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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天下 (六)赤焰煉身終不悔(2) 作者:Ivia
    花形在竹居中為籐真解穴,於南烈等到來又將仙流二人帶走之事聽的清清楚楚,只是無暇理會。忽聽籐真道:」是花形麼?你來了。」花形知他醒轉,心中一喜,加催掌力,將他最後幾處大穴打通,站起來向他行禮。

    籐真將他扶起,道:」先別忙著行禮,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花形將大致經過講了一遍,又稱揚仙流二人的功勞,於他在島上所遇卻絕口不問。

    待他說完,籐真面有憂色,道:」南烈那廝怕我們出去後找他報仇,恐怕不會輕易放我們走。」花形道:」小王爺放心,花形一定盡力護你出去,長谷川的船就在不遠處待命,只要上了船,咱們就開炮,將豐玉炸個粉碎。」他心恨南烈,只覺將他炸死還是便宜了他。籐真卻搖頭道:」我知道你武功很強,但豐玉的人擅長使毒,豐玉島上地形又頗為詭異,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便能出去的。再說,那兩位朋友於我有救命之恩,他們既還在島上,我們又怎可捨他們而去?還放炮陷他們於危境?」

    花形一時激動,忘了仙流二人,聽籐真一說不由得心下愧疚,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籐真道:」南烈反正不會放過我們,與其等他先動手,不如我們反克為主,先將他擒住,那麼豐玉人眾投鼠忌器,便不敢拿我們怎樣。」

    花形連聲稱是,心中卻道:」小王爺不知江湖險惡,想的恁地簡單。南烈既是一派之主,哪有這麼容易便被我們擒獲?何況仙流二人此時恐怕已被他抓住,到時以他二人性命要挾,投鼠忌器的恐怕反是我們了。」只是籐真既已決定,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籐真自被南烈擒住後已不知思索了多少條逃走的計策,苦於不是手足穴道被點,便是服了什麼怪藥渾身無力,一條法子也用不上。他雖是王侯貴族之子,卻生性好武,從小跟著翔陽王府的眾位武師練武,十歲上更結識了一位江湖奇人,傳了他一套琵琶指法和一套掛帆刀法,武藝在陵南小一輩中已是少有對手。花形是翔陽王府的武術教頭,新近又任陵南國禁軍統領,武藝比之他也略有不及。

    此時他湊在屋縫中往外觀看,見後門豐玉弟子最少,只有五人,便在花形耳邊吩咐了幾句。

    高野、永野正在後門守著,與幾名豐玉弟子大眼瞪小眼,一方想:」待會兒炮打過來看你們還橫什麼?」一方想:」待會兒讓你們這幫兔崽子嘗嘗豐玉毒術的厲害」,正自劍拔弩張的關頭,後門忽然一開,花形抱著籐真走了出來。高、永二人見籐真臉色慘白,一動不動,而花形臉有淚痕,心下大驚,忙問:」怎麼了?」

    花形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哭道:」我無能,救不了小王爺,他——他不成了。」高、永二人一聽都大哭起來。豐玉弟子卻滿臉輕蔑之色,一人道:」他還沒死呢,不過中了天罡封血手的點穴法而已,只要掌門他老人家輕輕幾掌便可解了他的穴,你們鬼哭什麼?」

    高野道:」此話當真?」花形搶著道:」你也糊塗了,這些人不過是豐玉派的雜魚,他們知道些什麼?不過渾騙我們罷了,哪有被點穴後氣也沒了的?」那人氣道:」我們豐玉派的雜魚也比你們這些膿包強,定是你們胡亂解穴,讓他倒了氣,悶住了。」花形道:」你們又不會解,在一旁說什麼風涼話?」那人受激不住:」要我們如掌門一樣解的確沒這個本事,但只要將內力通過他身上紫印傳進去,解他的穴又有什麼難了?」花形冷笑道:」胡說,他身上哪有什麼紫印了?你們若真能解他的穴道,我花形不但立刻收回剛才的話,還跪地向你們磕三百個響頭。就怕你們只會胡吹大氣,卻沒這個本事。」

    那人和其他幾個豐玉弟子互看了幾眼,眾人均惱恨花形出言刻薄,小覷了他們,又自恃人多,想即便解了籐真的穴他們也逃不出去;再者,點籐真穴的是北川手下,他們為他解穴也不算忤逆掌門。

    幾人點點頭,適才說話的那人道:」這話是你說的,我們若解了他的穴就給我們磕三百個響頭,你可不許反悔。」高野見這些人胸有成竹,正想提醒花形不可輕易答允,他已大聲道:」我花形透說出的話,從來也不反悔。」

    豐玉弟子嘿嘿冷笑,三人同時走來,一人俯身看籐真傷勢,手尚未觸到他衣領,第四肋間隙處的天池穴一麻,向下便倒。旁邊二人瞧見是籐真出手,知道上當,未及轉身,也被花形一一點中穴道,軟倒在地。此三人皆是背對餘下兩名豐玉弟子,他們只見三人突然跌倒,未見花籐二人出手,花形怕他們起疑,大聲道:」這三位怎麼了?快起來,我可托不住你們。」餘下兩名豐玉弟子倉促間不及辯明真相,見同門摔倒,忙上前要扶,籐真忽然躍起,與花形聯手將二人打倒。

    籐真的紫金刀上次出海時未帶,這次花形從翔陽王府帶了出來後一直貼身而藏,適才便交給了籐真。此時籐真抽出大刀,一腳踢開一豐玉弟子的啞穴,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道:」南烈在哪裡?」

