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的任何回應,我知道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家庭生活,所以,我想我們從此之後最好不要再聯絡了,我應該去愛別人……」
「愛如果可以這樣隨心所欲,那就不叫愛。」瞿峰捏著手機,好似他掐的是那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傢伙。
「我的愛就可以。」
「馬的,那你根本就是存心玩弄我!」他矗地一聲大吼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說話!」他大吼說道。
「我只是……想為這段感情留下一段回憶。」她的聲音破碎到幾乎像是在哭泣。
「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他咄咄逼人地問道。
「對,我是在利用你,那又如何?」
「我不會白白讓人利用,我要見你,你給我回來。」他命令式地說道。
「我不知道我們有什麼好談的?」她打斷他的話,聲音如風中殘燭般說道:「你不想為誰停下腳步,是我自己笨到愛上你,我不會要求你負責的……」
「聽著,或者我們可以……」
「可以在一起嗎?還是可以結婚?」
瞿峰濃眉狠狠一皺,突然間喘不過氣來。他知道她的與眾不同,且在經過昨夜之後,他更瞭解了他對她的一樣迷戀及佔有慾。但是,有必要這麼快就替感情下結論?難道只有結婚生子才是唯一的結果嗎?
瞿峰抿緊雙唇,冷冷地說道:「沒人規定戀愛一定要結婚。」
「我如果談戀愛,就會想要結婚。」她的聲音固執到近乎命令。
瞿峰板著臉,怒容滿面地會嗆到:「你連戀愛都還沒跟我談,就急著落跑……」
「你錯了。我已經愛你好久好久,愛到不敢再待在你身邊,愛到知道這樣對我們來說會是唯一的結果,所以我才跑的……」
他的胸口被她的話狠狠打了一拳,痛的他只能後退一步。
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從何時開始轉變的?偏偏他們又都是一流的演技高手。
「聽著——」
她不給他說話機會,急忙忙地說道:「我到機場了,再見。」
「回到台灣,打電話給我。」他聽見自己聲音裡的乞求,但他無能為力。
「不。」
嘟嘟嘟——瞿峰瞪著斷線的手機,感覺自己被狠狠甩了兩巴掌。
「居然敢掛我電話!」他拚命回撥電話,可再也沒人接起。
他的牙根咬得死緊,他的心被溺斃在他沒法子解釋的情感裡。他的頭無意思的瞧著牆壁,痛苦地閉上雙眼。
「該死的!」
「要不要我開車載你去機場追人?」鈴子問道。
瞿峰沒說話,驀地睜開閃電般利眸,口中劈開一道悶雷。
「鈴子,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我昨晚明明聽到你的聲音,抱的人卻是她!她昨天怎麼會灑你的香水?她對你說了什麼?」
鈴子一看大炮口居然對準她,馬上轉身落跑。傻子才會在他的怒火下,說出一切都是她的計謀——讓何舒雅穿她的衣服、灑她的香水、和她一同進到房裡,然後只留何舒雅一人在房間裡……
瞿峰瞪著鈴子畏罪潛逃的背景,正想追上,但雙腿卻無力地讓他只能沿著牆壁滑下。
他想問清楚所有的陰謀詭計,但問清楚了又有什麼用?
何舒雅已經離開了……
隔天,瞿峰因為放不下心,還是追回了台灣,但何舒雅的姑姑說她外出參加社團活動到了偏僻小學服務。
他知道那只是何舒雅之前用來隱瞞和他一同出國的借口,可恨的是,他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裡。
於是,他每天在她住的地方等人,去他們偶爾會一起用餐的地方找人,不然就是在家裡閒晃,試圖從何舒雅姑姑口中知道她的消息。
偏偏,他還沒找到何舒雅,他手邊幾項工程都已經迫在眉睫。結構工程師跟他親自討論狀況,另外一件大型公共工程的討論會議也緊逼在身後,他的特助及事務所夥伴乞求著他快點回來處理一百件小事,否則就要辭職走人……
於是,瞿峰只好在何舒雅租所的信箱裡塞入要她跟他聯繫的字條,飛回了英國。
然後,等到他回英國後,再次撥打何舒雅出租地方的電話時,她的號碼成了空號,擺明了存心不跟他有任何可聯絡。
他寫E-mail給她,她只回了幾行——
我已有了新男友,希望你不要再造成我的困擾。
瞿峰接到信的那一天,暴跳如雷,罵哭了兩個助理。然後,他躲起來,整整十天都沒出過房門。
好吧,他確實從不知道為一個女人安定下來的感覺是什麼!因為他這輩子壓根兒沒想過對他來說,還有比自由更讓他在乎的事。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何舒雅願意給機會,只要不是一下子把婚姻這頂大帽子硬是往他頭上套的話,他願意握住她的手,嘗試著繼續往下走。
只是,何舒雅連機會都不給他,轉身就走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人,竟然有法子做得比他還狠心,他又豈能輸給她?
