後的農舍早就連影子都見不到了。然而,玄武卻還是繼續走著。
皇上不會是癡了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有著相同的擔憂,然而那玄武的眼神是如此的清亮,怎麼看都不像是瘋人。
「聖上,外頭風大,是不是回頭先穿件衣裳?」一個衛士問著。
他們在江湖闖蕩慣了,這點寒意自是不算什麼,然而玄武帝是九五之尊,身嬌肉貴,怎好在野外吹風?
然而,玄武卻還是固執地繼續走著。一直走到終於冷得發抖了,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之後,在那夜裡,才傳出了聲歎息。
一個清靈俊秀的少年莫可奈何地從黑夜裡走了出泉,而當他的容貌顯現的時候,不正是玄武苦尋不著的蕭子靈?
「靈兒……」玄武真是歡喜極了,然而,接連的好幾個噴嚏跟發疼的喉嚨卻沒辦法讓他盡情一訴相思之苦。
「現在江湖裡人人都覬覦著你呢,玄武。」蕭子靈站在了玄武面前,低聲說著。「快回去京裡吧,這江湖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我會回去的,跟你一起回去。」玄武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你的聲音?」蕭子靈連忙摸丁摸玄武的臉頰,那體溫是高得嚇人。
而他的手,卻是很快地就讓玄武握在了手裡。玄武不僅是臉上熱度嚇人,就連那掌心也是熾燙的溫度。
「跟我回去。」玄武還是執傲地說著。
「你……現在還說這些?你還不快進屋去,你發燒了!」蕭子靈既氣又急。
「跟我回去。」沒有聽到蕭子靈的回答之前,玄武彷彿就只會說這句話。
「你……這些事情我們晚點再說,你先……」
「跟我回去。」
「你……等你病死了我可不會傷心!」說是這麼說的,他的臉上卻不是這樣的表情。
輕輕吻了臉頰上的、蕭子靈的手,玄武只是用著他那沙啞得讓人擔心的聲音,繼續說著。
「……若你不跟我回去,即使死了我也不會瞑目。」
「你……」蕭子靈既氣又急,然而對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跟我回去。」
「……那你還不跟我走!」蕭子靈一把拉過了他,就往那農舍的方向走去.而被他拉著的玄武.則是笑得既安心、又平靜。
岳長老的智謀,真可比古時請葛亮。蕭子靈心軟,不可能放任他成了特宰的羔羊。
他總會尋上自己,總會守著白己,總會回來自己身邊。然而,這點可千萬不能讓靈兒知道了。
◇◇◇◇◇
夏日的南方,那草是翠綠的,那雲是純白的。
炎炎熱風,若是在山間,若是在曠野,就只剩百花的芳香。而如果身旁有著自己心愛的人,就更是天地間的美景。
從杭州來的轎子終於到了,於是他們扭傷了腳的皇帝就在軍隊裡被護送了回去。而那蕭子靈堅決著不坐轎,至多只答應走在御轎邊。
江湖中的蕭子靈,自然不會去那繁瑣華麗的官服。一襲布衣,一對綁靴,行動方便就好。
唯一留下的卻只有那價值連城的金玉帶,繫在了發上,別是雅致。
「你那個婢女呢?」存著一絲希望,玄武隔著轎簾問著。
「喔,嫣紅啊,我讓她在杭州城等,山路對女孩子來說太不方便了。」蕭子靈隨口答著。
聽著那親密的稱呼,玄武心理登時有不快。然而,卻也遠遠比不上相逢的喜悅。
「……你手伸進來給我摸摸可好?」忍不住相思,玄武就是低聲問著。
「亂來。」蕭子靈登時漲紅了臉,卻是沒有理他。
重重一歎,玄武倒是沒有強求,然而轎簾不能拉開的他,隔著一層簾子卻又見不到蕭子靈的臉,也讓他心情鬱悶至極了。
「……趁著回杭州的路上,你好好休息吧。」蕭子靈聽著他的歎息,也是有些不忍心。「受了風寒,就該好好歇歇。」
「我想見你……」靠在轎子裡,玄武低聲說著。
「……休息的時候不都見得著?」蕭子靈低聲笑著。
「我總想著下次當我掀開轎簾的時候,你還在不在那裡。」玄武說著。
聞言,蕭子靈真是靜默了。
然而,對著一個傷風受寒的病人,有些話是該晚些再說的。
「別亂想了,先睡吧。」蕭子靈悶悶說著。
離開的這個月,他想著玄武的時候,只怕不比玄武想他的少。但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就這麼拖著,還不如早些了斷的好。
但是,說要了斷,卻哪如此容易。反而,因為分離造成的寂寞,讓他更忘不了力量。
回山莊的路,他多少還記得,可山莊的門會為了他打開嗎?