    那人上當後氣憤難當,但大刀架頸,只得道:」我不知道,但猜想,不是在正殿督促大夥兒練功,便是在禁宮。N,今日發生那麼多事,掌門定在正殿處理大事無疑。」

    籐真收回大刀,又順手點了他的啞穴,問花形道:」你說有豐玉島的地圖,圖在身邊麼?」花形沒仙流那麼好的記性,仙道替他畫出地圖後,一式兩份,一份交給長谷川,一份自己貼身帶著,聽籐真問便拿給了他。

    籐真見地圖上儘是些希奇古怪的名稱,不明所以,便對剛才那名豐玉弟子道:」我問你幾句話,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然我將你眼珠子挖出來餵狗。」那人天生膽小,籐真聲色俱厲地說了幾句,他已嚇得魂不附體,穴道被點,頭是點不動了,忙連連眨眼以示絕不撒謊。籐真將地圖湊到他面前,解了他右手穴道,道:」我們現在在哪兒?」那人見了地圖後先是一驚,隨即指了個地方,在赤火龍和奇香蝕肌粉之間,地圖上並無名目。籐真又問:」正殿呢?」那人又指了個地方,離此也不甚遠。」禁宮呢?」那人再指了個地方。

    籐真將此處通往禁宮的幾條道瞧了幾遍,將一條沒有數字標記的道記熟了,沖花形等人道:」我們去正殿。」

    高野問:」這些人怎麼辦?」花形道:」豐玉的奸賊,殺了乾淨。」籐真適才說的凶狠,實則心腸頗軟,見豐玉弟子望著自己,目露乞憐之色,便道:」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多殺無益,我們走吧。」

    花形等不敢違命,只得跟了籐真去。籐真見他們面有不服之色,便道:」我在他們面前說要去正殿,待會兒他們被人發現,必定帶人去正殿追截我們,我們偏偏去禁宮,讓他們撲個空。」

    三人聽他這麼說才面色稍和。花形道:」禁宮是什麼地方?你怎知南烈定在那兒?」籐真眼神一黯,隨即又面色如常,道:」禁宮是南烈那廝眷養男妃的地方,我聽你說那個流川清俊異常,好似女子,便猜他會在禁宮。若他不在,我們再轉往正殿也不遲。」

    花形當下不再言語,偷眼看了幾下籐真,見他神色隨意,彷彿事不關己,最後更轉頭衝自己一笑,道:」你盡看我幹麼?這麼久不見,太想我了是不是?」花形臉一紅,忙轉過頭,知他從小便堅忍異常,有什麼傷心事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一人獨自忍受,他既不願說,自己再逼他反而令他難堪。

    一行人一路行來,未遇任何阻撓,趕到禁宮前時,正值流川壓著南烈去乾坤山之時,一批豐玉弟子只敢遠遠跟著。

    花形喜道:」他們既然擒住南烈,那就好辦了,咱們上去吧。」籐真阻止道:」他們已擒住南烈,我們上去又有何益處?不如跟著他們,萬一有事,可以出其不意上前相助。」花形心中落下一塊大石,笑道:」你說怎麼便怎麼吧,反正我從來不敢違拗你的意思。」籐真聽他這幾句話說的口氣輕浮,臉色不由得一沉,卻忍住沒有發作。花形兀自不覺。

    幾人尾隨仙流他們到了乾坤山,山周樹木不如其它地方茂密,他們不敢過於靠近,只遠遠地躲在草叢中窺探。待流川上山後與豐玉三真人動手,仙道打昏南烈上前相幫,因仙道的招數巧妙,山下豐玉眾人和籐真等幾人一時瞧得目不暇接,等反應過來時,流川已落入火山口。

    籐真見南烈躺在地上不動,想他若死了這事恐怕難辦。身旁花形忽然大叫一聲:」有奸細!」趁豐玉弟子轉頭時從他們身邊掠過直奔南烈。

    籐真也知若不將南烈搶到手,自己幾人不免死於豐玉,帶著高野、永野二人殺上前去與花形會合。

    那邊花形已搶近南烈身旁,忽覺身後兩道勁風急逼而至,若不回擊勢必身受重傷,忙從腰間抽出一根長約三尺的花槍,一招浪子回頭,回身掠槍,擋過身後二人的雙棒。一人忽的一棒脫手,砸他面門,他不料對手如此輕易便捨棄自己兵刃,忙斜槍上挑,借勢落地。那人正要引他出此招,棒脫手後人跟著一躍,雙腳在棒上一踩,一個跟頭,連人帶棒飛過花形頭頂,搶在他之前,向南烈奔去。

    花形一驚,忙返身追去,身後疾風又至,知是另一人使棒攻擊,也不理他,猛的吸一口氣,身子急飛般向前面一人衝去。身後那人也是雙足撐地,連人帶棒向花形打去,卻被斜刺裡一刀架開。

    花形追逐之人聽見身後風響,一棒回擊,要他退避,哪知花形見南烈只在身前三步,自己若一退,身前那人便可碰到他,也不閃避,一手握住棒頭,拼著身上受他內力一激,要將他拉住。那人正猶豫是放下棒先去救掌門好呢,還是硬將棒奪過來好,腕背的陽池、外關二穴一麻,已被花形的花槍尖刺中,他緊跟著一槍戳中他頭頸,送了他命,自己搶到南烈身前。

    這時籐真等三人被十七、八個豐玉弟子圍住,已左支右絀,難以支持。花形胸口受了一棒之力,雖擒住南烈,但一時悶住說不出話來,幸好豐玉弟子也見到掌門被擒,手下略緩,籐真趁隙搶到花形身邊,只是高野、永野二人卻被豐玉弟子擒住。

