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余將軍。你現在只能相信我們,照我們說的去做,否則,你連一絲瞞天過海的希望也不會有了。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你還想抽身嗎?哼哼……」
「我早就抽不了身了。」深入骨髓的疲憊壓垮了武將的脊背:「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害我又助我,助我也不過是更深一層的害我……本將已是你們掌中之棋了,只是這一局棋,你們又想下贏誰呢?」
「下贏了誰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是不是能贏這輪棋局。」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輸得淪落到今天作爾等棋子嗎?」
「……」
「呵……怪只怪我這一生,總是太想贏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冤家宜解不宜結。
如願以償的坐上了返京的囚車,季凱卻絲毫沒有一切不幸即將結束的雀躍。
自從那天聽到游尚銘的告白之後,他腦子裡就一直迴盪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句俗話……仔細算來,他會落到今天這個與男人再也撇不清關係的境地,怪也只能怪他當初非要爭一時的意氣,指望能夠在「情場」上扳回一局,趾高氣揚的甩掉屢次耍弄自己的游尚銘以滿足他那業已傷痕纍纍的虛榮心。
現在可好,真假混淆,是非顛倒,他本以為老天開眼,終於讓游尚銘被自己釣上了鉤,眼看就該輪到他義正詞嚴不留情面的狠狠拒絕掉對方了。誰知,他準備的那些冷嘲熱諷還沒來得及說完開頭,就被游尚銘溫軟的一個微笑駁斥得片甲不留。
「游將軍,就算你這回說的是真心話吧,但是很可惜,我季凱根本就不喜歡男人。之所以在地牢裡那麼欺騙你,也只是為了報你先前把我蒙在鼓裡的一箭之仇罷了,你不要當真吶!雖然我承認這種報復行徑是幼稚了一點,可……」
「小凱。」
「嗯?」
「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寵溺的笑了笑,游尚銘縱容的摸了摸季凱的頭,絲毫不在乎他在瞼色鐵青的將士們面前毫不留情的削了自己的面子:「其實我心裡也清楚,我不該因為所謂的計劃就將情啊愛啊的當籌碼亂說,辜負了你的一片情誼,傷了你的心……你如今不肯接受我也是我活該報應,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
「……等等,誰說我這是氣話來著?!」雞同鴨講的眨了眨眼,季凱發現周圍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好像每個人都明白了游尚銘的言下之意。
「難道說,我一會兒追求你一會兒劃清界限的你都不生氣嗎?小凱∼∼」
「廢話!我當然生氣——」被這樣設計玩弄都能不生氣的話,他早就修煉成仙了。
「所以嘛,你還正氣頭上,我不勉強你立刻就接受我的歉意和感情。但我是說真的,小凱,我喜歡你,這一回絕不騙你。你願意相信的話是我的福份,即便你再也無法相信我了,我也會默默的喜歡下去,不再食言,我……等你回心轉意。」
「……憑什麼你在等我就得回心轉意啊?!哼!姓游的,甜言蜜語說得次數多了就太假了,山盟海誓發的次數頻繁了就不值錢了,您的鍾愛……恕我季凱不稀罕!哈哈哈哈——哈……呃……」暢快的吼完,嘴上爽快了可心裡卻空蕩蕩的有點發虛,思及昨夜目送對方離開時自己那週身宛如破雷連續劈中的顫慄悸動感,季凱緩和下戾氣,剛想為了將來可能會在彼此之間發生的什麼退讓一步,抬頭卻正對上游尚銘滿含歉意和柔情的受傷凝視。
不、不好了!倒抽一口氣,季凱驟然醒悟,不知不覺地,他的回答已經欲蓋彌彰的在人前承認了自己對游尚銘確實曾經有過點什麼不言自明的期待。
「我、我說錯了!我並不是那個意思的……」他不是想看九死一生逃回城的游尚銘露出那種強顏歡笑的痛苦眼神啊!可是不對,他好像就是為了讓對方也嘗嘗受傷害的滋味才這麼說的。但那樣也不對,這麼說了不就代表自己是由愛生恨,橫豎是先喜歡上的那一方便宜了這傢伙嗎?不過自己也確實不能說對姓游的一點想法也——
「小凱,呵∼別著急了,你不用解釋的,真的,我懂的……」
「……哦。」是嗎?可關鍵問題在於,他季凱自己反而搞不明白了啊!啊啊啊——
到頭來,目前季凱唯一可以得到的明確結論就是:拜某人頂著一張比灶台還厚的臉皮所賜,自他進營至今,對方先後三次的告白真假暫且不論,反正是上至晏朝守城將士,下至遠道而來犯境的胡人,中間還加上行蹤神秘的整個拜月族……反正是個人就知道了他季凱與游尚銘早已斷袖合歡且他還是作下面的那一個?!