而他,回到了山莊之後,就真的在那兒終老一生,不再涉足江湖,不再見任何人了嗎?
……玄武,萬里,在他不曉得的時候,會不會更憶情一樣,竟悄悄地死了。雖說江湖裡人命的殞滅本就沒有道理可言,然而,他所在意的人,真的就不能平安終老?為什麼,這江湖會是這麼的凶險呢?
玄武也是啊,打從消息一走漏,有多少人覬覦著他?生擒,暗殺,低底下的行情熾手可熱,讓他即使只是略有聽聞,都是心驚肉顫。
太子年幼,若是玄武真有什麼萬一,難保這天下不會再亂。而若真是他有個萬一,也許自己第一個不原諒的就是自己。
……他為什麼要是一個皇帝呢,如果他不是的話,該有多好……
「罪臣接駕!」
打從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到了杭州城,又是同樣浩大的陣仗。大小官員戰覘兢兢地跪在城門口,連同著十幾個穿著藏青色服飾的江湖人。為首的老人,一雙眼睛精光熾熾,正是當日蕭子靈在華山上見到的蒼浩然。
青城派怎麼來了?蕭子靈有些詫然,然而卻已經來不及閃避。
而那青城掌門一見到了蕭子靈,那眼神卻是在一瞬間變了幾變,接著才妥善地隱藏了起來。
「眾卿平身。」玄武低聲說著。
而在眾人一個一個起身的時候,玄武卻是隔著轎子對蕭子靈說著悄悄話。
「那個老頭子真是你們的武林盟主?」
「對啊。」雖說裡頭還有許多曲折,蕭子靈還是應著。
「這人老得只怕連刀都拿不動了,不然我封你做盟主可好?」
聞言,蕭子靈卻是忍不住笑著,捶了轎子一下。「別亂說,我可不想當什麼盟主。」
「當盟主不好?我當皇帝,你當盟主,幫我管天下。」
玄武的話,意思其實比表面上的更深。而裡頭的情意,卻是讓蕭子靈忍不住癡了。
輕輕歎了氣,他卻是沒有回話。為什麼,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多的無奈?
玄武與蕭子靈之問的談話,雖說聽不清,那份親密跟信任卻是表露無疑。而他們之間的關係,在場的人卻早已多少有些聽聞。
而蒼浩然卻是耳力好到聽得一清二楚,臉上的顏色也是微微變了幾變。
打從蕭子靈在華山上露了臉之後,那聲勢是壓倒性地比自己強了。華清江向著他,皇帝也向著他,比起他自己這個有名無實的盟主,不曉得要威風多少。
那種酸苦的屈辱,他何曾有過。好不容易熬到玄真退位,半路卻殺出了個蕭子靈。
「聖上請人府歇息,罪臣已然請來名醫等候。」那杭州知府連忙說著。
不得了,龍體微恙,若有個什麼萬一,他哪擔得起?