    花形將胸口的濁氣逼走,朗聲道:」我們的炮船已將豐玉島圍住了,你們若放了我們的人便罷,否則到時大家一起死。」

    豐玉弟子聽後面面相覷。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一個老者越眾而出,向籐真行了行禮,道:」小王爺息怒。小王爺來我島後,蔽派掌門一直慇勤禮待,未敢疏忽,不知怎的卻起了誤會,兩位若是將南掌門賜還,我等自然將諸位恭恭敬敬地送出島。小王爺若還有何不滿,豐玉弟子眾多,盡可任小王爺帶回懲罰。只是本派紛亂剛定,南掌門身繫眾望,豐玉島上除了豐玉弟子外,尚有不少不懂武功的婦孺幼童,還望小王爺慈悲為懷。」

    花形聽後只是冷笑,籐真卻想:」辱我的只是南烈那廝,與旁人無關,若為了洩一己之憤,而使豐玉島生靈塗炭,非大丈夫所為。何況豐玉派內高手不少,若能攜回替陵南出力,對陣海南時便又多了件利器。」當下便道:」我等帶炮船而來只為有備無患,絕無仗持利器要挾豐玉之意,剛才我這位手下一時情急,難免出言不遜,還請各位見諒則個。」說著對花形道,」你便解開了南掌門的穴道吧。」

    花形滿心不願,只是不敢違背籐真的意思,只得替南烈解穴。手尚未觸到南烈,忽聽籐真急叫:」快走!」原來豐玉派中大多數人知道南烈為何抓籐真,想他是大國的小王爺,絕無受了此等大辱後仍寬恕他們的道理,必是想騙得他們放他們上船,然後再炮轟豐玉。他們自己心胸狹窄,為人狠毒,也不信別人會寬大為懷,是以有人便暗中準備了竹筒陣,突然竄出來,一排六人,人手一支竹筒,嘴上一吹,筒中便有一股濃煙冒出。

    籐真雖說答應放豐玉一馬,但想人心難測,始終暗暗戒備。豐玉弟子隊伍中輕微變化,他已明瞭於心,一見他們竄出,便拉著花形疾退。竹筒中的白煙雖厚,射出的距離卻有限,花籐二人身法快捷,第一波煙射了個空,六人上前一步,又是一口煙噴出。

    籐真想他們只需繞著自己二人兜圈子,自己和花形難免吸進一兩口白煙,花形已露了炮船的口風,這次若是落入豐玉弟子手中,一切休矣。當下對花形道:」上山頂。」

    花形雖不知山頂地形如何,但從剛才仙流二人與豐玉弟子相鬥的情況看來,只能容數人無異,山上似乎還有個洞,地勢險要,豐玉弟子便不敢一湧而上。當下背起南烈向山頂奔去。

    二人輕功了得,又發步在先,一忽兒功夫已搶近到通山頂的斜壁。籐真刀手並用,當先爬了上去,一邊爬一邊大聲道:」誰敢跟上來,我就先在南烈頭上砍一刀試試!」

    豐玉弟子攻勢略緩得一緩,有人道:」咱們手上也有他們的人,他們若敢砍,我們也砍。」有人卻道:」我們擒住的不過小王爺的手下,他們擒住的可是咱們掌門。」——

    籐真已上了山頂,猛的見到火山口也是一驚,先向下衝花形道:」把他扔上來。」花形背著南烈爬這幾近直角的山壁確實有些吃力,便將他甩上去給了籐真。

    籐真接住南烈後扔在一邊,沖豐玉弟子道:」我已經答應既往不咎,你們為何又出手攻擊我們?」豐玉弟子鼓噪道:」當我們傻子麼?除非將南掌門還給我們,我們才信你。」籐真強壓怒氣道:」好,我便將南掌門還給你們,讓你們看看籐真健司可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他俯身為南烈解穴,豐玉弟子卻道他要下毒手加害,紛紛向他發射暗器。花形適於此時躍上山頂,忙揮花槍將射向籐真的暗器一一撥開。

    南烈被仙道擊昏後早已醒來,暗中運氣衝穴。他也不信籐真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只道他另有奸計,要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籐真將他扔在腳邊時他已衝開了穴道,只是假裝昏迷,待籐真為他解穴時,他忽的伸手抓住他胸口穴道,將他從火山口扔了下去。

    籐真身子凌空便知不好,將腰帶解下甩了上去,圈住南烈的腳踝,要借勢躍上,但南烈正自全神防備花形,發覺腳踝被纏後竟不及運力,身子向後,被籐真拖入了火山口。

    流川躍入洞口搶藥果時腦中什麼也沒想,待藥果到手才明白過來:他這麼一躍,非但救不了仙道,連自己的命也要一併賠上。身子在空中翻轉,想要去攀火山內壁,但他居中落下,火山內越往下越寬,他張開雙臂也摸不到一塊石頭。

    突然腳下一軟,彷彿陷入到一個大泥潭中,泥淹過了他腰身,他的落勢才止。

    他吁了口長氣,藉著一團紅光先看了看藥果,突覺頭頂一陣疾風壓下,他身子動不得,只得伸手上托,借力往旁邊一甩,那東西便」噗」的一聲落進他身旁的泥潭。

    「仙道?」流川看清那東西面目後又驚又喜,仙道也看見了他,苦笑道:」沒想到還能活著見到你,看來老天爺對我不薄。」流川輕罵道:」白癡,下來幹麼?」仙道忽的伸手將流川拉過來,污泥阻力極強,兩人無法靠近,仙道運上內力,硬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一把抱住。流川心跳紊亂,想要推開他,但覺得他身子微微發抖,彷彿怕自己消失似的緊緊箍住他不放,便不忍心,將頭靠在他肩上,輕輕罵了聲」白癡」,心頭卻又突然安寧下來。

