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羽信雄待她還算禮遇,日常用的、吃的從沒短缺過。多虧興慶王爺那三大箱寶物,讓他們一家七口豐衣足食外,更讓他得招攪許多兵馬,成為擁城自重,名聞遐邇的武士。
但盛極一時的柴羽家,竟也躲不過連連戰敗的噩運。也許是報應吧,三年前他為了奪權,不惜害死自己的妹妹和妹婿,搶了他們的領地和官銜。三年後,他的外甥織田信玄終於回來尋仇了。
連續兩次戰役,小谷城正完全陷入孤立之中。
柴羽信雄登上三樓的瞭望台向下望,小谷城在夕陽餘暉的照映下,彷彿鍍上一層金色的框架,八重櫻在寒風中不停搖曳著;這一切在他眼中卻成為靜止的畫面。此時他心中只想著怎樣讓他的三男一女安然逃出城去,依他的猜測,織田信玄是不會輕易饒過柴羽家的任何人。
經過數個時辰的考慮,他決定犧牲朱雩妮。她到底不是他親生的女兒,而且據說她的父母也已經先後罹難,將來是不可能從她身上撈到任何油水的了,不把她犧牲掉,她遲早會是個累贅。
當天晚上,探子帶回消息。
「織田信玄將在黎明前發動攻擊,如果少爺和小姐要出城,就必須趁現在…」他像在探尋柴羽信雄的口氣似的,只說了一半便嘎然止住。
「好吧,去叫雩妮也一起準備妥當,就送他們出城。」
「宋雩妮?」探子驚訝地問。
「沒錯。」柴羽倍雄冷森森地一笑,「把小姐的轎子給她坐,並且派十六名侍女,三十二名武士護送她出城。小姐和少爺銅則輕車簡從,由小路繞過虎御山朝南走。」他使出這招偷龍轉風的計策,是企圖混淆織田信玄的視聽,讓他的子女得以平安出城。
探子聞言,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朱雩妮雖然不是他們真正的小姐,但柴羽家能有今日,全是拜她之賜,這已經是不公開船秘密了。沒想到好心沒好報,瞧她生得柔美可人,卻一點也不驕傲,什麼時候見了她,永遠都是綻著甜甜的笑容;哪像柴羽麗子,動不動就罵人,活像個虎姑婆!「如此一來,雩妮小姐豈不是小……」希望他的主公良心發現,不要只顧著自已的兒女。「囉唆!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去!」在柴羽信雄心裡,只要對自己有利,不管兒女也好,兄弟也行,統統可以派上用場,何況朱雩妮跟他並無任何血緣關係。—如果心腸不硬一點,怎麼能在爾虞我詐的,戰國時代做廣名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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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朱雩妮被安排坐上了一頂呢紅豪華的轎子,
由一大群人簇擁著離開小谷城。抬轎的轎夫們,不曉得是
怎麼搞的,專挑大馬路走,好似怕人家不知道她要逃走一
樣。
當轎子來到一處林木濃密的坡地時,突然狂風驟起,雷
雨交加。大伙急著找地方避雨時,西側的琵琶湖忽爾波濤
洶湧,緊接著廝殺的吼聲自四面八方圍攻過來,侍女和武土