「成,那就走吧,朕也累了。」
「是!……」那頭從來也不敢提起的知府,連忙就是把這些貴客請到了自家大宅。
而跟在隊伍最後頭的蒼浩然,只是繼續用精亮的眼神看著蕭子靈的背影。
一石二鳥,倒是想不到。
杭州風水如畫,在杭州城養病、養傷的玄武,就著過夏日的時光,就總是拉著蕭子靈游賞山水。
兩人不再提起阮嫣紅這個女子,也不再提起楊萬里這個男子,那靜謐而親密的時光,是屬於兩個人的。
隨身的衛士遠遠跟著,看著這兩人相依相偎。半是無奈,半是無法認同。然而,就如同他們先前所說,他們的職責只有守著皇上,皇上要做什麼事、想做什麼事。他們既是管不了多半也是不想管。
如果親近蕭子靈可以讓這皇帝的心定下來,百姓就安樂了,以著這點想去,彷彿至少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蒼浩然跟杭州知府都說九曲洞好,我們不如就挑一天去?」言武輕聲與蕭子靈說著。
「……洞穴地上濕滑,你的腳不是才好?」蕭子靈說著。
「可那兒陰幽隱蔽,我們就可以不用避那悠悠之口……」說著說著,玄武就低下了頭,彷彿想趁著蕭子靈泣有回神的時候一親芳澤,然而卻是讓蕭子靈手腳利落地擋住了。
一隻細滑的手掌就這麼摀住了自己的嘴,玄武卻是沒有動怒,只是趁機親了那掌心一口,惹得蕭子靈連忙又把手收了回來,紅了臉。
「要不要臉啊,在人前做這種事情。」
「有誰敢多說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頭。多看一眼,我就剮了他的跟睛。擋著我們,我就把他凌遲處死。」
「說得輕鬆,到頭來這些帳還不是算在我頭上。」蕭子靈只是歎著。
「又是誰跟你多嘴了?」玄武真是有些生氣了。
不用誰提醒,他就驍得。不信的話翻翻史書,那些歷史的罪名,多半是算在他們這些「狐狸精」頭上的。
「……你要真不喜歡,我以後就注意點。好不好?」看那蕭子靈臉色有些陰鬱,玄武就低聲說著。「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不喜歡什麼,我都改……只別再悶不吭聲地離開我,再來幾次,我八成會死……」
那細滑的手又捂著自己的嘴了,蕭子靈的臉上有著一點責備。
「那種事情可以隨便說的嗎?」
「……我說過,君無戲言,在你面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於是,蕭子靈還是癡了。儘管曉得這段情終如鏡花水月,卻依舊美得可以媚惑心神。
蕭子靈輕歎一聲,就走近了,輕輕靠在了他的懷裡。而玄武也是輕輕接著他。
在那百花之間,在那流水之旁,在那風光明媚的地方,兩人只有彼此。
◇◇◇◇◇
所謂的九曲洞,就在杭州城南,一處隱藏的山間。那兒本是遊客如織,卻因為皇帝的即將親臨而封鎖了起來。
為丁避免刺客藏身在那蜿蜒而曲折的大大小小洞穴裡,官府跟青城派的人馬整整搜了三天三夜才罷手,也因此,這日當玄武跟蕭子靈一起來到之時,那九曲洞已經是靜無人聲了。
也就這樣,玄武跟蕭子靈領頭先走,而那七個衛士則是隨後。
一進了那聞名的九曲洞,濕冷的空氣就迎面而束,蕭子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而玄武則是摟住了他的肩膀。
這兒也還有別人呢。
想著後頭緊緊跟著的七個人,蕭子靈總覺得有些彆扭。然而,玄武根本不理他暗示性的掙扎,反而把他摟得更緊。
「你是我的皇后,就該待在我的懷裡。」玄武低聲說著。
「……我才不想當皇后,整天光吃醋就好了。」蕭子靈低聲說著。
「……那我可以把你之所以不想待在我身邊的理由,當成是因為吃醋?」
蕭子靈瞪了玄武一眼,而玄武只是爽朗地笑著。
那笑聲,還真有點像是楊萬里。蕭子靈在心裡歎了一歎,卻還是讓玄武摟著自己了。
反正,至少也是幾天、至多也是幾年,他總會有新的愛人想要,而那時候在他懷裡的人只怕也不是自己了。