    仙道道:」剛才看到你跳下來我真怕死了。流川,你若還要我好好活著,以後就別再做這種事來嚇我。」流川心中似懂非懂,只覺被他這麼抱著舒服無比,便不高興去思索,忽然覺得仙道身體又顫抖起來,比適才厲害得多,問道:」怎麼啦?」

    仙道一日中連連催動真氣,這時毒氣再也抑制不住,迅速蔓延,他只覺渾身麻癢無比,叫了兩聲」我」,便說不出話。流川也知不好,忙將藥果往他嘴裡一塞:」快吃。」仙道此時難受無比,也不及思考,一口吞了下去。

    流川一雙澄澈的眼睛牢牢盯著他,見他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心也一點點定下來。但只過不多久,他便哇的一聲吐了口血,身子又劇烈抖動起來。流川急道:」沒用麼?」仙道顫抖地道:」不癢了,但是很痛。」他盡力說的輕鬆,但身上一會兒功夫全被冷汗濕透了,牙齒緊緊咬住嘴唇,實是劇痛難當。

    流川忙撕下幾條衣襟,扭成結塞到他嘴裡,道:」咬住。」仙道依言咬住,但疼痛實在難忍,不禁呻吟出聲。

    流川一手摟住他肩膀,一手不停在他胸前揉搓,盼能稍解他的痛苦,自己也已汗透衣衫。仙道忽的吐出衣結,一把抓住流川的手,道:」我不行了,流川,這果子多半是假的,我受不住了,你快一掌打死我吧。」

    流川知他向來要強,這時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必是痛到了極處,狠一狠心道:」好,你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伸左掌便要往他天靈蓋拍去,紅光閃爍中,忽然見到他漆黑的雙眼正溫柔地看著自己,心中便似被大錘擊中,猛的一痛,沒了力氣,放下手,道,」對不住,我下不了手。」

    仙道見他如此,還想說什麼,一口氣接不上來,昏了過去。

    流川見仙道忽然沒了動靜,忙伸手搭他脈搏,脈象雖弱,跳的卻穩,這才略略放了點心,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心中罵道:」這白癡還說我嚇他,每次還不是他嚇得我半死?」他怕仙道醒了後又痛,也不去叫醒他,只將他臉龐緊緊貼住自己的,心中又是酸澀又是甜蜜。

    他從洞口落下來後事情不斷,這時靜下來後忽覺異樣。側耳傾聽,只覺洞中隱隱傳來水煮開時的聲音,越來越響,且聲音傳來處的紅光也愈加明亮起來。藉著紅光,看清自己所處的泥潭約莫兩丈多寬,泥潭三面是石壁,一面有路不知通向何處。

    他想當務之急是將仙道送上去,南烈那廝說不定知道救他的法子。他也知南烈對他不懷好意,但只要他能治好仙道,也顧不得了,大不了仙道好後再將那廝大卸八塊出氣。

    這時泥潭彷彿被燒,熱了起來,流川先將仙道放在一旁,自己用力爬了出來,再拖著他上了與泥潭相通的道路。

    地上似乎更燙,流川將仙道背上身,沿路走去,拐了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只見紅光裊裊,石叢倒懸,所在之處便似個天然的鐘乳石洞。流川料不到山洞中尚有這般風光,呆了一呆,忽聽一個嘶啞的嗓音道:」是誰?」

    流川順著聲音來處走去,只覺地勢越來越低,地上溫度越來越高,那沸水冒泡般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又轉了一個彎,眼前驀地大亮,一個湖泊呈現出來,湖泊中一塊僅可容兩人站立的石頭上盤腿坐著一人,這人身子佝僂,長髮遮面,但依稀可見是個女人。

    那女人將長髮往兩耳邊一撩,露出一張蒼老的面龐,冷冷地沖流川道:」巖田與矢嶼那兩個混蛋呢?今天換你送飯了麼?」這時流川正好轉過臉,那女人看清他面目後忽然驚叫了一聲,向後便倒。

    流川莫名其妙,他猜她是得罪了豐玉派後被他們關在這裡,但何以一見自己便昏了過去卻不明白。

    他想過去看個明白,一手搭岸,半背著仙道下了湖泊。水中溫度奇高,不過流川在童山上洗慣了溫泉,也不在意。

    仙道被熱水一浸,醒了過來。見流川濕淋淋地站在自己身旁,黑眸中波光流動,一時只疑身在夢中,伸出一手環住他腰,柔聲問:」流川,咱倆都死了麼?這是在仙境麼?」

    流川面色不變,眼中卻露出歡喜之色,道:」你不痛啦?」仙道經他一問,原本忘了的疼痛又席捲而來,一手捶胸,呻吟起來。

    流川暗罵該死,正沒作手腳處,忽聽剛才昏過去的那女人道:」炎弟麼?那人是誰?他怎麼啦?」於這電光火石的一瞬之間,流川猛然想起了一事,轉身對著那人道:」你是櫻谷雨。」

    那人正是櫻谷雨。

    流川炎十七歲那年,他父親的部落為仇人所滅,他仗著幾個心腹衛士的捨命廝殺,才逃了出來,但也已身受重傷。那時適逢櫻谷雨來湘北採藥,在沙漠中見到奄奄一息的流川炎,一時心軟,救了他一命,此後由憐生愛,對他動了真情。流川炎見識過櫻谷雨的本事,倒也佩服,但他急於報仇,不肯投入豐玉、跟隨她遠赴海外學藝。櫻谷雨破例教了他半年武功,因年長流川炎十歲,又是豐玉派中聖女,一生之中不得與任何男子有肌膚之親,最後只得咬牙離開了他。臨行前,她將自己掌管的豐玉三寶中的跗血陰娃和《縱橫》一書留給了他,無影手套因留在豐玉沒有帶出,才沒能給他。

