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猶豫間,店內突然衝出一人,和他撞了個滿懷,那人抱頭大叫:」你沒生眼睛麼?怎麼走路的?噫——狐狸!」流川一撇嘴:」白癡。」
來人正是櫻木。他本來和赤木一同前來,路上受到地方官員的吹捧甚是飄飄然,流川突然留書作別,他心下大怒,原想不理,想那狐狸笨頭笨腦,體質又弱,武功又差,走不了多久定會逃回來和自己一起走,哪知狐狸竟不回來,而他心中卻爽然若失,最後實在受不住了,怕他路遇強敵已遭不測,也向赤木告了辭,在流川走後一天便跟著趕了上來。巫雲灣地方不大,人卻不少,他連夜趕來,也不休息,見了客棧就進去問人家有沒有見過一個長的像狐狸的少年人。眾人見他瘋瘋癲癲的,一語不和掄拳便打,倒也不敢怠慢了他。這是他詢問的第五家客棧,又沒找到流川,他硬開了每一間客房,鬧得雞飛狗跳,出來時正好撞上了流川。
他又喜又怒,先抓著流川領子罵了他一頓,接著將自己離開赤木後找他的經過顛三倒四地講了一通。
流川見他滿臉是汗,風塵僕僕,想是一路趕過來的,心下感動,臉上卻是不露聲色。見這家店沒法住了,結了賬後就和櫻木去江邊雇了條小船,前往鷲峰。
櫻木在船上吃吃喝喝,這幾日他盡顧著趕路,睡的甚少,吃飽了後著地就睡。流川卻坐在船舷旁向江面眺望,江水清澈,兩岸風景絕佳,但山山水水於他皆如過眼雲煙,腦中儘是那公子的音容笑貌:」他到底是什麼人?那十五劍怎麼這般厲害?當時他這麼一劍刺來,我若不躲,舉劍去削他雙腿會怎樣?——」想了半天他的功夫,又想起他在日月樓唱歌贈扇的事來,想到扇背面的那幾句詞,忽的心中一動,」』不是人間富貴花』,是指我麼?」他雖從不親近詩詞,人卻聰明,這幾句詞又非特別難懂,被他在心頭琢磨了幾十遍,竟爾終於弄懂,臉上不禁微微一熱。
舟行甚速,一個時辰便到了鷲峰山所在地。流、花二人打發走了舟子,嫌找客棧麻煩,就在鷲峰附近的一座山上找了個寬敞的山洞居住,山上野兔獐子之類的小獸甚多,加上樹上果子,倒也不愁吃喝,兩人閒來無事,就練劍自娛,只是每天輪流去江邊打聽,怕錯過了赤木的接親隊伍。
流川遇到那年輕公子的事本要和櫻木說,卻不知怎麼開口,見他不問,也就不提了。依櫻木的性子,原要先上無極門去挑戰一番,流川也是極想去,但見櫻木也想去,少年人逆反心理,反倒不願去了,只推現在才是三月末,約好四月前去,人家說不定還未準備好,現在去即使贏了也勝之不武。櫻木一聽」勝之不武」,當即不再提及此事。
四月初,赤木剛憲從仁京帶著公主回家,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流、花二人在山上便聽到了江邊傳來的嗩吶聲,當下起身向接親隊伍行去。
櫻木這幾日與流川獨處,打打鬧鬧的倒也不寂寞,忽見大師兄到來,心下竟然微覺失望,側頭看流川時,他低著頭若有所思,不禁不滿道:」你這幾天怎麼了?打架時也心不在焉似的,這兒又沒女孩子,你這副死樣子做給誰看?」
流川抬頭向他怒目而視:」你說什麼?」
櫻木當即來了精神,道:」想打架麼?我奉陪。」
流川舉鞭欲抽,忽然間彷彿想起了什麼,收起了鞭子,冷哼一聲道:」我才不稀罕女孩子呢。」隨即策馬前奔。櫻木發了一會兒愣,也即跟上。
