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的是機會殺他,暴露在她眼前的是輕而易舉便能揮刀砍斷的後頸。
纖手正悄悄解開腿上的綁巾,綁在靴上的是一把淬著至毒的七寸短刀,這一刀刺下去他是再也沒有活命的機會。腦海中想像著他驚愕的痛苦表情,嚴是影嘴角已冷冷地揚起。
「師父,您看清楚了嗎?就是坐在爹爹身旁那人。」施碧蘿傾著身子附在她耳旁極小聲極羞赧地詢問著,笑得開心的臉蛋因心上人的到來而浮現一朵艷麗的紅霞。
她的問話打斷了嚴是影取短刃的動作。身子微微坐正,循著纖指的方向,她看見了一個身形頎長、容貌俊挺的男子正狀甚無聊地觀看著台上的表演。
側首瞥了紅著臉的害羞人兒,她投給她一個嘲弄的笑意,引來她不依的嘟唇響應。
他不適合她的,雖然自己不得不承認她擇婿的眼光確實高人一等,但冷凝如他配上不知愁苦的單純碧蘿?
若他愛她也就罷了,但這樣的一個男人必有極複雜的深沉心思,若他心存玩弄,那單純如碧蘿必會讓他耍弄於方寸之間而不自覺。
那人與厲重失一樣俊如魔鬼下凡,冷冷的,邪魅的氣質不是普通女子所能駕馭的。
思及此,眼前頓時浮現厲重炎那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無故失蹤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不錯。」她敷衍著應付碧蘿急切的探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應走的人生路,那不是她能干涉及阻止的,就如命運對她的不公平一樣,她無法阻止命運對自己的擺弄,又有何等力量去干涉別人,更何況這個別人正是她應恨之人骨的仇人之女。
「真的嗎?」施碧蘿又驚又喜。
「嗯,很好。」你不該是他的女兒的!在回答的同時她心裡也矛盾著。
「哪……裡好?」輕顫的嗓音再一次尋求肯定,她的反應是戀愛中女子特有的愚笨。
哪裡好?多有趣的問法。
「都不錯,他看來像是一個疼寵妻子的夫君。」嚴是影學她問話時小心翼翼的模樣。
「真的?」
「真的。」那是指若他的妻子是他所愛而言。
所謂旁觀者清吧!沉浸在羞澀中的人兒並沒有發現她的心上人從頭到尾皆沒有正眼瞧過她,惟一的一瞥,在她看來除了無動於衷還是無動於衷。
她再度想起那雙緊鎖住自己容顏不放的狂野深眸在救她脫險後,是怎樣的燃燒著又怒又痛的火焰。
有擔心、有怒氣,也有深深的不安與不解,但絕沒有碧蘿心上人那種毫不在乎。
這樣一雙不在乎的眼神,如何能給碧蘿幸福與快樂?可這不干她的事,等她手刃仇人以祭家人在天之靈後,這兒的一切將與她再無任何關聯。
「哦!師父……我好開心哦!」摀住燒紅的雙頰,施碧蘿一臉夢幻地緊盯著心上人的後腦勺瞧,「您知道嗎?聽見您的認同,比什麼都讓我高興呢!因為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師父您!」
難以解釋的,她的呢哺引發了自己心中細微而持續的疼痛。
「碧蘿,幫我徹一杯茶來好嗎?」找了個理由想支開她,嚴是影不希望自己看見她錯愕的容顏,沉思的眸再度轉回前方令她恨之人骨的人身上。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即使將落個身亡的下場,只要能手刃仇人,一命抵一命,雖是不得已,倒也死得其時了。
『可是……」遲疑的眸不捨地注視著前頭的人。她不想離開,就算是一時一刻她也不願意啊,怎麼辦呢?「師父,我讓小梅為您泡好嗎?」她是真心地把師父當成自己親人般的對待,像師父最愛的雨前龍井,她甚至擔心下人們粗手粗腳所泡出的茶不合師父的意而親自沖泡,連爹爹她都沒有這麼關心過,但是現在……
「隨便你。」雖看穿她的心思,但嚴是影仍故意端起冷臉。
「好啦……師父不氣嘛……碧蘿去泡就是了。」不捨地再三回眸,沉浸在愛情中的人兒終是暫時離開。
纖指飛快地解著綁巾,她打算與仇人同歸於盡,但就在綁巾鬆開之際,一聲痛哼響起,她的手指已紅了起來。
頓住手勢,她盯向落在一旁的金葉子,然後倉皇地抬起頭左右找尋——
是他!那個不停擾亂她的男子。
☆☆☆
她到底在想什麼?同歸於盡嗎?
