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喜歡一個人到了身不由己、魂不守舍的地步,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深深吸引著她,只要一想起他,她就打從心底感到快樂。
她向來隨意慣了,從沒想過愛情這種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也想不到自己心中的情感居然這麼強烈,彷彿燃燒著一把火。
和他在一起,他話總不多,一國之君的身份也帶給她相當大的壓力,但這些顧慮,一跟他在一起的歡樂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
只是她和他,會有將來嗎?不知怎麼的,董小盈又想起這個問題,帶笑的臉不由得一窒,但隨即把這些煩惱拋到腦後。
既然已經為他心動,又何必一定要有結果?追求的過程不是更美好、更令人嚮往嗎?再說了,人生如夢,明天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與其一個人神經兮兮地綁手綁腳、裹足不前,將來想著後悔,還不如好好把握現在,轟轟烈烈的愛上一場。
然而,不管她內心有多火熱,對兩人的未來有多幢憬,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將她從飄忽的雲端,狠狠拉回地面。
「小盈,你跑哪去了?我派人在城裡到處找你都沒找著!」
才進驛館,太子表哥就愁著一張臉出現在她面前。「快去收拾一下,我們回蘭紇,馬車都準備好了。」
什麼?董小盈立刻傻眼。
「什麼事這麼急?」她滿腹不解地問,早上出門時不是還好好的,沒聽太子表哥說今天要回去啊。
「蘭紇來了封急信,說你爹爹在行醫途中染了病,要你趕緊回去。反正北胡王的生日已經過了,你三表姐又閃了腰,在別人地盤上總不方便,所以我想我們乾脆連夜趕回去……」
爹爹染病了?董小盈全身頓時僵直。
太子表哥後來嘰哩咕嚕說了些什麼,董小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和秀薇坐在回蘭紇的馬車上了。
「郡主,你這樣傻愣愣的,怪嚇人的。」秀薇揮舞著手,在她眼前招魂。「老爺自己是大夫,應該沒問題的……」
「我知道。」強忍住滿心的慌亂,她笑了一下,而後又情不自禁蹙起雙眉。但如果爹爹的病真不要緊,舅舅怎會興師動眾的召他們回去?
「郡主,你今天可真行,居然釣上三條魚!」也許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秀薇故意誇張的大叫。
魚?聽秀薇這麼一喳呼,董小盈驀地想起來。「我釣的魚在哪?」她焦急地環顧車廂,四下尋找。
看見她緊張的神情,秀薇面色一窒。「太子殿下說行囊一切從簡,所以沒讓帶上車,還留在驛館裡呢。」
留在驛館了?那可是他辛辛苦苦,花了一整天時間才釣上來的魚啊!
思及此,一陣揪心的疼痛頓時塞滿董小盈的胸腔,她忍不住探頭向窗外望去。
黑漆漆的夜色中,燈火輝煌的弋雅城逐漸變小,愈來愈遠,直到化作一片虛無的淡影。
暗夜中,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是那個她認識了才短短幾天、卻給她帶來無比震撼的男子──夏明霆!
他們約好明早在湖邊見面,他要是發現她已經走了,會怎樣?是悵然若失,還是雲淡風輕地一笑置之?
「郡主,夜風好大,還是拉上簾子吧。」秀薇輕柔的語調自身邊傳來,彷彿有些虛脫的她茫然轉過身,眼中不禁滴下淚來。
關上吧,都關上吧,她青澀的情感,還有那短暫的如曇花般驚鴻一瞥的初戀。
「郡主,你怎麼哭了?是在擔心老爺嗎?」發現她臉上少見的淚水,才拉好簾子的秀薇頗為吃驚。
「不是……」擦去眼角的淚珠,她扯了扯嘴角,帶著濃濃的鼻音。「是剛才被風沙吹進了眼。」
說著,董小盈不由自主的摸上胸口──摸上那只他送給她,卻因為套在手上太大、而被她貼身掛在胸口的玉石扳指。
從此以後,她和夏明霆將天各一方,永無相見之日吧?
他在北胡,仍舊做著他高高在上的北胡王,不難想像,還會有無數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相伴左右;而她也會有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子女,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度過此生。
想他時,就摸摸這個扳指吧,人家都說玉有靈性,或許在寂靜的午夜裡,在水般輕柔的月光下,他還會偶爾想起她、想起那日的邂逅、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日子。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就沒什麼好傷心的,至少,她在他心裡曾經留下過一絲痕跡,不是嗎?