赤木剛憲在仁京和公主完了婚,他想起和田崗茂一的約定,不敢耽擱,只在京城留了三天,和陵南王約好到時聯兵共抗海南後,就帶著公主返回。陵南王派人相送,直送到鷲峰腳下,赤木想再送下去沒完沒了,何況自己尚要與人比武,帶著這群官員頗為不便,便要他們回去;這群京城大官卻想沿途收受賄賂,以飽私囊,硬是不肯走,赤木好說歹說,才將他們遣回,但他們神色間頗為不滿。
流、花二人趕到時正值赤木打發眾官員過江返回,身邊只有從湘北帶來的舊部,另有一頂八人大轎抬著公主,幾名陪嫁宮女隨侍左右,個個神情端莊,目不斜視。赤木見了他倆十分高興,對他們自由行動一事也不多問。
他們一行幾十人,鷲峰下只有一個小村莊,赤木不願勞師動眾,吩咐部下去附近山中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供暫時落腳之處。櫻木道:」我知道有個山洞。」
流川白了他一眼,他自覺不對,卻又不服氣道:」我說有個山洞不對麼?我又沒說讓公主住山洞,大師兄不能住麼?」
忽聽頭上一陣悶雷,陰雲密佈。赤木一皺眉,見一個部下匆匆跑來報告說找到一間廢棄的破廟,赤木想看這天轉眼就會下暴雨,先不論一座破廟能否居住,且去避一避雨再說,當下下令前去破廟。
破廟依著山腳而建,廟身頗大,看來容納幾十人不成問題,但進門之處卻小,一台八人大轎無論如何進不去。
眾人剛到廟前,大雨便傾盆而下。赤木來到公主轎前,躬身道:」廟門狹小,轎身無法通過,這就請公主下來避雨吧。」櫻木湊到流川耳邊問:」大師兄幹麼對自己老婆這麼客氣?難不成他怕老婆?」流川猜想不透,搖了搖頭。
赤木連叫幾聲,轎中都無動靜。眾人見公主不進廟躲雨,不好先行進去,都在雨中站著。櫻木見流川頃刻間淋的渾身濕透,劉海全貼在眼睛上,心中無名火起,便要上前去把那個什麼公主拖了出來,但見轎簾一動,公主自己走了出來。
幾名宮女忙上前將她圍住,匆匆擁著她進了廟。櫻木又奇道:」她們幹麼只擋著她臉?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可不是一群白癡。」正要跟著進廟,卻見一宮女跑出來道:」公主有令,不許跟她進廟。」
一言未畢,眾人嘩然。赤木道:」現下天降暴雨,附近無可避雨處,公主雖是千金之軀,但湘北向來上下一心,榮辱與共,沒有為了主子安逸讓部下受苦的道理,公主入鄉隨俗,還請包涵則個。」也不理那宮女怎麼說,揮手讓部下一一進廟避雨,只是遠遠地離開公主所在。
櫻木見公主面向佛像,背對眾人,始終也不回頭,奇道:」這公主是醜八怪嗎?幹麼這麼怕人見到她面孔?」流川斜睨了他一眼,想:」這白癡怎麼和我當初想的一樣?」正想說」她不醜」,旁邊一人卻代他說了出來。
櫻木問:」你怎知道?難道你見過她?」
那人點頭道:」赤木將軍在仁京待了三天,第二天和公主成的婚,前一天公主曾和陵南王一起出來巡視,她騎著馬,戴著面紗,本來看不到她樣子,但半路起了陣風,吹起了她的面紗,那時我正在街邊,便看見了。」他又詢問那天和他在一起的幾人,他們均稱讚公主容貌端麗,有母儀天下的風采,說的櫻木好奇之心大熾。
流川見他不斷向公主背影瞧去,知他想去看看公主的樣子,卻又沒有借口,故意氣他道:」那有什麼稀奇?在巫雲灣,我也看過她樣子。」櫻木果然上當,氣道:」好了不起嗎?她長的再好看也比不過師姐,更比不過——比不過——」他本想說比不過你,但想此處生人眾多,這麼說須於他臉上不好看,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美人,忽然靈機一動,道:」比不過晴子姑娘。」