厲重炎利落地揪住轉身逃離的嚴是影,緊抿的唇代表他正努力控制情緒。
使勁地板過她僵直的背,推她坐在太師椅上,高大的身軀遮蔽了燭光,在牆壁與她的面容上投下暗影。他的視線略微移動,自燭火落回她身上。
四週一片死寂著。
「你——」他的情緒面臨崩潰,沮喪與憤怒兩種情緒化成火焰在身體裡燃燒,幾乎要讓他失去理智。
這個該死的女人!
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便離開了他,害得他以倉皇難受的心施放信號彈召回令無極,才在多方探查中得知她混進逍遙王府的消息。若非因緣際會認識了冷徹,他甚至不知該以何種方式進人這兒。
王府四周全佈滿了弓箭手。
若不是他讓令無極出去打探她的身世,她絕沒有機會離開他的。這幾天他委實驚懼難安,擔心她在復仇心切下會不惜一切地挺身涉險。
這個眼盲心盲的小笨蛋,難道不知道那施行義在經歷一次刺殺事件後,絕對會加派人手或是設陷研引她上勾嗎?
眼前浮起那夜自鬼門關前救她脫險的一幕,深幽的怒眸再次瞪視她,這個女人,竟還敢端著一張冷顏,好像自己破壞了她的計劃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成為肉靶子。」厲重炎緩緩地開口,溫和的語調隱含著驚人的怒火,聲調平滑如絲,卻讓她有種想逃離的衝動。
嚴是影依然沉默地看著他。
他在生氣,有別於上一次的怒火,這一次的怒焰中還夾雜著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像是受傷……
彷彿自己的舉動傷害了他一般。
暗沉的眼裡,有兩簇熊熊的怒火在燃燒著,他放任手指穿進她的秀髮再讓平滑的髮絲緩緩滑過。她不知道她已成為施行義下一個狩獵的目標了嗎?
冷淡如覆滿霜雪的容顏、不肯屈服的頑固與倔強,這些特質組合在她身上,足以讓天下男人瘋狂並誓言擄掠,能征服這樣一個充滿了謎的女子,該是多麼快意人心的事。
所以施行義設了圈套,而她卻傻傻地往裡頭跳!試想,偌大的逍遙王府,怎麼可能讓一名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成為他的座上貴賓,即使是應其嬌女所求,難道他便不會暗中加以防範嗎?
撫順著長髮的大手溫柔如昔,惟有額上暴起的青筋,洩露了他心中是多麼的憤怒。
「為什麼不告而別?」厲重炎見她仍然沉默著,手指順著髮絲滑到她白皙的頸項,不斷地來回摩挲著,「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那就是捏斷你可愛的頸項。」
猛然放手退開一大步,他怕自己真會控制不住怒火地掐死她。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明知道只要她開口他會不計一切幫她的。
「這是我的事。」與他對峙了好一會兒,嚴是影終於開口,語調卻是冷冷淡淡的。
「你的事?」猛地抓住椅子的扶手,他將她困在椅背和他之間,深眸已現嚴厲神色,「你說——這是你的事。」
他咬牙切齒地瞪視她,眸中有著濃濃的不信與受傷。這個無心無血的小女人,在自己救了她兩次之後,竟還一副自己與她毫無關聯的冷模樣!