想到這裡,又是一聲仰天長歎,看也不看囚車另一端身著囚衣還春光滿面的患難之「友」,季凱強迫自己轉過念頭,去思考比較迫切的問題,就比如說:他和游尚銘送京受審的階下囚身份。雖然或多或少,季凱還是感激那天余渡飛臉色發黑的搶在自己被游尚銘氣昏前厲聲發話,及時把他們一個按照私出軍營臨陣不知去向為由,另一個按照私離軍營射傷朝廷命官、且事後大言不慚地冒充御史又舉不出證據為由,雙雙押入赴京受審的囚車一路南下。但是,太過合理的處置方式卻給人格外不對勁的感覺……
余渡飛作夢都想殺掉眼中釘游尚銘與壞他計劃的自己,這誰都知道。
游尚銘乃是堂堂三品武將,自己情急之下「冒充」的又是一品的御吏大人,這種程度的案件宣敬城一個邊塞之地無權審理,只能押入京師聽候上面發落,這也是晏朝人盡皆知的規矩。
奇怪就奇怪在,余渡飛應該清楚自己的把柄太多,放他們二人進京實在不智。萬一審訊的時候他們把宣敬營發生的那些欺上瞞下,通敵賣國的陰謀抖出來,余將軍絕對脫不了干係。就算是當時迫於營中將士們的壓力,余渡飛不得不暫時裝模作樣的將他們倆收押送審吧,可依照季凱的經驗,對方應該合理利用這一路上層出不窮的機會埋伏手下殺他們滅口才對啊?怎麼眼見都趕了一半多的路程了,押解他們的官兵卻絲毫沒有要動手的趨勢?
到底余渡飛在盤算什麼呢?對方的機關究竟埋伏在哪裡呢?敵人這麼有恃無恐是否倚仗了誰呢?還有就是……旁邊姓游的那個傢伙打算用那副讓人頭皮發麻的深情目光「奸」視自己到什麼時候呢?!可惡——
「你看夠了沒有?!低頭吃你自己的飯去!哼!」囚車再大地方也有限,已經背抵欄杆再往外就得越獄了的季凱終於忍不住發威了。連日來,成堆的問題擠得他腦袋都隱隱作痛,偏生拴在一根繩上的另一隻「螞蚱」還好整以暇的開開心心嚼著很有可能會被下毒的飯菜,不以為然地寬慰自己:「小凱吶,有些事情敵暗我明是琢磨不透的,你自己再怎麼煩惱也沒有用啦!來來來,乖乖吃點東西,這幾天你飯吃得太少,我擔心你身子吃不消啊!」祭起笑容,游尚銘頂住季凱週身壓迫而來的寒意,不怕死的湊過去,端起季凱碰也不肯碰的碗筷,慇勤的將寒酸的囚飯裡僅有的精華部分毫不猶豫地餵給了對方:「多少吃一口吧,你年紀還小,餓久了傷身得厲害。」
「……等確認你吃完之後沒有被毒死,我再動筷子也不遲。」冷漠的白了游尚銘一眼,季凱沒好氣地閉起虎目眼不見心淨。
「唉∼∼小凱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走一步再想—步吧。你若是—直這麼緊張兮兮的疑神疑鬼,我看用不著余叔下手,你自己就會在進京前把自己累垮掉。」無可奈何地當著少年把碗中的每樣菜飯都嚥了一口,游尚銘安撫地拍了拍季凱的肩膀,將碗筷硬塞到他手中:「吃吧,一時半會兒毒不死人的。我們離奇死亡的話,余叔嫌疑最大,他就算害我們也不屑於這麼粗俗的手段。你若還是不放心,我就叫阿德去另外買點食物好了,咱們不吃官兵提供的飯菜總放心了吧!」
「是啊是啊!小凱兄弟,乾脆我去街邊的館子裡讓他們下幾個白水煮熟的雞蛋給你吃好了,聽說那東西沒法下毒……」正蹲在囚車外和押解官乓們一起吃晚飯的石德聞言,立刻想起自己千方百計跟隨南下的意義所在,連忙放下筷子拿起乾癟的行囊,作勢便要勤快的往對街跑。
「不用麻煩了,該死的遲早會死,防不勝防。」懊惱地瞪了笑得無辜的游尚銘—眼,季凱沒對方那麼厚的瞼皮,能夠把患難與共,主動追隨他們一路百般照料的石德依舊當成營裡的小跟班使喚,尤其是看到他們兩個一唱—和,一個支使得理所當然,一個跑腿得心甘情願,他就覺得從胸口到胃口門通通不舒服,連帶的夏日裡的飯菜也「酸」得特別快……