此言一出登時後悔,流川已經怫然變色,轉過了臉不去看他。櫻木心慌之下一拳向他背部擊去:」我說的不對麼?」流川日常與他拆慣招數,也不回頭,反手架開他一拳,但櫻木第二拳又至,他不得已回身擋開,與他拳來拳往鬥了起來。
眾人不知他二人從小打慣,招數雖然凌厲,力道卻控制自如,不會打傷對方,見他們打的呼呼風響,每一拳都有開山裂碑之勢,慌了起來,有人急報赤木。
赤木在偏殿之中與部下談笑,聽聞後吃了一驚。若是三井、彩子,便不會去管他們,赤木畢竟與他們相處時間甚短,怕他們有甚折損,回去難以向父親和師父交代,忙去正殿勸架。
二人對勸架之聲充耳不聞,櫻木打的興高采烈,忽然心念一動,從腰中抽出了長劍,道:」死狐狸,我們來比比劍法。」流川一愣,二人平時打鬥從不用兵仞,需知刀劍無眼,不比拳腳,即使打中了不過疼痛一陣子而已,但見他說時眼角向公主看去,已明他用意,也抽出了長劍,擋住他一擊。
眾人更是驚慌,陪同公主的宮女們大叫:」在公主面前不得爭鬥。」赤木屢喝不止,心下怒氣漸生,罵這兩個小師弟不識好歹,見他們出劍雖快,劍勢卻頗為軟弱,正要上前奪劍,忽然櫻木手中一劍被流川長劍一挑,拿捏不穩,向公主飛了過去。
他大吃一驚,正要去救公主,身旁兩道疾風掠過,已搶在他前頭去接劍。他心下一凜:」好快的身法。」
原來櫻木故意與流川鬥劍,讓他將自己的劍向公主頭上踢去,自己借口接劍,便得以窺探公主容顏。二人均是膽大妄為、我行我素之輩,渾沒想到此舉是否有什麼不妥。
流川挑劍時便已動身,待劍飛過公主頭頂,向正殿中央如來佛祖的肚子上插去時,穩穩將劍接住。就在此時,櫻木也已到了,兩人齊齊落在公主身前。
那公主啊的一聲,連忙以袖掩面。櫻木匆忙幾眼,見她一張瓜子臉,皮膚比之流川楓的雖遠遠不及,也還算白淨,實在頗有幾分姿色,但看後也不覺怎樣。流川卻吃了一驚,忽然縱身到公主面前,將她掩面的手拉開,道:」你不是淑玉公主,你是誰?」
那人一驚,道:」我——我——」一宮女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對流川叱道:」快別驚嚇了公主,退下。」赤木也道:」流川,別胡鬧。」
流川心下疑惑,見這人和那日在樹林中所見到的公主相貌完全兩樣,她若真是公主,那日林中之人卻是誰?她若不是,大師兄怎麼會娶她回來?見公主神色慌張,目光不敢與他相接,更是起疑,問赤木道:」大師兄,你洞房時見到的是這個人?」
赤木黑臉上一紅,道:」不錯,怎麼?」
流川好生不解:」你娶的是淑玉公主?」
「是啊。」
「但我見過淑玉公主,和她長得不同。」隨即向剛才幾個聲稱見過公主的人招招手,問,」你們見到的公主是淑玉?」幾人點點頭,流川向公主一指,」你們仔細看看,是她麼?」赤木知道事有蹊蹺,雖絕不信面前之人竟是假冒公主,仍向部下一使眼色,幾人繞到公主面前,一人驚道:」不是她。」
赤木心下一驚,暗暗回憶成親幾日情況:拜堂時公主戴著紅布,陵南王雖在側,卻瞧不見她容貌;待洞房後,她突然托病不與他一起去見父母,當時他只道公主害羞;臨走時,她又對他說不忍當面與父母道別,讓他捧了她素日用的筆硯去向陵南王告別,她自己先行一步——難道這中間當真有詐嗎?
