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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天下 (四)霧沉半壘道迷離(3) 作者:Ivia
    流川自聽到車中傷者便是仙道彰後,心中就覺怪異,等無極門弟子走後,偷偷跟在他們身後。他輕功了得,落地無聲,遠遠跟著,無極門弟子也沒發現。

    鷲峰高聳入雲,流川上了半山後,眼前漸為雨霧所迷,幾丈開外就看不清楚,只得憑著聲音跟蹤而上。行了一陣,聽得身後似有足音,他一沉吟,忽的往旁邊一棵樹後一躲,見身後那人快衝幾步,到了他前面,卻止住腳步,似乎突然丟了跟蹤之人,不知如何是好。那人一頭紅髮在霧中清晰可見,正是櫻木。流川從後上前,一拳敲在他後腦上,櫻木出其不意,被打了個正招,但見拳上不含真力,轉身又見是流川,便強行忍住了一聲大叫,訕訕道:」是你?」

    流川道:」你跟來幹麼?」

    櫻木怒道:」誰叫你又一個人偷跑?你想出其不意將那幫小兔崽子一網打盡,這種好事哪能讓你一個人干?我也去。」

    流川知甩他不開,只得道:」要去便去,但你得聽我的。」

    櫻木見他不阻攔自己,心下高興,連連點頭,轉念又想:」我幹麼聽他的?」見流川已跑了上去,不敢耽擱,跟著躍上。

    約過了一頓飯功夫,無極宮出現在眼前。二人是近午時分遇到赤木,此後尋廟躲雨、發現公主是假、與無極門下動手、再跟著他們上山,一番折騰,已近傍晚。山上林木繁多,此時暴雨初停,天空尚自陰雲密佈,無極宮遠遠望去便似一幢幢黑色剪影,無聲佇立。待再走近一些,只見二十七、八座宮殿沿著山勢漸次排列而上,宮殿式樣古拙,倚著地勢而建,顏色卻新,與四周青松蒼柏互相輝映,俊彩紛呈。

    流、花二人施展輕功,繞到宮殿側方,翻過宮牆,撿草木茂盛處躲閃行進。他們本想無極宮出了這麼大事,宮內守備必嚴,哪知待了半天,也不見一個人。

    正自奇怪,忽聽一人道:」池上師兄,小弟我一人去拿酒便行了,你回去大殿吧,植草師兄一人怕鎮不住眾師兄弟。」聽聲音正是日間指責赤木下藥殺人的越野。流、花二人忙向花叢中一躲。

    只聽一個有力的聲音道:」赤木那廝雖然奸猾狠毒,但我聽說他一向言而有信,我們既和他約好了三月後再作理論,今晚趁他不備再去偷襲,未免,未免——」

    說話間兩人到了流、花二人藏身前的走廊,越野臉向著二人,只見他一臉陰沉,道:」池上師兄是怪我們趁人不備,不夠光明正大麼?」另一人默默不語,似是默認了。

    越野道:」對仁義之人我們也當還以仁義,若赤木剛憲真如江湖傳言的那般仁義守信,不要說師兄你,小弟雖不才,也絕不屑這種作為,但那廝怎樣殺害師父、怎樣打傷仙道、又怎樣偷屍焚屋、妄圖毀屍滅跡,池上師兄都忘了麼?這樣的人,你怎能確保他會守信?他是湘北的將軍,手下人馬眾多,三月後他早在大軍之中,到時我們就算擒住他也要大受折損,難道池上師兄為了區區的仁善之名,便不顧師父的大仇,不顧同門的性命了麼?」

    一番話說的那人低下頭來,連聲稱是。越野這才臉色轉和,笑道:」師兄不必擔心,我們擒住他後也不會拿他怎樣,只不過防他逃回湘北而已。到時還是請池上師兄和植草師兄主持,邀請江湖英雄上山來評個道理。」

    池上道:」若不是你這番話,我還糊塗著呢,只是這廝本領高強,不知抓不抓得他住?若被他逃了,我們可要負上不信之名。」

    越野道:」師兄放心,仙道說了,他白日受我們攻擊,又與我們定了約,必定不會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又去擒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準能將他手到擒來。」

