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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 第七章 作者:幽靈貓
    男人在夜色狂奔。

    一天之前,他還在那個陰暗的囚室裡待著,如今,他已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代價是慘重的——面頰火辣辣的疼,左臂已完全沒了知覺,背上似乎還汩汩的冒著血,每走一步右腳都彷彿要脫離了他的身體般。

    可他還是逃出來,身上傷多,卻沒有一處是致命的,若說有,那只能是心傷。

    重重的,如斧劈刀砍般的傷!

    他本是來救人的,跟著他戀著的那單薄的人兒,來救那讓他戀著的人戀著的人!

    他是武者出身,多的是熱血豪情,斷不會為了這點兒女私情就罔顧了兄弟之誼。他只是沒料到,竟會看到那單薄的人兒那般慘狀,更不會料到,在那單薄的人兒生死末卜之際,竟會被他無意間看到,本該是身陷囹圄待他們相救的人,竟會那麼溫柔的靠在敵人的懷裡談笑風生,而他們談笑的內容,更是令他始料未及!

    他們竟受騙了!竟被那叛徒出賣了!

    是了,若不是如此,這早安了內應、連他都逃得出來的地方,那人怎會逃不出來?若不是如此,以那人的功力,那單薄的人兒又怎會受了那麼重的傷?

    是!那兩個人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十二年相濡以沫豈是他們這些相交幾年的兄弟可比?是他們自己傻,一心想什麼救人救人,一個個心急如燎的,不知這真心在那人眼裡有多可笑!

    他心痛!心痛那單薄的人兒日日為了那人魂牽夢縈,四處打探,竟落得那樣的下場!

    更恨!恨那人不但不悔,還兀自感歎:「還以為可以引來什麼大人物,沒想到只來了個這樣的角色。」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他怎麼對得起他們這幫兄弟,怎麼對得起他!

    不知狂奔了多久,只覺的周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不行!他不能在這裡倒下!那單薄的人兒生死未知,他得回去,他得回去報信!

    一陣陣眩暈襲來,腳下的土地彷彿越來越不堅實,身體即將下沉之際,他終於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誰在哪裡?」

    ***

    「靜顏,你可以放心,他已經活著到了。」

    「是嗎?」我疲倦的笑笑,是該放下心了,還是該把心懸起了?

    也許是天意,那天被他們捉住的,竟不是習習,而是徐秧。

    那個戀著習習的徐秧!

    就像習習回來尋我,徐秧也按捺不住回來尋習習,可惜他來的太晚,只來得及看到習習斷臂的慘狀,兩人就被追兵給衝散了。

    「靜顏,」坐在庭院中,邢傲把我摟在懷裡,低下頭埋在我的鎖骨上,「別想了,你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是吧。

    不用邢傲多說我也知道,要怎樣他才肯放過徐秧——於是上演了那樣一齣戲碼,若被擒的是習習,以他那慧質蘭心,不用言語便能懂我的本意。若被擒的是別人,恐怕還會疑心重重,偏偏是徐秧,是那個憨厚的漢子徐秧,那個深深戀著習習的癡心人徐秧!

    同樣的事情,從不同人口中出來,往往就帶了不同的意義。這次,恐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靜顏——」

    不顧四周還有僕從在走動,邢傲吻著我的頸,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已開始解我的衣帶。

    不,應該說,就是顧著這些人在四周,他才這麼做。我早已發現,這深院之中,各幫派眼線眾多,我原以為邢傲不知,如今才明白,他是故意的。

    輕歎:「龍帝,我累了。」

    「累了麼?那還是早點休息吧!」邢傲幾乎是寵溺的笑笑,抱起我向屋內走去。

    戲已演完,只等謠言四起。想是沒幾日,江湖各大門派便知:司徒靜顏心甘情願成了邢傲的禁臠。邢傲對他寵溺的正緊,搞不好地獄司與龍壇暗中有勾結!

    可能還會有這樣的:司徒靜顏是投了邢傲,對地獄司倒打一耙。司徒靜顏認識邢傲在先,說不定這是他們早就串通好的。

    恐怕某些勢力大的譬如碎夢樓,還會接到所謂更深層的內幕:其實是邢傲癡心一片,司徒靜顏是中了紅塵醉才被迫留在他身邊。

    而地獄司的人面對眾說紛紜恐怕會嗤之以鼻,心想司徒靜顏其實是心甘情願留在邢傲身邊,說他中了紅塵醉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而已,說不定就是用來騙他們的!

    每個得了消息的人,該是都會想著自己才真正瞭解內幕。

    而真相,恐怕只有邢傲一個人心裡清楚。

    「龍帝,我以前真是太小看你了。」

    小看了他的,又何止我一人?