就這樣,瞿峰走出龜居十天的房間,更加投入事業裡。
隔年的暑假,瞿峰再度回到台灣,家人說何舒雅的姑姑已經離職半年,還說何舒雅已經有了要好男友,兩人還沒畢業就訂了婚,準備一畢業就一塊兒到東南亞教書。
瞿峰失眠了一夜,隔天便飛回了英國。
之後,他開始更加瘋狂地投入工作,脾氣變得更差。此時的他,完全提不起興致和人有過多接觸,更遑論是跟異性打交道。
一年後,在他因為猛爆性肝炎而入院急診的那天,成為建築大獎史上最年輕的得主。
生死之間走了一遭,他推掉了一半的工作,隱居到山林裡,只做他想做的事。想念她時,他就卯起來為「他們」的家畫設計圖、做傢俱。
胸口空蕩蕩地像少了什麼,他也無所謂了。反正,他還有作品和他相伴一生,這樣就夠了……
四年後——
馬的!他討厭人擠人的城市,但他更討厭連間7-11都沒有的鄉下地方!三十六歲的瞿峰大步踩過塵土飛揚的黃土地,黑瞳怒瞪著兩旁的農田,對著田里的稻草人大聲斥道:「有沒有搞錯!這裡不是便利商店滿天飛的台灣嗎?」
想他平時可以半個月躲在深山林中不見人影,可他只要一回台灣,他就是要看到便利商店!
「什麼山水村!雙林集團在這裡蓋什麼禪修瑜伽度假村,蓋在這裡穩倒的!心靈成長的人不用吃喝拉撒睡嗎?連一間便利商店都沒有!想吃關東煮、茶葉蛋加上一碗泡麵的人,不就這輩子都與禪修、瑜伽無緣嗎?」瞿峰橫眉豎目地在稻田邊停下腳步,怒氣騰騰地嚷嚷著。
站在瞿峰身後的,是他剛上任一個月的台灣助理周大明。
周大明和瞿峰保持著三步距離,戒慎恐懼地看著瞿峰張牙舞爪地對著稻草人說話,根本不敢開口對老闆說,這處度假村以斷食和清淨飲食為號召,想吃便利商店食物的人,應該不會來這裡。
而且,他聽說瞿峰前幾年都半隱居在山林裡,怎麼會這麼熱愛便利商店?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瞿峰回頭瞪向周大明,怒聲一喝。「這麼喜歡呆站的話,不如站到田里當稻草人,還可以去幫忙趕麻雀,反正你和稻草人都愛穿襯衫。」
不一樣,他穿的可是一件五、六千元的名牌襯衫啊!周大明在心裡慘叫一聲,卻不敢出聲抗議
因為櫃子裡只有白襯衫的瞿峰,根本把時尚當屁!
更可惡的是——瞿峰本身的氣勢壓倒一切。時尚界及建築界都把他當成桀驁不馴的寶,追趕著想跟他合作。如同這回雙林建設的瑜伽度假村大案,便是特別指名想找瞿峰創作幾座要放在大廳及瑜伽草坪上的大型雕塑。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下田去趕麻雀!」瞿峰大掌一揮,儼然要把周大明推下稻田的兇惡樣。
周大明嚇得雙唇發抖,連忙擠出一個笑臉說:「你想吃7-11的什麼東西?我開車到隔壁村去幫你買。」
「不用!」瞿峰噴火吼完,繼續大步往前走。
他不過是想喝一瓶甜到不行的瑞穗咖啡牛奶!