入夜後,飯吃得不順暢,人也跟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躺在硬邦邦的囚車木板上,睡慣了武陽侯府陰冷潮濕的石牢房的季凱自然不會覺得囚車的條件差到哪去。反正夜風涼了,有人會趕也趕不走的貼著自己美其名曰相濡以沬的取暖,而—旦夏夜憋了雨沉悶起來,又有人會躲也不讓躲的在旁邊輕輕打扇,送來解暑的陣陣清涼。
「若我是玄武御史就好了,唉……」換成性好男色的楚懷風躺在自己的位置上的話,囚車車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溫柔鄉了。只可惜,游尚銘的體貼在他季凱眼裡不亞於黃鼠狼的拜年,事不過三,他絕對不會再輕易相信對方的情話綿綿了!
「哼!我哪比得上你啊,小凱。看你這白虎御史如今多逍遙∼∼走路有囚車載著,吃飯有俊哥兒哄著,哪像我這苦命的玄武御史,不但要提心吊膽瞞著府裡人往外溜,還得馬不停蹄地趕過來風塵僕僕的給你通風報信!」突然,暗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抱怨裡透出一絲笑意,打斷了少年的哀歎。聞言,季凱渾身一震,剛要跳起身來阻止來者暴露身份,卻見睡在囚車外的官兵們早已被楚懷風那武藝高超的男情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點倒一片了。
「懷風∼∼你怎麼來了!」驚喜地將手伸出木欄,輕而易舉地捻開百十來斤的鐵鎖,推開囚車的木門,季凱看也不看縮在游尚銘背後驚得連嘴都忘了合上的石德,舒展著四肢迎了過去,親暱的扶過好友的胳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哼哼,你這重色輕友的傢伙,也不想想是誰為了你被遺忘在武陽侯府的牢裡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有空來看我,也不知道把欠我的竹葉青和芙蓉酒膏帶上……天知道軍營禁酒,我兩個月都沒聞見酒香了!」
「死到臨頭你還想著喝酒?哼哼,沒聽我說嗎?我是特意來給你通風報信的。」瞪了一眼每次見面總是開口閉口討酒喝的少年,楚懷風有時真的懷疑季凱是把敲詐自己這個武陽小侯爺當成了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一部分了!唉唉,沒辦法,誰叫自己攤上了一個穩坐惡人寶座的爹呢。
「夜長夢多,懷風,你最好是長話垣說。」溫和的叮囑道,方天宇謹慎地確認了—下囚車百丈之內僅有游尚銘與石德兩個外人維持著清醒。接著,他上一刻還銳利如刀的目光在投向夜幕中牽掛的人影時,轉瞬憐惜的嵌進了如星漢般燦爛的波光。那是強悍的男人在凝視所愛之人時獨有的柔軟。
「……」靜靜審視著他們,游尚銘散漫地靠坐在牢門大開的囚車上,若有所思地眨著眼,慢悠悠地,劃開瞭然於心的淺笑。
「對啊,懷風你冒險跑來,到底怎麼回事?」反正不會有比現在更倒霉的處境了,本著破罐子破摔的豁達,季凱聳聳肩,帥氣地搭上好友的肩膀毫不避諱的詢問:「你直說就是了。」反正方天宇沒有要點昏遊街銘和石德的意思,可見楚懷風要說的事情他們二人也卷在其中脫不開身。
「哼哼,小凱啊,宣敬營那邊出的事我多少探聽到了一些。以你的功力,這麼老老實實的坐囚車當欽犯,該不是指望到了京裡提審的時候反咬余渡飛一口,好當眾把事情解決掉吧?」瞪了季凱狀似輕鬆的笑臉一眼,洞察了少年的如意算盤,楚懷風重重歎氣:「我特意來告訴你的就是……別做夢了!還反咬一口呢,哼,恐怕到了京城輪不到你張嘴,你們兩個就得被直接定罪推出斬首了!」
「憑什麼——」虎目圓瞪,季凱不相信余渡飛一介武將能有這麼大的面子唬得京官也徇私枉法。況且,他們的案子涉及嚴重,非一品大員無權過問,更不能斷然結案啊!