    池上道:」既然他這麼說了,準不會錯,他——唉,你讓他好生休養,我把你那番話對兄弟們說說,你去取酒,我們喝了共盟酒,就去擒拿那廝。」

    越野拱手道:」池上師兄說的話,大家必定聽的,小弟先去取酒了。」

    兩人分頭而行。

    流川推了推櫻木,向山下指了指,見他沒動靜,便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你去告訴大師兄。」櫻木被他的氣息弄得癢癢的,又覺他的身上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聞起來極為受用,不自覺地往他那邊靠了靠,耳朵在他嘴唇上輕輕一觸,呀的一聲便要叫出口,幸好流川眼明手快,先摀住了他嘴巴,奇怪地看著他。櫻木滿臉通紅,站起身,不發一言,向山下跑去。

    流川雖覺他行為怪異,但此時跟蹤越野要緊,也不暇他想。見越野正朝一間宮殿旁的小屋子走去,立即從邊上繞到屋子後,從後窗躍進,反比越野先一步進了屋。俊目四下一掃,已知是間廚房,廚灶上正在煎藥,藥氣熏人,四處無可躲避,腳步聲已到門前。猛抬頭見屋頂上幾根橫樑,當即躥上去,躲在屋柱之後,居高臨下,將底下瞧了個一清二楚。

    只見越野進屋後四下張望了一番,取出幾罈酒,將壇蓋旋開,又從懷中取了只白色瓷瓶,拿掉瓷瓶蓋子,在每罈酒中微微撒了點粉末,將酒蓋合上。隨即他眼光一瞟,看到了正在燒的藥。流川心中怦怦直跳,不知他要對藥動什麼手腳。

    但他只是走到藥前,拿出那只白瓷瓶,合著蓋子假意從空往下撒了點粉末,嘴角噙笑,低聲道:」迷死你,迷死你。」

    他這般自我陶醉了一番,門外有個小廝進來了,見到他一愣,隨即滿臉堆歡:」越野,你來做什麼?要親自給仙道送藥麼?你對他也忒好。」越野敲了他個爆栗:」我是給大夥兒取酒,藥快煎好了,你自己送去。」

    小廝奇道:」這會兒大家還有心情喝酒?」

    越野不耐煩與他解釋,恩了幾聲,端著被他下過藥的幾罈子酒走了。那小廝衝他背影做了個鬼臉,滿臉不屑之色,自言自語道:」不說,哼,你不說小爺我不會打聽麼?當你自己是個什麼貨色,整天沒皮沒臉地只知圍著仙道轉,你肚腸裡的念頭當我不知道麼?我呸,噁心!——」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藥盛好了,端著托盤往外走。

    流川跟著他出去,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另一人也正跟著那小廝。那人看起來無甚輕功,且體態婀娜,像是女子。

    流川覺得無極宮中處處透著詭異,不敢大意,躡足跟著,前面二人毫無所覺。

    小廝在一間竹林中的小屋門前停下,恭恭敬敬地道:」仙道,藥好了,端進來成麼?」屋裡有人恩了一聲,流川心猛的一跳,見小廝端藥進去了,忙飛身上了小屋屋頂,在飛簷後一縮身。

    那小廝進去後沒多久便出來了,擠眉弄眼的又不知一個人在嘀咕些什麼。跟在他後面的那個女子見他走遠了,才從竹林中走出,來到小屋門前。此時雲開月現,一輪清輝下流川瞧的清楚,來人便是那日林中負在那公子背上的淑玉公主相田彌生。

    彌生在門前猶豫了一會,臉上忽現堅定之色,一伸手,將門推開,流川只聽屋內男子啊的一聲,道了聲」是你」,便沒聲音了。他心道:」果然是他。」見彌生已然進屋,一個倒垂簾,腳背勾住屋簷,上身懸在窗前,將窗孔舔破一個小洞,往裡窺去。

    屋內燭影搖紅,日間所見的車上傷者仙道彰正布裹全身,半坐在床上,相田彌生坐在他床邊看著他,目光中深情無限。

    仙道別過頭去,道:」我已燒成這般模樣,你還來作甚?」

    彌生撲哧一笑,道:」好你個仙道,這時候還想瞞我?那日我和你一起被困火屋,你傷勢怎樣,當我真不曉得麼?那個放火的大個子明明是你雇來的人,卻又騙人家說是什麼赤木剛憲——」仙道歎了口氣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彌生上前握住他一手道:」我知道,你怕我父王不肯這樣罷休,還會捉我回去嫁給那人,便先陷害於他,讓全武林與他為敵,父王也不好再逼我了,對麼?」