    跗血陰娃是一些漂浮在水中的透明蟲卵,輕易無法察覺。蟲卵入肚後,吸附於腸壁,逐漸長成蟲形,因其形似縮小的女嬰,故得名陰娃。陰娃喜在人血中生活,靠吸人血為食,它排出的糞便卻含劇毒,隨血液流遍全身。陰娃從卵長成形只需幾個時辰,一般陰娃入腹到人得敗血症而死不超過一天時間。等死人屍骨腐爛後,陰娃跳出來,見到光便也死了。豐玉毒物不少,因跗血陰娃特別詭異,又令人難防,故作為豐玉所有毒的代表,位列三寶之一。

    《縱橫》即為那本傳說中厲害無比的武學奇書。

    櫻谷雨回到豐玉後相思難忍,隔不了多久又離島去尋流川炎。那時流川炎已練成絕世武功,正組織人馬雄心勃勃地要一統湘北草原,見了她後欣喜異常,極力勸她留下,她明知被派中掌門發現後禍害不小,但難以拒卻,便留下當了他的右護法。

    後來北野終於發現,要帶她回去受罰,她堅決不肯回去,北野為了自己的私心,竟也留下當了朝陽教四大法王之一,帶著一部分豐玉弟子助流川炎完成大業。

    櫻谷雨雖對流川炎愛到極處,但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他與神隨雲調情,娶相田憐為妻,種種事情,她看著雖難受,卻始終不責備他一言。流川炎也極感她之德。

    海南兵敗後,北川輝在豐玉奪權,北野歸島後即被抓獲。神隨雲又使奸計,在流川炎退師途中迷昏櫻谷雨,將她交到北川手中。北野逃出後圖謀重新奪回豐玉,櫻谷無人可恃,犯了鍾情男子、私贈豐玉寶物的罪,雙足筋脈被挑後關在火焰洞中。

    她所處之地四面皆水,她雙足已斷,無法離去。這洞與海底火山口相連,每日午時受海底岩漿衝擊,石縫中透出紅光,溫度奇高。她被抓時流川炎尚未死,因此她至今不知他已死去,總盼他能重振雄風,打下海南,統一天下後,也許有一天,和自己的孩子們談到昔日榮光時,會記起她這個苦命女子,而派人來救她出火坑。

    這時她在火光中突然見到流川楓,流川楓的相貌與他父親本有幾分肖似,事隔十多年,她激動之餘沒想到:流川炎即便還活著,又怎會仍是個青澀少年?竟昏了過去,醒來後兀自不明所以。

    流川初上童山時,曾從安西與南烈的對話中得知櫻谷雨其人,事後早已忘記,這時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突然想起此人。他一想到她,緊接著又想:」這人既號稱什麼』豐玉聖女』,本事必定是高的,說不定有什麼法子救治仙道。」

    櫻谷雨聽他這麼一說,笑道:」你還記得我,我還道你早忘了呢。你過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流川馱著昏昏沉沉的仙道游過湖泊,越走近櫻谷雨所在的岩石,水溫便越是高,到了岩石邊,流川手一搭,立刻燙的縮了回來,不明白她怎麼跟沒事人似地仍好端端坐著。

    櫻谷雨臨近看到了他,突然叫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誰?」流川見她雖然聲色俱厲,但眼中淚珠滾來滾去,一張臉上滿佈的皺紋都在抽動,也覺她頗為可憐,道:」我是流川楓,流川炎是我父親。」

    櫻谷雨啊的一聲,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是憐妹妹的孩子吧?我們出征海南時她便懷孕了,今年——n,你十五歲,對不對?」流川點了點頭,心道:」不知她被關在這兒多久了,難為她還算得出我的年紀。」櫻谷雨憐愛地看著他道:」你長得可真俊,比他年輕時還俊,你父母都還好吧?」流川道:」他們早死了。」

    櫻谷雨渾身一震,顫聲問:」你說什麼?」流川也不隱瞞,將父親中舅舅毒後死去、母親被神隨雲追殺之事簡略說了。

    櫻谷雨聽得眼睛發直,連連搖頭道:」你舅舅會殺他?不,你弄錯了,決計不會。」

    她苦等了十五年,心上人卻早就撒手人寰了,她本來性格內向偏激,這時受了刺激,一時轉不過彎來,呆呆發愣。流川怕她一個想不開就此死去,忙道:」前輩你別難過了,我這朋友——」

    話未說完,櫻谷雨突然目露凶光,切齒道:」都是神隨雲那賤人。若不是她,炎弟怎會這麼早死?她居然還有臉去殺你母親。當年我在她身上種了落骨魂,可還便宜了她。孩子,我們一定要為你父母報仇,殺了這賤人。」

    流川道:」這事我會解決。前輩,我這朋友中了毒,你快給他看看。」

    櫻谷雨這才注意到仙道,拉住他手搭了搭脈搏,仙道的手臂碰到岩石燙的一縮,流川忙將浸濕的衣服撕下一塊墊在他手臂下面,將他痛得緊皺眉頭的俊臉拉到自己肩頭靠好。

    櫻谷雨皺著眉,良久才道:」他中的是赤火龍的毒,這毒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他中毒之時又被人用內家真力將毒打入經脈,若不是服了白髮魔的九轉回魂丹和我豐玉的獨門解藥,他早死了。不過他剛才催動真力,使毒提前發作,之後好像又吃了顆不新鮮的藥果,對吧?」流川見她一搭脈間便將仙道中毒後的種種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對她信心大增,強行壓住激動道:」一點不錯。」櫻谷雨點頭道:」藥果本來是百毒的剋星,服下去後就沒事了,可惜他服的這枚早過了成熟期,質地減了半,只能解半毒,而且解毒時讓人渾身劇痛無比。」