    人人都以為邢傲狂傲自大,其實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毛孩子,以為自己在他眼皮底下搞鬼輕而易舉,卻不知早已被邢傲明明白白的看在眼裡,暗中利用了去。

    人人都以為邢傲是個狂暴易怒卻心思單純的人,於是他說什麼做什麼,從來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用意,卻不知他的心思其實是如何的縝密,每走一步都暗藏殺機!

    邢傲沒有答話,只是抱著我直接回了房,走到床邊放下我。又關上了門,回到床邊坐下。這才說:「靜顏,如今你的身份太過複雜,地獄司想追殺你,碎夢樓想生擒你,我們龍壇多的是人想殺你,天下還不知有多少野心之人想挾你!你中了紅塵醉,又沒有夜嵐在手,根本走不出這個院子。不,只要你離開這個院子,恐怕還沒走出龍壇,就已死在我母親派來的殺手手上了。」

    他撩起我的發,順著我臉的輪廓輕輕撫摸著,「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我,現在你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我身邊。」

    我冷笑,「不如說,只能待在你床上。」

    小看了他,是我的錯,師傅教出來的徒弟,豈可是泛泛之輩?

    「靜顏……」他習慣性的咬起嘴唇,「如果我說,這都是為了你,你還信不信?」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是時不時會在我面前顯露出孩子般的一面。

    「你只是為了你的權力,我不過是個額外的戰利品。」

    「可是沒有權力,我如何保護你!那時的情形,我連蠡仲都動不了,我母親若真要殺你,我根本無力阻止!」

    ——我是想要權力!我有了權力才能保護義父!

    你那時的話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就為了你這句話,我便軟了心,便原諒了你!如今還是這句話,只是:「可是為了得到這權力,你卻傷了我!有些時候,人是寧可喪了命,也不願傷了心的。」

    只是我已不再相信你了。

    「更何況,你口口聲聲要保護我,可若不是你囚我於此,我哪會陷入如此險境,」

    ——狼會感激,會比任何一條狗都忠誠。狼只記得是獵人救了牠,卻不會記得鎖住牠的鎖鏈就是獵人拴上的。

    邢傲,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也不過是借口而已!

    我不再相信你了,不願再相信你了,不能再相信你了!

    「靜顏……算了,我說過,你恨我也好,至少你還在我身邊……」

    他覆了下來,我沒有反抗。

    不是因為願意,只是因為不願他再給我下藥。

    如此而已。

    師弟,當日我的確小看了你,可你今天未免同樣小看了我!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邢傲,你真以為這樣我就走不了了嗎?

    ***

    入了秋,天氣開始轉涼了。我站在湖邊,看著秋風拂起層層漣漪,只覺得心裡也微微漾了起來,酥酥癢癢的,卻是說不出愜意。這龍壇的院子還真是大,抬頭望去,晴空萬里,一片乾乾淨淨,坦坦蕩蕩的,遙記當年與自家兄弟把酒論劍、談笑間指點江山的情景,那時的天也是這般藍、風也是這般輕麼?心思一動,一時玩性大發,三下兩下踹掉了鞋子,伸出腳試試水溫,還好,微微有些涼意,只是舒爽,並不刺骨。

    稍一提氣,我向水中央掠了過去,幾下輕點,聽見身後隱隱傳來讚歎聲,又提了一口氣,在中途舞了個回轉,點著漣漪背著風在水面上停了下來,隨著風勢微微調整著平衡。水面之上,剛剛我點過的地方劃開了幾個漩兒,緩緩的,淺淺的。

    發出讚歎似乎是幾個侍女,見我此刻停在水上,更是歡叫起來。我遠遠的衝她們笑笑,轉身向前急掠而去。

    湖對面是一排柳樹,入了秋,葉片更加繁茂,色澤更加濃烈,便如上了濃妝般,憑風搖曳更顯嫵媚。真像一個個招著手的貴婦!我笑著,腳下速度越來越快,身後仍有聲音傳來,只是語氣似乎變了,更大更雜亂。我沒有絲毫的停留,只是看著那排樹,和樹後的那片天。

    近了,更近了,又是猛地提氣,足尖離了水面數丈,點上了柳葉。一片,兩片……忽而我心一驚,一個影子無聲無息的攔到我面前。我在空中硬生生轉了向,影子也隨著轉了向,不管我是向左還是向右,他就以那麼半步之差攔在我眼前。

    無聲無息的,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在一條柳枝上停下了步子,黑影也隨著我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司徒公子,請回。」恭恭敬敬的話語,我看著面前這個人,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這身手我是記得的,便是邢傲貼身侍衛之一,輕功最高的那一個。

    不是說為了保護我五個都除去了麼?怎麼單單留下這一個?