    床上仙道點了點頭:」原來你都明白,怪不得不拆穿我。」

    彌生臉色一變,道:」即便你不是為了我,你做的事我又豈會不幫忙的?」接著臉色又轉柔和,悠悠道,」你本來總對我若即若離的,讓人好生著惱,這次我逃出來投奔你時本已下了決心:你若不要我,我便死在你面前,絕不嫁給旁人。但沒想到,沒想到你收留了我,還對我這般好法,彌生心裡好高興。」說著撲在仙道身上不斷抽泣,仙道一手拍著她背安慰。

    流川聽的心頭火起,想這女的怎的這般無恥?為了一己之私情,就讓人家殺師嫁禍、陷害自己的丈夫?若她丈夫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他大師兄,大師兄既有難,他流川楓又豈能袖手旁觀?她做了這種事,不知羞慚,居然還洋洋自喜,真正是豈有此理。他卻沒想到,殺害師父、嫁禍他大師兄,全是仙道彰的所作所為,事前並沒和彌生商量過,彌生充其量不過是不明是非而已,一心只覺這個女子歹毒已極,右手握了握腰間劍柄,殺機頓起。

    忽聽彌生笑道:」你纏這麼多帶子討厭死了,我幫你拆掉。」

    仙道道:」你真要拆?不後悔?」

    彌生奇道:」難不成你這些破帶子裡還有什麼害人的把戲?我偏要拆,看你能搞些什麼鬼。」當下動手,從頭開始一圈圈將繃帶解下,仙道的一張笑嘻嘻的俊臉隨之展露出來。

    流川雖早猜到仙道彰和那位年輕公子是同一人,但此刻親眼看到,仍是一陣心跳加速。

    彌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紅著臉低頭繼續拆,直拆到腰部,才猛的省起:他裡面沒穿衣服,自己這一路拆來,豈不危險的緊?她滿臉羞紅,轉身就要逃,卻被仙道一把抓住,壓在身下:」自己要拆的,可不准半途而廢。」

    「你——」

    「怎麼?公主殿下也有不敢做的事麼?」

    彌生被他壓在身上,鼻中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男子氣息,早已意亂情迷,要待說幾句狠話,出口的卻是一聲長歎:」罷了罷了,我鬧不過你。反正我遲早也是你的——」最後一字已消失在仙道的吻中。

    流川見仙道伸手去解彌生衣服便覺不妙,待要跳下去阻攔,眼珠一轉,又收住了腳。等了會兒,眼見二人已赤身裸體摟在一處,彌生的呻吟聲越來越響,他忽的從屋頂瓦縫之中抓了一把泥,捏成團後向屋中燭火打去,緊跟著推窗入屋。屋內二人正自神魂顛倒之際,哪料得會有人偷襲?流川滅燭前早已記住屋中方位,進去後一掌從仙道臉前掠過。仙道突覺臉前風聲勁急,忙伸手相擱,此時流川的劍柄已無聲無息地在他頸動脈上劃了一下。

    流川一招得手,忙後躍出屋,他報了海邊樹林中仙道相戲之仇,心中痛快,喝道:」仙道彰,滾出來!」

    過了半晌,門才呀的一響,仙道一身藍袍,瀟灑地走到院中,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流川見他直視自己雙目,面不改色心不跳,對他這副鎮定也不禁暗暗佩服,臉上卻冷淡依然,道:」我來帶公主回去,你意下如何?」

    仙道正要開口,彌生已走出了屋子,倚在仙道身邊道:」你去告訴你那個大師兄,我已經是仙道的人了,從今後和他再無半點瓜葛,他要真有種,就去和我父王理論去。」她這幾句話說的甚是決絕。也不知為什麼,每次她一看到眼前這個清俊無匹的少年,就會火冒三丈,忍不住對他厲聲喝叫。

    流川想明明是你不對,怎的還這般凶?對她更生惡感,看著仙道道:」你不肯我們就打一架,你叫她走開。」彌生叫道:」你在這兒胡言亂語什麼?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還不快走!」