們嚇得各自逃亡。
枯坐在轎中的朱雩妮,不明所以地掀開簾子往外張望,霎時怔楞得目瞪口呆。
觸目所及的,是一名戴黑色烏帽,穿同色素襖,身形壯碩,昂然而立,渾身流露出一股懾人霸氣的男子。「她是什麼人?」織田信玄問一旁的副將。「按她的的穿著打扮,以及這些嚴密的保護措施推斷,想必是柴羽糟老頭的獨生女麗子。」包括織田信玄在內,誰也沒見過雩妮和麗子,眾人只知道柴羽信雄有個女兒,今年約莫十八、九歲。
雩妮身上華麗的和服,是麗子的母親特地為她穿上的,目的即是要她當代罪羔羊,好使麗於得以在亂軍之中,覓取一條生路。
「不,我不是……」雩妮一句話未完,織田信玄手中的長劍已猝不及防地抵住她的咽喉。
「戰敗之囚,何須狡辯!」織田信玄冷酷無情地將她推回轎子裡面,命令他身旁的武土:「帶回丟,明日一早斬首示眾。」
雩妮一聽,面如死灰,頹然跌坐在轎內,許久許久之後,才低低地啜泣著。
轎子立刻被拾了起來,透過轎簾,她看到異樣的紅光,慌張掀開簾子的一角——天哪!小谷城不知何時已陷入一片火海中,駭人的火舌張牙舞爪地吐向四面八方;端地怵目驚心。
雩妮嚇得全身僵硬,欲哭無淚,她的小腦袋怎麼也想不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唯一可以確知的是,所有的血腥殺戮一定和那個凶巴巴、擺著張臭臉的男子有關。
六年前她遠渡重洋到這兒避難,沒想到六年後仍難逃一死十至今她仍然相信,柴羽信雄對她已經仁至義盡,起碼在城破之前,他及時將她送了出來,就這點而言,她即已感激不盡了。
轎子搖搖晃晃往不知名的城鎮前進,陽光似乎不瞭解她心中的悲哀,依舊燦爛耀眼。雩妮對兩旁盛開的繁花根本視若無睹,這時候她只一心記掛著麗子他們的安危,不曉得他們屍家子能否平安脫險。
黃昏時刻,她被帶進一座巨大的宅邸——籠煙樓。才走出轎子,一陣寒風掠過,兩旁繽紛的桃花仿如繁雨急落,粉紅的花瓣飄落她的香肩袖底,美麗得好不真實。
她就要死在這個地方嗎?
驀然間,她對死亡竟產生一抹淒美的懷想。
「快走吧!」籠煙樓的侍女提醒她,「等會兒主公回來,讓他見到你又要大發雷霆。」
「我又沒惹他,他幹嘛那麼討厭我?」真是奇怪透了,雩妮心想,她每天鎖在小谷城的別館裡,除了柴羽夫人、麗子和八名侍女,她幾乎沒見過任何人,為什麼那個殺人魔縱火犯會視她如仇敵,非除之而後快?
「你是沒惹他,但你爹卻把主公給害慘了。」侍女邊拉著她疾步繞過長長的迴廊,邊說道:「說起你父親,唉!真沒天良到了極點。」她以連串的搖頭否定柴羽信雄的人格。雩妮不明白她指的是誰,硬是想不通她爹遠在中原,並且在四年前就已經過世,怎麼還會無緣無故跑到東洋來得罪人?
「不可能,我爹根本就不認識你們主公。」雩妮肯定的語氣,令那名侍女一怔。「我們主公是你表哥;他母親就是被你父親給——」「哈!我懂了,你們以為我是柴羽麗子?我不是,我叫朱雩妮,是中原人氏,中原你聽過吧?即是——」她費好大的勁,將記憶中大明皇朝鉅細靡遺地描述遍。可這位憨憨的侍女卻聽得一頭霧水,她連京都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怎麼知道「中原」是個什麼「東西」?
