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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天下 (十七)先期零落今日淚(3) 作者:Ivia
    是以流川他們沒受多少阻礙便闖出重圍,一行人直跑到看不見名鵬士兵了,才停下來歇馬裹傷。

    彩子不等馬停,一下子躍下馬背,跑到流川身邊,臉色蒼白地看著躺在他身前的三井。流川也躍下馬,將三井放在地上,只是他身上中了太多箭,如蜂窩一般,放不平整。眾人圍了過來,見三井臉上也有箭支,面目已不可辨,雙手卻仍牢牢地抓著赤木鐵樹的人頭不放,嘴角上翹似含笑意。

    赤木流淚道:」他全是為了我父子二人。三井啊三井,我雖然掛念父親,但活人的命難道不比死人的重要?你又何必這麼傻?」忽聽彩子冷冷地道:」他這麼做是贖自己的罪,和你無關。再說他人也死了,你再哭他也不會知道了,又何必惺惺作態?」赤木一愣,但想她是傷心過度,以至口不擇言,也不去與她計較,道:」三井一生行俠仗義,定是看不過去名鵬的惡行,才這麼做。咱們可得好好地葬了他。」

    他伸手要去抱三井,被彩子一手打掉,她厲聲道:」你們都走開,我有話要和流川說。」

    赤木看了流川一眼,流川點點頭,他便帶著幾人一齊遠遠走開。彩子道:」宮城,你也走。」宮城從草叢中站起,想要說什麼,終於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開。

    彩子跪在三井身邊,將他身上所中之箭一一拔出,箭頭深陷肉中,彩子再怎樣小心快速,拔出箭時也是血肉橫飛。流川有神功護體,這些血肉濺不到他半點,彩子卻濺得全身都是。她眼淚不斷流下,流過的地方便衝開了血污,留下一道雪白的痕跡,但不久重又染上污跡,她也不在意,淡淡地道:」流川楓,我一直很恨你。」

    流川低頭不語。彩子續道:」你沒來的時候,你三師兄他全不是現在這樣子的,那時他意氣奮發,彷彿全天下沒什麼事情是他辦不到的;那時他和宮城爭著討我歡心,我卻偏不睬他,惹得他生氣傷心,我就高興;那時我們——我們真的好快樂——」她手上動作一停,頭微微上仰,似乎陶醉於往事之中,但只短短片刻,又立刻動手拔箭,口氣也仍是淡淡的,」他今天這麼做,只是為了對你不起,想要搶回赤木伯伯,好稍稍彌補一下他的過失。他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我也沒什麼好怪你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你一定要告訴我。」說著雙眼發亮地盯著流川。

    流川道:」什麼?」彩子道:」仙道到底哪裡好?為什麼他喜歡你這麼多年,你毫無所覺,去了一回陵南,不過匆匆數月,就和仙道如膠似漆了呢?」

    流川聽她說」如膠似漆」,臉上一紅,看到三井的屍體時卻又一陣難過,道:」仙道他,很厲害。」彩子一愣,道:」就這樣?」流川道:」我上童山拜師,是為了練成天下第一的身手,那時我武功不行,但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得嘗所願,每次這麼一想,心裡就有些怕,怕成為天下第一後,就再也不知該怎麼辦了。有仙道在身邊,我就不怕了,因為無論怎樣,他都會在我前面,讓我變得更強。」

    彩子已拔清了三井上半身的箭,她頭次聽流川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卻不甚明瞭他話中之意,發了會兒呆,才道:」他這麼重要麼?即便現在已是個,已是個——」

    流川道:」他已好了。」

    彩子又是一呆,她料知流川不會對她撒謊,但斷脈如何復生卻也讓她猜想不透。又過了會兒,才歎了口氣道:」早知如此,他也不必——」忽的抬頭,正視流川道:」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挑斷仙道經脈的人不是你三師兄,而是我。」

    流川一驚,彩子道:」那天我偷偷跟著他來到你們房前,他怎樣和仙道吵了起來,怎樣打傷仙道,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後來仙道使計詐死,他上了當,悔不欲生地跑開了。那時我便非常非常生氣,想仙道搶走了你,已經讓他這麼痛苦了,現在還來騙他,讓他痛上加痛,實在太過分了。我一氣之下失去理智,便出手偷襲了他。」