她難道不明白,早在她以十兩銀子買下他的那一天,他們便已糾纏不清了。她是他的,就連上天也不許奪走。
「夠了!你到底憑什麼以這種態度來審問我。」躲不開他故意俯低的怒顏,嚴是影只好撇開頭拒絕看他。
某種聲音警告她快點躲開,但他受傷的表情偏偏那麼深刻而明顯,即使是轉開頭不去看他,那表情仍揮之不去;她知道胸口有種不捨的情緒在滋生著,像上了癮般,使她無法下定決心推開他。
封閉起來的心,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刻,已讓他輕輕地觸動。
「你這個笨蛋!」她是真的不懂他的心,還是拒絕去懂?
這個他拼盡一切也要抵死糾纏的女人,是他七年來推一掛上心頭的在乎,但諷刺的,他拚命地給而她卻拚命地推,彷彿自己所給予的是多麼不堪的東西。
熱熱的掌心熨貼上她跳動的胸口,她瑟縮了一下,感覺空氣彷彿緊繃到可以用手刃劃開。她無言地抬起頭來看他,發現那雙怒眸不知因何緣由柔和了,滲進濃濃的不捨與哀傷,軟化他原有的嚴厲線條。心中緩緩地湧起陌生的情緒,漫流走她執意要保持距離的決定。
世間萬物本就是互動的,當他執意以癡纏的方式對她,她躲不開只好選擇逃離,但是現在,當他以那麼哀傷的表情溫柔地撫慰她時,她只能一點一滴、不由自主地沉溺。
他的表情像是想好好地痛打她一頓,卻又狠不下心而只好放棄。
嚴是影咬緊唇,因這個認知而暈眩著,她彷彿聽見自己冰封七年的心,因他的溫柔相待而逐漸融化。
不行的……昏沉沉的意識因他掌心傳來的熱度而漸次沉溺,她絕望地掙扎著。
其實,在最深最隱秘的角落裡,她仍不願承認自己是思念著他的。
因為這種陌生而衝擊的情緒,不是她這抹寒冬中的暗影可以擁有的。
注定該是孤絕一生的命,又何苦拖著他一起沉淪呢?
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她發覺自己竟然不可自拔地依賴著他,即使射向她手指的金葉子破壞了她的計劃,但不容否認的,在看見金葉子的那一剎那,強烈的思念像張網似的,綿綿密密地捕捉住她,讓她連逃跑都來不及。
想起此刻正貼在內衫上的金葉子,她知道自己是思念著他的,否則她又何須撿起它呢?
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在七年前便死絕了,沒想到因他的接近而讓塵封住的心再次開啟。因這樣的發現,她無言地顫抖了。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不安,他抱起她讓她穩穩地坐在自己腿上。
嚴是影突然沮喪地知道,誠如他一再的宣誓,這一生他與自己是糾纏定了!
你是個不禪的災星,注定要禍害身邊的人……
溫暖的唇片已依戀地細吻著她的,帶來令她想哭的情緒。
是誰說的,因為喜愛,所以必須放開。
「吻夠了嗎?」為了抵禦心中的迷戀,所以她扮起厭惡的表情傷害他,以為這樣就能使他遠離。
心,因為這個認知而疼痛。
輕吻的唇停了,他摟擁的手因此而緊了緊。
故意揚眉輕笑著,她再度加深嘴角的嘲意,「我說,你吻夠了嗎?如果你吻夠了,那是否可以請你離開。」
他是一道既冷又熱的火焰,矛盾地帶著一身瘋狂燃向她。不論她如何躲藏、逃離,都狂妄地燃放著烈焰,不顧她的意願。
而她呢?卻是一道黯淡平凡的暗影,只能融於黑夜中生存,無法暴露於陽光下。
烈火與暗影,多麼不協調的組合,而她卻不由自主地陷於他的烈火之下,直到烈火燒痛了自己。
自他鬆開的懷抱中站起身,乍來的寒冷驅走了圈護她的暖意,她深呼吸一下,壓抑下再次投入他懷中的衝動,坐回圓几旁的小凳上,以背靠著桌沿。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厲重炎陰著臉,不能忍受她竟說出這樣的話。
「我說如果你吻夠了,那請你離開。」她以挑釁的眼神加重語氣。