「就憑……余渡飛將你們押解京城,是準備送交給我爹武陽候親自審訊。」哭笑不得地搖頭,楚懷風滿意地看到季凱在聞訊後立刻垮下了肩來,一臉苦相:「慘了,我就懷疑那余渡飛必有後招!果然不出所科……只是沒想到他連你爹都能請動。」
全天下誰不知道武陽候意圖篡權無法無天,向來是群惡所向的一代梟首。真要落到那個專橫跋扈,欺壓良善,以剷除忠臣良將為己任的侯爺手裡,確實不需王法公論,直接就會被隨便打個罪名先斬了以絕後患再說!
語重心長地反手拍了拍季凱的腦袋,楚懷風揉亂少年蓬鬆的頭髮,難掩焦急:「總之,余渡飛的使者已經和我爹密談過了。似乎是準備把宣敬營發生的事全扣到游尚銘這個副將的身上,說他背後有刺青為物證,余渡飛的使者則可以作人證,來證明游尚銘是拜月族的聖子,所謂的士兵失蹤就是他為了報復漢人一手策劃的。如此一來,我爹想要立斬不饒也就有了憑據,更輪不到周圍人據理阻攔了!」
「等等,懷風……余渡飛的使者……是不是一個身材與方大哥差不多,長得還算英俊,就是眼角略挑,顯得有些刻薄的年輕人?左眼的下方還有一顆紅痣……」輕瞇虎目,季凱回頭與囚車內枕臂旁觀的游尚銘交換了一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眼神。而楚懷風在驚訝之餘,也沒有令二人失望:「是啊,就是這麼個青年,你們怎麼知道的?」
「汪子林……」冷哼笑罵,咬了咬牙,游尚銘的眸中銳氣立現立消,隨即又恢復了淡漠。
見狀,季凱猛然記起了什麼,洩憤的握拳捶了一記木籠囚車:「不可能讓他得逞的!我已經吩咐拜月族和宣敬營的兩名人證帶著白虎御史令提前到京城找畢大人了啊!汪子林這個罪魁禍首居然還敢明目張膽的跑出來惡人先告狀,難道這意味著……」
「什麼人證啊?小凱,根本沒有人帶著你的御史令找過畢大人啊?順便—提,聽說你是以『冒充』白虎御史的罪名被抓的,畢大人非常著急,已經入宮稟明皇上商量對策去了!」
殘酷地證實了季凱的猜測,楚懷風擔憂地望著季凱氣白又憋紅的瞼色,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囚車中一派閒散的青年:「總之,局勢對游尚銘非常不利。你還好辦,只是『冒充』御史而已,畢大人絕對有辦法保你無恙。關鍵是游副將……余渡飛扣的罪名非同小可,若是找不到反駁的有力證據,游副將恐怕是一無生機了!」
有心的話刺痛了假裝無心的人,季凱的身軀明顯顫慄了一下,想到游尚銘可能會死,比想到自己可能會被他糾纏一輩子還要可怕:「可惡!那個汪子林才是真正的胡人奸細!你爹雖然謀權心切,但也不該通敵賣國與胡人勾結啊——」
「胡人?」精明的目光閃了閃,楚懷風已經摸到了來龍去脈:「原來如此……小凱,我大概是明白了。不過,我爹並不知道余渡飛派來的那位『汪副將』的陰謀,呃,基本上,他聽說游尚銘是你的『男人』,就毫不遲疑的決定了要報復一下帶壞了他兒子,害他斷子絕孫的你了……」心虛地轉移視線,楚懷風自知理虧的乾笑了兩聲。果然,下一刻季凱的怒吼就劈了過來,如雷貫耳。
「什麼?!我帶壞他的兒子?!反了反了,還有沒有天理了!明明是近未者赤近墨者黑,是你這天生喜歡男人的傢伙傳染了我斷袖子的毛病才對吧——」難道說,武陽侯此番膛進渾水,是還在記恨當初他幫楚小侯爺混淆視聽的龍陽行徑?那樣一來,豈不成了他季凱害游尚銘白白丟了性命!