秀薇安慰的話語仍在耳邊飄忽著,董小盈恍若未聞,她只是默默的望著馬車漆黑的頂棚,心裡反覆叨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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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過一陣雨,空氣中至今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沿著湖邊不停踱步的夏明霆不禁皺了皺眉,腳步愈來愈遲疑。看了眼愈見高昇的太陽,表面上神情自若的他,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不安。
昨天這個時候,他們早在一起釣魚了,怎麼現在三公主還沒到?難道驛館裡有事走不開,還是她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心中驀地一驚,他轉身就往回走。
雖然,他對弋雅城的治安相當有信心,但如果是個像三公主那樣清純可愛的女孩子……
想到她可能發生的種種不測,他緊繃的臉上幾乎可以刮下一層冰霜。
在心底,他更是不禁一遍遍的自責。他不該答應她的要求,為避人耳目而與她約在郊外見面。
事實上由於三公主的緣故,這兩天他一直處在一種既緊張又亢奮的狀態,還常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尤其是昨天,他們在這兒一起釣魚,兩人雖不太交談,三公主也總是躲閃著他的眼神,但他發現,她不時在偷看他,眼裡充滿了美麗的光彩。
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感染,他也不由自主的想體驗與心上人在一起的那種奇妙感覺,所以他更迫不及待地想天天見到她。
多少年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沉著冷靜、臨危不亂的人,但沒想到遇到三公主之後,他引以為傲的理智都灰飛煙滅,因為她總有辦法激發出他內心最柔軟、最脆弱的那一面,也只有她才能擾得他心神不寧。
夏明霆匆匆回宮,正打算找人去蘭紇驛館問問情況,沒想到皇宮裡亂烘烘的,幾名急得滿頭大汗的貼身侍從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圍了上來。
「王上,您總算回來了,您兩天沒上朝,大臣們都急著想見您,尤其那幾位老臣,待在偏殿裡怎麼樣都勸不走。」
「出什麼事了?」夏明霆停下腳步。
「倒是沒出什麼事……還是、還是那個老話題。」侍從們一個個低下頭,生怕看到夏明霆那張不悅的臉。
然而,這一次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夏明霆竟一反常態的沒有表現出不耐,只是若有所思看著地面,沉思了一會兒。
「叫他們到書房來見我。」他淡淡頷首,又喊住一名正要離去的侍從,在他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
見那侍從錯愕一怔,趕緊領命退下,夏明霆這才回到寢宮,換上乾淨的衣服,緩步走向書房。
既然那些人這麼著急,就遂了他們的願吧,以前他對女人是沒什麼興趣,可是現在……
想起那張惹人憐愛的如花笑靨,他的心底淌過一絲暖意。
剛進到書房,那些老臣們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
「王上啊,臣等都是親眼看著您長大的,說句倚老賣老的話,算是您的長輩也不為過。您已經二十六了,說什麼也該立後、為咱們北胡留下子嗣吧?」
將老臣們的焦慮看在眼中,夏明霆一陣好笑。
要是讓人知道他這個堂堂的北胡王,三天兩頭被人逼婚逼到這種地步,不知會作何感想?
「你們說得對,本王是該立後了。」沉靜的眼眸緩緩掃過四周,他走到桌前坐下,贊同地點了點頭。
嗄?王上如此爽快就答應了?那些準備了長篇大論還沒派上用場的老臣們不禁一愣,整個書房裡頓時鴉雀無聲。
「怎麼,我答應要立後,你們不高興?」夏明霆的嗓音不疾不徐,顯得矜淡。
「高興,當然高興!」從驚愕中回神過來,那幾名老臣激動異常,接著又響起一陣紛雜的議論聲。
「王上,依老臣之見,西戎國國勢強盛,西戎的公主是我王首選。」
「李中書此言差矣,那些西戎蠻子只知道打仗,我們北胡可是文明古國,哪能自貶身份,立個蠻子為後。依微臣之見,還是月安國的公主好些,聽說她不但長得如花似玉,還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咱們西域有名的才女。」
「欸,俗話說娶妻當娶賢,又不是考狀元,要才女做什麼,依老臣之見,還是性情人品第一啊!」
幾位老臣臉紅脖子粗的在書房裡爭執開了,聽得夏明霆一陣頭疼。
「皇后的人選不用你們操心,我已經有譜了,稍後自然會告訴你們,你們先下去吧。」他起身,沒什麼耐心地揮揮手。
什麼?王上一聲不響的把人都相好了?
那幾名老臣面面相覷,對視幾眼後還想問個明白,此時門外正好晃過那個被夏明霆派出去的侍從身影,夏明霆便不再理會他們,逕自走了出去。
「怎麼樣,把蘭紇三公主接來了嗎?」穿過迴廊,來到院外,夏明霆回身看了看那個緊隨其後的侍從。
「啟稟王上,沒有。」侍從心虛地應了一聲。
沒接來?難道她真出意外了?心中一驚,夏明霆目光如電掃向那名侍從。「怎麼回事?」
被他嚴厲的目光嚇得一哆嗦,那名侍從連忙垂下腦袋小聲答道:「小的去了驛館才知道,三公主已經回蘭紇了。」
「回蘭紇了?」彷彿被悶雷擊中,夏明霆一臉怪異,腦子有片刻的空白。他們昨天不是還約好今天見面嗎,怎麼……她已經走了?