沖天的怒氣爆開了,她話中的無情讓自製如他再也忍受不了,不信的眼神凝向她,想從她的態度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來證明這或許是自己的錯認,但她卻旁若無人地倒了杯茶,自顧自地喝起來。
他失望了!這就是找了七年、揮之不去的愛戀嗎?想起這二十多天來的著急,深恐她遭難的痛苦煎熬無時無刻不在啃嚙他,他突然笑了起來,然後瘋狂地揪住她,用力地吮咬著。他要看看他等了七年的人是否真的這般冷酷。
「放手,不然我叫人了!」嚴是影驚恐地掙扎著,趁著雙唇分開的空檔,她張開嘴想制止他,卻又讓他再次蠻強地吻住,「晤……」
「你的心是鐵做的嗎?還是由千年寒冰雕成的?」在她的唇舌間嘶聲厲問,此刻的厲重炎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他拼了命地展開掠奪,只想和眼前的她一同沉淪,即使前方是地獄,他也要她一同前去。
她別想拋開他,如果強佔她才能讓她醒悟她是他的,那他會去做。
厲重炎野蠻地拖著她,將她甩到床上,聽到她哀痛的問哼聲,他的心升起一股嗜血的快意。會痛!他的是影也會病嗎?這該是人才會有的反應。
他以為她早跳脫人的境界而變成聖者,惟有聖者才是無心。無情、無血、無淚的。
撲身過去,他將掙扎起身的她拖向床上,不顧她激烈的抗議,硬是以自身的強勢壓住她。
嚴是影撇開頭躲開他壓下來的唇,隨即又讓他給扳正小臉,懲罰地吮吻著已經紅腫的唇瓣;激烈的較勁在兩人之間展開,誰都不願輸,因為結果是他或她都輸不起的。
「厲重炎,放開我,你放開我!」
「原來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我以為你早忘了呢!」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而且是連名帶姓的方式。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居然是在拒絕他時才會開口喊他的名,平日卻是任他威脅加利誘也不動搖分毫,多傷他的心啊!
他的是影聰明地知道該怎麼傷害他,總是以一刀斃命的方式刺得他體無完膚。
壓住她趁自己冥想時伸進枕頭的手,他臉上揚起近乎殘酷的微笑。
「別忙了,早在剛剛那短刃便讓我沒收了。」她以為他會笨到同樣的錯誤連犯兩次?
「你——」驚恐地發覺他眼中勢在必得的決心,她尖銳地喊出指控,希望能喚回他的理智,「你打算不顧我的意願強佔我?」
「我冷血無情的是影,你變聰明了。」不,他絕不讓她再次溜走。即使強佔她會引來她滔天的怨恨,他也認了,然後他要將她帶回熾焰島,一輩子拘禁起來。
「你——」嚴是影驚恐地發現他是來真的,「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來人啊——」
「你要在眾人面前與我歡好嗎?」他冷笑著恐嚇她.意思是他豁出去了,只要能得到她,其他全在所不惜。
「厲重炎!」她又惱又怒,卻懼於他的決心,只好閉上嘴恨恨地與他對峙。
「你想殺施行義,行!我明天便取他的狗命。」瞪掉她的張口欲言,厲重炎以眼神逼迫她安靜,「你不願意說明原因,也行,我等到你願意告訴我的那一天。但是,現在的我絕不心軟,也不會放手。」
滔天怒焰既已被她燃起,便不會輕易熄滅。
「等一下!」她極力壓抑尖叫的衝動問,「你不怕我恨你嗎?」
「恨?」厲重炎笑著反問,「恨有什麼不好,總勝過永無止境的冷漠吧!」
「如果你對我的感覺只有恨,那這是什麼?」俯下頭,搜出她貼身藏好的金葉子,他聲音粗嘎地低問,然後以葉子的邊緣在她的脖子上輕劃著,滿意於她哆嗦的反應。
他的是影是個小騙子。這項認知帶來的喜悅柔和了他的神情,他滿心愉悅地輕笑著。
「那……我收著它是因為……因為它可以變賣成銀子,然後買包砒霜毒死你。」忿然撇開惱人的凝視,紅著臉的嚴是影恨恨地從牙縫間擠出語。
聞言.厲重炎笑得更開心。
「等一下,你聽我說啦,等一下……」她用力地推他,直到他惱怒地抬起頭來為止。