「不行!絕對不行……可惡!懷風,你拖住你爹,我立刻進京去求畢大人出面!游尚銘雖然是拜月族的聖子,但他是無辜的!所有的一切全是那個汪子林搞的鬼!」
「你冷靜點!小凱,余渡飛是按照規矩告的你們,若是我們請畢大人從中阻撓,反而落了個徇私舞弊的罪名。當務之急,我們必須穩住我爹和余渡飛,絕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殺害忠良。但是……卻不是靠畢大人和皇上。」說到這裡,楚懷風話中有話的停頓了一下,斜眼盯著畏縮的石德品頭論足的看了一會兒,在懦弱的纖瘦青年嚇壞前,陰笑著問季凱道:「喂,小凱,你先告訴我,那個跟著游副將的小子可靠不可靠?」
「對姓游的來說應該是絕對沒問題的。」語氣酸溜溜的點頭,平心而論,季凱認為石德既然能被游尚銘從小欺負到大還不思反抗,那麼估計這輩子都脫離不了姓游的魔掌了。不過,這兩個人基本上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輪不到他這「外人」插嘴。
「呵呵,可靠就好。」壞心地眨眨眼,楚懷風看好戲地挑眉,涼涼說出胸中的計劃:「那就全靠他了!喂,小子,你若是想救你們家游副將的性命,最好即刻啟程,趕在囚車進京落入我爹手中之前,找到可以替他們拖延時間的人馬!」
「我、我嗎?」顫巍巍地抬手,石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看到包括游尚銘在內的眾人投來「捨你其誰」的壯烈凝視時,不安地嚥了嚥口水:「好、好吧,我當然想救少爺……那你們要我怎麼做呢?」雖然游尚銘常以欺負自己為樂,但青梅竹馬的友情也不是假的,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厚道的好人就這樣老老實實地把自己賣了。
「嗯,此去進京正好要路過嵐城,你現在就騎天宇的馬出發趕過去。據聞,朝廷這次的巡按大人即將路過那裡,對方恰好就是民間盛傳……公正廉明,咳,有青天美譽的笑雲舒大人。我要你做的,就是去笑大青天那裡——攔、轎、告、狀!」
「噗——」即便眼下形勢危急,但聽到楚懷風對笑某人言不由衷的評價,白虎御史季凱還是忍不住幸災樂禍的噴笑著搗住嘴。倒不是信不過笑雲舒的為人,只是一想到天真的石德要滿懷希望地去請求那個從小立志當貪官卻當到現任都沒有成功過的,窩了一肚子怨氣最恨別人把他當清官指望的某人,他不禁有了看人夢想破滅的惡劣快感。
「可、可是!攔轎告、告狀哎……我、我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事不宜遲,你立刻出發——」
「哦……好、好吧。」
「唉……」同情地目送一臉緊張的頂著壓力,連告辭的話都沒說就被推上馬催著揚長而去了的行德,老練如游尚銘自然不會放過季凱等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只是這不代表他會好心提醒一起長大,又在為他賣命的苦命好友。
……彷彿是老天爺終於下定決心要一懲游某人的素行不良了,在送走石德後,楚懷風神神秘秘地拉過季凱,將少年拽到離囚車足夠遠的地方,難掩膨脹的好奇:「喂,小凱,我和天宇不能出門太久,否則我爹會起疑的。不過臨行前有件事你一定要和兄弟交代清楚——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和那個姓游的傢伙……有一腿了?」
「我呸——誰、誰會喜歡那種口蜜腹劍的傢伙啊!」臉色通紅,季凱像是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的拚命揮手。為什麼全天下的笨蛋都要上那姓游的當啊?要知道,那個人嘴裡的愛或喜歡從來都是作不得真的!哼——
「哦∼∼」揚眉轉眸,說到裝傻充愣楚懷風堪稱一代宗師,少年那點水準還放不到他眼裡:「可我看他對你挺不錯的啊!而且,你似乎也格外關心他的生死。」
「那不過是禮尚往來。他說過,我一旦殘廢了他願意養我,那麼作為報答,我自然也會盡力而為救他。」傲氣地昂起下巴,季凱並沒有察覺自己在重複游尚銘曾經的承諾時虎目裡洋溢的滿是柔情蜜意,但楚懷風察覺了:「呵呵∼小凱啊,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相信游副將的情話,那又怎麼會對這種背信棄義的人所許諾的事情這麼當真呢?再說……你不是也沒有走火入魔嗎?你就那麼有信心他會實踐所約?你就不擔心他會在你真的成了廢人毫無利用價值之後,把你丟棄在路邊不聞不問?」季凱對游尚銘的若即若離意味著什麼,局裡的人還在糊塗,他這個局外的人倒是已經很清楚了。