他越想越是心驚,又想陵南王一向自視甚高,此次將愛女下嫁自己實屬局勢所迫,本來就不情願,若他知道公主不見了,不知會怎樣大發雷霆呢。
他思議未定,那邊流川已一劍橫在那女子頸上,冷冷道:」相田彌生呢?」
陵南王世姓相田,那日林子中他聽那公子稱公主為」彌生」,便即這麼問道。當時陵南禮法嚴謹,莫說公主之尊,即便普通人家的女兒,也不會將閨名輕易告訴陌生男子,那女子見劍橫頸上早就嚇得雙腿發軟,又聽他道出公主閨名,以為他早知詳情,哭道:」公子饒了我吧,我不是什麼公主,是公主讓我扮公主的。」
赤木厲聲道:」胡說,公主怎會如此胡鬧?定是你和別人串通了將公主挾持走了。」忽然想到自己到仁京時聽傳言說過淑玉公主去巫雲觀潮時曾被當地漁民刺殺,虎目一瞪,道,」快說,公主現在在哪兒?」
那女子被他嚇得哭也哭不出,只是搖頭,忽然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赤木想此事非同小可,眼前只有先將消息瞞住,暗暗派人探察公主蹤跡,當下揮手道:」關了廟門,將眾宮女帶到面前來。」他知這些宮女們必然收受了賄賂,這才一路掩飾,便要從她們身上追查。
眾人都知事態嚴重,不敢怠慢,起身去關廟門。幾個老練之人不等吩咐就去守在廟外四方。只有櫻木事不關己,只覺有趣,問流川道:」這人不是公主幹麼要假扮公主啊?難不成瞧上了大猩猩師兄,定要嫁給他做老婆麼?」流川想起那日在樹林中的情景:淑玉公主對那公子言笑無忌,神態親暱,聽說自己是赤木剛憲的小師弟後卻容顏冷淡,想:」難不成她和那公子是情人,她自己不願嫁給大師兄,便另找了人來代替她,自己和那公子跑了麼?」若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那兩人關係非比尋常,但他將心思全放在那公子身上,直到事發才想到此節。想到後,心裡不知怎的竟爾傷痛難禁。
在他愣愣的出神之際,局勢又變。
赤木部下本來要去關廟門的,突聽雨中一陣哀歌傳來,緊接著,一群全身縞素的人推著一輛車子朝這邊走來。
赤木聽報一皺眉,料來是哪家人家辦喪事,半路遇雨後到這兒來避雨,也不在意,命人先將一眾宮女綁了,和那假冒公主之人一起帶到後殿。一宮女知道一旦被縛後再無逃命之望,她假意朝廟外一指:」公主來了!」趁來綁她的人一疏神,拔腿朝廟外奔去。
赤木道:」抓回來,死活不顧。」
身邊有三、四人立即竄出,但隨即就聽到他們幾聲慘呼,又被人扔回廟中。
赤木見那幾人俱是前胸大開,被人挖走了心臟,死狀慘不忍睹,又驚又怒,向門口道:」何方高人前來指教?赤木不才,在此候教。」
他話音剛落,門口有一個人躥了進來。赤木剛憲已是身如鐵塔,哪知此人比他更高了半個頭,手長腳長,滿身肌肉錯結,面目猙獰。他手持了根鋼杖,比之尋常鋼杖長了一半有餘,他一進門,就拿杖在地上一敲,地上青磚立刻裂為碎片,聲音在廟中縈繞不去。他滿臉悲憤之色,瞪著赤木,彷彿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赤木見了他大吃一驚,知他是田崗的首席弟子魚住純,他曾帶領師弟們來過一次童山,那時自己正在山上學藝,與他比武後稍勝他一籌。兩人互相欽佩,約好以後再比一場。這次自己上無極門,想到能遇舊友,心下常暗自歡喜,哪知他竟會在此時出現,看著自己的神情倒似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魚住兄——」
魚住舉起鋼杖往地上又是重重一砸,喝道:」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誰跟你稱兄道弟?你害死我師父,我跟你拼了!」衝上去舉杖就砸。
他身後幾人原是要解釋,但見魚住一上來就和敵人性命相撲,怕他吃虧,也縱上幫忙。流川將一劍扔給櫻木,二人搶上前站在赤木左右,赤木道:」別傷了他們性命。」二人答應了。無極門弟子中好手不少,這次又是個個捨命狠鬥,但流、花二人劍勢嚴密,守的風雨不透,他們一時攻不進來,幾次搶撲,險些被二人的劍刺傷。
赤木的手下可倒了霉,相鬥不幾招就紛紛被無極門中人刺死。
赤木聽魚住說田崗已死,心下就一驚。他知田崗是昔日炎王手下四大法王之一,武藝高強,炎王死後仍輔佐過兩任陵南王,現今陵南王的愛子更是蒙他收入門下,與陵南王室淵源匪淺。他臨行之前,父親多次叮囑他務必要拉攏這位武林奇人,因此這次上無極門,比武還是末事,主要便是拉攏田崗。哪知他已經死了不算,他門下弟子還一口咬定是自己殺了他。心知有異,欲待辯白,但魚住純使開瘋魔杖法和自己拚命,又哪裡開的了口?