    仙道制止道:」彌生,你先回你房去,這事我會解決。」

    彌生見流川渾沒將她放在眼裡,氣的不輕,但又無法,仙道勸了幾句,將她勸走了。流川楓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她幹麼這麼生氣?」

    仙道不答他話,反問道:」剛才公主和我在屋中說的話你都聽到了麼?」流川點點頭,心中沉甸甸的,他初出江湖,就碰到這種事,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見仙道一臉嚴肅,目光閃動,似有什麼話要說,又暗暗盼望他果真能夠說出什麼話來為己辯解。

    仙道看了他會兒,道:」你我幾次相遇,也算有緣,我信得過你的為人,有件事要請你幫忙。」流川一皺眉,仙道接著道,」你以為我是為了公主才毒殺我師父,又嫁禍你大師兄的麼?錯了,錯了,其實我師父根本沒有死。」

    他突然激動起來,停了會兒,才道:」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師父的確是喝了迷茶後又中了天地風雲掌,但他沒死,而是被我一個師弟囚禁起來了。你記得白日裡指正你大師兄殺我師父、打傷我的人麼?便是那個叫越野宏明的人幹的。

    那日晚間,我和師父在飲茶對奕,突然察覺茶中有迷藥,一個蒙面大個子便躍了進來,猛的向我們施展殺招。那時,越野便在我們房外大叫,招引同門。師父中了那大個子一掌後昏死在地上,我則仗著手捏一塊碎瓷片保持了清醒,只被他打中了肩膀,受傷不重。直到越野進來,我們仍在打鬥,當時我見越野一副又吃驚又懊惱的神色,便覺不對,很快無極門的其他人都趕到了,那大個子見勢不好,只好躍窗逃走。越野假裝阻攔,也不如何盡力,更令我懷疑,我正要上去質問他,他卻趁我不備,撒了把迷香,等我醒來時,卻是身在火窟。我勉力提氣逃了出來,怕他再加害,便裝作渾身燒傷,令他減少防備。後來我見他將此事嫁禍給你大師兄,知此人必有重大陰謀,便假裝也相信這事確是赤木剛憲所為,暫不拆穿他,他大概以為我真的上了當,也不再對我下毒手。我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剛剛早些時候,被我發現師父竟沒死,被他關在一間密室中。」

    流川聽說田崗沒死,也不如何在意,只想既如此他大師兄和無極門的恩怨便容易化解了,倒是仙道說的那個大個子令他在意,忍不住問:」那大個子怎會天地風雲掌?」

    仙道道:」我見了師父後也這麼問他,又問他越野師弟幹麼這麼做。他猶豫了好一陣才告訴我,他說越野是以為昔年炎王藉以橫行天下的兩本書《縱橫》與《天下》落到了他的手中,這次見公主逃婚來此,正好借題發揮,讓眾人以為赤木剛憲為報奪妻之仇殺了我師父和我,又毀屍滅跡,暗中卻將他囚禁起來嚴刑拷問。師父又說,羌族神女紅顏是他所知,武林中唯一一個精通各門各派武學的人,羌族被海南滅族後,聽說紅顏女已投降海南,那大個子怕便是她的弟子或親人,他和越野是為了海南來此盜書。我問師父書在不在他那兒,他起先不肯說,被我逼急了才說書是在他那兒。」

    流川微一皺眉,想安西明明在五年前就把《縱橫》還給了豐玉,怎的又會落到田崗手中?

    仙道接著道:」我見師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要救他出去,但他被玄鐵鏈子捆住,我一時無法救他脫困。我心中傷痛,讓他把這兩本書交給我,我讓越野知道書在我這兒,他念在師父他老人家授藝之德上,說不定會就此放了他,衝我而來。但師父也明白我的用心,硬是不肯,他怕海南另有詭計,還不准我伸張此事,反要我假意接近越野,探聽明白他們的陰謀,但他這樣受苦,我哪有心思再去做這種事?流川,你若是我,你會怎樣?」

    流川消化了一下他所講的話,隱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卻又不知哪裡不對,見他一雙明亮的眼睛真摯地望著自己,道:」你想怎樣?」

    仙道歎了口氣,道:」我想怎樣?我自是希望師父他老人家平平安安的。」隨即抬頭,堅定地道,」流川,你知道我師父曾是你父親部下,他對你父親的話必定服從。你是你父親的兒子,你的話他想來也會聽幾分。」

