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八抬大轎裡悶得本就一身虛汗的笑雲舒,文俊的臉立時又黑了三分,越來越有「青天」的顏色了。
唉……苦命啊!天氣一熱人就容易煩躁,人一煩躁就更加容易發火,外面太陽又毒人聲又鼎沸,可以想像,坐在自己身後布轎裡的鳳舞陽那雙顛倒眾生的勾魂鳳眸裡……此時此刻,閃爍的一定是回去第一個拿自己開刀的邪火!
想到這,笑雲舒不禁暗暗合掌祈禱在他們趕到下榻的驛站前,千萬不要再出任何有可能刺激到他家大牌師爺的狀況了!然而,一心想要當貪官搜括民脂民膏並且恨不能雁過拔毛坐地扒皮的「壞人」,老天爺是沒心情保佑的。還不等笑大青天的願望發完,儀仗的前方就驀地亂了一片。
跌跌撞撞地擠出人群,石德悄悄跟隨著巡按隊伍走了半晌,終於鼓足勇氣下定決心,滿懷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他不顧一切地撲面迎上過街的儀仗,以百姓心目中最為標準的姿態跪倒在浩浩蕩蕩的巡按長隊前,淒厲尖銳的悲鳴聲響亮得讓笑雲舒想裝聽不見也難——
「大人!青天笑大人啊!請您作主,草民有冤上告啊————」
「……」自從跟隨了傳說中的青天大人,攔轎告狀的戲碼就是眾人心目中嚮往已久的傳奇。不等大人示意,轎子就四平八穩的停了下來。大勢已去,笑雲舒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瞪著撩簾詢問自己意思的歐陽日,涼涼地算計:「日兒,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膽敢衝撞欽差的隊伍?!若是衣著華貴看起來就有油水可搾的,便帶進來說話。要是破衣爛衫擺明了沒什麼『錢』景嘛∼哼哼,你就直接給我轟到一邊去打他個十來板子好了!」
「好你個頭——」回答笑雲舒的,是不知何時下了轎,把歐陽日推開站到了他轎前環臂抱胸,俊美的容顏險些被磨牙的表情破壞了形象的鳳師爺!幸好他不假思索地分析出「笑青天」慣有的貪官式思路,趕在對方把百姓美好良善的願望無情毀滅前出面,及時阻止了一會兒要上演的天怒人怨之幕:「笑雲舒!你不想混了是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你居然打算把含冤待雪的苦主拉下去棒打?嫌貧愛富,貪贓枉法……笑雲舒,你就不怕遭雷劈嗎?!」
「哪裡哪裡∼∼借個膽兒我也不敢啊。嘿嘿……」乾笑著連忙搖頭,笑雲舒一邊吩咐湊過來看笑話的歐陽月和他的雙胞兄弟一起去把石德帶上,一邊躲避著鳳舞陽嚴厲的瞪視,小心翼翼擦了把冷汗。雖說自古真正被雷劈中過的貪官污吏可謂是一個都沒有,那種編出來騙人兩袖清風喝糠咽菜的俗話他懂事以來就不曾信過,可是……雷公遠在天上,地獄遠在死後,鳳師爺卻近在咫尺……若還指望活得肢體健全點兒,他深知識時務的重要:「舞陽,氣大傷肝啦!我這就叫人把那個不長眼的鳴冤者帶去驛站好好審訊,你就不要曬在我轎前了,容易中暑……」
「哼!我不被你氣得中風就不錯了!還中暑……」狠狠地白了賠笑的上司一眼,鳳舞陽冷冰冰甩下一句駁斥,轉身頭也不回的坐入了後面的轎中,沒有發現某人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誇張的長舒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欣喜地被歐陽兄弟帶走的石德並不知道離京不遠的地方,他為之賣命還險些搭一頓皮肉之苦的兩人,正劍拔弩張地為了一個令人吐血的理由,彼此對峙著……
「小凱!不要啊啊啊——你、你能不能稍微冷靜的想一想,就算你要我證明我的感情,就算你一定要我用你說的那種方法,就算我也真的很樂意證明給你看——但是……至少不要是在囚車裡吧啊啊啊啊——」而且還是這種木作圍欄,四面露光的囚車。
「少廢話!比起進京後要和一群要犯擠作一堆的牢房,囚車的條件已經算不錯了。況且這裡是京城外出名的荒蕪之地,周圍的官兵又個個被我敲昏了,你還擔心什麼?莫非……你這次說的愛上我又是什麼陰謀不成?!」凶神惡煞般撲過來,雙臂撐起,將游尚銘困在囚車裡的一隅之地,季凱虎目輕睨,大有一言不合便咬死對方的餓虎出柙之勢。與其說季凱是想通了,不如說他是被情況緊急,刻不容緩給逼瘋了。明天日落前囚車就要進京,到時候萬一有個閃失,也許游尚銘的命就保不住了!若是人死了,他到哪裡去弄清楚自己的這段孽緣?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只要能證明游尚銘的心與自己一樣,他季凱寧願拼著陷天下於不義也會以自己的功力劫獄,就這樣與對方遠走高飛,再不管誰勝誰負,江山歸名誰人之手!