「聽說蘭紇有事,蘭紇的使節跟禮部的官員簡單告別了一下,就連夜離開。」偷覷著他臉上不尋常的表情,站在一旁肅手而立的侍從趕緊加上一句說明,心底則忍不住暗自嘀咕。
看樣子,那個蘭紇的三公主對王上的意義還真是非比尋常啊!
在他的記憶中,王上一向沉穩內斂,哪怕發生天大的事,都能從容以對,幾時看見過王上有這麼失措的表情?
「蘭紇有事?什麼事?」夏明霆吸了口氣,馬上恢復先前的平靜。
「好像是誰病了,那些人也說不清楚。」
漆黑的眸在那名侍從身上凝了片刻,夏明霆嗯了一聲,將目光投向天際,不再作聲。
長久以來,他早過了弱冠之齡卻始終沒有立後,國事繁忙、無暇他顧固然是其因,但最主要的,是他一直找不到令他心動的女子。
然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女人在他眼裡還是那個樣,他也就慢慢死心了。再加上年紀增長,有時他感到自己或許真的需要一個皇后,如果再不立後,麻煩事便會源源不斷找上門。
且不說那些女人整天沒事幹、一個個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再說那幾個老臣吧,一有空就好說歹說逼他立後,真夠他受。
這些天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在今年的生日大宴上,隨便挑個大國的公王把立後這件事做個了結,沒想到卻陰錯陽差遇見了她!
天意,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如果不是她的出現,他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竟是個熱情的人,也有如此火熱衝動的一面。
所以,今天一提起立後這件事,他想也不想,第一個反應就非她莫屬。
原本照他的意思,是想先徵得她的同意,再向臣下公開。但她既然已經回了蘭紇,那就由他代她決定吧。
她的父王既然送她來參加他的生日大會,想必樂見這場聯姻;而且這些日子來她對他的情意,已完全寫在臉上;唯一讓他頭疼的,就是那幾個老臣。
說起來,那幾個老臣都是他的父執輩,一個個為北胡國立下過不朽的功勞。這些年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要他娶個大國的公主,讓北胡國勢更能如虎添翼。如果讓他們知道,他想立蘭紇的三公主為後的話……
思及此,夏明霆抿了抿唇,看樣子,一場風波是在所難免了。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的朝堂上,那幾個老臣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派出三朝元老馬尚書為代表,婉轉地問他想立哪國的公主為後。
「是蘭紇的三公王。」夏明霆平靜地說。
此言一出,空氣彷彿在瞬間凝結。
「王上要立蘭紇國的三公主為……後?」最後,還是馬尚書滿臉不敢置信地率先開口。
「是。」他點了點頭,平穩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猶疑。
「王上,這怎麼可以,蘭紇不過是個邊陲小國,沒什麼勢力,他們的公主怎麼配當我們北胡的皇后?」李中書第一個出言反對。
「就是,就是。」幾個老臣一齊點頭,連聲附和。「蘭紇國小勢微,不適合,不適合……」
「蘭紇還不及我北胡一個州府大,他們的公主最多不過是我朝一個三品官的女兒……」
「蘭紇太窮困,聽說他們每年的稅賦,只有區區四十萬兩白銀……」
聽到耳邊一聲高過一聲的反對聲浪,夏明霆臉色愈發陰沉。
「王上,您要是真喜歡蘭紇三公王的話,立她做個妃子也就是了。」不知是誰在旁察言觀色說了一句。
「不,北胡目前夠強大了,本王不認為要靠聯姻才能穩固勢力。」夏明霆冷著臉,斬釘截鐵地說:「況且,本王心意已決,非她不立後!」說罷,撇下一票目瞪口呆的老臣,袍袖一甩隨即揚長而去。
夏明霆陰著臉走回書房,又想起那些老臣說要立三公主為妃的話。
的確,以蘭紇目前的國力,他們的公主能當上北胡的妃子就很不錯了,但下意識中,他十分排斥這個做法,他就是想立她為後,想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統統都賜給她。
此時此刻,他忽然明白十五年前,他的二皇兄夏明桐為什麼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棄太子之位於不顧,毅然離開。
這就是愛吧,男人為了心愛的女子,難免會做出失控的事。那,就讓他也失控一次吧。
目光落到鋪著明黃繡緞的書桌上,夏明霆快步走到桌前,提起筆,一篇洋洋灑灑求親的詔書一揮而就。
說到底,他才是北胡的王,才是北胡的主宰者,只要他堅持,相信沒有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