「否認是沒有用的,如果我們主公不肯放過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條,這是你的命。」她的臉突然變得陰森森的;隨後走往內院的路上,她緊閉著嘴巴,不再吐露任何事情。
雩妮幾次企圖跟她解釋,都因她玲漠的表情而作罷。就算她相信也沒用,手握生殺大權的是那個凶狠的男人,只有讓他點頭,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然而…活著又有什麼意義?爹娘走了,小谷城被燒掉了,柴羽一家人也不知去向。在這世上,她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有了這層體認,雩妮忽爾覺得輕鬆自在;大大吁了一口氣,面帶微笑地準備從容就義。
「你就快沒命了,還那麼高興」侍女開始懷疑她的腦袋瓜子是不是在路上撞壞了。
「對呀,我都快沒命了,何必那麼傷心?」她端起美麗的眸子;左顧右盼,希望利用剩餘的生命,盡情覽閱籠煙樓精雕細琢的建築。妤可惜,這麼漂亮的樓宇,居然住著那麼討人厭的傢伙,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
「你們城主叫什麼名字啊?」臨終前至少應該弄清楚被什麼人殺了,到了陰曹地府,才能夠向閻王爺告狀,還她一個公道。
那侍女用很蠢呆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我們主公是現今最有權勢的武將,你怎麼可能不認識
他?」她說得沒錯,織田信玄是繼淺井久政之後,武功最高強
的一名武士,他初露鋒芒,即產除異己,鞏固霸權,一舉攻下
了七、八個城池,名聲直達天皇所在的京都。
「噢?」雩妮仍是一臉茫然。,她只知道唐朝有個郭子儀,
宋朝有個岳飛,像他們東祥這種蠻夷之邦,沒想到也「出產」
武將。稀奇,稀奇極了!「那……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那侍女完全被眼前這名美艷絕倫的井底之蛙打敗了。
看在她命不久長的分上,姑且跟她說一下好了,「我們主公
叫織田信玄,有點印象了吧?」
雩妮認真思忖良久,現出尷尬的微笑,「一點印象也沒
有。」六年來,她一直幽居在小谷城,柴科信雄每次去探望
她,均只簡單地寒暄幾句,關於征戰奪權韻事,他一概不願
提起。柴羽夫人和麗子也是一樣,彼此很客套地維持著賓
主關係,任何較深入的話題,都是不被允許的。
倒是麗子的幾個哥哥態度親切多了,尤其是柴羽宏介,或許是身為長子,又比雩妮大了七;八歲,從小就對她特別照顧,經常帶些好吃的零食和書籍到別館,雩妮一口流利的日語,就是他教的。
「那就算了,反正知不知道都於事無補。」將雩妮推進一間寢室後,她匆匆忙忙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雩妮及時喚住她,「你不準備晚飯給我吃嗎?在我們咀朝,犯人要被斬首以前;都會有頓豐盛的菜餚可以吃,我覺得你們也不該免俗。」她將這奢侈的要求說得理直氣壯。
破曉時分倉卒逃亡到現在,她一路上擔驚受,泊,什麼也吃不下。這會兒想開了,反正苟活於世,也是孤苦零丁孑然一人;橫死刀下縱然淒慘了一點,卻得以和她的父母兄妹在極樂世界聚首,何樂而不為?
心情一好,肚子緊跟著就咕嚕咕嚕叫,從現在到明日清晨尚有六個多時辰,她才不要在臨死前;讓自己熬得那麼痛苦。
但她的要求的確出人意表,那侍女長眼睛至今,沒見過有人能視生死如鴻毛的,何況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子。
「等我請示主公後,再回來覆你。」侍女用力拉上房門,逕自離去。
雩妮環視四周,這房間比小谷城柴羽信雄安排她住宿的地方還要大得多,被褥、枕頭一應俱全。由雕花紙窗往外望,是一片鋪著白沙的庭院,院落旁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栽種著數十株胡枝子,淡紫色的小花開得璀璨無比。