    流川聽得急怒攻心,狠狠瞪著彩子,她卻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你想殺我麼?我的確該死,也不想活了,煩你再稍等片刻。」轉頭叫道,」宮城,你還在麼?」

    不聞人應聲,彩子自顧自接道:」現在你知道我是個壞女人了,以後我說的話你也不會聽了吧?」草叢中一個悶悶的聲音道:」你說的話我永遠會聽。」彩子微微一笑,目光中卻傷痛欲絕:」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堂堂的』電光火石』,說過了話可不能不作數。我死後,准你為我痛哭七日,但不准你一直哭,你給我好好跟著流川,將敵人趕出湘北,再將名鵬殺得一個不剩,明白了麼?」

    宮城忍著哭泣應了一聲。這時赤木來催,他們在此已耽擱了太多時間,他怕名鵬兵馬馬上就要追到。

    彩子道:」急什麼?再一會兒就好。」打發走了他,又衝草叢道,」你真聽明白了麼?給我複述一遍,沒的弄錯了。」宮城道:」你——死後,我可以哭七日,但不准——不准一直哭——」流川眼見彩子將一支箭插入自己心臟,緩緩倒在三井身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又落不下來。宮城還在念:」我要好好跟著流川,將敵人趕出——趕出——」說到這裡卻再也說不下去,低低地哭了起來,似乎知道,彩子她,已經死了。

    流川心道:」我沒有什麼對不起師姐的地方,她卻說一直恨我;三師兄對她不起,她卻反而甘願和他一起死,因為她對他一往情深麼?所以才覺得他無論做了什麼對她不起的事,也是可以原諒的?她這樣一往情深,三師兄還是不喜歡她了,四師兄也一樣。可見光是一往情深是沒用的,要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本來是件極為難得的事,所以我一定不可以和仙道分開。」

    他朝三井和彩子的屍首拜了幾拜,招來赤木、南烈,就地挖坑將二人埋在一處。赤木哭著想在墳周圍拔些野草,空出一塊以供記憶,又怕被名鵬識破,反而辱及他們屍體,猶豫不決。流川道:」要記得總是記得,記不得,天天拜也沒用。」

    赤木點頭稱」是」,一行人騎上馬重又奔西南而去。

    眾人打了半夜,此時天已微明。流川知己方櫻木重傷,他和喇嘛一陣惡鬥後已然不支昏了過去;宮城雖然勉力維持著鎮靜,但彩子死後他傷心過度,隨時可能倒下,餘下四人除己之外,也已現出疲態,不能再冒險從山底名鵬軍營中穿過,只有借長草掩飾,繞到西南名鵬軍紮營的山上,從那裡會合木暮與豐玉弟子。

    幾人棄馬步行,翻山而上,翻到半中央時,已看到不遠處名鵬大軍開來,旌旗招展,軍威浩蕩。

    流川當先登上山頭,觸目儘是些名鵬士兵的腐屍,他知他們中了南烈的計,喝下那些酒後,被跗血陰娃毒死,心中略略一鬆。宮城自告奮勇去聯絡木暮他們,他也不阻攔。

    不多久,木暮和豐玉弟子便趕了過來。流川讓大家扔掉一切不必要之物,輕裝上陣,從西南翻山而走,盡可能不要引起名鵬的注意。

    流川拍拍黑馬的背道:」散伙吧。」黑馬不知他幹麼突然捨它而去,仍依依不捨地跟著他。流川狠下心來抽了它幾鞭,它目中淚水流下,卻仍一步一驅跟著他。流川抱了抱馬頭,道:」別任性了。」取來繩索將它繫在一塊大石上,自己展動輕功,帶著眾人翻山而去。

    一行人翻山越嶺,走了兩天,終於出了山區,回到平地。

    木暮向路人打聽了地方,道:」過去一百里便是星星關,現在四國聯軍的大部分人馬都駐紮在那兒。若要繞過星星關,最近一個市鎮也要走上兩三天。」

    流川見人人一副又饑又渴的神情,又想櫻木已昏迷了幾日,傷口不斷化膿,若再不請醫治療,怕也要性命不保。當下道:」去星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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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仙道眼睜睜地看著流川走掉,心頭一片空茫,直等水戶叫了他幾回,才歎了口長氣,道;」四國聯軍到了哪兒了?」水戶道:」剛有探子來報,說他們大軍駐在星星關內,也不知作何打算。」