「閉嘴,讓我好好地愛你。」說完,他又打算再度開始方才被打斷的事。
「厲重炎。」無奈,她只好以手遮住他火熱的唇,阻斷他的行動。
他報復地舔吻她的手心,她嬌呼一聲,卻又不敢放開,表情是既尷尬又生氣。
「你想我給你,好!但是得在你取了施行義的狗命之後。」倉促間,她只好開出條件。
「要他的命簡單,但是——」
『等一下。」嚴是影再度制止他,「如果你硬要對我用強……我不想恨你的……」低下頭,她故作黯然狀。
厲重炎瞪著她,臉上是與慾望拔河的掙扎,末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滾開身以錦被將她蓋了個密不透風。
「好!這一回我信你。」
無言地任他連人帶被擁人懷中,嚴是影無聲地道著歉。
記得他在盛怒時說過,。逍遙王府早已有數百名弓箭手埋伏著,她怎能e私地讓他鋌而走險。
明天一早,她會想辦法取那老賊的命。
但現在,她只想放任自己,沉浸在他溫暖的懷抱中。
☆☆☆
事情因施行義遠行而耽擱了下來,無奈之餘,嚴是影也只好捺著性子等待。
明天,是施行義回府的日子。
「過來。
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厲重炎在冷徹的開口下,成了逍遙王府的座上賓,同時還與她在西廂裡對門而居。
原本以為可用拖延戰術來敷衍他的,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讓他摸了透。
「過來。」坐在太師椅上的他看起來危險萬分,一雙看不出思緒的深眸此刻因某種奇特的原因而閃亮著,像是窺知了她的秘密,那雙深眸因喜悅而明亮,像雨後乍晴的天空。
甫進門的嚴是影手還擱在門上,像是在考慮著聽他的命令或乾脆轉身逃跑。
每一夜,他總是不請自來地霸住她的床,強迫自己與他同床共枕,美其名是向她索討利息,其實她知道,這不過是他監視自己的借口。
「想我過去捉你嗎?」厲重炎瞇起眼睛,似乎對她的反應覺得不悅。這樣的對峙每夜都會上演一次,她抗拒而他捕捉,待自己成了勝利的一方之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安憩在他懷裡,等到人睡之際,又會像個娃娃似的把他當枕頭摟著不放。
他的是影早已依賴他,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罷了,而這正是他要的,雖然不願看她在矛盾中痛苦掙扎的表情,但誰教她讓自己等了這麼久,然後又丟自己一人沉溺,演獨角戲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可得讓她同自己一同演出才行。
況且,掙扎過後的徹悟絕對是甜美的,對這樣的發展,他有的是耐心,但前提必須讓她先習慣自己才行。
同時,她也必須瞭解,她的命再也不是她自己的,不能任她想丟就丟。
嚴是影沉默地瞅緊他,冷漠素白的小臉上淨是深思的神情,然後,她順從地來到他敞開的臂彎中,圈著他的脖子坐了下來。
她的反應引來他的詫異,這不像她,厲重炎輕吻著她的發沉思著。
「為什麼?」
「只是累。」她懂他的意思,所以也直截了當地回答他。反抗對他是無用的,這個人,彷彿視禮教如無物般夜夜擅闖她的寢房,然後還不顧她的意願強迫自己與他同榻共眠至天明。
她反抗過,但不被接受。就像昨夜,她怒極地趕他離開,沒想到反而惹來他的暢懷大笑,好像他滿意自己突生的脾氣。自然,兩人製造出的嘈雜引來了門外嬌女的詢問,她有點慌張地看向他,沒想到他竟然一副無賴樣!
他居然說不介意讓人知道他與她之間的關係……
關係?她與他有什麼關係!
她咬牙切齒地騙走碧蘿,然後像陣旋風似的刮回他身邊打算問個清楚,誰知卻讓他吻得忘了怒氣。
這樣的戀纏,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反正,明天……或許明天後她與他將從此兩隔,這一夜,就當是給自己最後也是最美的回憶吧!