所以,至少這半天的光景,就由得他吧。
兩人越走越深,那路也是越來越狹窄。到了後頭,只容得兩人親密並行,然而裡頭融洞、奇石,更是奇觀。地下的水泉更是靜謐地流著。
「真是奇景。」蕭子靈忍不住歎著,而玄武則是把他接得更緊。
「你若喜歡,我們就在這附近建座行宮。每當寒冬,休想要南下避寒的時候,我們就相約並行。」
「……為我大興土木,真要讓我當禍國殃免的狐狸精?」蕭子靈忍不住苦笑著。
「左一句狐狸精、右一句狐狸精,我玄武可不是書上的昏君。」玄武低聲說著。「自古英雄愛美人,有何不妥?」
「不妥的地方在我不是美人。」蕭子靈悠悠看了他一眼,就轉頭繼續看他的美景了。
「……靈兒若是女兒身,此刻也該懷了我的孩兒。就不會這麼地千方百計想走了。」玄武的話裡甚至有些酸苦。
玄武的話讓蕭子靈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幾夜的荒唐,一張臉更是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了。
以他們歡愛的次數來說,若自己是女子早就該受孕了。可以他們那彷彿都不要命了的激烈程度,若是女孩子怎麼受得了。
而看他那心神蕩漾的模樣,玄武則是忍不住低頭吻著他的臉頰、他的唇,但是那銷魂的時候沒有多久,玄武就讓猛然回神的蕭子靈給一吧推開了。
「正經點。」蕭子靈可惱了。
「會把我推開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了。」玄武倒是沒有著惱,只是有發苦。
「……有人來了。」突然回過頭,蕭子靈就吃驚地說著。
「怎麼?」玄武此時站在他背後,驚訝的程度不比他少。「是出口要到了,所以他們差人來接嗎?」
「這兒正是洞裡最深、最底的地方,怎麼有地方出去。」蕭子靈越想越是部隊,抽起了腕上的軟劍,就抖開了。
轉瞬間紫光流轉,那陰暗的洞穴就亮如白晝。而在前方,那及格黑衣人影,就讓蕭子靈從心底發出了惡寒。
唐門的人?為什麼唐門的人會出現在這裡?
「靈兒?」
那人影玄武也是看清了,他吃驚的聲音也讓隨後的衛士連忙趕了上來。
「聖上?」
「來者不善,你們帶玄武走回頭路。」蕭子靈沉聲說著。
「……唐門的人?」一個衛士也是低聲驚呼著。
唐門按期機關之術不可小覷,此時不正是他們天時地利人和之地?
「快走,快!」蕭子靈一聲輕喝,就拔劍向前,要來個先發制人。
而曉得蕭子靈要押後,那幾個衛士就一把拉過了還捨不得走的玄武帝,快步往來處奔回。
「靈兒!」玄武擔心極了,根本就不想走,然而七個對一個,根本沒能奈何。
沒多久,玄武八人就已經不見人影,而獨自押後的蕭子靈,也是戒慎警備到了極點。
對於唐門,他一向沒有把握。當日華山一戰,毒娘子的手段他可是領教過了。
「為什麼你們會在這兒,又是何人?」
唐門的人他只認得一個唐憶情、一個毒娘子,剩下的人他也不識得,只是靠著服飾辨別。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一個唐門弟子冷笑著。
所以,這地底下的生意,也少不了唐門?
「弒君之罪會殃及九族,唐門的人莫非想要滅族?「蕭子靈戒慎地說著。
「不會有活口留下。」那唐門的弟子只是如此說著。
開頭就是一把毒藜,但是既然與毒娘子交過手,此時蕭子靈看來也只像是孩童在丟彈珠一樣。
然而,他可不用呆呆站在原地讓他們喂暗器,那頭才剛灑出暗器,蕭子靈就已經一躍而去,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要去取那人的性命。
擊開了幾隻暗器,眼見蕭子靈的劍尖就要劃上那人的身體,此時卻有幾人向尚在空中的蕭子靈擊出了幾把銀針。
暗器破空之聲來到,蕭子靈身形一轉,正是靈活地避開了,那身手如果是他人見到,只怕也要擊掌道好了吧?