「不會!」斬釘截鐵地反駁道,季凱不悅的回答連剎那的猶豫也不曾有過,直視著一臉高深的友人,少年的虎目因信心十足而閃耀生輝:「不會的!游尚銘他不是那種人!」
「可是他屢次三番對你表白又矢口否認,這種出爾反爾的小人你也願意信賴嗎?」若非剛才季凱的憤怒太直率,楚懷風都要懷疑自己所打聽到的消息不過是他們二人欲擒故縱的個人情趣罷了。不過,真的有人會把感情當遊戲嗎……
「哼!不相信那傢伙的情啊愛啊是一回事,相不相信他的所作所為和人格是另一回事。」咬牙切齒地堅定笑著,記恨歸記恨,季凱絕不會忘記了是誰摸著自己的頭說寧願自己當初徵兵時就被氣走;是誰糾纏著自己使盡渾身解數不讓拜月族人傷他一絲一毫;是誰把最好的食物推給自己;是誰煎好了藥笑著安撫他,給他一個可以棲身的承諾;是誰在赴死前溫柔的要他離去;是誰在緊要關頭立馬橫鞭要他先走;是誰一路囚困仍記掛他曾受過的內傷,沒讓他挨過餓受過凍,吃過一點身體上的苦頭……
說到底,論行動,游尚銘是絕對溫柔的漢子;論言語……他卻是頭不折不扣負心的狼!
「小凱啊小凱∼你究竟是信得過他還是壓根就不會信他啊!」話說到這個份上,楚懷風的頭都要煩大了。按理說,從來沒有對男人有過感覺的季凱,此時此刻最應該煩惱的應該是他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男人的問題……怎麼反而他自始至終懷疑的卻是另一個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呢?!
「服了你們了!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嘛……」抱怨地翻了個白眼,楚懷風收到方天宇催促的暗示,眸子一轉,某個被雷劈一萬次也算罪有應得的壞主意及時浮現在腦中:「我說小凱啊∼∼男子漢立世存身就該痛快一點,何必為了兒女情長婆婆媽媽患得患失呢?拖泥帶水可不像你的性子,情愛也並非命中的全部。乾脆,你要是信不過他就放手,此次進京之後,不論結果如何,事罷各奔東西,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了!管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倒抽了一口氣,被楚懷風輕描淡寫的點醒,季凱一瞬間有了片刻動搖。是啊!人生苦短,他亦不想為了揣摩一個人的心思猜測得一輩子寢食難安。但要他就這麼放棄……以後漫長的歲月裡再也見不到那個人,聽不到那個人的聲音,看不到那個人的笑容,感覺不到那個人身上的豪邁氣魄的話——
「我沒辦法說放棄就放棄,我……不甘心。」游尚銘可以騙盡天下人;他季凱,卻不想騙自己。如果一切都籠罩在雲裡霧裡,那麼他要做的就是緊緊抓住所有迷茫中唯—清晰的那條脈絡,剝繭抽絲,絕不鬆手!
「既然如此,小凱啊∼不想罷休又不願意虛度光陰的話,索性就把答案挖出來吧。」
「怎麼挖?那傢伙說一出是一出,誰還敢信他的豪言撲語?哼!」老鼠都學得會吃一塹長一智,他季凱又不是傻瓜:「你不用勸我了,懷風。反正姓游的說得再好聽我也無法信賴他的情話的。」
「呵呵∼不信就不信,我沒有要勉強你的意思啦!」別有用心地瞥了一眼囚車中不知禍從天降,還假寐著高枕無憂的游尚銘,楚懷風陰險的笑著,奸詐地附耳道:「小凱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信不過那個人的語言的詁,那麼索性……你就去問問那個人的身體吧。」
「你、你別開玩笑了————」
「唉呀呀∼∼小凱,你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愛你,是否真的會喜歡上同樣是男人的你,不是嗎?嘿嘿,話說不通就行動見吧!要知道,男人的身體可比男人的嘴巴……要誠實得多。」
「……」大家都是男人,帶著幾縷悲壯,季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