    流川道:」可還有救?」櫻谷雨點頭道:」藥果已解了半毒,剩下的只需用巧手引渡針法打通他十四經脈便可。孩子,你告訴我,你來豐玉是不是為了治他?」流川點點頭。櫻谷雨看看仙道,又看看他,問:」他是你什麼人?救命恩人?還是師兄好友?」

    流川道:」都不是。」心想仙道到底是他什麼人,這個問題倒難以回答。

    櫻谷雨奇道:」那你幹麼一路護送著他來豐玉?你又怎會到這裡來?」流川只覺水越來越燙,有心要換個地方,又怕櫻谷雨一個不高興就不肯治仙道了,只得咬牙緊忍,滿臉漲的通紅,汗如雨下。櫻谷雨也注意到了,道:」我真糊塗,我們去外邊說。」

    流川求之不得,先將仙道送了過去,又來接櫻谷雨,這時才發現她雙腿有異,想原來她腿斷了,怪不得不能離開那塊石頭,不燙麼?櫻谷雨見他神色,猜到他的心思,苦笑道:」十幾年了,也習慣了,實在燙的受不了,就雙手攀住石頭,身子往水裡一鑽,就忍了下來。」流川道:」前輩,你能治好他麼?」櫻谷雨笑道:」你該謝謝豐玉那些執教的人沒把我的手也打斷,這世上會巧手引渡針法的,大概也只有我一個了吧。」語氣中又是驕傲又是寂寞。

    流川聽她口氣似乎肯治仙道,心中感激無比,一時間,覺得她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他不知該怎樣謝她,只是老老實實地道了聲」謝謝」,想了想,又道,」你真是好人。」語氣真誠無比。

    櫻谷雨十五年來從未聽到有人說過如此感激自己的話,說話之人又是」他」的兒子,便如」他」親口對自己說的一般無二,心中溫暖,笑道:」我為了你父親害死了不少豐玉弟子,我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也不後悔。他們要我為那些死去的兄弟們受罰,那就受罰好了,事情若是從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幫你父親的忙。可惜他已經死了,他若不死,那該多好,他若不死,我寧願再在這兒待個十幾二十年,便一生也不後悔。真的,我一點也不後悔。」

    流川看不見自己背上櫻谷雨的表情,但感到她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自己脖子上。流川從不知道什麼叫作」情到深處無怨尤」,見了櫻谷雨後,卻突然想起了師姐彩子經常偷著哼的這句句子,心中一動,似有什麼要破繭而出。

    流川問櫻谷雨道:」前輩,你很愛我爸爸,對不?」櫻谷雨笑了一聲,哽咽著嗓子道:」是啊,若不愛他,也不會落到這地步,也不會落到這地步後,仍無怨無悔了。其實他們把我關在這裡我很高興的,他的名字中有個』炎』字,我每天被火炎烤時,就好像自己被他抱住一樣。」

    她對流川炎的心思,當年連對他本人也沒這麼直接說過,這時她年近半百,卻突然對著個見面不久的陌生男孩全盤說了出來,卻覺再自然不過。

    流川楓聽了後卻猛然一震,如有所悟。

    他將櫻谷雨背到湖泊邊,仙道已清醒過來,幫他把櫻谷雨扶上岸。他見流川看著他的目光有異,安慰他道:」別著急,我身上已經沒剛才那麼痛了。」接著他又向櫻谷雨深深一揖,」前輩的話我都聽到了,前輩若願救治,活命之恩,彰沒翅難忘。」他話是對櫻谷雨說,目光卻看著流川。

    櫻谷雨見了二人的神情忽然起疑,問:」你們到底怎麼會到這兒來的?」她見仙道強忍疼痛,先點了他幾處穴道,仙道只覺她手指灼熱異常,點過之處氣息立通,疼痛也大為緩和,當下將二人怎樣和花形一起來到島上,怎樣助南烈平定內亂,怎樣擒住南烈帶路,怎樣遇上埋伏,先後墜洞等情一一說了,於南烈和籐真的糾葛及他怎樣糾纏流川之事自然略過不提。

    櫻谷雨點頭道:」原來如此。楓,你是叫楓吧?」流川點點頭。櫻谷雨道:」我雖有心醫治你這位朋友,但所需針具都在上面的密室中,我們得先想法出去。還有,施這套針法後,我的內力會受損傷,你現在老老實實地告訴我:為什麼要救他,讓我聽聽,他值不值得我救。」

    仙道心中也頗好奇,想聽聽流川怎生說法,見他一言不發,又不由得緊張。流川心中已有答案,只是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半晌,才下決心道:」我只覺得他受苦,我比他更苦;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我救他,就好比救我自己。」

    仙道心中激動,緊緊握住流川的手。流川對仙道實是一見鍾情,這才甘願為他奔波千里,奮身卻敵,冒險取藥,只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覺心頭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仙道堅定地看著他雙眼,道:」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必不會負你。」流川心中一鬆,眼角眉梢露出淡淡的歡喜之色,卻一抬下巴,傲然道:」既然這樣,我也答應你,不負你就是。」仙道啞然失笑。