    「你要我勸他拿書給你?」

    仙道一猶豫,似乎在想怎樣措辭,最後道:」流川,我既有求於你,也不想對你避諱什麼,我覺得你似乎不是個會說話的人。我師父心腸雖熱,性子卻古怪,你若嘴上得罪了他,他必定要彆扭半天。」

    流川知他所言確是實情,但心中仍舊不服,哼了一聲。

    仙道似乎想笑,又正色道:」若你信得過我的話,將炎王留給你的信物交給我,我拿去說服師父,讓他交出二書。到時,我再將信物還你,你願與我聯手抗敵也好,就此離去也好,我對你都終身感激。」

    流川身邊確實有一件炎王的信物,乃是他生前用的傳令牌——驚雷玉牌,流川炎死後,一直有赤木鐵樹保管,這次流川出發來陵南前,他才交給他。

    流川取下玉牌,心中奇怪,想仙道怎知自己身上帶著父親舊日信物?正要遞給他,忽然又起疑,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仙道捋高右袖,只見他肩膀上一隻明顯的紫色掌印,掌印高出周圍皮膚一段,比之尋常剛中掌的人腫脹得更是厲害,果然是中了天地風雲掌後的標記。仙道道:」越野見我師父寧死不屈,定會出手傷害同門來要挾他,你再不信我,我同門師兄弟可就慘了。」

    流川想起適才越野在廚房鬼鬼祟祟的舉動,登時相信了,將驚雷玉牌交給仙道。

    仙道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要是遇到越野,千萬要小心。」最後一句講的殷切備至,流川心裡一熱,但隨即疑雲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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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持著驚雷玉牌來到大殿,見眾同門一一橫倒在地,靖王也不例外。越野在一旁坐著,見了他便站起來問:」怎樣?」

    仙道道:」我想過了,說赤木來搶了書太玄,田崗老奸巨滑,未必會上當。」

    越野一皺眉:」可他嘴巴硬得很,怎麼逼也逼不出,現下我們怕他出來後撞見這些人,已經使藥放倒了他們,若不在他們醒來前拿到書,教我怎麼解釋?幹麼又不——殺了他們?」

    仙道搖搖頭:」我拿到書後立即殺了田崗,將他的屍首扔在密室,就說當初師父沒死,只受了重傷,我怕奸人不肯甘休,將他藏於此處,哪知被他發覺了,假意與我們定約,當晚卻又上來下藥迷昏了我們,闖進密室殺了師父,來個死無對證。這罪仍要赤木擔。」

    越野轉憂為喜:」原來是這樣。那田崗怎麼辦?」

    仙道微微一笑,將驚雷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越野奇道:」這是什麼?」仙道湊到他耳旁說了幾句,他暗暗點頭,用心記憶。

    仙道囑咐完越野,拿桌上殘酒倒了一碗,一手持燭,一手持碗,走出大殿,穿過兩間偏殿,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小殿中,在牆上一塊青磚上快敲三下,慢敲三下,地下便露出個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來。他彎下腰,拾級而下。

    底下是間密室,四壁皆是厚厚的石磚,中間一隻湯鑊,湯鑊下散放著一些刑具。一人佝僂著背,縮在牆角,聽到腳步聲只悶悶地道:」無論你怎麼逼我,我不說就是不說,你趁早死心吧。」

    仙道一笑,將燭台放在地下,持著驚雷玉牌道:」田崗,你抬頭看看這是什麼?」

    田崗緩緩抬起頭。他已過中年,未到老年,仗著內功精深,本來皮膚上一絲皺紋也無,望之如三十許人,但幾日來連受酷刑,折磨得他好似一下子老了二十歲一般,臉上皺褶滿佈,血跡般般。他的目光遲鈍,見仙道手裡拿著塊玉牌,牌子花紋古樸,中間一塊玉石隱隱有青白兩種光交替流過,看了半晌,才突然叫道:」炎王的令牌!」

    仙道點頭道:」不錯。」

    田崗厲聲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仙道道:」你我好壞師徒一場,今日便讓你做個明白鬼。炎王的兒子流川楓蒙我救他性命,和我結成了莫逆之交,」說到這裡一頓,想流川楓若聽到這些話不知會有什麼反應,忍不住一笑,接著道,」我已經由他得到了我要的東西,留著你已是無用。這碗酒劇毒無比,你喝後立即升天,不會多受痛苦,你喝吧。」