雩妮凝睇著滿樹繁華,不禁憶起興慶王府內,每逢暮春時節,滿園新綠……舊的悲愁才褪去,新的苦澀又上心頭。
她的淚水不聽使喚的,又淌上雙頰。
一陣寒風刺骨,她哆嗦著身子,卻不肯屈服地挺直背脊;再寒冷的天候,也比不過她已呈死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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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廳裡坐落了六名佩刀的武著,織田信玄居於首位,右側掛著一幅畫著百駿圓的長軸,左邊架上放著一把亮晃晃的長劍,和他濃眉緊蹙、英姿勃發的臉龐相映成趣。
「既然柴羽那老賊逃掉了,主公何不留下他的女兒做為人質,逼他現身?」他是信玄的第一員大將北條秀次,幾次勝仗都是由他擔任前鋒,很得信玄的賞識。
我贊成秀次的說法。」另一員將領蒲生鶴松附和道:「柴羽麗子不但可以留下來當人質,以她的品貌,其實足夠做為主公的夫人。」自從大伙在雜林外見識過雩妮綽約的丰姿之後,他們幾名將領便已經悄悄商議,希望促成這樁婚事。一畢竟織田信玄年紀也老太不小了,他長期領兵作戰,是需要一名嬌蓑的女子替他分優解勞。雖然他和麗子小姐有著血海的深仇,可錯不在她,況且她著不能當個稱職的夫人,他們隨時都有辦法再幫織田信玄另外物色十名才貌雙全的女子。
「啪!」織田信玄於掌擊向桌面,陰鬱的臉孔冷洌得可以結霜。「賊子之女,饒她不死已夠寬宏大量,豈可娶她為妻,平白辱沒了我織田家的姓氏!」盛怒中,他似乎忘了他的母親正是柴羽信雄的親妹妹,他們兩家的關係,是無論如何都牽扯不清。
在場的將領全噤口不語,他們深知織田信玄的火爆脾氣來得快去也快。只要他稍稍冷靜下來,仔細考慮事情的利害得失,他終究會採納他們的意見。
北條秀次為織田家效命已經十五年了,最是欣賞信玄的沉穩內斂,豪氣於雲。凡事只要不涉及他父母的血海深仇,他便能沉著對付,從容應戰;但誰若觸及了他最難忍的痛處,他就會狂怒得完全失去理性。
房裡韻氣氛僵凝地教人喘不過氣來,織田信畜的神色好像還沒有解凍的意思。
侍女阿發悄聲來到會議廳外;恭敬地伏在榻榻米上,朝裡邊的武士遞了張字條,便戰戰兢兢地退下。
會是什麼了不得的機密大事,非要在這時候進來報告?十幾雙眼睛瞪得老大,睜睜地望著織田信玄,以及他手中攤開的宇條。感覺上宛似過了一年那麼長:。織田信玄再三盯著手中的紙片,沉吟半晌才道:「那女子不是柴羽麗子,是一名叫朱雩妮的大明郡主。」
大明朝?!眾人驚呼一聲,忍不住竊竊私語,誰也猜不透堂堂大明朝的郡主怎麼會淪落到東洋?並且住在柴羽信雄霸權所在的小谷城。
對這些武土而言,大明朝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國度,他們甚至十分新奇,原來明朝女子和他們日本婦女長得沒什麼兩樣嘛,只不過是漂亮一點點而已。「主公預備怎麼處置這位明朝女子?」蒲生鶴松問。
若是柴羽麗於處理起來就簡單多了,但事關大明朝,便不得不慎重考慮。
「那又如何?落人我們手中算她走運。」北條秀次不脫浪人的習性,講起話仍霸氣十足。「還好是個皇親國戚勉強配得上主公,若是平民百姓就一刀果決了她。」他可真巴不得織田信玄趕快娶妻生子。其他人彷彿贊伺他的提議,極有默契地把目光瞟向前方,等著織田信玄做最後的裁決。
在他心目中,征戰與霸權勝過一切,至於女人……霎腦海中浮現出朱雩妮水靈秀致,但有些兒朦朧的身影。
他很清楚,在座的將領,每個都是他父執輩的部屬,他們口裡尊稱他為主公,心裡頭卻拿他當自己的孩子看,他不急著成親,但他們急,他們恨不得他一口氣娶十個、八個老婆,生廣大群兒女,以壯大織田家的聲勢。