    櫻谷雨在火焰洞中生活了一十五年,於什麼世俗禮法早看得淡了,然見二人當面表白,旁若無人,仍不免有些震驚。二人之間似乎自有一種氣氛,不容旁人插足。她呆呆地看著他們,心道:」他可比他父親大膽得多。」出了會兒神,才想起什麼似地道:」你們這樣,旁人是絕對容不得的,你們當真不後悔?」

    流川心道:」我自喜歡仙道,干旁人什麼事?他們若敢干涉,我一劍一個砍了他們的腦袋。」搖頭道:」不。」

    仙道心中卻一緊,但見流川一副堅定的模樣,心道:」罷了罷了,有他相伴,還管什麼功名富貴,王霸雄圖。」當下道:」我也不後悔。若是旁人容不得,我便和他一起隱居,世上這麼大,總有我們二人容身之所吧。」

    櫻谷雨自己一生癡情,對癡情之人最是瞭解,最能體諒,當下笑道:」好,楓兒若再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便答應給你治。」

    流川道:」什麼?」櫻谷雨一猶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要你叫我媽媽。」

    流川先是吃了一驚,緊接著明白過來,爽快地道:」好,我便認你作義母。」櫻谷雨反倒一怔,她本覺自己這個要求太過荒謬,怕流川楓嘲笑她,哪知他一口答應,情真意切,不由得感動無比,哭道:」為什麼?」流川道:」我和你投緣;你又肯救他,待我好,你要我做什麼我自然答應,有什麼』為什麼』?」

    幾句簡單的話聽得櫻谷雨心花怒放,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仙道沖流川做了個鬼臉,意思是:」想不到你也會甜言蜜語。」流川不明所以,瞪了他一眼。

    櫻谷雨道:」彰兒,背我上去。」仙道應道:」是,前輩。」櫻谷雨心情愉快,笑道:」什麼前輩?要叫伯母。」仙道笑著改口道:」伯母。」

    三人一起向仙流二人掉進來的泥潭處走去。仙道邊走邊問:」伯母,這裡地方不小,難道除了洞口就沒第二個出口了麼?」櫻谷雨搖頭道:」他們把我關進來後,我一直待在那塊小石頭上,到底另外有沒有出口,我也不知道,但我套過巖田和矢嶼二人口風,似乎是沒別的出口了。怎麼,你怕那裡出不去麼?」

    她話音剛落,便聽流川噫了一聲,這時三人離泥潭已不遠,朦朧中見潭中二人手掌相抵,似乎正在對抗內力。

    仙道走近幾步,奇道:」南烈,籐真,你們怎麼也掉下來了?」他看了看流川,心道:」難不成南烈對他真的癡心若斯,見他掉下洞後便與我一般跳了下來?」

    籐真被南烈推下洞後,甩腰帶圈住他腳踝,想藉機翻上,卻連他一起拖了下來,二人先後落入泥潭,相距不過一臂之隔。籐真心中惱怒,想自己不願傷及無辜,這才對豐玉眾人一再忍讓,他們卻屢次三番暗算自己,他本恨南烈入骨,這時更不加思索,舉掌便向南烈肩頭打去。

    南烈早料定他用心狠毒,見他出手也不意外,也是一手迎敵。

    泥潭中轉折不便,相距又近,直如貼身肉搏一般。籐真武功本不及南烈,但南烈自作聰明斬斷自己一手,現只有一手可對敵,籐真卻雙手翻飛,十餘招後更使出琵琶指法,模擬琵琶高手的指態,十指尖尖,所指之處儘是南烈上半身的要穴。

    南烈見籐真左手四指內彎,逐一點他右鎖骨下俞府穴、天池穴、胸骨上窩正中天突穴及第一胸椎偏左一點五寸處的大杼穴,四穴輪點,快若電閃,他剛擋得前二指,天突和大杼便一麻。幸而他早知這次躲不過,已提前運氣封穴,籐真內力不強,只令他穴道一滯,未能令他全身不動。

    南烈危急之中忽然向籐真噴了一口氣,這口氣其實不過是一口普通的氣,但籐真知道他毒術厲害,心中一慌,改取守勢,要先查明自己是否中毒。南烈趁他變招之際左手一輪猛攻,逼得他右手和自己左掌相對,他知籐真指法厲害,便與他比拚內力,將掌中劇毒慢慢傳入他體內。

    籐真只覺南烈的內力似一道寒流,順著他單臂迅速上升,轉瞬間侵入他全身。南烈這門陰煞君的內功本來無毒,但他五年前在童山上與三井壽比拚內力打了個平手後心中不忿,便在陰煞君的內力中加入了毒砂掌的掌力,想再次與三井比武時,對方以為自己內力中無毒,便可出其不意,致其於死地,以報當日之仇。哪知未遇上三井,卻先用在了籐真身上。

    仙道等到來時,正值二人以內力相拼到了關鍵之時,籐真渾身緊繃,牙齒打顫,眼見要死於南烈的掌下。

    流川先前救籐真不過要南烈承他的情好為他治仙道,他不認得籐真,籐真本人死活也不與他相干,這時見了二人相鬥,只是揣摩二人內力如何走向、結局如何。

    仙道卻不肯見籐真就此死去。他對他本人亦無好惡,但從花形的舉動中察覺出他們似乎也是對戀人,想起自己和流川,觸動心懷,對他們大有好感。加上籐真既是陵南小王爺,他活著對南烈也是一種牽制。是以將櫻谷雨放到地上後,走入泥潭,在南烈背上連拍三下,南烈內力一鬆,頓時委頓泥中。籐真卻也狼狽不堪。