    田崗見他拿著酒碗向自己走來,忽然害怕起來,一縮身子,又不信道:」他怎麼知道那人——那人被我抓——難道炎王另行抄了兩本留給兒子?」

    仙道道:」書本來是炎王交你保管的,現在由他兒子自你處取回,天經地義。只是師父你這十幾年拿著書也沒做出什麼事來,也不知那書到底靈不靈。」

    田崗怪目一翻:」你騙人。」

    仙道心中一驚,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但臉上仍是笑的春風和暖,將碗送到田崗嘴邊。田崗一扭頭,將不小心喝進的一口酒朝仙道噴去,仙道側身避開,一手固定住田崗下頜,又要將酒往他嘴裡灌。

    田崗被點了大穴,內力使不出來,手腳又被玄鐵所製鐐銬銬住,被仙道制的無法動彈,就在這時,忽聽一陣腳步聲響,越野闖了進來,神色驚惶地沖仙道道:」不好了,赤木帶人來硬搶公主,大夥兒擋不住了,你快去瞧瞧吧。」

    仙道假意一驚:」當真?」

    「n,快上來了。」

    仙道將酒碗往地上一放,對越野道:」你餵他酒,我去看看。」說著沿石階上去了。

    田崗逃的一死,剛鬆了口氣,看到越野過來又緊張起來,嘴上卻不肯示弱,罵道:」叛賊,枉我將你辛苦養大,居然和海南賊子聯合起來謀害我,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越野一言不發,突然上前跪倒,向他磕了三個頭,又從懷中取出把鑰匙,打開他手腳上的鎖,田崗奇道:」你幹麼?」越野道:」弟子深受師父大恩,無以為報,怎敢懷有貳心,聯合外人謀害師父?只因賊子狡猾,弟子為救師父,這才忍氣吞聲供他驅策,他還道弟子對他忠心耿耿,對我減了提防。現在賊子已拿到了書,和炎王的兒子準備一起逃去湘北修煉,要害死師父,弟子通知赤木剛憲,說公主在我們這兒,他這時正帶兵攻上來,那賊子一時半刻脫不了身。師父,你快走。」

    田崗又驚又喜,連道:」好弟子,乖徒兒,為師錯怪了你。」

    他手腳得了自由,忙一躍站起,腳下卻一個踉蹌,越野忙上前扶住,道:」師父沒事吧?」

    田崗嘿嘿冷笑了幾聲:」紅顏女的傳人果然厲害,他不知用什麼法子點了我的穴,竟讓我一時解不開,不過他功力未到,每隔十二個時辰便要在我身上補點幾下,現下他得意忘形,忘了補點,再過一盞茶功夫,我就能自通穴道,到時我要他好瞧。」越野忙道:」那我先去外面守著,防他回來害你。」

    田崗點點頭,又問:」他真的拿到了書麼?」

    越野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見炎王的兒子與他神情親暱,真拿到了也沒準。師父,你小心,我先走了。」

    田崗點頭,坐下用功,不到一盞茶功夫,已解開穴道,只是他穴道被閉多時,一時之間真氣仍微阻滯,他想仙道詭計多端,又值赤木攻上山,一時之間辯不清是非,當務之急,是確定書是否被盜。一想到此事,不免憂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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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從密室出來後一縱身上了這座宮殿的屋頂,藏身在飛簷之後,眼見越野出殿後往山下方向行去,想再過片刻田崗就會出來,不知他能否如己所願去藏書之處確認。突然,鼻中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熟悉清氣,他微一凝思,已知是流川跟在後面,不動聲色地道:」你來了,師父已同意帶我去拿書,要我暗中跟著他。」邊說邊將驚雷玉牌朝後遞給他。

    流川把玉牌給了仙道後,越想越覺可疑,想要跟去瞧瞧,但無極宮中宮殿眾多,他不知仙道去了那間,找到方才才看到他上了殿頂,隱身在屋簷之後。他好奇心起,也跟著躍上殿頂,想看他玩什麼花樣,哪知竟被他察覺,他心中不樂意,但也無法,只得上前接過了玉牌,掛還脖子,問道:」幹麼要暗中?」