又鬥一陣,湘北眾人已落於下風,忽聽門口幾聲馬嘶,他們所騎之馬已被無極門門人刺死。
流川心頭惱怒,見廟裡打的天翻地覆,廟外幾個無極門弟子卻始終守著那輛大車,那大車四面透風,瞧的清楚,中間躺著一人。他想那大個瘋子說他師父死了,車裡必是他師父屍體,刷刷兩劍擋開面前之人,飛身向車子衝去。
他身形迅捷,無極門弟子不及阻攔,就被他搶近大車之旁。這時他瞧清了,車裡躺的不是什麼死人,而是一個從頭到腳用布包裹的傷者。他一愣,想對付一個傷者勝之不武,只舉劍想抵在他喉前,要無極門弟子先行住手。眼見那人雙手吊著綁帶,毫無還手之力,哪知流川劍尖刺過去時,他右手拇指微翹,對準他虎口處的合谷一穴,因他料敵機先,在流川出招前已料知他方位,手指動作又是極微,流川的合谷穴與他拇指擦到時才察覺。他變招極快,手腕一麻立即撤劍,但那人連他退路也已算準,食、中二指豎起,等他將列缺、太淵兩穴撞上去。流川心下一驚,右手已經酸軟下垂,危急中左手將劍搶過,仍是一劍刺向他咽喉,只是出手方位略高,讓他的手指觸不到。
但這麼一耽擱,已有人衝上營救。一面目清秀的少年人將他長劍駕開,另一個小個子少年上前撲倒在傷者身上。
流川左手使劍也是威猛絕倫,他閃電般刺出幾劍,令阻擋自己之人不暇他顧,一招煙籠芍葯便向小個子少年刺去,要他躲開,哪知他並不閃躲,只是大聲嚷道:」別傷我仙道師兄!」流川刺出去的劍不由的一頓。
在廟中打鬥的無極門弟子除了魚住外已全部退到車邊,見流川劍刺車中人,齊聲大叫,有的喊:」休傷仙道師弟!」有的嚷:」快別傷了靖王!」幾般兵仞一齊向流川身上招呼。
流川練過滿天花雨的暗器手法,靈台澄澈,眼明手快,一一擋開攻向自己的兵仞,使一招飛花劍法中的絕招瓦解星飛,疾若驟雨般向動手之人刺去,頃刻間便刺了九九八十一劍。此時雨勢初緩,但雨仍未停,雨線受他劍氣所逼,四方亂濺,無極門弟子中有人已被他快劍刺中,有的沒有,但臉上濺上了雨水,也道中了劍,心下大駭。流川此時衣袖中又兜了一兜雨水,驀地裡朝無極門弟子臉上甩去,眾人大驚之下,一一後躍。適逢櫻木趕到,兩人將無極門弟子圍在中間,舉劍便要刺殺,忽聽一人喝聲如雷:」住手!」
流川見赤木已將魚住打倒,便收劍躍過無極門弟子頭頂,站在他身邊。那適才替車中人擋了他一劍的清秀少年在他從自己頭上躍過時躍起抓他腳踝,但流川猛的一撲,他抓了個空,暗叫邪門。
赤木適才與魚住一番狠鬥,已盡了平生之力,最後連使誘敵之術將他點倒。他將魚住放在腳旁,讓櫻木仗劍看守著,知道無極門弟子不敢輕舉妄動,這才道:」諸位都是無極門弟子麼?我們約好在山上比武,各位為何突然到此襲擊我們?無緣無故地殺害了我們這麼多人?」
他的部下死了十多個,無極門弟子只死了兩三個,餘者也只是輕傷,他雖知其中必有緣故,但也忍不住惱火。
哪知他惱火,無極門弟子更火,嘴裡紛紛叫罵,若不是魚住落入敵手,便要上來廝拼。
流川見一個模樣憨厚的無極門弟子湊在車中傷者的耳邊聽他說了些什麼,然後便來到雙方面前,對著赤木一揖,道:」在下無極門門下植草,適才赤木將軍說我們無端攻擊你們,是真不知情呢,還是假不知情?」
赤木道:」在下從湘北直接趕到仁京,娶了公主後便來此處,遵約比武,實不知何處得罪了貴派?」
植草肅然道:」我知你做了這般有虧俠義道的事之後必然不敢承認。」
赤木怒道:」我做了什麼有虧俠義道的事了?」
植草道:」你說娶了公主後便來此處,我問你,公主現在何處?可否請出來我們一見?」
赤木登時無語,他一個部下卻道:」公主千金之軀,豈能讓你們隨便見到?」植草冷笑道:」赤木將軍也不必掩飾了,公主根本不在你身邊,你身邊那個乃是假冒的公主。」赤木一驚,喝道:」你怎知道?是你們將公主劫走了嗎?」