    仙道一手一個,正要將二人拉出泥潭,卻聽櫻谷雨道:」別拉出來,午時一到,這洞中溫度奇高,恐怕還是這泥潭中最為涼快,我們先進潭中躲躲。」

    仙道當即點了南烈穴道,扔在一邊,將籐真拉到自己身邊,看他面色便是一皺眉,道:」伯母,你快看看他中了什麼毒?」

    流川已背著櫻谷雨來到他身邊。櫻谷雨只瞧了一眼,便道:」是毒砂掌的毒,不礙事,只是隨著陰煞君的內力一起進入體內,治起來費些時日,你先運功幫他護住心脈。」

    仙道當即運勁助籐真護心脈,籐真輕輕道了聲:」多謝。」仙道道:」別做聲,運氣跟著我走。」籐真當即收息斂神,依言而行。

    櫻谷雨道:」楓兒,你扶我到南掌門身邊去。」流川不知她要作甚,但依言將她扶到南烈身邊。

    南烈啞聲道:」師姑,你不得掌門允可,怎的私離火焰石?是準備反出豐玉了嗎?」櫻谷雨道:」我犯了門規,甘受懲罰,但現下我有一個仇人,若不立即殺了她,我心中片刻難安,還望掌門看在昔日之恩上,放我一馬。待我報仇後,必當回來,自盡於掌門面前。」

    流川嚇了一跳,道:」媽,怕他作甚?」櫻谷雨搖搖頭,道:」孩子,你不懂,我師父待我甚好,恩同再造。我既已答應了她接任豐玉第三代聖女,便不該無端失信。而且我為了你父親,也害死了不少豐玉弟子,我受這罪,也是活該。」流川仍不明她何以向南烈示弱,但想各人自有各人想法,倒也不必強要她聽自己的,只是她若自盡,他卻不能不管。

    南烈聽流川叫櫻谷雨」媽」,已是大吃一驚,聽她居然也不反駁,就更吃驚,想難道師姑竟是他母親?這麼一來,自己若硬要她再在洞中受罰十五年,豈不更令流川厭惡自己?眼珠一轉,道:」師姑也別再自責了,你已在洞中熬了十五年,現下要出洞報仇,我也不是一定不肯。」

    櫻谷雨喜道:」多謝掌門成全。」南烈道:」但你若一去不返,我不免難以向派中執法長老交代。這樣吧,你將流川留下,有你兒子為質,我想眾人也不會不服。」櫻谷雨一皺眉,道:」不瞞掌門說,我這次正是要這孩子親手殺死那仇人。」南烈瞪眼道:」你藉故推搪,只不過想離開豐玉,一走了之,當我不知道麼?」

    櫻谷雨歎了口氣道:」掌門一定不肯,就算了,我先替掌門解了穴吧。」雙掌在他身上連珠炮般拍了幾下,登時解開了他的穴道。

    仙道一邊替籐真護心脈,一邊注視著流川那裡的情況,見櫻谷雨手起掌落,乾脆利落地解了自己的獨門點穴之法,也自佩服,又擔心南烈趁機作惡。見籐真已融入了他的內力,自行護住心脈,便一點點撤力離開。

    流川一見南烈穴道被解,便將櫻谷雨拉到自己身後。櫻谷雨道:」乖孩兒,不用擔心,他中了我的融雪綿綿掌,除非我親自給他治,不然他只要一運功,全身就如散架般疼痛不已,他害不了我了。」仙流二人聽後均是心中一喜,南烈卻驚道:」你——你怎麼敢暗算我?」櫻谷雨道:」我自知罪該萬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待我大仇一報,立即自盡。這幾天我還得留在豐玉,教楓兒武功,為仙道治傷,因此勞煩掌門再相幫周旋幾天。我們離島之時,我定會親手奉上解藥。」

    南烈知中了融雪綿綿掌後除非施功者根據掌力部位、火候親自製藥施救,旁人絕無解救本事,就此一生一世不能再使用武功,與廢人無異。他還怕上當,暗自運了運功,果然渾身骨骼立即就發出爆裂之聲,疼痛難擋,不敢再試,沖櫻谷雨道:」就這麼辦。」

    五人身居泥潭之中,泥潭本已溫熱,漸漸地溫度更高,但相比空氣中的熱度,便算不了什麼。只是泥潭開始發出一股混著硫磺味道的怪味,中人欲吐。眾人本在盡量往泥裡鑽,這時卻又往外頂。只有櫻谷雨,將整個身子俱埋入泥中,舒服無比。

    幸而洞口不久便垂下一根長索,仙道將籐真繫住,拉了拉長索,長索那頭似乎感到重量,將他拉了上去。不久長索又即垂下,流川將櫻谷雨送上。之後,南烈、仙道、流川三人一一被拉了上去。

    花形和豐玉眾人見籐真和南烈一齊摔下火山洞口後便停手罷鬥。花形不知洞口底下便是深泥潭,還到籐真已經摔死了,急痛攻心,跪在地上半晌不動,還是幾個豐玉弟子上了山頂後他才清醒過來,見他們一邊往洞裡看一邊叫喊著要長點的鐵鏈,不由得精神一振,問:」要鐵鏈幹麼?這麼高摔下去還不——死了麼?」一個豐玉弟子瞪了他一眼,道:」底下是泥潭,摔不死的。」花形一聽心中大喜,相幫豐玉弟子一齊連接長索,將底下眾人一一救上。

    豐玉眾人見南烈無事自是大為高興,一切聽他吩咐。南烈臉色灰敗,只道給仙流花籐等人準備乾淨住處和飲食,又命放了高野、永野二人,沒事不准打擾。豐玉弟子不解其故,也不敢多問,有人想:」若就此揭過了和小王爺的過節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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