「小凱啊∼你難道不能等真相大白後,我們找個山清水秀,窗明几淨,軟榻香衾的地方再慢慢享受嗎?」苦笑著捏了捏少年的臉頰,游尚銘揉著自己被拍開的手背,好聲好氣地規勸道:「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已經受寵若驚了,小凱。只是我們兩情相悅,首度雲雨你難道就不願留個甜蜜的回憶嗎?我可不想將來老了形容起彼此的第一次『上陣』,用的全是諸如『月黑風高』、『荒蕪人煙』、『敲兵滅口』這類詞藻。」
懶得理會游尚銘的垂死掙扎,季凱任由前者說他的,自己則動手麻利地撤下二人單薄的囚衣。在確定自己看見對方赤裸的健康男體時不但沒有厭惡的感覺,反而在掃視那柔韌的腰身寬厚的肩背時下腹熱潮湧動……季凱絕望地仰天一歎,虎目輕闔,叼住身下人的唇,笨拙地吮吸著那欲迎欲拒的溫軟舌尖,緩緩舉臂,桎梏著獵物,順著體線向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征服而去:「進京後是九死一生,說不定再也沒機會了,還等什麼風花雪月!哼……」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季凱至少學會了一點,那就是千萬別理會姓游的嘴上在說什麼。反正誓言不敢聽,承諾不敢信,索性全作耳旁風,看行動才是真的!
「唉唉∼小凱……嗚……你明知我入京後凶多吉少還忍心要上我嗎?」可憐兮兮的皺著眉頭,游尚銘掐著自己的掌心,勉強與體內甦醒的猛獸拉鋸著。
眼前的少年本是自己的一場夢幻,年輕矯健的身姿裡蘊涵著無窮的力量與無限的希望,就像是正午行空的白日,某年某月某日某時不期而遇,不請自來的站在自己面前,自信的笑著,驕傲的對上自己的眼睛。趕也趕不走,騙也騙不開,不是少年稚嫩到不懂得爾虞我詐的炎涼世態,會一再被自己引入局中,不過是因為對方自始至終有一份不畏前險的少年意氣,彷彿不管走錯走對,他都有信心把路走回自己的方向,年少清高,赤子無畏!
「嗯……」然而此時此刻,耀眼如日,生機勃勃的少年在吻他。謹慎地,試探地,豁達地,縱情地,忘乎所以地,與自己交換著津涎。是騙到哪一回開始洩露了真心?是走錯哪一步開始攪亂了全局?是自己太想愛上這樣一個知己知彼的人才選擇了眼前的少年郎,還是自己生怕真的陷進情愛這束手縛腳的英雄塚而狡猾地把一切說成了笑話?也罷,他的夢就在他的懷中,他還要等什麼?他還能等什麼?
「小凱,明天開始等待我的可能就是無數的刑求和輪番的審訊了,相信到時候牢裡的條件也不會有多好……你真的忍心要我拖著殘花敗柳之軀來面對那些嗎?呵呵……」托住少年渾圓的挺臀,游尚銘哭喪著俊顏,舌頭卻在做與語言相反的邀請。
「怎麼可能呢?我當然捨不得你受苦啦!游大哥∼∼」無辜地眨著虎目,季凱奸滑地一笑,攀住快要滑倒之人的雙肩,聲音微啞,口氣卻早已堅定:「所以……游大哥,我、給、你、上——」
「咳——」一口氣沒順過來,游尚銘直接捧著季凱倒在了囚車的木板上。以前聽說過有人在接吻時喘不過氣險些憋死的艷事,但在接吻時活活被對方的口水嗆死他卻很可能是頭一遭!該慶幸少年對自己的用情深厚嗎?還是感激對方的體貼溫柔?