可是,這事能聲張嗎?享譽國際的建築天才瞿峰,喜歡香香甜甜的小孩子口味,像話嗎?他可不想所有人指著他鼻子笑他幼稚。
瞿峰走過一間三合院,停下腳步看著牆上自製的花布燈籠。他深吸了口氣,感受著老房子特有的帶著泥土與石砌地的歷史味道。
「好清新的空氣。」周大明為了討好老闆,也用力地深呼吸了幾次。
「對,附近剛好有人在燒牛糞。」瞿峰冷哼一聲,拿起黑色勃肯鞋,倒掉裡頭的碎石子。「你如果這麼愛這裡,乾脆就搬來這裡住好了!剛才那個稻草人站的田中央剛好有一間房子,我幫你付房租,好讓你跟你的稻草人兄弟團圓。」
「我……」周大明氣到雙肩發抖,卻突然想起瞿峰英國特助的忠告——瞿峰開始炮轟碎念時,最好別開口反駁,以免製造他開火嗆人的機會——連忙閉上嘴。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手機鈴聲在鄉村的鳥囀間驚叫著。
「吵死人。」沒有手機的瞿峰瞪他一眼。
周大明連忙拿起手機,一聽正是瞿峰特助湯正寧打來的電話。
「老師!湯哥打電話來。」周大明連忙遞上手機。
「不要叫我老師!我是哪裡老!還是有什麼狗屁地方可以讓你師法學習?如果我的功力你們學得起來,別人就不用付那麼多錢要我來創作了!」瞿峰搶過電話,大吼出聲。「死老湯,你想幹什麼?再把我弄到另一個沒有7-11的窮鄉僻壤嗎?」
電話那頭的湯正寧,一邊安撫著他的情緒,一邊告知他已經請人送了他想喝的飲料到他這幾天落腳的飯店,一會兒就會抵達。
瞿峰的臉色此時才稍微和緩了一些,願意耐著性子,聽取特助報告策劃中展覽的進度,還有一些洽談中的案子,例如某某土財主想請他設計一棟幾門妻子同住的大屋,費用隨他開。
「設計費先收他兩千萬,工程預算沒有上限。他如果願意接受這樣的價錢,那我就願意破例替這種崇拜潮流的無腦人雕塑。」瞿峰打斷他的話,瞄向那個正打開食物包裝袋的周大明。「你手裡拿的東西是什麼?」
「抱歉,我午餐還沒吃,想說吃點穀物棒充飢。」周大明連忙把東西放回LV斜背包裡。
「我也還沒吃。」瞿峰雙手交握在胸前,黑眸就停在穀物棒上頭。
周大明只得乖乖送上減重用的穀物棒。
瞿峰打開包裝,咬了大大一口。
下一秒,瞿峰抓住喉嚨,痛苦地蹲下身。
「老師,怎麼了?」周大明急得衝到他身邊,拚命地拍打他的後背。「要不要叫救護車?」
瞿峰用力地嚥下梗在喉頭的穀物棒,粗喘幾口氣後,這才啞聲說道:「要。」
瞿峰慢慢直起身子,神色早已恢復平常。
「要?」周大明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對,趕快叫救護車把你送到醫院,吃這種東西的人腦子肯定有問題,應該送去急救。」瞿峰一臉驚愕地看著周大明說道:「你分明長得像個人,為什麼要與雞爭食?」
「穀物棒沒有那麼難吃。」周大明嘴角抽搐了兩下,怒火已經上升到喉嚨。
「對,它沒有那麼難吃,它是難吃得要死!」瞿峰嫌棄地把穀物棒拎在指尖,一副想拋到天涯海角的模樣。「拿去扔掉,去買點真正的食物,我讓你報公帳!」
「一個男人吃這種東西,是想要保持窈窕去競選世界小姐嗎?」
「你欺人太甚——」周大明握緊拳頭,氣到雙唇顫抖地說道:「我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