無極門弟子一陣恨恨的冷笑,植草道:」將軍何必明知故問?陵南王為了聯合湘北之兵共抗海南,這才下旨將淑玉公主下嫁於你,但公主因靖王的關係,早認識了我們家仙道,對他情有獨鍾,這次便在婚前買通人冒充她,自己逃到了無極宮中。這些赤木將軍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赤木心中一陣茫然。眾部下個個低頭不語。須知未婚妻不肯下嫁而至逃婚,乃是做丈夫之人的奇恥大辱,一般人尚且不能容忍,何況一個將軍?
植草接著道:」本來麼,我們家仙道英俊智勇,無不勝你百倍,和公主正是天造的一對,地造的一雙。只是仙道師弟心懷仁義,說大丈夫不奪人之妻,正要慢慢勸的公主回心轉意後再嫁給你,哪知道,哪知道,」他憤憤道,」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居然偷偷潛上山來,在師父和他的茶中放了迷藥,又施重手打死了我們師父,若不是越野師弟正好趕到,便是仙道也要被你打死了。你猶自不足,夜晚又派人來盜走師父屍體,你——你到底將他老人家弄到哪兒去了?」說完眼淚流下來,無極門弟子想到師父死後屍體尚要遭受凌辱,無不低低啜泣。
赤木聽了這話後猶如五雷轟頂一般,一時說不出話。櫻木卻大聲道:」你胡說,大師兄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今天他剛過河到此地,他怎麼分身去殺你們師父?」
植草道:」巫雲灣到此只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我師父、師弟是昨日夜間被害,師父屍首是今日凌晨被盜,這之間他真的一直和你們在一起?」櫻木一猶豫,仍道:」是啊,那又怎的?」
植草見他猶豫,更是懷疑,冷笑道:」那就奇了,我師父和師弟明明中的是天地風雲掌,而且我們還有人看見了他。」他向那名眉目清秀的少年道,」越野,你將當時情況說給各位聽聽。」
越野上前幾步,道:」我那天晚上睡前喝多了水,睡到一半忽然內急起來,便起身去茅廁。走到一半忽然見到眼前黑影一晃,當時我也沒想到有哪個賊子這般大膽,敢夜闖無極宮,想起公主幾天前來到我們這兒,還道仙道師兄忍不住去看看她,」說到這裡朝赤木冷笑了一聲,赤木又羞又怒,他續道,」我一時好奇心起,便跟去瞧瞧,哪知他的身法好快,幾步就沒了影子。我四處找了一圈,覺得沒勁,正要回房,忽然見到師父房中有燈亮著,還傳來他與仙道師兄的對談聲,似乎二人正在飲茶對奕,我正想仙道師兄怎麼和師父在一起,忽聽師父叫了一聲,道:』你在茶中放了什麼?』仙道師兄道:』沒什麼呀。』緊接著傳來椅子跌倒聲,我剛才見到的那個黑影忽的從花叢中躍進房內。我知道不好,一邊喊一邊進去,見師父已被那人擊倒在地,仙道師兄手中握著一塊碎瓷片勉強在與他相鬥。我武藝低微,雖從旁相助,但仍被他打傷了仙道師兄,幸虧我的幾聲喊引來了同門,他怕寡不敵眾,暴露了身份,躍窗逃了。」
他說完後一片寂靜,良久,赤木道:」那麼說你沒瞧見那人的面貌羅?」
越野怒道:」那又怎樣?你身材魁梧異常,任誰看了後都不會忘記,何況師父、師兄身上的掌印明明是天地風雲掌的掌印。就算我見識淺薄,無極門中眾位師兄還會認錯麼?我們和你無冤無仇,又何必嫁禍於你?」
赤木道:」果真如此,便請仙道兄弟將傷勢給在下看一看如何?」
他此言一出,無極門眾人又是大嘩,越野哭道:」你這廝明知他不可能再給你看,假惺惺地裝什麼蒜?」