    是了,邢傲本就是找借口除去他們,又不是真為了我。他的招式和其它四人不同,想來來歷也不相同。前段時間不見蹤影,該是為了邢傲的計劃才隱了起來,此刻既敢露面,看來在這個龍壇之內,是真沒有人威脅得到邢傲了。

    見我不答話,他抱抱拳便靠了過來,仍是沒有半點生息。我歎歎氣,仰頭看著他身後的高牆,和高牆之上的那片天,飄然落了地。連日來毫無節制的索取,我的身子本是極虛了,剛剛那幾下連著提氣、硬收硬轉更是傷體,一落地便是一陣眩暈襲來,腳下一時輕了,身子一晃,被一雙大手接住。

    「公子小心。」低沉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我定了定神,道聲「無妨」轉身離去。

    一伸手,便是直接摟上我的腰,這人,我該對他多留分神才是。

    經白天那麼一折騰,那晚我早早便上了床。本該是極累,上了床卻又清醒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硬是無比清醒的撐到邢傲回來。

    「靜顏?」

    「我還醒著。」我轉過身,有些無奈的看著他。

    「白天的事,我聽說了。」他一邊說一邊脫下外衣走了過來,語氣倒是十分平靜。

    「是嗎?」我隨口應了一聲,「要是我說我那時不是想逃跑,你信不信?」

    「信,怎麼不信?」他上了床,湊到我耳邊說,「靜顏,你又不是傻瓜,會天真到以為那樣便可逃脫。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嗎?」

    我抬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眸子,和平靜的表情不同,那裡面正燃著深深的憤怒。

    我笑笑,「師弟果然知我!」

    「你用不著諷刺我!」他衝著我咆哮起來,「靜顏!我何處做得不好,你就不能安安心心的留在這裡,留在我身邊?」

    「何處做得不好,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他一下子暴怒起來,我暗暗歎氣,他表達憤怒的方式似乎只有一種。閉上眼睛,忍受著他狂暴的吻,盡量放鬆身體。暗自嘲笑自己,雖然百般不願,我倒還是很快就學會如何在床笫之間保護自己。

    一番狂吻之後,身上的人竟安靜了下來,沉默了半晌,他撫摸著我的頸輕輕的說:「靜顏,你怕麼?」

    我睜開眼睛來,看見的又是那孩子般的表情,而我的身體,仍在不可抑制的輕顫著。

    苦笑,「對不起啊,龍帝,對被強暴這種事,我不是那麼快便適應得了,不過我的確是在努力適應了。」

    「靜顏……」

    我歎了口氣,即使到了現在,我仍對他如此的表情有些無力招架。「龍帝,你不覺得這問題你現在才問,太晚了點嗎?」

    把頭偏向一邊,我看著自己的手,繼續說,「這種事情,當年和師傅住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為了照顧他住在他隔壁,晚上聽見他房子裡傳來的聲音就會縮在被子裡不敢睡,我那時就很怕,我怕有一天同樣的事情也會落到我頭上。」而那時你在做什麼?你睡得不知有多安穩!我轉過頭來看著邢傲,「龍帝,抱歉,畢竟是怕了近十年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改得掉的。」

    邢傲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我無奈的歎了一聲,「龍帝,我很睏了,你要就快一點,行嗎?」

    邢傲用力咬咬唇,在我身側躺了下來,蓋好被子,摟緊我的腰,「睡吧。」

    我看了他一眼,冷笑著說聲「謝謝」,翻過身背對著他合上了眼睛。

    邢傲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緊緊貼了上來,伸出手整個把我深深嵌進他懷裡。枕著我的肩安靜下來。

    他此時的表情,沒有回頭看,我想我也是知道的。

    結果那天晚上我竟一直沒睡著。

    沒睡著的原因說來可笑,想必是已經習慣了整夜歡愛,反而不習慣這忽而的閒逸了。

    真是可悲!

    我努力閉著眼睛,盡量什麼都不想,仍是十分清醒。到了半夜,忽然聽見邢傲在我耳邊輕輕喚了一聲。

    想著和他相對總是很累,我索性裝睡,沒有理他。只覺得他似乎微微起了身,手順著我的腰滑了下去,只滑到腳腕處才停了下來。

    ——靜顏,我再不會鎖你了!

    我的心一下子敲起鼓來,他要做什麼?他該不會是……

    那隻手握著我的腳腕,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便開始慢慢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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