「在想什麼?」他輕輕地問,然後輕撫著她的面容,端起她下頜,靠近那雙蒙上輕霧的秋眸審視她,像要看穿她的心。
他不喜歡她這樣的表情,像是封閉了自己拒絕他於心門外。
俯下頭,他突然有點慌張地吻住她,力道之大引來她抗議般的抵抗,他放輕力道,開始輕柔地低吻,官到順著她的背脊滑過的手碰到了他先前擱在枕旁的鈴檔為止。
繫在雪狐頸上的鈴鐺在她手上,那雪狐呢?
「是影,你還記得嗎?」鬆開唇,他氣息濃濁地低問:「七年前,大雪紛飛的雪夜,你救了我,而我送了你一隻雪狐……』」
那一夜,是個巧合,誤中陷阱的他藉著馴養了一個多月的雪狐取曖,然後,又是另一個巧合,讓他在地洞中聽了她一夜的心碎哭聲。
或許,從那時開始,那雙迷離的淚眸就成了他惦念最深的牽掛……
為了這份牽掛,他不惜渡過重洋找尋她。
『雪狐……」嚴是影閉上眼,塵封住的悲痛過往因他而再度挑起。
雪狐啊……曾是她在蒼山峰頂孤寂生涯裡給她慰藉的惟一……
「是影!你怎麼了?」他以十分溫柔的聲音心疼地道,「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算了。」
捕捉到她一閃而逝的悲痛,他不捨地摟緊她。
雪狐……抹不去眼角突然湧出的眼水,她索性埋在他的胸前無聲地哭泣。
那一夜,雪狐調皮地不肯離去,倉皇中,她只好將它塞到床鋪底下,她以為師父不會發覺的,誰知雪狐竟然不依地發出嘶叫聲,她嚇死了,支支吾吾的告訴師父可能是不小心跑進來的老鼠,師父冷眼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便轉過身打算走開,誰知道雪狐竟在床底下又叫又跳,還搖動了鈴鐺。
她記得那鈴聲是那麼嚇人地響著,像來自地獄的喪鐘,敲痛了她心底孤單的角落。
師父飛快地從床鋪邊抓住了跑出的雪狐,然後一掌便打算劈下——是她不顧性命地撲過去擋住那一掌,她還記得那時自己是如何哀求著——
「師父,求您饒了它,饒了它……」她將雪狐搶進懷裡,死命地緊護著。
「師父。求求您,晴兒求求您!」她哭著抱緊懷中的雪狐,拚命地磕求著。
可師父像是鐵了心般的拒絕響應。
於是害怕的她終於爆發了,她哭著尖聲嘶吼地罵她是個冷血的女人,才會執意要她活在孤獨中,才會殘酷地想殺害可愛無辜的雪狐。
然後,兩個各自沉溺於痛苦中的師與徒爆發一陣激烈的爭吵。
她記得師父於盛怒中,一字一字地以冰涼的語氣傷害她:「你這個不樣的災星,你忘了自己是個禍星,是生來禍害身邊人的嗎?」
「不是、不是,你亂講。」放下手中的雪狐,十二歲的晴兒撲上去就是一陣亂打,卻被師父一掌推開。她不顧撞痛的額角,發了狂似的再撲上去。
「夠了。」終於,師父似乎也震懾於她的蠻勁,退開一步以複雜難測的眼神盯著她,嘴唇如往常一樣緊抿著。
「師父……求求您……」慌張地抱緊雪狐,她緊縮在牆角哀哀哭泣著。
或許,是她的堅持打動了師父吧!師父不再堅持要殺它,也不許她養它。
但是從那一天起,她不再是晴兒,不再是早晨裡初升的太陽,而是冷寒冬天最不受歡迎的暗影。
師父不殺雪狐的代價便是要她從此改名換姓,表示她們風氏一族的真正滅絕。
她無奈地同意了。在隔天一早她便放走雪狐,然後收起鈴鐺,讓那段往事成為她在蒼山頂最快樂的回憶。
她突然想起小舞兒,五歲大的她堅持不喚自己晴姐姐,說她叫影姐姐,是影子的影……倔強的小舞兒私底下總是這麼叫她的——
影姐姐……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