赤木奇道:」什麼假惺惺?他怎麼不能給我看?」
植草道:」你既決意隱瞞身份,又怎麼肯讓留有天地風雲掌掌印的人留在我們山上?你第二日凌晨時分來搶了我們師父的遺體,又放火燒仙道的居處,他傷中不能動彈,差點給你燒死,但現下雖沒死,身上也燒的一塌糊塗了,還有什麼掌印可言?你也恁的歹毒。」
這時剛才撲在仙道身上的小個子少年出來道:」我見到了,放火的就是這個大個子,他面孔用布遮著,但身材和頭髮就像現在一樣。當時我姐正在仙道師兄房內照顧他,他差點連我姐一起燒死。我——我——」話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植草道:」這位是我們的小師弟彥一,便是陵南王之子,當今的靖王,就算我們冤你,王既和你結親,王子便沒理由冤你吧。」
赤木皺眉不語,櫻木急道:」喂,你說話呀,這些人這般冤枉你,你怎麼不說話?」他推推流川,要他也說幾句,卻見流川目光怔怔地看著車中的仙道彰,不知在想什麼。
赤木知此事蹊蹺甚多:若說無極門眾人和靖王為了公主的緣故聯手騙自己,田崗是武林前輩,又怎麼會參與?必定有人處心積慮地在暗中陷害他,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明白。
他一日之中連遭打擊,腦中亂成一團,當下道:」此事實非我所為,但我現在說了你們也必定不信,我請各位給我三個月的期限,三個月後我若不能追到真兇,定會親自上山,到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也不等回答,將魚住雙手托起交給植草。無極門弟子見他神色凜然,倒也不敢動手,齊齊向植草望去。
植草接過魚住,他不知赤木以何手法點的穴,怕自己一時解不開徒惹對方笑話,暫將他放在一邊,沖赤木道:」這可是閣下親自說的,三月後若無真兇便自己上山受罰,閣下到時可不要反悔。」
赤木怒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說過的話自然不會反悔。」
植草冷笑道:」那麼三月後我們在無極宮中恭候大駕,到時也會請諸武林同道共來蔽派裁決此事,免得有人說無極門顛倒黑白,濫殺無辜。」
赤木心下一凜,想這招好毒。他原想真要找不到真兇的話,自己為田崗償命也就是了,但聽植草的意思,竟是要將這事公諸江湖,到時非但武林正派要同與自己和白髮門下為敵,陵南王恐怕也要對自己不利,自己身份特殊,若因一己之故,惹得陵南、湘北反目成仇,值海南在旁虎視眈眈之際,那可十分不妙了。他也見植草說話前附耳仙道嘴旁,每說幾句又看他一眼,知是仙道的主意,心中暗暗生氣,想年輕人做事不分輕重,為了個女人便要陷國家於不利。
這時植草等已推著車走遠了,赤木強打精神,帶領餘下眾人將死者屍首埋了,挑水沖洗了地上血跡,又將綁住的眾宮女和假冒公主詢問了一番,知道公主確實在巡城這天晚上便私自離宮逃走,命她們頂替。
他見眾部下一個個沒精打采,離自己遠遠的,知他們也在懷疑自己,心中氣苦,想早知如此,當初便不應該答應這門親事,若是小師弟來結親,他美貌絕倫,公主必定不會捨他而逃婚,以至生出這種事端來。想到此處忽的一驚,向左右瞧了瞧,問道:」流川和櫻木呢?」
一人道:」剛才那群人走了後,流川就跟了上去,櫻木也跟在他後面走了。」
赤木跺腳道:」胡鬧,胡鬧!他們還嫌事情不夠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