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之家,所請的僕人似乎也帶著貴氣,他們會對主人邀請的貴賓鞠躬服侍,卻看不起給他們塞錢進門的人。
我已經落魄,又怎能去丟這個臉?
正茫然間,一輛豪華轎車開到門外,幾個站在門口處的僕人也許知道來得人身份貴重,爭相開門問好。
好機會,我一溜煙進了大門。
門內歌舞昇平,好一番繁華氣象。
這場合我本司空見慣,今天卻特別的不習慣,總感覺周圍的人都盯著我看。
尼洛正在樓梯處和人聊天,手裡像往常一般端著紅酒,輕輕一搖一晃,好不安逸。
我不願錯過機會,立即上前。
「尼洛。」
尼洛回頭,見是我,微微詫異。
不愧是名流,神色一變,微笑起來:「生生,原來你來了。」態度親切地和我打招呼。
我心裡松半口氣,他不立即叫保安,事有可為。
我說:「我來道歉。」不用平日說笑的語氣,而是很認真的道歉。
尼洛搖頭道:「小事情,為什麼掛在身上,這不合你的風格。」
我低頭思量是否現在開口求他資助黃氏。
只要他答應,什麼事情都好說。
可是,我值這麼高的價錢麼?
若被他一口拒絕,何其難看?
尼洛問:「生生,你有話和我說?」
我抬頭看他神色,不像記恨在心。但商場中人誰沒有十七八套面具,時刻戴在頭上。
就說那榮與將,我又何曾看懂一分?
說不定他只是誘我哀求出口,再加戲耍,為酒會增添一個笑料而已。
「我…」真是沒用,事到臨頭,居然才猶豫起來。我吞吞吐吐半天,臉色不知道紅到什麼程度,終於咬牙道:「黃氏不穩,貴德可否看在以往交情,資金貸款方面通融一二。」
尼洛依然微笑,他早已料到我的來意,那是肯定的。
正滿心慌亂等著他的回答,身後一人悠然道:「尼洛好忙,酒會居然還要想著公事。」
這聲音一入耳,我渾身一震。
霍然轉身,幾乎睜裂眼眶。
西裝革履,打扮得全身煥發光彩的榮與將,就站在我身後。
他笑著靠近我:「生生,好久不見,怎麼瘦了這麼多?」
應該恨得此人咬牙切齒,一聽那句「瘦了」,偏偏鼻子一酸,居然泛起滿腔委屈。
我讓開兩步,別過頭恨恨道:「承蒙關心,認識了你榮與將,有誰可以不瘦幾斤?」
與將輕笑兩聲,很有度量地不作答。
尼洛親切地拍他肩膀,說:「與將,你來晚了。如果照中國人的規矩,應該罰酒。」
他們態度親密,看得我心頭大撼。
原來早有勾結,我又何必來自取其辱?
想立即離開這尷尬地,無奈腳象釘在地上一樣,眼睛也離不開春風滿面的與將。
恨恨恨……說不完的恨!
尼洛和與將交談兩句,走開去招呼其他客人。
我知道求救無望,自然不會再喚住他。任他走遠,憤怒地盯著破壞一切的與將。
與將把目光定在我身上,慢慢靠上來。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好無辜的語氣,哼!
我冷笑著抬頭瞅他一眼,不由心浮氣燥。
「生生,你的唇好美。」他柔情萬分,在我耳邊輕說:「我每天都好想你。」
這個混蛋!
怒火簡直燒得我頭腦冒煙,只想把所有的憤怒發洩出來。
我定定看他溫柔的臉半晌,越看越氣。
簌然拿起手邊一樣東西就往他頭上砸去。
這一砸用勁全身力氣,又快又猛,與將躲也躲不了。
匡鐺一聲巨響,壓過全場的音樂。
尼洛放在樓梯扶手上價值不菲的花瓶,碎得不能再徹底。
與將滿頭鮮血,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只怔怔望著我。
全場的賓客都安靜下來,似乎人人驚呆。
「啊!」
驟然一聲尖叫,不知道出自哪位名門閨秀。大廳開始騷動起來。
我僵硬了一般,看著與將緩緩倒下,滾落樓梯。
一切事情發生在瞬間,我猛然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門外的保安還鬧不清楚什麼事情,看著我跳上跑車踩盡油門揚長而去。
一路急馳。
風呼呼吹進車內,吹不去我心頭焦躁。
我殺了人。
與將,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猛然想到與亭當日,犯下罪行是否也同樣心情。
與將,他當日把與亭逼得發狂,今日也把我逼得發狂。
與亭還有榮世伯用榮氏交換自由,我呢?黃氏搖搖欲墜,何必與將花心思來討。
遠遠看到家門華燈,想起裡面的爸媽,猛踩剎車。
跑車尖叫一聲,停在幽黑的路側。
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
犯了大罪,怎麼可以往家裡跑。
我不想坐牢。
立即將渾身上下所有財物搜集一番,幸虧還有點錢。
雖然不知道還有幾天黃氏就要宣佈破產,但現在名表金卡,還在手上。
我慌忙下了跑車,小跑著找了幾處提款機,盡量提取現款。
不敢和家裡聯繫,匆匆買了一張長途車票,逃得遠遠。
誰能想到,我生生也有如老鼠過街一樣逃亡的日子。
若昨天有人和我說,我會成為逃犯,那絕對只能換來我的哈哈大笑。
人生,果然無常。
長途車上,我淒淒涼涼,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
可眼睛乾涸,流不出一滴淚來。
與將與將,我與你何冤何仇,要讓我淪落至此不堪境地?
難道真是前生欠下的債,要今生來還?
那你今生欠我的,就下世還麼?