    仙道道:」師父怕越野勾結海南高手在旁窺伺,敵暗我明,到時說不定被他們一網打盡,所以要我暗暗跟著。萬一有人出手搶書,我便出手奪書。」

    流川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仙道心中卻想:」聽聞炎王智計絕倫,這人既是他兒子,必也有些門道,他面無表情,也不知是真信了我,還是假裝信我?也許他是想利用我奪得書後再奪過去,我可不能大意了。」但他自負武功強過流川,又聰明機變,也不怕流川奪書,倒是萬一有什麼意外,流川既是炎王之子,也許還有用處,便任他留在自己身邊。

    兩人沒等多久,田崗便躥了出來,一溜小跑,越過宮牆。仙道心中一喜,道:」走。」二人跟著跑到牆角,逾牆追著田崗而去。

    黑暗之中,田崗縱高伏低,一路來到一處懸崖邊,突然縱身往崖下一躍。仙流二人吃了一驚,忙跟過去一看,原來這裡地形詭異,遠看似是懸崖,其實離山頂一丈多處有一塊大石可供落腳,大石旁另有通路。田崗便是跳到了這塊大石上後,繼續往另一邊跑。

    二人不即不離地跟隨在他身後,見他東一繞,西一轉,明明是無路之處,被他轉了幾個彎後居然豁然開朗,地勢卻是在漸漸往下。

    眼見田崗又轉了一個彎,仙流二人正要追去,忽然身旁一陣旋風掠過,一人攔住了他們去路。

    二人看清來人後齊聲驚道:」是你?」

    來者身形乾瘦,正是曾在巫雲街頭與他們動過手的莫子須。他沖二人一抱拳:」二位,又見面了。」

    仙道一皺眉,壓低聲音道:」我們有要事在身,待事了後再與先生切磋如何?」

    莫子須指著流川道:」只要這位公子肯將我派的物什還給我們,在下立刻就走。」

    流川奇道:」我拿你們什麼了?」

    仙道不知二人有何糾葛,眼前這人功夫不錯,自己在二十招之內恐怕贏不了他,眼見多日佈局已出成效,田崗上了自己的當帶他去取《縱橫》《天下》,如此良機稍縱即失,也不多廢話,突然伸手抓住了那人手腕。

    莫子須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動作又是迅速無比,一下子被他扣住手腕,幸而穴道未被封,當下將手臂往回一帶,另一手劈他手肘。仙道卻不與他硬拚,藉著他一帶之力颼的掠過他身邊,邊往前跑邊道:」流川,你截住這人。」身後風聲響動,顯是二人已斗在一處。

    仙道轉了彎,卻已不見田崗蹤影,他不死心,又朝前跑了一陣,眼前突然出現四根岔道,地下雜草叢盛,不辯足跡,知道是追不到了。他拿的起放的下,決斷極快,一轉念間,心中已另有主意,想聽田崗口風,他似乎是抓了個人囚禁在某處,書在那人手上,那人卻不肯給他。他心道:」那人多半是炎王昔日親信,才會有這兩本書,那麼我先去抓了流川,讓越野交給師父,他必定會用流川去威脅那人交出書,我便可俟機搶奪。」

    他計議一定,立刻回身去找流川,心中盤算著如何出其不意地擒得流川,到了他面前時卻吃了一驚。

    剛才他匆匆離去,還道只有莫子須一人來攔截流川,哪知除了他外,另有一個老者和七個八、九歲的孩童。七個孩童都是頭紮雙髻,一身白衣,式樣奇古,此時圍成一個圈,將流川包在其中,莫子須和那老者站在圈外,莫子須正疾言厲色地讓流川交出所偷之物。流川一言不發,面色卻是不善。他見仙道回來眼神一動,似乎略覺抱歉,隨即又冷漠如初。

    仙道心中也是一動,想他倒是真心相信我,向他微微一笑,扭頭去看那老者,見他約莫六十歲年紀,疏髯炯目,下巴微微前翹,一身白袍,頸中竟掛了條長命鎖,不禁覺得好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道:」恕在下眼拙,這位可是豐玉宿儒北野老先生麼?」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我麼?你這娃娃倒識得我。娃兒們乖,將偷的東西還給爺爺,爺爺見你們年紀輕輕,長得又俊,一定不會讓你們死得太難看。」說完又哈哈大笑,彷彿孩童見了什麼可笑之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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