只簡短思索了一會兒,他就決定從善如流,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尋常不過了,多娶一個朱雩妮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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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雩妮得到舶晚餐異常豐富,一大碟的沙西米,和整只烤龍蝦,另外四盤菜餚也精緻可口得令人食指大動……她在柴羽信雄家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每餐頂多是壽司加豆腐昧噌湯,逢年過節才有魚肉可以打牙祭。
唉!明天就要身首異處了,放開胸懷盡情享受吧!十七歲也許短壽了些,但總比沒有好。
在這最後一夜,她要使自己活得自由自在,吃得開開心心。首先呢,她不要跪著吃東西,要坐著,等等,把小矮桌拉到鄰近牆邊的地方,這樣她才能夠靠著牆面;讓兩條腿打直穿過桌子下方,無拘無束地動來動去。實在搞不懂他們東洋人,為什麼不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用膳,非得自找苦吃跪得兩腳發麻。
接著,她要把那件笨重的和服脫下來當墊子,橫豎她快要死了,用不著顧及任何形象,也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樣子有多粗俗,吃相有多不文雅。忍了六年,她要於最後一刻「解放」自己。
糟糕!只穿著單薄的裡衣有些兒冷也,把被子拉過來包著好了。嗯!現在可以大快朵頤了。她幾乎是用秋風掃落葉的速度,將桌上七道美味佳餚吃得盤底朝天。
朱雩妮剛剛把筷子放下,侍女阿發便適時走了進來,讓人不得不懷疑,她是否一直就在外頭偷窺。
「你?」她把眼睛瞠得跟銅鈴一樣,「你這個樣子……」她將難聽的話,全部含在嘴裡,只兩片厚唇不停抖動著。
「你很冷嗎?被子一邊借你蓋好了。」朱雩妮大方地挪向左側,順便好心地將矮桌拉向門邊,騰出一個空位給阿發。
她不動還好,一動便露出枕在地上的和服,和薄薄的一件素色裡衣。大明朝的郡主都是這麼隨便的嗎?
阿發杵在原地,正手足無措時,迴廊上傳來偌大的腳步聲,她一驚,忙轉了出去。
「玄黃大人來啦?」由於事前沒有通知,阿發驚詫地跪在廊前,低垂著頭,以手撐地,從眼角的餘光她看見織田信玄走進囚禁朱雩妮的臥房。
「玄黃」是天皇賜給他的官職。自從織田信玄滅了菊城的鄉氏,便也順理成章接收了他的頭銜。
「她吃過晚飯了嗎?」織田信玄說著,粗魯地衝進房間。他身後原本跟著的兩名侍女,待他一踅進房間,便立刻彎腰退了出去。「吃過了。」啊發惟恐他看到雩妮衣衫不整的模樣,會很不高興,急著起身跟進房裡。
「怎麼?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抓我出去斬首示眾嗎?」朱雩妮遲疑了,鼓起勇氣站起來,揚著下巴,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他對視。
她永遠忘本了,在雜樹林間,織田信玄殘酷地將她塞回轎內,並冷血地命令他的部屬:將她斬首示眾的情景。他是如假包換的壞人。普天之下只要稍微有點良心的人,就不該對一名手無寸鐵的女子下誅殺令,他二定是殺人殺紅了眼,才會連她也不願放過。
織田信玄瞅著她凌亂的衣衫,不悅地別過臉。
「我要殺的是柴羽麗子,與你無關!」他的部下已經在安土城捉到麗子,因此他才得知朱雩妮原來是興慶王爺的女兒。
「她又沒對你怎麼樣,你為什麼要殺她?」在朱雩妮的認知裡,男人欺負女人就已經很不可原諒了。「難道們日本男人專靠殺女人博得英雄的雅號?」
「放肆!」他盛怒地一把扯過她的手臂,凶狠狠地瞪著她,「不要以為你的身份特殊,我就不敢掌稱怎麼樣。」他對柴羽信恨之入骨,任何跟他沾上一丁點關係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極嚴厲的懲罰。「那就殺了我呀!」朱雩妮對活著已經沒多大興趣,特別是殘存之後,如果必須看這狂妄男子的臉色過活,那就更加意興闌珊了。「我是柴羽信雄的義女。和麗于小姐情同姊妹,你既然不肯饒了她,何不乾脆連我一起殺了?」