「這回你沒話說了吧?上還是不上?要還是不要?是男人就痛快點,若真的喜歡我就證明來讓我相信!」哼哼,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楚懷風說得有道理,男人也好女人也罷,被壓在下面百般挑逗嫻熟玩弄的話,只要溫情蜜意,折騰久了多多少少都能有感覺。所以這次他便犧牲一點,倒要看看這姓游的傢伙是不是真如在宣敬城所言那般,會對自己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欲罷不能,心馳神往!
完全沒考慮過,自己有可能是被向來只願上人結果卻找了個只適合上自己的情人,憋了一肚子怨氣的楚小侯爺給拖下了水……賣力地慫恿著身下人,季凱帶著三分不安三分自信三分好奇外加一分萬不得已逼良為娼的氣魄,拉過游尚銘的手貼上自己滾燙的大腿內側。
「咳咳——季凱啊,我游尚銘確是個好命的人啊!呵呵∼∼」少年的肌膚彷彿融化在自己的掌中,黏住了手指,再無法分割。游尚銘滿足地歎息著,最後的顧慮被慾望彈出了腦海,虎已出柙,不勝不歸!念他游尚銘此生,何德何能,得此厚愛……
怎可辜負?怎忍辜負?怎能辜負——
「……如果你堅持把嘴光拿來說話用,你很快就會不是了。」威脅地瞪了一記,死豬不怕開水燙,季凱主動伸手慢慢抵向身後沒人碰過的密處。但是手卻被游尚銘抓在了半空中,緊接著,被對方含到唇間輕輕咬住。含糊而曖昧地,游尚銘深深凝視著羞紅了臉卻還要撐門面地裝作不以為然的少年,溫柔而幽遠地,傾吐出今夜最後一句……似有若無的留言。
「小凱,想這世上還能有誰如我一般,三生有幸,所愛得你。」
一夜纏綿,非言非語,筆墨難足。
總之當晨曦蓋地,旭日如火,周圍的官差莫名其妙地捂著後腦杓附近的腫塊爬起身來的時候,季凱也將環著自己腰熟睡的青年拍了起來:「喂!搞清楚,受累的是我,怎麼睡得像死豬的卻是你呢!起來!今天就要進城了,你給我打起精神,處處小心著點!」他可不想連反攻的機會都沒有便做了「遺孀」。
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睛,游尚銘並沒有甦醒之人的倦怠,唯有眼底的紅絲告訴了季凱對方一夜未眠的秘密:「呵呵……」
「你這傢伙居然裝睡!哼,現在又傻笑什麼?」騙他上當就那麼好玩?
「看某人折騰了一夜把囚鎖開了又關關了又開,自然想笑。」話中有話地舒展開雙眉,游尚銘輕輕握住季凱有些冰涼的手,緩緩焐得暖了:「我以為你會要我逃呢,小凱……」
「本來是的,不過後來我改變主意了。」白了他一眼,季凱懊惱地捶了捶縱慾後有些酸軟的腰:「律法有令,凡逃兵越獄的不問緣由視如服罪,罰加一倍。若是你我逃了,豈不是便宜了余渡飛他們,替他們頂了罪名!況且放任真兇,貪圖安逸……這麼癡情的事,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所為。」
「哈哈,你就不怕我被冤枉錯殺了嗎?」朗聲笑著,游尚銘眼中滿是欣慰。
「有畢大人在,還有懷風他們那群朋友……橫豎死不了你的。」
「哦?那麼自信?」
「哼哼,拜你所賜,我差點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值得懷疑。」頓了頓,季凱笑得不算厚道:「不過,既然昨晚你證明了連你都有說實話的時候,那麼畢大人他們那邊就更是一言九鼎,不必多慮了。反正憑我白虎御史的武功,想劫獄,隨時都可以。」
「唉唉,初生之犢不怕虎,少年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所以,才能如此自信,如此耀眼……
「我確信你死不了當然不只這幾個理由,自也有我萬無一失的考慮。」
「怎麼說?」季凱笑得太燦爛了,這種表情太像平時的自己,這讓游尚銘很不是滋味。
「因為昨晚我有仔細琢磨過,總的來說,嘿嘿∼我認識的『壞人』,一向都比較長命。」哈哈哈哈哈——黑笑著把游尚銘僵硬的表情盡收眼底,季凱悠然自得地靠上了囚車木欄,叼了昨夜從游尚銘髮髻抽下來的木笄不還,哼起了輕快的山歌。
「……」嗚嗚∼阿德啊,游大哥開始想念你了!要知道跟在我身邊二十多年還沒有被帶壞的,你絕對是唯一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