    仙道心道:」作何打算?這不擺明了要打我們麼?只是名鵬要捉流川,他們不會這麼快動手,免得流川聽到消息後又返回。此去章台少說也要十日八日,那麼這一二日內他們不會出兵。」

    流川臨走前將炎王生前調兵譴將的驚雷玉牌給了他,又當眾封他為兵馬大元帥,人人親耳聽見。哈合德等不便違流川之意,只得帶著仙道入帳,將大軍的裝備、糧草供應情況,及出色將領的特長等一一向他匯報。

    仙道聽了半個時辰,已心裡有了數,下令升帳。

    十萬大軍三通鼓畢,全部在帳前列隊。仙道只在帥椅中隨隨便便地一坐,笑道:」很好,軍容整肅。」頓了頓,又道,」敵人大隊現正在離此不遠的星星關,大夥兒好好休息一下,也不必派人守營了,三日後夜間子時,我們便出發去攻打星星關。」

    大軍一陣歡呼,他們連日來不斷敗退,受盡了窩囊氣,聽說不久即可倒攻回去,均是興奮異常。眾將領卻都面面相覷,不明仙道何意。

    仙道袍袖一揮,走下帥台,打了幾個哈欠,便要進帳補覺。

    哈合德忙攔住他道:」元帥,剛才探子來報,星星關駐著四國聯軍,陵南有五十萬大軍,其餘海南二十萬,大榮十萬,名鵬也有五萬,總共八九十萬,近百萬大軍,我們這兒才區區十萬,就這麼闖過去,不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麼?」

    仙道道:」這位將軍說的果然有理,不知你有何高見?」哈合德一愣,道:」只能堅壁以守,俟機還擊。」

    仙道環顧四周,道:」將軍看響泉鎮是個能堅壁以守的地方麼?」哈合德道:」是不行,可再不至我們也可以往後退入山區,那裡地勢險要,敵人一時三刻便攻不下來。」仙道冷笑道:」將軍的要求便是只要在強敵手下苟延殘喘便行了麼?」哈合德不覺有氣,道:」總好過元帥的這種自殺行為。」

    仙道也不生氣,道:」響泉地勢平坦,無法堅守。再往後退,便是連綿山區,現在已經十月,再過不久,山中便會積雪,到時寒冷刺骨,加上山區供給不足,我們也不用敵人打,他們只需圍山,便足夠困死我們了。何況現在大夥兒雖打了幾個敗仗,畢竟士氣未挫,反因甫遭新恥,決意報仇之心甚熾;一旦引敵深入,造成僵持局面,大夥兒士氣一衰,我怕湘北民眾日後便要改服易主了。」

    一番話說得哈合德等人冷汗涔涔而下,仙道又道:」既是不能守,不能退,唯一的方法只有攻。四國聯軍號稱百萬,其實海南派軍,志不在湘北,而在陵南;大榮也不過想要趁機混水摸把魚;真正勁敵只有名鵬和陵南。他們駐兵星星關,從這兒到星星關有青銅峽天險和白水河的軟灘,我們先他們一步搶佔險地,然後誘他們出戰,只要略有小勝,四國聯盟必然鬆懈。到時——」籐真接著道:」到時我和花形便可去勸說陵南的領隊撤兵,我們一撤,海南自然也要撤,大榮更不必說,你們反可倒過來欺名鵬之弱勢,趁機一舉殲滅,對麼?」仙道笑著拍拍他肩道:」但願我們各得所需。」籐真微笑不語。

    哈合德向仙道鞠了一躬,道:」赤木將軍在時便常聽他誇獎元帥,今日一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屬下佩服之至。還望元帥恕屬下適才冒犯之罪。」仙道道:」我喜歡心直口快之人,你問是不妨的,但多問卻是不必。湘王將帥位交給我,自有他的道理,將軍你說是不是呢?」

    哈合德忽覺這個一直滿臉笑容的少年身上竟有一股說不出的霸氣,比赤木鐵樹生前發威時更令人懼怕折服,低頭連聲稱是。再抬頭時,仙道、籐真等人早已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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