織毋信玄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放眼北國還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呢!「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憤力將她摔向床榻,撿拾起地上皺巴巴的和服,朝她臉上擲去,「把衣服穿好,馬上到會議廳來,我有話要問你。」
朱雩妮不甘示弱,把和服丟回他的腳邊。逃出小谷城時,她尚不明白週遭人事起了劇大的變化,還願意隱忍,等待一線生機;而今,前腳出了虎穴,後腳立刻踩進狼口,上蒼既然她不仁,她又何必苟延殘喘?自古艱難唯一死,死都不怕了,她還怕什麼?「有什麼話在這裡問也一樣,會議廳在哪兒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她不卑不亢,勉力從地上站了起來,秀眉微揚,比他還倨傲。「我…我可以帶你去。」阿發被她嚇得魂不附體,活得不耐煩也不是這樣!需知織田信玄的脾氣可是大得出名,雖然他對部屬、傭僕相當寬厚,但對仇敵卻絲毫不留餘地。朱雩妮縱使不算是織田家真正的死對頭,可她自己承認是柴羽信雄的義女,光這點便足以招來殺身之禍。
「出去!」織田信玄怒吼。他縱橫沙場經-年累月,殲敵無數,不信治不了一名柔弱女子。
阿發即使很同情朱雩妮的遭遇,卻也無可奈何地退到廊外。
織田信玄劍拔弩張,像要一口將朱雩妮吞掉似的。
「過來!」他抑著滿盈的怒火,命令道。「過去讓你打我?」用膝蓋想也知道,他絕對不可能輕易放過觸怒他的人。「我看起來像白癡嗎?」她是寧死也不肯受辱,倘若他再向前一步,朱雩妮立刻咬舌自盡,看他能對她怎樣。
「你不是白癡;卻是個笨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攫獲她的香肩,五指深陷其中,捏得朱雩妮痛苦地凝出兩眶熱淚。
天哪!他那是什麼挪移大法,居然快得害她來不及咬住舌頭。
「放——放手!」朱雩妮只掙扎了一下下,便虛弱地委頓在地。
「看著我!」織田信玄從來不信憐香惜玉那一套,乖舛的命運,使他堅信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這裡是我的屬地,所有的人都必須聽我的,你也不能夠例外,否則一律殺無赦。」
朱雩妮嬌喘著,堅持不讓淚水滴落,一貧如洗加上孤苦零丁亦不能傷她心志分毫。她是大明朝的郡主,有著高貴的血統,她才不屑在這東洋浪人面前流淚。
「不必告訴我你的豐功偉業,有本事就一刀殺了我,要不然這輩子你都休想我會聽你的。」只有玉石俱焚,才不會辱沒興慶王府的名聲。她切齒一笑,面向南方,拜了三拜,便盤腿閉跟,等著領死。
她絕決的、無悔的、一心一意的求死,嚇壞了織田信玄。在他心目中,女人是世上最軟弱無能可以予取予求的人種,沒想到,她們也有強韌如鋼的一面。
「說,你為何到日本來,又為何甘願認柴羽那老賊為義父?」他已下定決心,非娶她為妻不可。不是因為愛,到目前為止他對她的觀感,仍僅止於不嫌惡而已。
他的口氣實在有夠差,差到朱雩妮好想賞他一巴掌,這人的父母是怎麼教他的,一點禮貌都不懂!
「我問你話,你聽見沒有?」他加大力道,企圖迫使她就範。
「我愛怎……怎樣,就……就……你管不……」她呻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粉嫩的俏臉慘白如紙。
「冥頑不靈!」織田信玄鬆開手,輕蔑地瞟向她,「就算你不說,遲早我還是會查出來的。」他大步走出臥房,叫喚阿發:「替她梳妝打扮,婚禮在今晚午夜前舉行。」
那是什麼意思?!
朱雩妮倉皇奔出房間,想跟他把話問,清楚;卻被阿發一把攔住。
「求求你,別再自尋死路了行不行?」阿發將她拉往房裡後,急忙拉上房門,連同紙窗一併閹上。「若不是玄黃大人今晚特別施恩,你的腦袋早就搬家了。
朱雩妮不在乎腦袋搬不搬家,她只急切地想知道織阻信玄口中酌婚禮是指誰跟誰?
「今晚的婚禮是?」
「玄黃大人準備娶你為妻。」「什麼?」朱雩妮怔楞得橡個木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