然而,那幾人卻是極有默契,站定了方位,該出手的出手,該防守的防守,在蕭子靈堪堪避過第三陣銀針之時,那最先出手的人已然又灑出一把毒藜。
那速度、那手勁比起最先那把還要更快更報,他與蕭子靈之間的距離又比那時短。
蕭子靈連忙使動綿密的劍法,將自己護了個周全。
滴水不露,即使是那細如毛髮的暗器,也最有僥倖避開的。
然而,就在蕭子靈才要換過氣,幾人卻是跳到了蕭子靈身後,玄武他們逃去的地方,又向蕭子靈擲去了幾把銀針。
此時,蕭子靈是真的被包圍了。
那六人合作無間,而蕭子靈卻是被困在陣中,只能防守、無法脫困。聚精會神地、只能全力護著自己,更惶論什麼殺出一條血路了。
沒多久,那潔白的額頭已經有了點點汗珠,這六人若是與他一對一、自然不是對手,可藉著地形、藉著陣法、藉著那六人之問的默契,竟然硬生生地就將他困在這兒。那毒娘子可以統領唐門、讓整個中原如坐針氈,自然不可小覷。
……對了,毒娘子呢,這麼大的「買賣」,她不可能不到。
想起了什麼,蕭子靈就是心中一凜。他根本沒有反擊之力,這六人卻只選揮將他團團圍住,不去追那正主兒,為的不就是將他擊殺當下、或是硬生生拖住他嗎?
玄武……只望你能平安!
話說這頭,那七名衛士開路的開路、押後的押後,兩個人卻是牢牢拉著玄武帝,往著來路飛奔。
不管如何,先出了這洞穴再說,在洞外玄武帝有上萬大軍,還有青城派等人,這唐門儘管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不了便宜,
然而,來的時候悠閒賞景,不覺得這路長。回頭的時候卻是苦於那狹窄而冗長的上坡路,沒有多久就是跑得氣喘噓噓。
洞口的亮光還沒有見到,這八人卻是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青城派等人,就站在了路中央。
「太好了!快來救駕!」
為首的一人見到那蒼浩然,就既驚又喜地上前。「後頭蕭親王正與那唐……」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劍,是從蒼浩然手裡刺出的。悶不吭聲,就這麼地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而那人睜著眼腈,根本也沒有想到這武林盟主、德高望重的前輩會突然對自己下手。
而見到那人遇難,悲憤之聲就是從另外六人口裡喊了出來。
「一個人帶皇上走,剩下的人跟我來,替德哥報仇!」
五人持劍而去,勢要力斃蒼浩然,而玄武正在驚塄的時候,卻是讓一個人緊緊拉著走了。
那人正是七人之中最為沉默的一人,然而此時他雙目含淚,卻也不像是眾人印象中的無情。
玄武心裡難過,然而卻也曉得自己留下除了毫無幫助之外,甚至會拖累眾人。
因此,他也沒有反抗,就這麼地跟著他跑了。
然而,出口讓唐門擋了,入口有那背叛的青城派,於是兩人只能在那蜿蜒的洞穴裡盲目跑著!
「聖上請放心,屬下是杭州人士,進九曲洞彷彿自家一樣。九曲洞蜿蜒延伸,卻有許多盡窖一人通過的小洞口。」
原來,這人不是盲目逃跑的。
玄武心裡一安,正要說幾句話來勉勵,卻是遇上了一個女人。
若非此時正是逃亡時候,這女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如果讓玄武見到了,只怕也會動納妃的念頭。然而,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身後卻是站了十幾名適才見到的黑衣人。
「毒娘子!」那總是沒什麼表情跟喜怒哀樂反應的衛士,此時卻是難得地變了臉色。
而沒等到兩人反應,那美麗卻是有著蛇蠍般名聲的女子,已經從手上射出了三叢致命而無可閃避的銀針。
那銀針卻不像是其他人所擊出的一般,那可怕、陰森、而幾乎無人可破的惡毒暗器,讓玄武身邊的衛士只有臉色一變的時間。
三叢暗器都是對著玄武而來,而那衛士卻是一把推開了玄武帝,為他擋下了所有暗器。
玄武驚得呆了,他甚至沒有見到那女子發暗器的手法,更沒有看清那暗器的樣子。
只見那人緩緩倒下,以及毒娘子的一聲低歎。
「好漢子。」
玄武還是跌坐在地上,整個思緒亂成一團。難過、震驚、畏懼,統在了一起。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逃走。」毒娘子緩緩說著。「算是我對他的敬意。」
玄武呆呆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子。
「我已經開始在算了,你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